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号的下午,他提前一个小时到了前首相信息里提到的烂尾楼。已是深秋时分,沿路绿化树的树叶都已经掉光了,大概是工作日下午的原因,街上的行人不算多,大家都默不作声地匆匆走过。面前这栋烂尾楼通体都是灰色的,但颜色深浅不一,从了无生气的灰白到接近柏油路的灰黑色,不同的部位呈现出不同的灰,突兀地矗立在这条色彩斑斓的街道上,仿佛是一栋不在同一次元的建筑。
会在这里遇到谁呢?
他初步勘察了一圈周围的环境,以防万一还大概预估了一下逃跑路线,做好这些准备后才步入那栋宛如异世界入口的建筑。
他放轻脚步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楼里都是一些没清理的建筑废料,楼梯没有栏杆,窗户没有窗框,到处都是安全隐患。最终他走到顶楼5楼,选了一个方便移动又相对安全的位置静静地等着。他注意着四周可能成为狙击点的地方,又后退了几步,坐到通往楼下的楼梯旁边。这样有人上来时他会先发现对方。
到了约定的时间,他警惕着周围的动静,等着脚步声。
就这么凝神等待了快二十分钟,他只能听到远处汽车鸣笛的声音,完全没有其他人的声响。
他试着慢慢站起来,扫视了一遍狙击点,没发现异常,再往前走了几步,四周依然是静悄悄的,不时有秋风刮起落叶的沙沙声。
这时放在胸前口袋里的手机收到信息震动了一下,是他平时用的手机,不是跟前首相联络的那个。
当处在高度紧张状态的他,还在考虑着是否要拿出手机来看时,手机又震动了两三次。
是谁在不停地给他发信息?
他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人,正要回头时,被什么东西抵住了后脑勺。
“别动。”是一个没听过的女声。
是什么人?为什么完全听不到脚步声?而且她又是从哪里来的?明明自己就守在楼梯前?
他迟疑着没有回头。
然后就听到脑后方传来的“咔嚓”一声手枪保险栓解开的声音。
那声音让他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什么意思?前首相特地约他来这里,难道是为了要灭口?
是我发给他的柯南君的情报里,有什么不能被他人知道的秘密吗?
他没想过会是这种状况,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
“Cherry Arimorty,是你在调查她吧?”依然是冷漠平淡的语调。
就在他还在计划着逃生路线时,身后的女声提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名字。
“诶......?”
等等,目前为止他就只跟风见谈论过Cherry,身后这个女人是怎么知道的?
她知道这件事,就意味着.......她知道他的真正身份......
“你在说什么?”他回答,没有马上承认,总之先镇定下来。
“Cherry Arimorty这个名字,跟你的名字一样,是有特殊保护机制的呢。如果有人在警察系统里搜索这个名字,系统就会自动发通知给相关的人。”
对了,既然是前首相派来的,她知道他是公安也不奇怪吧?
想到这他稍微冷静了一点,试探地问:“会在警察系统里触发保护机制?她到底是什么人呢?”
“是相当麻烦的人,光是知道她的身份都会招来麻烦的那种,所以那个机制保护的不是Cherry,而是想要调查她的公安警察们呢。”
她的语气自始至终都不带任何感情,仿佛只是在陈述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见闻,但他注意到这次她在警察前面特地加上了“公安”这两个字.......所以这个保护机制是针对公安而不是其他警察的?
他接着问:“所以,是让我不要再继续调查的意思?”
“......”身后的人沉默了有十几秒,接着说:“不,那位大人让我把Cherry的情报提供给你,作为你上次帮他调查的回礼.......”
对方的语气中似乎有点不情愿。
“那位大人”指的是前首相吗?居然会给回礼,说明以后还有用得到他的地方吧。
“但是那位大人也说了,可以按我想要的方式来提供。所以,你可以向我提问,我会回答你五个关于Cherry的问题。”
只有五个吗.......
他首先想到的问题是:此刻站在他身后的是什么人?前首相让她来提供情报,说明这个人有很多Cherry的情报,而且前首相也知晓这一点。那么是什么人会知道Cherry的情报呢?明明MI6和公安两边都找不到与她相关的资料......这个女人是黑衣组织的人吗?但是为什么前首相可以给黑衣组织的人下指令?让她来提供情报?
