鹿鸣鸣挤过两人中间，直接挤到摊贩前去问老板：“还剩多少米糕？”
老板说：“就只有半斤多，她们吵这么久，谁买不是买，我谁卖不是卖啊，头疼死我了。要不是都是熟人，嗨，我早就走了。”
鹿鸣鸣笑道：“就是这个道理。”她问：“多少钱，我买了。”
老板笑眯眯的，如同看见恩人，忙说道：“七毛钱。”
鹿鸣鸣：“都给我装起来。”
这下吵架声音戛然而止，人群里哄笑出声，“两只黄鼠狼打架，肉让猫儿叼走了。”
方荣荣表情不善地瞪着鹿鸣鸣，鹿鸣鸣回避她的视线，实在不想看见她那张雷公脸。
矮婆娘则是直接动手抢鹿鸣鸣米糕纸袋子，“你干什么！老娘先来的！这个还没打发走，你见缝插针来捡便宜？”
鹿鸣鸣说，“买米糕喽，不是你说的谁先来后来不重要，谁付钱糕就是谁的。”
矮婆娘撸撸袖子，“呦呵，你小姑娘家家的，捡漏要脸吗你。”
鹿鸣鸣笑，“你在这儿杀猪一样嚎叫，你都不要脸，我干嘛还怕丢脸。”
矮婆娘气势很足：“你敢拿走，老娘就敢掀了你家锅，你哪家的，说，你老子是谁！”
鹿鸣鸣不怕她，继续笑：“关你屁事。”
矮婆娘：“你看老娘不抽你。”
鹿鸣鸣：“我老子有名没名你管不到，你敢打我，我外公是军运站的，你打我试试！”鹿鸣鸣的外公真是军运站的伙夫和杀猪匠，听说当年□□都管不到外公，而且外公可疼她了，只不过他走得很早。
矮婆娘气弱了一些，“你是老何家的？”
鹿鸣鸣不说话也不理她，就要给老板米糕钱。矮婆娘绝对不肯撒手，“这糕你不能带走，我要买。”说着也拿出一块钱递给米糕老板。
这些老板算是为难了。矮婆娘是熟人，鹿鸣鸣是和和气气的小姑娘，老板两边都不好得罪。矮婆娘则得意地盯了鹿鸣鸣一眼，心想看你怎么跟老娘争。
鹿鸣鸣对老板说：“这是五块钱，钱给你，米糕，给我。”说完挑衅地对矮婆娘笑着把米糕纸袋子提了过来抱在怀里。
矮婆娘这下傻眼了，她还真没敢这么拼钱，米糕老板这下肯定把糕给鹿鸣鸣啊，这可是五块钱，五块钱啊！
鹿鸣鸣微笑：“你不是问我哪家的嘛，我老油坊村方家的娃儿，你来找我麻烦啊，看我外公打断你的腿不。”鹿鸣鸣的外公外婆都是出了名的疼小孩，你欺负他家孩子试试看。
矮婆娘：“……啊？？”那表情像是吃了八斤棉花，塞得嗓子眼儿发谎怎么都喊不出声音来。
方荣荣也是非常震惊。鹿鸣鸣看了眼方荣荣，没理她，默默走出了人群。明明刚才还很想揍她，但看到她在人群里狼狈潦草的样子，鹿鸣鸣只觉得丢脸，也悲哀。方荣荣愣了好久，小跑起来追上鹿鸣鸣，不好开口，又厚着脸皮问道：“你说你是谁家的？我怎么不认得你呢。”
鹿鸣鸣心想，你不认得我最好。
方荣荣笑嘻嘻问：“你这是要去哪儿啊。你是谁啊。”
鹿鸣鸣看了看她，问：“玉莲你认识吗。”
方荣荣一怔，说：“那是我妈妈。”
鹿鸣鸣：“那是我外婆。”
方荣荣：“！！！？？？”
鹿鸣鸣手里拿着好多东西，走路不快，却很稳重。方荣荣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我们家可没你这个孩子。”
鹿鸣鸣说：“我开玩笑的，你还真相信。”说完加快了步子往前走，她想见玉莲外婆的心简直忍不住啦。
方荣荣也小跑起来跟上她，“你到底是谁啊，是我们家的亲戚吗。”
鹿鸣鸣：“对。”
方荣荣笑：“你叫什么。”
鹿鸣鸣：“不告诉你。”
方荣荣：“你这小姑娘跟我一边儿大，还挺……”话还没说完，鹿鸣鸣跑太快，一阵风掀起她的草帽，露出她那半边胎记的脸。
