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意外就是指偶然发生的事件,并不是百分之一百会发生,只是有一定几率会发生的事件。所以无论怎样设计,都一定要留下失败的可能。百分之一百成功的设计就不能算是意外。而正因为我们每次都有可能会失败,所以绝不能有一击必中的想法。为了应对可能的失败,每次都必须要准备好plan B,甚至plan C才行.”

    今天又梦见了那个人。

    那时正是那个人意气风发的时候,突然就出现在学校门口说要接千昭放学。然后开车载着她驶过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最后停在了可以看到海滩的路边休息区。千昭还记得那个人指着海滩边上一座海边别墅的顶楼,对她说:“你看,那个男人虽然已经走上楼顶了,但我们也不能就此放下心来哦。因为并不是百分之一百成功哦,说不定他突然就害怕了,或者被别人发现劝阻了,又跑回屋里去了。”

    然后千昭看到站在别墅顶楼的男人纵身一跃,像碎裂的花瓶一样掉落在地面绽出一地鲜红。站在她身边的那个人又用非常可惜的语气说:“哎呀哎呀,居然一次就成功了,准备好的plan B 都派不上用场啦~本来还想让你看看……”然后转头看向她,笑着说:“算了,还是一起去吃冰淇淋吧~”

    “哈哈……”千昭窝在床上,抱起双膝笑了起来。她还记得那后来吃到的冰淇淋超级甜。

    “轰——”

    外面一声的雷鸣把她从记忆中抽回。她坐起来看着窗外的滂沱大雨发呆。

    最近好像经常会想起过去的事情。是下雨的原因吗?

    她走下床看向电脑屏幕。

    趁着波本不在米花町,她在波本家对面的一棵树的枝杈上装了个微型摄像头。因为怕波本也有监视着自家周围,所以特地用糖果拜托了一个小孩子爬上去装的。

    她每天放学回家都会快进看一下。

    波本今天好像也没有回家呢,都已经离开了一个多礼拜了。

    当然就此不回来米花町了就最好了,但看波洛咖啡厅那女服务生的意思,他好像只是请了一段时间的假,还会再回到那里继续打工。其实千昭也有点期待,波本要怎样应对那些恐吓信呢?

    “叮——”

    她收到了一封邮件,来自流浪猫狗救助社团,是她最近报名加入的。这个社团有一个网上记事板,有人看到路边有流浪猫狗的话会拍照在记事板上留言说明具体地点。社团成员收到留言后就会联系流浪猫狗收容站,看哪个收容站能接收。确认好后,就会发邮件给负责那一片区域的成员,让他们找到流浪猫狗,送到对应的收容站。

    千昭负责的就是波本所住的那一带,这样她就有正当的理由在他家附近调查啦~因为路人拍照之后那些猫狗也不会就呆在原地等着他们过去,所以她还要在那附近顺着各种踪迹找到它们。社团里也试过有好多次,联系好收容站后就没再找到那些猫狗了,并不是每次都一定能成功。这样一来,就算波本在监视着自家周围,发现她在到处转,也可以说自己是在找流浪猫狗。

    现在这封邮件是说波本家附近有一只流浪猫,需要她送到在品川的收容站。邮件还表明因为在下大暴雨,请务必尽快找到这只猫。

    她看照片是一只被放在写有“请带我走”的纸箱中的小猫,它看上去也才三四个月大的样子,正虚弱地躺在纸箱的一角。拍照的路人已经把自己的雨伞放在纸箱旁了,所以暂时应该不会被雨淋到。

    可是从波本家附近去品川有点远啊……

    她带上社团配发的宠物背包,在里面放了一些猫薄荷,用于吸引小猫自己走进去。

    不过其实她也不确定对这么小的猫咪是否有用?

    总之先出发吧。去找这只猫之前,先在波本家附近调查一下?