“我时间不多,请尽快提问。”对方催促着。
那么,首先还是先证实一下自己之前的推论是否正确吧。
“Cherry是我目前正在调查的这个组织的成员吗?”
“是的。”
很好,这样前面关于Eliza和Cherry母女的推论就基本可以确定了。Eliza逃往英国和Cherry、雨宫两姐妹回到日本来这两件事确实是有黑衣组织在参与其中。但是为什么组织要参与?
“Cherry的手里,是有组织想要的东西,对吗?”
“是的,不光是想要,而且是‘必须要保管在组织手里不可外泄’的东西。”
果然是这样,就因为组织想要Cherry手里的东西,所以当年是组织的人特地追到英国去,把她们姐妹带回日本。到底是什么呢?想必一定是非常危险的东西吧,恐怕那东西也是警察系统会触发保护机制的原因......要问问是什么吗?只剩下三个问题了啊......Cherry手里有组织想要的东西,但是如今她很大概率是已经死了。是因为组织已经拿到了那东西,所以不需要她了吗?
不,不对......如果组织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肯定会把雨宫也杀掉以绝后患。所以那东西现在在雨宫手里?
“她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死?”这其实已经算是两个问题了,Cherry是不是真的死了?因何而死?
“.......”对方又沉默了一阵,才慢慢开口说:“因为她想要离开组织。”她没有在意他提了两个问题,接着说:“你知道的,离开组织的人只有一个下场。”
诶?
这一点他倒是完全没想到。如果雨宫的母亲和姐姐都是因为想要离开组织而死,那现在雨宫还留在组织里,大概就是为了复仇?但是那个人一点都不像是复仇者呢?
还是说,只是单纯的无法离开?害怕自己也跟亲人一样,一逃跑就丧命?
“为什么Cherry和她的母亲都想要离开组织?”这其实也算是两个问题了,因为她们两人想离开组织不一定是出于同样的原因。
他听到身后的人轻叹了一口气,说:“她的母亲为何要离开组织这一点我也不清楚,所以无法告诉你。但Cherry她.......”
她似乎在艰难地组织着语言,过了好一阵才开口说:“她没有明确说过原因,但我猜,大概是因为她发现了自己也是一个‘人类’吧。”
他不懂这段话是什么意思,但因为只剩一个问题了,只能忍着追问的冲动,看她会不会接着说下去。
果然对方停顿了一会后又开口说道:“那个人一直站在远离人群的地方,观察着人类的喜怒哀乐并加以利用......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似乎也染上了人类的毛病。不,应该说是她其实一直都有,一直都会像人类一样去爱,去恨。只不过之前的她一直没能发现,没能发现自己身上也有这些人类的毛病。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契机,让她意识到,其实她也跟那些她利用过的人一样,只不过是一个区区‘人类’的这个事实......自那以后,她似乎就无法再利用他人去做事了。最开始她对她的妹妹是充满期待的,认为妹妹将来一定能超越自己。但自那个契机之后,她似乎认为不该把妹妹带上跟自己一样的道路,不希望妹妹变得跟自己一样......所以她开始想办法带着妹妹一起逃离组织,只是没能成功.......”
她突然说了那么长的一段话,而且他能感到她似乎在努力压抑着自己的什么感情。这个人一定是跟Cherry关系很好吧?她果然也是组织里的人吗?到底是谁呢?