方荣荣脱口而出：“丑。”连起来就是你这小姑娘还挺丑。
鹿鸣鸣没理她，弯腰把自己的草帽捡起来戴在头上，翻过三道湾就是高庙子，再往下走一截路就到了老油坊村，站在高高的坡上，眺望对面的一排土房子，那就是外公外婆的家啊。
路很是不平，磨得鹿鸣鸣脚疼，她飞奔起来。
方荣荣在后面赶，“喂，你到底是谁啊。”
鹿鸣鸣小跑在田坎上，两边露青的稻苗挠得她小腿痒酥酥的，田坎中间有个缺口，哗啦啦流着清澈冰凉的田水，几颗螺蛳挂在田坎壁上，鹿鸣鸣跳跃过去，像儿时和外婆比赛走路一样步伐轻快。
田坎有尽头一口长满青草的水井，旁边又是一片橘子林，是熟悉的记忆，鹿鸣鸣记忆越来越清晰，原本黑白的视野，越来越充满五彩斑斓的颜色，她心里默默数着，这是李舅妈家，这是胡婶家，这是白三婆家，这是小外婆家。
穿过两家屋檐，看见一丛高高绿绿的竹子，来到一块菜园子，里面种满了南瓜和四季豆，还有青辣椒。
鹿鸣鸣两手提着东西，气喘吁吁站在篱笆菜园子下方，仰头凝望那用石头砌起来的齐整坪坝，连接坪坝的是五间“一”字型瓦顶土墙房子，最北朝南。鹿鸣鸣从左到右数那几间房，分别是茅房，西边睡房，灶房，中间睡房，堂屋，东边睡房。
没错，是外婆的老屋。
在后来里，玉莲外婆的老房子已经倒塌很多年了，鹿鸣鸣几乎快记不得老房的样子，可老天怜悯她，现在她又清清楚楚看见了它。
这就是外婆的家啊。
鹿鸣鸣终于回来了。
她喜极而泣，哭着提着东西飞快跑上去，灶房的木门半遮半掩，里面有些黑黢黢的，光影在满是泥的地上跳跃，房顶的烟囱飘出袅袅炊烟，厨房里也是烟雾缭绕。
一个清瘦背影面朝土灶背对着门，她穿水蓝色的麻布衣裳，挽起袖子，腰间系半截竹绿围裙，用锅铲翻动着柴锅里的菜，传出滋滋啦啦的炒菜声音，菜香阵阵。
鹿鸣鸣走上阶坎，站在屋檐下，一只手扶着门框，两眼通红，泪眼婆娑轻轻喊了一声，“外婆。”
玉莲外婆忙碌在锅台边，用木瓢舀一瓢清水刷锅，闻声转头看向门口，阳光照在鹿鸣鸣身上，炊烟却挡住玉莲外婆大半视线，她眼睛这时候也不太好了，微微虚眸，却笑眯眯和蔼地问，“你是谁啊。”
我抬腿跨进门槛，这时候的外婆没有那么年老，脸上有皱纹，头发齐颈也没有那么花白，始终穿着干净衣裳，笑容和蔼可亲。我两只手提着满满的东西，摘掉草帽放在门口，站在哪儿激动得无法行动。
玉莲外婆熄了灶孔里的火，掀起围裙擦手，走过来打量我的脸，笑着问：“我没有见过你，你是谁家的孩子？外头太阳这么毒，你吃晌午饭了没？”
我摇摇头。眼泪像滚地珠那样滑下脸颊，口唇打颤，眼睛发涩。
玉莲外婆说：“那在这儿吃饭吧。我家的饭煮好了。”
鹿鸣鸣再也忍不住，两腿打闪地跪下去，什么也不说，只是哭。玉莲外婆被吓到，赶快过来扶她，“起来起来，地上磕膝盖骨，先起来。”玉莲外婆很瘦，力气却很大，她托着鹿鸣鸣站起来，“你提这么多东西，看谁来了。”
我说：“看您来了。”
玉莲外婆：“哦，好孩子，我不认得你啊。”
我哽咽：“我认得。”
玉莲外婆仔细打量我：“那你是哪个嘛。”
“我是您家的孩子逗嘛，您不认得我啦。”鹿鸣鸣边说边哇哇大哭，她好难过啊，哭得眼泪鼻涕横流，特别委屈。
玉莲外婆大吃一惊，“我最大的外孙才一岁多点儿，你怕不是认错人了哟。”
鹿鸣鸣知道，玉莲外婆说的是姨妈的儿子，算算时间他现在确实才一岁多点。算算玉莲外婆的孙孙辈，大姨妈给她生了一个外孙子，二舅给她生了一个孙子，方荣荣生了一个外孙和外孙女，四舅没得后代，他甚至都不算成过家。鹿鸣鸣就是玉莲外婆唯一的外孙女，老三。
