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如丝,打在伞面上沙沙作响。

    沈矜怀撑着伞,突然问:“去喂鱼?”

    徐笑一愣。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候邀请她喂鱼。可惜,她还有工作。

    她如实说明,又说:“下次?”

    “行。”沈矜怀不怎么正经地说,“您这会员卡一直不用,我心里不踏实。”

    徐笑莫名被他这话逗乐:“那我要是一直留着,你不是觉都睡不好。”

    沈矜怀看着她:“你就这么狠心?”

    徐笑憋着笑,说:“那我肯定舍不得。”

    说完,又觉得这话有点儿轻薄,像是在调戏人。她不着痕迹移开目光,看向伞外的雨幕。

    沈矜怀怀疑她在撩她,扬了下眉,没回话。

    走了几步,眼看着要出医院大院,徐笑又没忍住看了沈矜怀一眼。他举着伞安静走在她旁边,不说话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清冷,是那种走在路上会让人觉得真的非常好看,但又不太敢主动上前搭讪的类型。

    徐笑抿了抿唇,问他:“你什么时候有空?”

    沈矜怀:“嗯?”

    徐笑说:“不是说要请你吃饭,我这朋友的名义都用上了,饭不能赖掉吧。”

    她想起刚才对那人自称是他朋友,过后他也没说什么,所以,这算是承认她这个朋友了吧?

    徐笑总觉得这事情自己占了个便宜,这顿饭一定要好好请。

    沈矜怀闻言,笑了一声,又说:“我明天要去巴城出差,周天回。”

    周天啊,那不是得走五天。徐笑心里琢磨着,嘴上说:“那下周一?”

    沈矜怀说:“可以。”

    这顿饭就订到了周一。

    两个人走到医院大门口。

    沈矜怀眼神示意自己的停在路边的车:“送你?”

    徐笑看了眼他开的车,一看就是殡仪馆的车。

    她倒是还没有开放到那种程度,有些为难道:“还是算了?”

    沈矜怀低低笑了一声。

    雨幕下,那个笑容浅浅的,带这种若有若无的撩拨。

    徐笑看得有些愣。

    恰好过来一辆的士,沈矜怀伸手拦住,冲徐笑示意:“走吧。”

    徐笑慌忙回过神,嗯了一声,快步走过去要钻进车里。

    这时候,沈矜怀叫了她一声:“徐笑。”

    “啊?”她回头,有些迟钝地想,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喊她的名字,下一刻脑袋上忽然一沉。

    沈矜怀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接着将那把不知何时收好的伞递给她,说:“开心点。”

    徐笑下意识接过来。

    他双手抄进口袋,转身向自己的停车的地方走去。

    徐笑愣愣站在原地,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刚才好像是在安慰她。对面男人高挺的背影透着股洒脱,手中的扇柄还带着男人手心的余温,她的心像是装进一个小小的火炉,暖到发烫。

    这时候对面走着的人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突然抬起一只手冲她挥了挥:“再看,司机要发脾气了!”

    徐笑脸一热,忙钻进车里。

    谁看他,自恋!

    司机师傅啧了一声,说:“刚谈恋爱啊?”

    徐笑忙否定:“不是。”

    师傅心想这么黏糊不是刚谈恋爱是什么,嘴上说:“我懂!”

    徐笑:“……”

    不是,您懂什么啊,就懂!

    的士往前,徐笑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沈矜怀已经坐进自己车里。

    那辆面包车在雨中停了一会,向着往返的方向驶去。

    徐笑收回目光,手腕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她低头,发现是扇柄上坠着一个东西。一个小小的吊坠,原木刻的,是一个大笑着的小猪,圆圆润润特别可爱。

    徐笑想到什么,忙去收口袋。她拿起自己的钥匙串,赫然在上面看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木质雕刻小猪吊坠。

    她突然反应过来,刚才看到沈矜怀用扇抵着安权时,为什么会有种熟悉的感觉了。

    高中时,她一直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小吃店兼职当服务员。

    小吃店对面是一家奶茶店,生意不错。每次徐笑兼职结束,总是会去对面的奶茶店给弟弟妹妹带一杯奶茶。

    有一次,她买完奶茶出来,被一个大哥撞到。

    奶茶在地上摔破,她也摔倒在地。

    那大哥撞倒人,却不管不顾指着她骂。

    她当时委屈极了,站起来回了句嘴,对方提起拳头就要打她。

    就是那时候,有个少年突然从她身后出现,一把截住了对方的胳膊。

    少年戴着黑色的鸭舌帽,同色系的口罩,露出来的那对眼睛很亮,口罩下的喉结十分性感的凸出。

    “你他妈谁啊?”那大哥脾气可大了。

    “我他妈不是谁,倒是你他妈,撞了人不道歉就算了,在这耍什么泼?”少年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着点儿恣意。

    “你找死!”大哥脸一红,抡起另外一个拳头就往少年脸上打,少年鸭舌帽下的眼睛微微一眯,捏着对方的手突然用力。

    那大哥痛呼了一声,整个人拧过去,要打人的拳头也瞬间卸了力。

    少年将他一推,拿着一把网球球拍抵着他的胸口,淡淡地说:“再闹我报警了啊。”

    周围的路人闻声围了过来,那大哥红着脸,骂了声算我倒霉,转身跑了。

    等人走后,少年漫不经心地冲着周围的人说了声:“散了吧,没什么看的。”

    人群散后,他回头看了眼徐笑,问:“摔到没?”