按她刚才所说,Cherry大概也是跟雨宫一样非常擅长操控人心,再次印证了他之前的推论,是有一个人教会了雨宫那些手段。那个人就是她的姐姐Cherry。但后来Cherry却不希望雨宫变得跟自己一样......这一点雨宫知道吗?大概是不知道的吧?因为现在的雨宫也在走她姐姐的老路呢。
“最后一个问题了。”对方似乎整理好心情了。
“最后.......你刚才提到的,Cherry手里的组织‘必须要保管在组织手里不可外泄’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他斟酌过后,认为其他情报也许还能从别的渠道调查得到,唯独这一点,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也许就很难再确认了,所以还是提了这个问题。
没想到对方轻笑了一声,说:“不好意思,我也不是十分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不过为了不浪费你这个提问,我可以把我的猜测告诉你。那应该是Cherry的父母一直在整理记录的东西,大概是手记之类的吧。她的父母是组织里直属于BOSS的Singani和Tsipouro。特别是她的父亲Singani......抱歉,是继父,Cherry非常崇拜他。Singani似乎从上一代开始就跟BOSS有着特别的交情。根据我所掌握的情报,Singani和Tsipouro在组织里时,是负责设计研究着一些什么项目的。具体是什么项目就不清楚了,连朗姆也多次刺探过,却也无法得知呢。Cherry还在组织时也有继续进行着她父母的工作,整理补充着那些手记。说不定现在她的妹妹也还在继续补充。我猜那就是组织没有杀了她们姐妹直接抢走那东西,而是把人带入组织中的原因。组织需要有人来补充完善那些手记,而只有那一家人才能解读那些信息并让其充分发挥作用,所以她们才能一直在组织的掩护下活到现在。”
所以,这就是雨宫一直还留在组织里的原因吗?继续着父母的工作,哪怕那是她的母亲和姐姐都拼命想要逃离的地方?
“好了,问题问完了。这是特别赠送的。”
身后的人丢了一张照片到他脚边。他捡起来一看,是那天在小仓结岁家里找到的照片的原图,只是那个黑色短发女人的脸被涂黑了,而另外两个人却露出了真容。跟短发女人亲密地站在一起的金发女人,如今他能认出她来了,那是雨宫的母亲Eliza,就是组织里的Tsipouro。而坐在钢琴边女孩,应该就是Cherry吧。
对方既然有这张照片,那就说明......
“你是小仓结岁吧?”
“呵.......”他听到那人向后退了一步,接着说:“我们应该很快就会见面了,在你跟Calvados来杀我的时候。”
然后响起了有人快步走下楼梯的声音。
他没打算去追。小仓是前首相特地派来的,如果他现在追上去,那就是他不识时务了。
“不……也许小仓结岁从一开始就是FIXER的人。银座最传奇的女公关,表面上与政治界毫无干系,实际却轻易地就能接触到各类政界人物,收集情报甚至暗中操控,现在想来确实很符合FIXER的特征。”
他想起黑田管理官的推论。
看来管理官猜得没错,小仓结岁就是FIXER的人,所以前首相能给她发出指示,能通过组织得到那么多Cherry的情报。
现在她知道雨宫和自己准备要杀她,似乎还不打算躲避?是有什么对策了吗?
他拿出从刚才开始就震个不停的手机,是他刚建的”小猫观察群“在弹消息。
莉音:”安室先生!小昭这节课没来!”
彩夏:“我们给她发信息,她也没有回复!“
莉音:”好奇怪,这个老师的课都很轻松,没理由会翘课啊!“
彩夏:”也没听说是社团那边有什么需要她处理的事呢......“
看来是雨宫无端端联系不上了,他继续往下看:
莉音:“没事了.......我们找到她了。居然是在图书馆自习的时候睡着了.......囧。”
不得不说,她们真的是相当称职的眼线啊。他不由得轻笑。
他回复了一句:“不好意思,刚才在忙现在才看到,她没事就好^_^”
莉音:“怎么没事!!!你应该担心一下她因为什么事累到要在图书馆睡着!!!”似乎对他这个男朋友的回答很不满......
他就补了一句:“好、好,我试着调查一下(◎ロ◎;)”
他很快就找到了雨宫的所在。他知道每周的这一天,她放学后都会去超市买东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总是能人群中一眼就看到她,尽管她的身形那样瘦小总会轻易地被人群淹没,尽管她总是穿着最不起眼的衣服。在他看来,她就像是一幅黑白画中唯一的一抹鲜活的颜色。
到目前为止,雨宫过的是怎样的人生呢?
