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母心里大为震撼,道,鹿鸣鸣这都开始说胡话啦!什么叫‘您的儿子会回来’?难道你不就是我的儿子了。鹿母听完鹿鸣鸣这些没头脑的乱力怪神话,背过身手扶墙痛哭。

    鹿鸣鸣深清楚自己的身子骨,照旧就是七天时限到要走了才频繁呕血,鹿鸣鸣宽慰道,“我真的没事儿,妈,小侨,你们别真以为我怎么着,我好着呢,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

    鹿母大手一抹脸上的眼泪,“那行,儿子,吃完早饭,咱们就去隔壁云滩医院看大夫,不准说不去,你必须给老娘去,听到没有。”说到后头鹿母哽咽地不住打忐。

    鹿鸣鸣一笑:“这不行,我还得陪小侨去取衣裳。那个,儿子不孝顺,拿结婚证儿的时候只顾着高兴给小侨做旗袍,没连带给您也做一身儿。我想,假设我下次还有机会回来,我肯定也您做身衣裳,不过这次是没时间了。”

    鹿母唉哟抻唤几声,握拳狠狠砸砸自己胸口,仿佛要把堵在那里的恨气锤下去才能继续呼吸,鹿母抱着鹿鸣鸣哭道,“我的儿呀我的儿,你别吓你妈行吗!”

    鹿鸣鸣心有不忍,收起轻快的笑意,微微皱眉点点头:“嗯,我不吓您,可我真的饿啦。”

    鹿母:“行,你知道饿就行,那妈现在就去烧火煮饭,你等着啊我的儿。”

    鹿鸣鸣转头看向小侨温柔哄道,“不准哭了,否则待会儿照相你两只眼睛肿得像大核桃,可怎么弄?”

    小侨噤声,她不想鹿鸣鸣心里难受,低着脸,用手帕子擦眼泪,不再说什么。

    改良后的中袖旗袍用贴身的棉麻料子做内衬,一水儿池荷色,穿在挽着头发的小侨身上,鹿鸣鸣拨拨她耳朵上的小坠子,呢声,“你真好看。”

    小侨抿唇笑道:“嗯。”

    鹿鸣鸣打量道:“你这耳朵像是新穿的孔?”

    小侨软声道:“结婚前几天你家买五金,说得有耳孔才能戴耳坠子,妈就带我到街口新穿的。”

    鹿鸣鸣,“手艺挺好,这个天气也没发炎红肿。”

    小侨眼含阴郁,“妈对我,你们家对我,很用心,我晓得,都记在小侨心里。”

    鹿鸣鸣吸口气,“咱俩去照张相,就当留个纪念。”

    小侨害羞地拢拢头发,“那好。”

    照相馆的年轻师傅递给小侨一捧塑料水仙花,小侨从来没有照过相,肢体不协调地站在哪儿,也不太懂看镜头,鹿鸣鸣轻轻将她拉过去挨着自己一些,弯腰在她耳边轻声道,“放轻松,没关系。”

    小侨捧着花放在身前,鹿鸣鸣头和肩膀朝小侨倾斜,‘咔嚓咔嚓’两声照好啦。大概等了半个小时,照片冲印出来,小侨低眸看着相片莞尔笑,鹿鸣鸣点评道,“花儿都没有你好看,你人真上相。”

    回去的路上路过甜酒铺子,鹿鸣鸣正好肚子有点饿,提议道,“吃碗醪糟汤圆再回去?”

    小侨:“妈该等着急了。”

    “不急。”鹿鸣鸣冲老板道,“来两碗甜酒。”

    铺子是露天扯棚,搭到小店门口,热气腾腾的大铝锅,底下烧着蜂窝煤,锅里的水咕噜咕噜直冒泡,一阵阵甜酒香飘出来,惹得路过的信任饥肠辘辘,恨不能立刻喝上几大碗解渴解饿。

    甜酒上桌,鹿鸣鸣分给小侨一只勺子,自己埋头大口大口吃起来,看起来食欲好极了,一点不像早晚吐血的病人。小侨吃着吃着却哭了,鹿鸣鸣知道她哭什么,两个人就像认识了很久的人,不说话也很熟悉彼此的心境。鹿鸣鸣吃完放下勺子,对小侨道,“我们去离婚吧。”

    小侨的眼泪恰时低落在甜酒碗里,她抬起水雾雾的眼眸,“我不愿意。”