    徐笑忙摇摇头,说:“谢谢。”

    他没回话,只是偏过头看了眼她脚边碎了一地的奶茶,然后说:“等着。”

    说完,他将网球拍轻轻往肩膀上一抗,一只手抄着口袋走进了奶茶店。

    过了一会,他提着一杯奶茶出来,递给徐笑。

    徐笑哪里能要,立刻说:“不用了。”

    他却说:“不要我扔了。”

    说着就要往旁边的垃圾桶走。

    这个人,怎么这样啊。

    徐笑忙说:“别。”

    他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伸手将奶茶递给她。

    徐笑接过来,又说了一声:“谢谢。我给你转钱吧。”

    “不用。”少年说:“赶紧回去吧,待会要下雨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徐笑站在原地一路看着他消失在人流之中,等一滴雨水砸在鼻尖,才突然醒神,转身往公交站跑去。

    回去后,徐笑把奶茶给弟弟妹妹,妹妹从奶茶里面拿出一个木质的小雕刻,说:“姐姐,这是奶茶店送的吗?”

    徐笑看了一眼,那是个木质的雕刻小猪,并不是奶茶店的赠品,她想着会不会是那个少年不小心掉进去的,就收了起来,准备找时间还给对方,结果好像再也没有遇见过。

    徐笑看着自己手里两个一模一样的雕刻,所以,她们早遇见了?

    意识到这点,徐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情绪在萦绕。

    她突然格外期待那一顿饭,到时候,要不要跟他说这件事呢?

    未曾想,这顿饭最终没能吃成。

    周天晚上,徐笑兼职时忽然接到弟弟的电话。

    平时徐笑工作,弟弟很少会打电话打扰她。看到电话的时候,徐笑心里就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接起来后,就听到弟弟带着哭腔的声音:“姐,奶奶她晕倒了。”

    徐笑赶到医院时,徐来跟徐清风两个人缩在医院的走廊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看到她,两个小家伙立刻站起来冲到了她面前抱住她。

    “姐姐。”

    “奶奶她不会有事吧?”

    徐笑抱着弟弟妹妹,望着手术中三个字,心脏像是被塞进一把枯草,慌乱又不安。

    但她不能在弟弟妹妹面前表现出来,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情绪,努力安慰着弟弟妹妹:“没事的。”除了这三个字,好像也说不出其他话。

    上一次摔跤,老人住了一个月的院。这还没好呢,怎么又摔了?

    徐清风在徐笑怀里哭着:“都怪我,要不是我吵着哥哥让他和我一起看奶奶,奶奶也不会要给我们去洗水果,不洗水果就不会摔。”

    洗水果?徐笑记得自己每天早上过来,都会给徐老太洗好几个水果放着,让她随时方便吃。

    她去徐老太病房看了一眼,她早上洗的水果都没动。

    只有一个可能,老人又趁机偷偷去抽烟了。

    就不会让人省心。

    徐笑无奈又生气。

    这时候手术室的门开了,医生走了出来,问:“家属在哪?”

    徐笑和弟弟妹妹赶紧迎上去,医生说:“没事,就是胳膊骨折。但是我建议给老人家照一个脑部CT。”

    徐笑听了这话,心里一咯噔:“是有什么问题吗?”

    医生安慰她:“别太紧张,先检查再说。”

    徐老太从手术室出来时,徐笑冲她发了一通脾气。徐老太持续装死,徐清风躲在病房旁边擦眼泪,徐来则是拉着姐姐的胳膊,让姐姐消消气。

    一家老小闹了一会才消停。

    徐老太听说要给自己照CT,拼死了不愿意。

    徐笑看她那样子,总觉得她自己知道什么。

    徐笑让徐来带着徐清风先回家。两个小家伙不肯走,被她连哄带赶弄走了。

    等人走后,徐笑把病房门一关,双手抱胸看着徐老太,冷声说:“说吧。”

    徐老太装傻:“说什么?”

    徐笑说:“行,那我们明天就检查。”

    两个人僵持了一会,最后徐老太拗不过徐笑,还是老实交代:“就脑袋里有个东西。”她清楚这事情也到了瞒不住的地步。

    “什么叫有个东西?”徐笑不搞不明白这个人能把这件事说得这么轻松。

    徐老太伸手找烟,没找到,抬头:“我烟呢?”

    徐笑气死了:“扔了!”

    徐老太:“没有烟,我不说。”

    徐笑说:“你不说明天就CT。”

    徐老太脾气也上来了:“你要是CT,我就从楼上跳下去。我都一把年纪了,没几天日子了,抽个烟还要管,有劲没劲!”

    最后还是徐笑败下阵,带着她去了医院卫生间。

    徐老太一只手绑着吊着绷带,一只手给自己点烟,一边用一种像是谈论天气地语气说:“我还没领养你时就有了。那时候医学条件不允许,动手术后可能就起不来了。我那时候没活够,没动。”

    “后来,细胞就扩散了。”

    徐笑感觉有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了自己的两只肺,身体里的空气一瞬间被挤压干净。

    她一连用力吸了好几口气,都有种缺氧的感觉。

    “给我支烟。”她的声音在颤抖。

    “好好的学什么抽烟!”徐老太没好气说了声。

    徐笑看着她,眼眶微微泛红:“所以,一直瞒着我?”

    徐老太笑:“没瞒着,这些年除了偶尔头疼,平时不疼不痒的,我自己都忘记了。”

    “你……”徐笑哽住。

    徐老太呼出一口烟,笑着说:“行了,别弄得跟我人没了似的,我这不是还活的好好的。”

    徐笑眼眶发酸,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朦胧。

    徐老太看到她那样子,皱了皱眉,说:“卫医生也不靠谱啊,他不是说你那个药会让你变迟钝吗,怎么这眼泪说来就来。”

    “我不想听到你讲话!”徐笑最终只丢下这句话,转身快步走出卫生间!

    徐老太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用力抽了口烟,笑了笑,说:“小屁孩似的,还我不想跟你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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