这个问题似乎有了答案,似乎又没有。
在对这世间还一无所知的时候母亲就离世了,才10岁的年纪就被带到那种肮脏的组织,从自己的姐姐那里学会了关于“人心”这种不能直视的东西的知识。然后,那个对她充满期待的姐姐又离她而去。
雨宫的身影停在斑马线前,他往后退了几步混入到等红绿灯的人群中。
从最初接触时他就知道,这个人身上始终带着与周围隔绝疏离的,独行主义者的气息,即便她一直混迹在人群之中。而且这个人似乎早已失去了与这世间的一切联系,独立存在于世间之外。就像小仓口中的Cherry一样,一直站在远离人群的地方。
但.......
他想到那天在璃宫家,因为伤害了璃宫而哭到抬不起头来的雨宫。
其实你也是希望能与这世界建立起联系的吧,希望能自然而然地融入到人群中去的吧。
即便如此希望着,但又早已失去了那种与他人毫无顾忌地接触,并顺理成章地建立起联系的能力了呢。
他的脑海中快速闪过几个故人的面容。自他们离开了以后,他也同样的,失去了那种能力。
在这一点上,我们真的很像呢。
“你在胡说什么呢!”
雨宫似乎与身边的男生发生了争执。怎么回事?一向努力保持低调的雨宫居然会跟人当街吵起来?
这时男生甚至举起拳头准备挥向她,而她看上去完全没有要躲避的意思。
她在干嘛!?
他忍不住就出手了。像这种程度的袭击,她完全有能力处理吧?为什么要傻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
“还以为你有什么应对办法才去惹他的呢?”他说。
他意识到自己在生气,没有回头去看她的脸。
上一次对她生气,好像也是类似的状况?也是因为她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为什么总会为了这种事生气呢?
“到底是怎样的陷阱?”他问,还是忍不住看向她。
“我设置的陷阱,就是你啊~”她又露出那种计划得逞的得意的笑容。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就在你身后,知道我会忍不住出手吗?
看她笑得像是如愿讨到了糖果的小孩子一样,他能感到自己的心柔软了下来,刚刚那种生气的感觉烟消云散,晚高峰令人烦躁的汽车鸣笛声听上去甚至都不那么刺耳了。他希望她能一直这样笑着,但又很清楚让Calvados计划得逞是多么危险的事情,他不该沉溺于这种诡异的温柔之中。
虽然同是无法与世间建立联系之人,虽然那么的相像,但他们却站在了对立的位置上无法并肩。他清楚地看到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那根线,他不会跨过去,她也不可能跨过来。
一种难以名状的痛从心脏的位置开始蔓延开来,他仿佛看到自己脑海里的那个盒子突然“啪嗒”一声打开了。一大簇不知名的黑色妖冶的花朵从大开的盒子里以意想不到的速度,像是迫不及待要侵占领地一样凶猛地绽放开来。
那一瞬间似乎所有的问题都得到了解答,他看到了他一直逃避的那个答案,也看清了自己所中的无形之毒的正体。
他无奈地低头一笑,想起了几个月前跟雨宫一起找小猫的那个下着大雨的午后。
如果我们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侦探和一个普通的大二学生,那该多好啊。
会在这里遇到谁呢?
他初步勘察了一圈周围的环境,以防万一还大概预估了一下逃跑路线,做好这些准备后才步入那栋宛如异世界入口的建筑。
他放轻脚步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楼里都是一些没清理的建筑废料,楼梯没有栏杆,窗户没有窗框,到处都是安全隐患。最终他走到顶楼5楼,选了一个方便移动又相对安全的位置静静地等着。他注意着四周可能成为狙击点的地方,又后退了几步,坐到通往楼下的楼梯旁边。这样有人上来时他会先发现对方。
到了约定的时间,他警惕着周围的动静,等着脚步声。
就这么凝神等待了快二十分钟,他只能听到远处汽车鸣笛的声音,完全没有其他人的声响。
他试着慢慢站起来,扫视了一遍狙击点,没发现异常,再往前走了几步,四周依然是静悄悄的,不时有秋风刮起落叶的沙沙声。
这时放在胸前口袋里的手机收到信息震动了一下,是他平时用的手机,不是跟前首相联络的那个。
当处在高度紧张状态的他,还在考虑着是否要拿出手机来看时,手机又震动了两三次。
是谁在不停地给他发信息?
