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谕一下,太子需即刻搬离东宫。

    一日后,皇帝下令,封废掉的太子为沙州镇安王,驻守边关,镇守边境。

    此后未经皇帝传召,不得入都城兴庆府。

    太子哥哥,不,已经不可以这样称呼他了。

    皇兄离京那日,天寒地冻,大雪纷飞,正是我的十一岁生辰。

    我们还来不及告别,他就要走了。得知消息那一日清晨,我急忙赶去找父皇。

    听完我的请求,父皇的脸上喜怒难辨,半天才神色复杂地开口道:“你要去沙州陪南柏?你可知,沙州位于西夏最西端,在沙漠深处,气候干旱,沙暴频发,常年有人在那里丧命。”

    “南竹,难道你不怕吗?”

    “我不怕,”我坚定地看向父皇, “我是皇兄的亲人,是他的妹妹。皇兄积病已久,一个人去那么偏远的地方,他的身体会承受不住的。父皇,就让我去陪着他吧……您旁边的人很多,他们都可以陪着您。可南竹只有一个哥哥呀。”

    “您最疼爱女儿了,求您同意吧。”我带着哭腔再一次请求。

    “好孩子,你长大了。去吧……”父皇叹了一口气,点头表示默许。

    临走之前,父皇叫住我,“南竹,见到南柏后告诉他,安心待在沙州。”说完大笔一挥,在纸上刷刷写下几行字,折起来放在信封里,让我亲手交给皇兄。

    待我欢喜地回到东宫,想迫不及待地把这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太子时,青雨却告诉我,皇兄已经提前启程了。

    “镇安王不愿意与公主生离,更不忍看公主在他面前流泪,公主今早出门的时候,镇安王留下一封信和一幅画便匆匆离去了。”

    我颤抖着手,半天才打开信,信上寥寥几个字,“南竹,生辰快乐。勿念我。”

    再打开画,里面是我们初遇那晚。画的名字是《昙花美人图》,皎皎月光之下,我身穿一身黄裙,夜风拂过,裙摆微微飞舞,昙花此时开得极盛,我正在目不转睛地观赏着昙花。那认真的样子,可爱之中又添了几分娇美。视线下移,画的右下角写着 ‘日日结欢笑,快意处处发。赠吾妹,兄李南柏 ’。

    我不忍再看,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刺痛,一瞬间泪眼朦胧。我竟不知,皇兄是何时做的这幅画,也不知,他是在何种心境下做的这幅画。一瞬间,又喜又悲。

    我要离开的消息很快传到母后耳里,母后召见。

    “你当真要跟着他走?”平淡的问句,听不出多余的感情。

    “嗯。”我低下头,不想言语。

    殿中安静极了,我明显地感受到母后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很久很久,但我猜不透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突然,她一声轻笑,打破了这殿内令人难受的窒息感,喃喃自语道,“看来当初我的选择并没有错。”我抬起头,不解地看着母后。

    她却什么也不解释。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良久开口,“毕竟我们母女一场,我也宠你十年了。今日一别,也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

    是我多心了吗?我竟然听出了母后话语中的几分不舍。

    “青雨这孩子乖巧,让她随你一起去吧,我也放心些。还有,这和田猫眼碧玉坠是我去承天寺请大师开过光的,佛祖庇佑,可保你此行平安无虞。”

    说完母后缓步走到我身边,亲自给我带上。“好好爱护它,不要辜负母后心意。”

    我呆愣在原地,有点不敢相信,这久违的爱意竟让我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母后……”我哽咽着小声叫道。

    最后母后轻轻地抱了抱我,她的怀抱很温暖,如同当年。我鼻子不禁一酸,眼泪又掉了下来。

    父皇派舅舅把我送到皇兄那里。一路上,舅舅忧心忡忡,好几次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劝慰地说道,“舅舅,这是我自己做的选择。一个人活在世上,总有自己在乎的东西。你和母后有,我也有。”

    “一个人一旦做出选择,无论是否对错,总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请舅舅放心,不管以后怎样,我永远都不会后悔今天做的选择。”

    “南竹,你和以前相比,真的不一样了。”舅舅感慨地说道,我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真切的心疼。