    她锁好家门,看向灰蒙蒙的天空。外面的雨势依然不减,虽然这不影响她调查,但不知道那只小猫能撑多久呢?如果因为自己顾着调查耽误了时间……

    照片上那只小猫脖子上还戴着项圈。

    意思是它原来是有人照顾的,它是被照顾它的人放进了那个写着“请带我走”的纸箱,然后被遗忘掉的。所以在这种下雨天才只能缩在那纸箱的一角。

    她纠结了一路,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记事板中提到的纸箱所在的位置。但是纸箱和路人放下的雨伞也在,纸箱里的小猫却已经不见了。

    是已经有人把它带走了吗?

    那直接跟社团里的人说没找到就行了吧?

    这对她来说可是难得的调查机会,波本不在家,小猫又自己不见了。

    会不会是因为太饿了,爬出纸箱找吃的去了?那位路人是一小时之前拍照的,这么小又这么虚弱的猫在这种大雨中能走多快?按它的步幅和速度,一小时能走到两公里外吗?大概是不行吧。它应该不是第一天被放在这里的,平时可能也有走出箱子去附近找吃的……所以它是知道一些固定的地点的。对小猫来说比较容易找到食物地方,应该就是厨余垃圾丢弃点,或者是一些餐厅食肆的后门等,能轻易吃到剩饭剩菜的地方吧?话说这么小的猫,能吃得下去吗?

    脑子自动就思考了起来,她甚至掏出了手机看起了地图,搜索这周围两公里内的垃圾丢弃点和餐厅。

    明明有更重要的事啊。她又锁了屏幕。

    是它自己跑了。收到邮件后我也没有耽搁,几乎马上就收拾好出发了。找到它不是我的义务。

    虽然她在心里反复对自己这么说着,但看着空荡荡的箱子,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挪不动腿去调查。

    那个把它放在这里的人,甚至都没给它在纸箱底下铺一条毛巾。

    为什么呢?明明是曾经好好照顾过它的人。

    这时身后有一辆车驶过,她转头一看。

    等等,我记得波本的车好像是……?

    果然那辆车退了回来,波本从摇下的车窗中抬眼看她:“咦?是雨宫小姐吗?这么大的雨,站在这里是在等什么吗?”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看来今天是没法调查了……不过这样就可以专心地找你了。

    千昭把手机里的小猫照片举到波本面前,说:“我在找它。安室先生有见过吗?”

    波本看了照片,又低头看了一下空荡荡的纸箱,说:“诶?是跑到别的地方去了吗?我也来帮忙吧,我对这一带比较熟悉。”

    “……好。”她当然知道有他帮忙会比较快。

    “那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哦,我先把车停好。”波本爽快地说。

    今天的波本好像有点奇怪。看着他的车消失在街角,千昭歪了歪脑袋。

    很快波本就撑着一把伞跑过来。他说:“那张照片可以发给我吗?雨宫小姐有我的联系方式吗?”

    “没有。”啊,可是发过去的话,他不就有我的联系方式了吗……她想。不过他之前都已经调查过我了,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波本把账号报给她,她加上了之后把小猫的照片发过去,说:“这是一个小时左右前拍的。已经联系好流浪猫狗收容站了,但是等我来到这里时它已经不见了。”

    “嗯……这么大的雨,如果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事应该是不会离开有雨伞的地方的,是太饿了跑出去找吃的了吗?”波本皱起眉思考着,跟她想到一块去了。接着他说:“这附近的话……我倒是知道个地方。走,我们去看看。”说着就转身走在前面。