他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人,正要回头时,被什么东西抵住了后脑勺。
“别动。”是一个没听过的女声。
是什么人?为什么完全听不到脚步声?而且她又是从哪里来的?明明自己就守在楼梯前?
他迟疑着没有回头。
然后就听到脑后方传来的“咔嚓”一声手枪保险栓解开的声音。
那声音让他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什么意思?前首相特地约他来这里,难道是为了要灭口?
是我发给他的柯南君的情报里,有什么不能被他人知道的秘密吗?
他没想过会是这种状况,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
“Cherry Arimorty,是你在调查她吧?”依然是冷漠平淡的语调。
就在他还在计划着逃生路线时,身后的女声提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名字。
“诶......?”
等等,目前为止他就只跟风见谈论过Cherry,身后这个女人是怎么知道的?
她知道这件事,就意味着.......她知道他的真正身份......
“你在说什么?”他回答,没有马上承认,总之先镇定下来。
“Cherry Arimorty这个名字,跟你的名字一样,是有特殊保护机制的呢。如果有人在警察系统里搜索这个名字,系统就会自动发通知给相关的人。”
对了,既然是前首相派来的,她知道他是公安也不奇怪吧?
想到这他稍微冷静了一点,试探地问:“会在警察系统里触发保护机制?她到底是什么人呢?”
“是相当麻烦的人,光是知道她的身份都会招来麻烦的那种,所以那个机制保护的不是Cherry,而是想要调查她的公安警察们呢。”
她的语气自始至终都不带任何感情,仿佛只是在陈述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见闻,但他注意到这次她在警察前面特地加上了“公安”这两个字.......所以这个保护机制是针对公安而不是其他警察的?
他接着问:“所以,是让我不要再继续调查的意思?”
“......”身后的人沉默了有十几秒,接着说:“不,那位大人让我把Cherry的情报提供给你,作为你上次帮他调查的回礼.......”
对方的语气中似乎有点不情愿。
“那位大人”指的是前首相吗?居然会给回礼,说明以后还有用得到他的地方吧。
“但是那位大人也说了,可以按我想要的方式来提供。所以,你可以向我提问,我会回答你五个关于Cherry的问题。”
只有五个吗.......
他首先想到的问题是:此刻站在他身后的是什么人?前首相让她来提供情报,说明这个人有很多Cherry的情报,而且前首相也知晓这一点。那么是什么人会知道Cherry的情报呢?明明MI6和公安两边都找不到与她相关的资料......这个女人是黑衣组织的人吗?但是为什么前首相可以给黑衣组织的人下指令?让她来提供情报?
“我时间不多,请尽快提问。”对方催促着。
那么,首先还是先证实一下自己之前的推论是否正确吧。
“Cherry是我目前正在调查的这个组织的成员吗?”
“是的。”
很好,这样前面关于Eliza和Cherry母女的推论就基本可以确定了。Eliza逃往英国和Cherry、雨宫两姐妹回到日本来这两件事确实是有黑衣组织在参与其中。但是为什么组织要参与?
“Cherry的手里,是有组织想要的东西,对吗?”
“是的,不光是想要,而且是‘必须要保管在组织手里不可外泄’的东西。”
果然是这样,就因为组织想要Cherry手里的东西,所以当年是组织的人特地追到英国去,把她们姐妹带回日本。到底是什么呢?想必一定是非常危险的东西吧,恐怕那东西也是警察系统会触发保护机制的原因......要问问是什么吗?只剩下三个问题了啊......Cherry手里有组织想要的东西,但是如今她很大概率是已经死了。是因为组织已经拿到了那东西,所以不需要她了吗?
不,不对......如果组织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肯定会把雨宫也杀掉以绝后患。所以那东西现在在雨宫手里?
“她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死?”这其实已经算是两个问题了,Cherry是不是真的死了?因何而死?
“.......”对方又沉默了一阵,才慢慢开口说:“因为她想要离开组织。”她没有在意他提了两个问题,接着说:“你知道的,离开组织的人只有一个下场。”
诶?