    “是呀,这一年,我经历了太多事情了。”我望向远处苍茫的荒野,思绪飘向远方。

    “南竹,你永远是西夏国的公主。相信舅舅,总有一天你会回来的。”他的语气很坚定,像是说给我听,又像说给自己听。

    我沉默地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接下来两日我们快马加鞭,在第二天的黄昏时分,我终于见到了皇兄。

    我跳下马车,未等青雨搀扶,便急急地朝皇兄跑去。

    看到我风尘仆仆地跑来,喘着气站定在他面前。皇兄先是一脸地不敢相信,紧接着露出一丝欣喜,短暂一瞬后,又转为生气,进而变成愤怒,“南竹,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么大的人了,做事还这样不管不顾吗?”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因为急火攻心,连连咳嗽起来。

    我被他一责问,一时间竟不知道从何说起。他一定以为我是偷跑出来的。

    “皇兄,我……,你别生气……小心身体。”

    舅舅这时已经来到我们身边,看见我慌张无措的样子,赶紧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细细地告诉了皇兄。

    “皇上已经下旨了,以后公主就交给镇安王了,请镇安王好好照顾公主。莫要辜负皇上和皇后娘娘的一片心意。”舅舅对待皇兄态度十分恭敬,说话却有些咄咄逼人。

    “国师放心,公主是我的妹妹,我自有分寸,不劳国师挂念。”皇兄淡淡地说道。

    舅舅把我交给皇兄后,并未多作停留,很快就回宫去了。

    我目送舅舅离开,看着舅舅的背景越来越远,心里不免地难受起来。现在,我才真切地感受到我已经完完全全离开皇宫了。

    回过头,看着皇兄任何情绪都没有的冰冷脸庞。我的心里泛起不安,“我这样鲁莽的追来,皇兄会不会觉得我很任性呀。”

    我小心翼翼地跟在皇兄身后,“皇兄,你还生气吗?”怯生生地开口,心里却感觉委屈极了。

    皇兄好像没有听到我的话,神色淡淡,我看不出他的喜怒。

    于是我又着急说道:“我只是担心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去沙州,没人陪你说话解闷。沙洲荒凉,我和你一起,两个人总归比一个人好些。”

    皇兄还是一言不发,我的心越来越慌,跺了跺脚,“哎呀,你不喜欢我这样,就把我送回去吧。免得你看见我讨厌……”话没说完,我就难受地弯下身子蹲下去,把头埋在臂弯里小声地哭起来。

    “谁说我讨厌你?”皇兄的声音从我的上方传来。我抬起还没来得及擦干眼泪的脸。

    “南竹,看到你,我很欢喜。”皇兄垂下头,定定地望着我的眼睛,说完温柔地摸摸我的头。一瞬间,我的心跳突然漏掉了半拍,竟呆呆的愣在了原地,不知该做出何种反应。

    皇兄伸出手,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手指轻轻抚过我的脸颊,擦掉我脸上未干的泪痕,郑重地说:“你是我的妹妹,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既然来了,以后可不能再任性地说走就走了,若要哭闹着回去,我可是不准的。”看着我傻傻地站着,皇兄忍不住拿我逗趣。

    “我才不走呢,除非有一天你赶我走。”当时我正沉浸在和皇兄重聚的开心情绪中,听到后轻松随意地回了一句。

    却没有想到,后来竟一语成谶。

    “对了,皇兄,这是临走前父皇让我交给你的信。”突然想起父皇的嘱托,我急忙把信从怀里掏出来。

    皇兄接过信,对我丝毫没有避讳,直接在我面前打开,

    ‘梅花香自苦寒来”,纸上只有这寥寥七个字。

    “皇兄,父皇这是什么意思呢?”我不解地问。

    皇兄没有回答,只是收起信,望着大漠深处的孤烟,陷入沉思。

    日夜兼程,十日后,我们到了沙州。

    镇安王府坐落在敦煌城内,和东宫相比,显得有些破旧残败,尤其是在狂虐风沙之中,更加显得一片灰蒙蒙,十里地之外,是沙州军营,驻守边疆的士兵们正在紧张有序地训练着。

    此时的皇兄,已经不是太子了。现在的他,只是沙州的镇安王。

    过往种种,好的坏的,全部都留在兴庆了。此后,这片沙漠之地,就是镇安王新的家园。他的抱负和野心,将在这里一一实现,他即将书写属于他的传奇人生。

    前路茫茫,但我会永远陪着他。

    我们即将开始我们的沙州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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