    果然还是觉得很奇怪。

    波本带着她走到一个厨余垃圾丢弃点,她蹲了下来,仔细地看着一袋一袋打包好的垃圾。

    “啊……”果然发现其中一袋的袋子被咬破了一点点。

    “看来确实是跑到这附近了呢,应该就在哪个草丛底下吧,我们周围找找看。”波本也凑了过来。

    然后两人就默契地分头往附近绿化带的灌木丛、树底等小猫有可能会暂避躲雨的地方走去。

    “雨宫小姐!”没过多久她就听到波本在喊自己。

    她循声跑过去,看到波本刚刚从灌木丛中站起来,雨伞放在他脚边,身上和头发上沾到了很多叶子,衣服快湿透了,看样子应该是刚才钻进灌木丛里去了。

    “你看~果然在这里!”他把手里的东西捧到她面前,像是找到了什么宝物似的表情。在他手中的正是那只照片中的小猫。

    不知道是因为找到了猫,还是被他的喜悦感染,她也笑了起来,连忙拉开宠物包。

    小猫闻到里面猫薄荷的气味,脚一蹬从波本手中跳进了宠物包。

    “哈哈~看上去还很有精神呢~”她抬头看向波本,注意到他的手被抓了几道。

    他回头去捡起雨伞,说:“是要送到哪里的收容站呢?我开车送你去吧。”一边说一边拍掉身上的叶子。

    “头上还有。”她背好宠物包,指了指波本头发上的叶子。

    然后波本向她俯下身来,示意她帮忙拿掉。那姿势让她想起某种温顺的大型犬。

    她愣了一下,才犹豫着伸手帮他拿掉头上的叶子。

    看着波本走在前面的背影,心里的违和感一直挥之不去,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嗯?走啊。”波本回头对她说。

    还是快点把猫送到收容站让这件事结束吧。她想着就跟了过去。

    她本来想坐后座,但是看到后座放着一些行李。

    “啊啊,抱歉。刚刚从县外回来,东西还没拿回家。雨宫小姐请坐副驾吧。”波本这么说着坐到了驾驶座,发动了汽车。

    她在副驾刚坐下放好宠物包,波本就伸手到后座拉开一个背包,拿出一条毛巾擦拭着头发,问她:“是去哪个收容站呢?”

    “是在品川三町目附近的……就是这个。”她把手机伸过去给他看。

    他认真看了一下,说:“嗯,知道了,那一带我应该认识路。”说着把毛巾搭在肩上,开动了汽车。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但奇怪的是她也没觉得尴尬。看着车窗上被雨水模糊成一片的风景,想起今天梦见的那条蜿蜒的盘山公路。

    那时候的自己也是像这样坐在副驾看着窗外,只是当时是个大晴天呢。

    那时候的自己,根本就没想过未来会是这样的。

    “太好了!终于等到你了!我还以为会找不到呢!”收容站的工作人员夸张地说。

    千昭把宠物包递过去,说:“嗯,花了点时间,它应该是被雨淋到了,请一定要仔细照顾好。”

    “嗯嗯,放心吧!剩下的事就交给我们吧!”

    千昭看了一下停在救助站外的白色马自达。安室透在车里等着她。

    她问工作人员:“那个……请问有创可贴吗?”

    “都好了吗?”安室透摇下车窗问她。

    “嗯。这个给你。”千昭把创可贴递过去。

    “啊啊,谢谢!那我送你回家吧?”他接过了创可贴。

    “不用了,我要先在这附近买点东西再回去。”她不想再坐他的车了。应该说是,不想再跟这个人同行。

    “没关系,我可以等……”

    “安室先生先回去吧。行李,还没拿回家不是吗?而且你衣服也湿了,赶紧回去洗个澡换衣服比较好。今天真的太谢谢你了。”她打断了他。

    “那好吧,你自己小心哦~”