    鹿鸣鸣舔舔唇,真诚道,“趁我还有点时间,我想替你做次主。”

    小侨的甜酒只喝了半碗,她恬静道,“就算离了婚我不还是你的人。”

    鹿鸣鸣微微皱眉心疼道,“你不懂。”

    小侨摇摇头,“我懂。”

    算了,既然小侨不愿意鹿鸣鸣也不打算勉强,虽然这个原主口碑和风评不好,但鹿母是个好婆婆,说不定那些传言也只是流言,自己干嘛一定要强迫不知情的小侨和原主离婚呢,每个人都有自己去走路的权利。

    想到这里鹿鸣鸣也就没有那么纠结,只不过心里是有点儿不痛快,感觉整个身体里的力气在一点点从骨骼缝隙间流失,花了点时间才从座位上站起来,两人回到家,鹿鸣鸣站在坪坝边,看见堂屋里的鹿母跪在香火牌位下,对着药王的神像拜了又拜,嘴巴里念念有词。

    鹿鸣鸣对小侨道,“我想起来还有点事,得出去一趟,你先进屋劝劝妈,好吗。”

    小侨:“好。”

    “真乖。”鹿鸣鸣捏捏她的脸颊,“你告诉妈,等过了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让她别费神。”

    小侨听他的话,“嗯,我会劝妈的。”

    其实鹿鸣鸣没有什么事儿,只是不愿意让鹿母看见大限将至的自己,找个借口跑到老街去喝茶打发时间。

    老街是比较隐晦的说法,它是一条长长蜿蜒的巷子,一开始是纯居民住户区,后来有了人气儿聚集,就改成了门店作铺,一条街都卖茶卖饭卖酒,这么追溯下去,是先有这条街,再有了婆蓝镇,所以这条街也就叫老街。

    但老街还有个不太好听的名字,叫花街,男人们之间不正经的玩笑,常常说的是“你龟儿又跑去老街喝花酒嗦。”总之这条街上有九成都是男人,下到七八岁,上到七八十岁,人以类聚坐在一起摆龙门阵,喝茶吃酒,晃晃悠悠就是一整天。以前的鹿鸣鸣是老街的常客,他那些不好的传闻就是从这里头来的,听说以前那个鹿鸣鸣在老街还有个相好的。

    “来啦,你好几天没来了,结了婚的人就是不一样哈。”一茶店老板招呼鹿鸣鸣,“今儿在我这儿吃?”

    鹿鸣鸣看了看招牌,一溜下去,大大小小的铺子招牌都差不多,门口扯着大棚子,店里安放八仙桌,长条凳,茶杯茶碗,都大差不差,哪些人习惯在哪家吃茶,取决于和哪家茶店老板投缘。

    鹿鸣鸣:“行,来半斤酒,拼盘小菜也要,茶水也要,都来。”鹿鸣鸣打算把自己灌醉,直接睡到明天,这下说不定醒来就穿回去了。

    这个身体的酒量不错,喝到傍晚收摊儿,半斤酒还剩一口口,老板赔笑道:“鹿二爷,明儿再来吧。”

    鹿鸣鸣喝得醉醺醺,摇摇晃晃往镇口家走。

    天开始放晚,鹿鸣鸣神志不太清楚啦,刚走到电线杆儿,模模糊糊看见一个熟悉的娇俏身影,小侨扑上来,“你怎么喝那么多。”

    鹿鸣鸣把住人家的肩,吐息着浓烈的酒气,对小侨表白,“我要是男人一定不辜负你,可我不是。”说完,一跟斗栽倒在土沟里。

    小侨是怎么哭着喊救命,是怎么把醉成烂泥的鹿鸣鸣驮回家,摁下不提。就说小侨和鹿母两人换手给他换衣裳,洗干净,一折腾等鹿鸣鸣宿醉清醒,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鹿鸣鸣四肢无力躺在床上,用了很大力气才集中回近乎溃散的意识,鹿母在旁边哭得不能自己,看见鹿鸣鸣睁开眼睛,忙扑到他身边,“儿啊,你好点儿了吗,小侨说等你醒了就把你拉到医院去。”

    鹿鸣鸣张了张嘴巴,没发出声音。

    鹿母俯身问道:“儿你说啥?”