所以外婆的孙孙辈不多，只有我们四个小孩，想到这里，于是鹿鸣鸣呜咽几声，“外婆，我好饿。”
她知道玉莲外婆，她非常稀罕小辈，哪怕不是她家的孩子，哪怕她都认不得，可她心地太慈善啦，见你幼小羸弱，见你无助孤苦，总会非常照顾你，不由自主疼爱你，庇护你。
在鹿鸣鸣记忆里，玉莲外婆的疼爱取之不尽，她身上的亲切感经常吸引远亲近邻家的小朋友扑在她怀兜里找糖吃。玉莲外婆也会护短，也有偏爱，但她的偏爱都给了最可怜最受委屈的那一个。
鹿鸣鸣哇哇大哭起来，边哭边抽抽搭搭说，“我好饿，好饿啊，我快饿死了。”
玉莲外婆听完怔愣几秒钟，然后拍拍她的后背，“哦不哭不哭，你快进来坐，先吃饭，吃饭饭最大。”
方荣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追回来站在屋檐下抓住鹿鸣鸣的肩：“你跑得这么快，是干什么行业的。”
鹿鸣鸣不理她，只听玉莲外婆的话，把东西递过去，对玉莲外婆说，“这是给您买的。”
玉莲外婆一个劲儿说不要，鹿鸣鸣知道她真的不会要，说不定等鹿鸣鸣走的时候，还会偷偷塞还她行李里，再另外放两张大钱，让鹿鸣鸣一起带走，可她今天没有带行李来，她是不打算走的，就说：“您不接我的东西，我不好意思吃您家的饭。”
玉莲外婆一面哈哈笑，一面接过鹿鸣鸣的猪肉、芹菜和瓜子花生，放在灶台上，牵鹿鸣鸣的手腕，穿过中间睡房来到堂屋，鹿鸣鸣记得中间睡房是她二三四五六岁时候和外婆一起睡的，再过去就是堂屋，堂屋的门大开着，照得屋子亮堂堂的，堂屋四四方方的，屋子中间有一张八仙桌和四根高板凳。
老板说：“就只有半斤多，她们吵这么久，谁买不是买，我谁卖不是卖啊，头疼死我了。要不是都是熟人，嗨，我早就走了。”
鹿鸣鸣笑道：“就是这个道理。”她问：“多少钱，我买了。”
老板笑眯眯的，如同看见恩人，忙说道：“七毛钱。”
鹿鸣鸣：“都给我装起来。”
这下吵架声音戛然而止，人群里哄笑出声，“两只黄鼠狼打架，肉让猫儿叼走了。”
方荣荣表情不善地瞪着鹿鸣鸣，鹿鸣鸣回避她的视线，实在不想看见她那张雷公脸。
矮婆娘则是直接动手抢鹿鸣鸣米糕纸袋子，“你干什么！老娘先来的！这个还没打发走，你见缝插针来捡便宜？”
鹿鸣鸣说，“买米糕喽，不是你说的谁先来后来不重要，谁付钱糕就是谁的。”
矮婆娘撸撸袖子，“呦呵，你小姑娘家家的，捡漏要脸吗你。”
鹿鸣鸣笑，“你在这儿杀猪一样嚎叫，你都不要脸，我干嘛还怕丢脸。”
矮婆娘气势很足：“你敢拿走，老娘就敢掀了你家锅，你哪家的，说，你老子是谁！”
鹿鸣鸣不怕她，继续笑：“关你屁事。”
矮婆娘：“你看老娘不抽你。”
鹿鸣鸣：“我老子有名没名你管不到，你敢打我，我外公是军运站的，你打我试试！”鹿鸣鸣的外公真是军运站的伙夫和杀猪匠，听说当年□□都管不到外公，而且外公可疼她了，只不过他走得很早。
矮婆娘气弱了一些，“你是老何家的？”
鹿鸣鸣不说话也不理她，就要给老板米糕钱。矮婆娘绝对不肯撒手，“这糕你不能带走，我要买。”说着也拿出一块钱递给米糕老板。
这些老板算是为难了。矮婆娘是熟人，鹿鸣鸣是和和气气的小姑娘，老板两边都不好得罪。矮婆娘则得意地盯了鹿鸣鸣一眼，心想看你怎么跟老娘争。
鹿鸣鸣对老板说：“这是五块钱，钱给你，米糕，给我。”说完挑衅地对矮婆娘笑着把米糕纸袋子提了过来抱在怀里。