    然后她目送着波本的马自达消失在车流中。

    “啊,雨停了。”千昭抬头看向天空。

    她终于发现了心里一直觉得奇怪的原因。

    今天他们两个真的就像是普通的大二学生和波洛咖啡厅服务生。

    只是雨宫千昭和安室透。

    不是Calvados和波本。

    没有互相试探,没有互相戒备。

    明明上次见面时她还设计用花盆砸他。他还对她戒备到连咖啡都喝不下去。

    千昭最近看了一本关于平行宇宙的书,说是主角有时候做梦会觉得梦中的风景很熟悉,其实是因为附身到平行宇宙中的自己身上了。主角看到的是另一个自己看到的风景。

    她想起那本书的名字叫《一时之梦》。

    一时的意思是,短暂的,注定会醒来的。

    雨后的斜阳打在她的脸上暖暖的,周围充满雨水蒸发时的气味,面前是车水马龙的繁华街道。听觉像是在缓慢恢复一样,耳中慢慢被汽车的鸣笛声、路面积水被溅起的声音填满。

    居然真的有一种梦醒了的感觉,真是不可思议。

    第二天千昭又跟波本见面了。

    这次是陪优子去波洛咖啡厅,把那些恐吓信拿给他看。

    优子约好了等咖啡厅下班后再去,所以她们到达时店里只剩波本一个人在收拾着吧台。

    “欢迎光临!啊,是你们啊~” 依然是无可挑剔的笑脸:“两位先找个位置坐下稍等,我先收拾好这边。”

    波本给她们每人端了一杯柠檬茶,说:“两位应该都吃过晚饭了吧?饭后喝柠檬茶有助于消化哦~放心,都放了一点蜂蜜的,应该不会很酸。”

    波本把柠檬茶推到千昭面前时,她注意到他的手指上贴着创可贴。

    是自己昨天给他的创可贴吗?

    她也没法确定,因为收容站给的创可贴是随处可见的那种。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他是故意让她看到的。

    “诶?安室先生的手怎么啦?”优子也注意到了。

    “啊啊,这个吗?是昨天被猫抓到了。”他挠了挠脸颊,似乎不打算提起昨天跟千昭见过面的事。

    “诶?没事吧?有去打疫苗吗?”优子担忧地问。

    “没事没事,疫苗的话早就打过了。”

    明明说出来是为了帮她找猫弄伤的也没关系啊?因为有优子这个不知情的人在,跟波本有了共同秘密的感觉特别强烈。

    千昭不喜欢这样。

    “优子你快点把恐吓信给安室先生吧,这么晚了不好耽误他太久呢。”她打断了他们的闲聊。

    “哦……对哦……”优子从包包里取出一沓恐吓信。

    “就是这些啊……”波本把信在桌面上排开。

    关于这些恐吓信的事,千昭也是通过好几次在优子爸爸的办公室装窃听器,偷听他打电话得知的。现在她也是第一次看到实物。信封上都是空白的。

    “全部都没有邮戳呢,是有人直接丢进律所和你们家的信箱里的,不是寄的吗?”波本也注意到了,随便打开一个信封抽出里面的信件。

    这一封里面写的是“杀人犯就应该受到惩罚,帮杀人犯脱罪的你也一样”。如照片中看到的那样,全部都是由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字体拼成的。

    “嗯?背面是黑色的?”波本把信翻过来。

    信的背面像是被人用黑色墨水涂了厚厚的一层。

    “是用了特别的纸吗?”千昭说着,随手抽出离自己最近的一封信,打开发现恐吓信的背面也是黑色的,对比了一下纹路发现不是用了什么特别的纸,就只是普通的白纸被人涂黑了。

    涂黑背面的原因大概是要防止透视吧?所以是这些报纸字体的背面有什么寄信人怕被人透视看到的信息吗?

    “等我一下哦。”波本起身走进储物间,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把拆信刀。

    他小心翼翼地用拆信刀把贴在恐吓信上的报纸字体撕了出来,背面就是普通的报纸内容。

    “嗯……好像没什么奇怪的呢......”他说着又开始撕第二个字,直到全部报纸字体都撕出来了,背面都只是普通的报道,连特别的记号或者划痕之类的值得注意的地方都没有。

    “奇怪了?那为什么要把背面涂黑?”波本皱起了眉头。

    千昭拿起拆信刀,也开始把自己手里的恐吓信上的字撕出来,翻过来背面一看,然后她和优子同时惊叫了一声。

    背面被人用铅笔轻轻地写了一个字,能看出来是故意用特别轻的笔触写的,应该是怕太用力会被别人从正面看到铅笔的压痕。

    这么费尽心思地藏起来的信息到底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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