这一点他倒是完全没想到。如果雨宫的母亲和姐姐都是因为想要离开组织而死,那现在雨宫还留在组织里,大概就是为了复仇?但是那个人一点都不像是复仇者呢?
还是说,只是单纯的无法离开?害怕自己也跟亲人一样,一逃跑就丧命?
“为什么Cherry和她的母亲都想要离开组织?”这其实也算是两个问题了,因为她们两人想离开组织不一定是出于同样的原因。
他听到身后的人轻叹了一口气,说:“她的母亲为何要离开组织这一点我也不清楚,所以无法告诉你。但Cherry她.......”
她似乎在艰难地组织着语言,过了好一阵才开口说:“她没有明确说过原因,但我猜,大概是因为她发现了自己也是一个‘人类’吧。”
他不懂这段话是什么意思,但因为只剩一个问题了,只能忍着追问的冲动,看她会不会接着说下去。
果然对方停顿了一会后又开口说道:“那个人一直站在远离人群的地方,观察着人类的喜怒哀乐并加以利用......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似乎也染上了人类的毛病。不,应该说是她其实一直都有,一直都会像人类一样去爱,去恨。只不过之前的她一直没能发现,没能发现自己身上也有这些人类的毛病。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契机,让她意识到,其实她也跟那些她利用过的人一样,只不过是一个区区‘人类’的这个事实......自那以后,她似乎就无法再利用他人去做事了。最开始她对她的妹妹是充满期待的,认为妹妹将来一定能超越自己。但自那个契机之后,她似乎认为不该把妹妹带上跟自己一样的道路,不希望妹妹变得跟自己一样......所以她开始想办法带着妹妹一起逃离组织,只是没能成功.......”
她突然说了那么长的一段话,而且他能感到她似乎在努力压抑着自己的什么感情。这个人一定是跟Cherry关系很好吧?她果然也是组织里的人吗?到底是谁呢?
按她刚才所说,Cherry大概也是跟雨宫一样非常擅长操控人心,再次印证了他之前的推论,是有一个人教会了雨宫那些手段。那个人就是她的姐姐Cherry。但后来Cherry却不希望雨宫变得跟自己一样......这一点雨宫知道吗?大概是不知道的吧?因为现在的雨宫也在走她姐姐的老路呢。
“最后一个问题了。”对方似乎整理好心情了。
“最后.......你刚才提到的,Cherry手里的组织‘必须要保管在组织手里不可外泄’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他斟酌过后,认为其他情报也许还能从别的渠道调查得到,唯独这一点,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也许就很难再确认了,所以还是提了这个问题。
没想到对方轻笑了一声,说:“不好意思,我也不是十分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不过为了不浪费你这个提问,我可以把我的猜测告诉你。那应该是Cherry的父母一直在整理记录的东西,大概是手记之类的吧。她的父母是组织里直属于BOSS的Singani和Tsipouro。特别是她的父亲Singani......抱歉,是继父,Cherry非常崇拜他。Singani似乎从上一代开始就跟BOSS有着特别的交情。根据我所掌握的情报,Singani和Tsipouro在组织里时,是负责设计研究着一些什么项目的。具体是什么项目就不清楚了,连朗姆也多次刺探过,却也无法得知呢。Cherry还在组织时也有继续进行着她父母的工作,整理补充着那些手记。说不定现在她的妹妹也还在继续补充。我猜那就是组织没有杀了她们姐妹直接抢走那东西,而是把人带入组织中的原因。组织需要有人来补充完善那些手记,而只有那一家人才能解读那些信息并让其充分发挥作用,所以她们才能一直在组织的掩护下活到现在。”
所以,这就是雨宫一直还留在组织里的原因吗?继续着父母的工作,哪怕那是她的母亲和姐姐都拼命想要逃离的地方?
“好了,问题问完了。这是特别赠送的。”
身后的人丢了一张照片到他脚边。他捡起来一看,是那天在小仓结岁家里找到的照片的原图,只是那个黑色短发女人的脸被涂黑了,而另外两个人却露出了真容。跟短发女人亲密地站在一起的金发女人,如今他能认出她来了,那是雨宫的母亲Eliza,就是组织里的Tsipouro。而坐在钢琴边女孩,应该就是Cherry吧。
对方既然有这张照片,那就说明......