矮婆娘这下傻眼了，她还真没敢这么拼钱，米糕老板这下肯定把糕给鹿鸣鸣啊，这可是五块钱，五块钱啊！
鹿鸣鸣微笑：“你不是问我哪家的嘛，我老油坊村方家的娃儿，你来找我麻烦啊，看我外公打断你的腿不。”鹿鸣鸣的外公外婆都是出了名的疼小孩，你欺负他家孩子试试看。
矮婆娘：“……啊？？”那表情像是吃了八斤棉花，塞得嗓子眼儿发谎怎么都喊不出声音来。
方荣荣也是非常震惊。鹿鸣鸣看了眼方荣荣，没理她，默默走出了人群。明明刚才还很想揍她，但看到她在人群里狼狈潦草的样子，鹿鸣鸣只觉得丢脸，也悲哀。方荣荣愣了好久，小跑起来追上鹿鸣鸣，不好开口，又厚着脸皮问道：“你说你是谁家的？我怎么不认得你呢。”
鹿鸣鸣心想，你不认得我最好。
方荣荣笑嘻嘻问：“你这是要去哪儿啊。你是谁啊。”
鹿鸣鸣看了看她，问：“玉莲你认识吗。”
方荣荣一怔，说：“那是我妈妈。”
鹿鸣鸣：“那是我外婆。”
方荣荣：“！！！？？？”
鹿鸣鸣手里拿着好多东西，走路不快，却很稳重。方荣荣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我们家可没你这个孩子。”
鹿鸣鸣说：“我开玩笑的，你还真相信。”说完加快了步子往前走，她想见玉莲外婆的心简直忍不住啦。
方荣荣也小跑起来跟上她，“你到底是谁啊，是我们家的亲戚吗。”
鹿鸣鸣：“对。”
方荣荣笑：“你叫什么。”
鹿鸣鸣：“不告诉你。”
方荣荣：“你这小姑娘跟我一边儿大，还挺……”话还没说完，鹿鸣鸣跑太快，一阵风掀起她的草帽，露出她那半边胎记的脸。
方荣荣脱口而出：“丑。”连起来就是你这小姑娘还挺丑。
鹿鸣鸣没理她，弯腰把自己的草帽捡起来戴在头上，翻过三道湾就是高庙子，再往下走一截路就到了老油坊村，站在高高的坡上，眺望对面的一排土房子，那就是外公外婆的家啊。
路很是不平，磨得鹿鸣鸣脚疼，她飞奔起来。
方荣荣在后面赶，“喂，你到底是谁啊。”
鹿鸣鸣小跑在田坎上，两边露青的稻苗挠得她小腿痒酥酥的，田坎中间有个缺口，哗啦啦流着清澈冰凉的田水，几颗螺蛳挂在田坎壁上，鹿鸣鸣跳跃过去，像儿时和外婆比赛走路一样步伐轻快。
田坎有尽头一口长满青草的水井，旁边又是一片橘子林，是熟悉的记忆，鹿鸣鸣记忆越来越清晰，原本黑白的视野，越来越充满五彩斑斓的颜色，她心里默默数着，这是李舅妈家，这是胡婶家，这是白三婆家，这是小外婆家。
穿过两家屋檐，看见一丛高高绿绿的竹子，来到一块菜园子，里面种满了南瓜和四季豆，还有青辣椒。
鹿鸣鸣两手提着东西，气喘吁吁站在篱笆菜园子下方，仰头凝望那用石头砌起来的齐整坪坝，连接坪坝的是五间“一”字型瓦顶土墙房子，最北朝南。鹿鸣鸣从左到右数那几间房，分别是茅房，西边睡房，灶房，中间睡房，堂屋，东边睡房。
没错，是外婆的老屋。
在后来里，玉莲外婆的老房子已经倒塌很多年了，鹿鸣鸣几乎快记不得老房的样子，可老天怜悯她，现在她又清清楚楚看见了它。
这就是外婆的家啊。
鹿鸣鸣终于回来了。
她喜极而泣，哭着提着东西飞快跑上去，灶房的木门半遮半掩，里面有些黑黢黢的，光影在满是泥的地上跳跃，房顶的烟囱飘出袅袅炊烟，厨房里也是烟雾缭绕。
一个清瘦背影面朝土灶背对着门，她穿水蓝色的麻布衣裳，挽起袖子，腰间系半截竹绿围裙，用锅铲翻动着柴锅里的菜，传出滋滋啦啦的炒菜声音，菜香阵阵。
鹿鸣鸣走上阶坎，站在屋檐下，一只手扶着门框，两眼通红，泪眼婆娑轻轻喊了一声，“外婆。”