    “小侨呢?”鹿鸣鸣艰难问道。

    鹿母眼泪澎湃汹涌往外滚,“小侨在外头堂屋跪了一宿一天了。”

    真是个糊涂姑娘,鹿鸣鸣扯开嘴角笑了笑,“妈,把小侨喊进来,我有话跟她,说。”

    “好,好,妈去喊,你别动,啊,我的儿呀!”鹿母仿佛两天之间苍老了五六岁,鹿鸣鸣很心疼。

    小侨扶着门框走进来,两只眼睛哭得像鱼泡儿,鹿鸣鸣抬了抬手,“过来。把我扶起来坐会儿。”

    小侨哽咽着照做,坐在床边,对着鹿鸣鸣一味地哭,鹿鸣鸣抬手摸摸她的云鬓,“我之前一直想跟你离婚,后来我想,妈会疼你的,她是真心疼你。所以我很放心。”

    小侨哭得泣不成声,怕惹起鹿鸣鸣伤心,就压着自己的,不敢看鹿鸣鸣:“那你呢,你不想和我做夫妻吗。”

    鹿鸣鸣苦笑,没说话,只吃力招招手示意小侨离他近一些,小侨照做,鹿鸣鸣将脸埋在小侨的肩窝里,沉默了良久。

    小侨明白鹿鸣鸣的心意了,“那你这辈子,不准走!”

    鹿鸣鸣突然狂笑,笑得胸膛发颤,忽然翻身离开小侨,趴在床沿吐出一大口浓血,喘息道,“嫁给我受苦了,这么漂亮的媳妇儿,我偏没福气。”鹿鸣鸣摸了摸她的脸。

    小侨吓得贴过去直拿手抚鹿鸣鸣的胸膛帮忙顺气,哭得双目红肿:“嫁过来之前,人都说你花,可你是一心一意的啊。”

    鹿鸣鸣呓语道,“那再有下回,躲他远点儿。他没我和妈对你好。”

    小侨再也崩持不住,哭道,“呆子,呆子!我认得出你,分得清你跟他。我不管你是男是女,是鬼是神,就算下辈子变瞎子,变瘸子,我也还跟你,讨饭也跟你。”

    鹿鸣鸣对小侨这番话大为震撼,但没多想,只当小侨情急下的肺腑胡言乱语,宠溺道:“我虽好,却也没有这么好。”

    可鹿鸣鸣不知道的是,小侨早就明白了。

    回门老油坊村那天,在云滩镇口那个算命的老瞎子拉住小侨,“你家男人变女人啦。给我五块钱,我把前情后景讲给你听。”

    小侨懵懂,老瞎子就乐呵呵跟她讲故事,讲了一堆有的没的,有的很准,有的又是在瞎说,比如老瞎子说小侨是孤星命,从小被抱养,嫁了个桃花运,嗯,好吧,这个还是准的;老瞎子又继续说道,‘你家男人走了,你丈夫的壳子里是个女人,还说将来不会有好下场。’小侨听得到这里觉得老瞎子是在骗钱。回来以后,鹿鸣鸣要给小侨画眉,小侨却鬼使神差把求来的符纸压在鹿鸣鸣枕头下,半夜,她轻轻翻身凝视鹿鸣鸣的眉目,老瞎子那句‘男人变女人’像一块大石头压在她心口。

    小侨哭,“谁对我好我知道,还有下辈子,我也是要嫁你的。”

    鹿鸣鸣意识已经在慢慢溃散了,瞳孔在一点点收缩变焦到最小,呓语,“那我下辈子变男人,还保护你。”

    小侨摸摸他的脸和脖子,惊恐道,“鹿鸣鸣?你别吓我,你怎么了?”

    鹿鸣鸣眼睛半睁,定定盯着一个点,瞳孔逐渐四散再也无法聚焦,脖子一歪,头就朝枕头一边偏过去,半张半翕的嘴巴里还剩半口血,越过牙门,汩汩流出来慢慢浸头枕巾。

    小侨霎时感觉天都塌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妈,妈你进来看啊,鹿鸣鸣他不行了!!妈,您快过来啊!!!鹿鸣鸣!!”

    他这次走得心不甘情愿,心里到底是舍不得小侨,这么称心如意的良缘,八辈子也碰不见了。这么好的姑娘和母亲,现在还不知道要哭成什么样子。还有玉莲外婆和德山外公,还没有再回头去看看他们呢,那担子新米也没吃着,草帽也不知道哪儿去了,鹿鸣鸣的草帽总该给鹿鸣鸣戴走吧……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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