玉莲外婆忙碌在锅台边，用木瓢舀一瓢清水刷锅，闻声转头看向门口，阳光照在鹿鸣鸣身上，炊烟却挡住玉莲外婆大半视线，她眼睛这时候也不太好了，微微虚眸，却笑眯眯和蔼地问，“你是谁啊。”
我抬腿跨进门槛，这时候的外婆没有那么年老，脸上有皱纹，头发齐颈也没有那么花白，始终穿着干净衣裳，笑容和蔼可亲。我两只手提着满满的东西，摘掉草帽放在门口，站在哪儿激动得无法行动。
玉莲外婆熄了灶孔里的火，掀起围裙擦手，走过来打量我的脸，笑着问：“我没有见过你，你是谁家的孩子？外头太阳这么毒，你吃晌午饭了没？”
我摇摇头。眼泪像滚地珠那样滑下脸颊，口唇打颤，眼睛发涩。
玉莲外婆说：“那在这儿吃饭吧。我家的饭煮好了。”
鹿鸣鸣再也忍不住，两腿打闪地跪下去，什么也不说，只是哭。玉莲外婆被吓到，赶快过来扶她，“起来起来，地上磕膝盖骨，先起来。”玉莲外婆很瘦，力气却很大，她托着鹿鸣鸣站起来，“你提这么多东西，看谁来了。”
我说：“看您来了。”
玉莲外婆：“哦，好孩子，我不认得你啊。”
我哽咽：“我认得。”
玉莲外婆仔细打量我：“那你是哪个嘛。”
“我是您家的孩子逗嘛，您不认得我啦。”鹿鸣鸣边说边哇哇大哭，她好难过啊，哭得眼泪鼻涕横流，特别委屈。
玉莲外婆大吃一惊，“我最大的外孙才一岁多点儿，你怕不是认错人了哟。”
鹿鸣鸣知道，玉莲外婆说的是姨妈的儿子，算算时间他现在确实才一岁多点。算算玉莲外婆的孙孙辈，大姨妈给她生了一个外孙子，二舅给她生了一个孙子，方荣荣生了一个外孙和外孙女，四舅没得后代，他甚至都不算成过家。鹿鸣鸣就是玉莲外婆唯一的外孙女，老三。
所以外婆的孙孙辈不多，只有我们四个小孩，想到这里，于是鹿鸣鸣呜咽几声，“外婆，我好饿。”
她知道玉莲外婆，她非常稀罕小辈，哪怕不是她家的孩子，哪怕她都认不得，可她心地太慈善啦，见你幼小羸弱，见你无助孤苦，总会非常照顾你，不由自主疼爱你，庇护你。
在鹿鸣鸣记忆里，玉莲外婆的疼爱取之不尽，她身上的亲切感经常吸引远亲近邻家的小朋友扑在她怀兜里找糖吃。玉莲外婆也会护短，也有偏爱，但她的偏爱都给了最可怜最受委屈的那一个。
鹿鸣鸣哇哇大哭起来，边哭边抽抽搭搭说，“我好饿，好饿啊，我快饿死了。”
玉莲外婆听完怔愣几秒钟，然后拍拍她的后背，“哦不哭不哭，你快进来坐，先吃饭，吃饭饭最大。”
方荣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追回来站在屋檐下抓住鹿鸣鸣的肩：“你跑得这么快，是干什么行业的。”
鹿鸣鸣不理她，只听玉莲外婆的话，把东西递过去，对玉莲外婆说，“这是给您买的。”
玉莲外婆一个劲儿说不要，鹿鸣鸣知道她真的不会要，说不定等鹿鸣鸣走的时候，还会偷偷塞还她行李里，再另外放两张大钱，让鹿鸣鸣一起带走，可她今天没有带行李来，她是不打算走的，就说：“您不接我的东西，我不好意思吃您家的饭。”
玉莲外婆一面哈哈笑，一面接过鹿鸣鸣的猪肉、芹菜和瓜子花生，放在灶台上，牵鹿鸣鸣的手腕，穿过中间睡房来到堂屋，鹿鸣鸣记得中间睡房是她二三四五六岁时候和外婆一起睡的，再过去就是堂屋，堂屋的门大开着，照得屋子亮堂堂的，堂屋四四方方的，屋子中间有一张八仙桌和四根高板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