“你是小仓结岁吧?”
“呵.......”他听到那人向后退了一步,接着说:“我们应该很快就会见面了,在你跟Calvados来杀我的时候。”
然后响起了有人快步走下楼梯的声音。
他没打算去追。小仓是前首相特地派来的,如果他现在追上去,那就是他不识时务了。
“不……也许小仓结岁从一开始就是FIXER的人。银座最传奇的女公关,表面上与政治界毫无干系,实际却轻易地就能接触到各类政界人物,收集情报甚至暗中操控,现在想来确实很符合FIXER的特征。”
他想起黑田管理官的推论。
看来管理官猜得没错,小仓结岁就是FIXER的人,所以前首相能给她发出指示,能通过组织得到那么多Cherry的情报。
现在她知道雨宫和自己准备要杀她,似乎还不打算躲避?是有什么对策了吗?
他拿出从刚才开始就震个不停的手机,是他刚建的”小猫观察群“在弹消息。
莉音:”安室先生!小昭这节课没来!”
彩夏:“我们给她发信息,她也没有回复!“
莉音:”好奇怪,这个老师的课都很轻松,没理由会翘课啊!“
彩夏:”也没听说是社团那边有什么需要她处理的事呢......“
看来是雨宫无端端联系不上了,他继续往下看:
莉音:“没事了.......我们找到她了。居然是在图书馆自习的时候睡着了.......囧。”
不得不说,她们真的是相当称职的眼线啊。他不由得轻笑。
他回复了一句:“不好意思,刚才在忙现在才看到,她没事就好^_^”
莉音:“怎么没事!!!你应该担心一下她因为什么事累到要在图书馆睡着!!!”似乎对他这个男朋友的回答很不满......
他就补了一句:“好、好,我试着调查一下(◎ロ◎;)”
他很快就找到了雨宫的所在。他知道每周的这一天,她放学后都会去超市买东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总是能人群中一眼就看到她,尽管她的身形那样瘦小总会轻易地被人群淹没,尽管她总是穿着最不起眼的衣服。在他看来,她就像是一幅黑白画中唯一的一抹鲜活的颜色。
到目前为止,雨宫过的是怎样的人生呢?
这个问题似乎有了答案,似乎又没有。
在对这世间还一无所知的时候母亲就离世了,才10岁的年纪就被带到那种肮脏的组织,从自己的姐姐那里学会了关于“人心”这种不能直视的东西的知识。然后,那个对她充满期待的姐姐又离她而去。
雨宫的身影停在斑马线前,他往后退了几步混入到等红绿灯的人群中。
从最初接触时他就知道,这个人身上始终带着与周围隔绝疏离的,独行主义者的气息,即便她一直混迹在人群之中。而且这个人似乎早已失去了与这世间的一切联系,独立存在于世间之外。就像小仓口中的Cherry一样,一直站在远离人群的地方。
但.......
他想到那天在璃宫家,因为伤害了璃宫而哭到抬不起头来的雨宫。
其实你也是希望能与这世界建立起联系的吧,希望能自然而然地融入到人群中去的吧。
即便如此希望着,但又早已失去了那种与他人毫无顾忌地接触,并顺理成章地建立起联系的能力了呢。
他的脑海中快速闪过几个故人的面容。自他们离开了以后,他也同样的,失去了那种能力。
在这一点上,我们真的很像呢。
“你在胡说什么呢!”
雨宫似乎与身边的男生发生了争执。怎么回事?一向努力保持低调的雨宫居然会跟人当街吵起来?
这时男生甚至举起拳头准备挥向她,而她看上去完全没有要躲避的意思。
她在干嘛!?
他忍不住就出手了。像这种程度的袭击,她完全有能力处理吧?为什么要傻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
“还以为你有什么应对办法才去惹他的呢?”他说。
他意识到自己在生气,没有回头去看她的脸。
上一次对她生气,好像也是类似的状况?也是因为她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为什么总会为了这种事生气呢?
“到底是怎样的陷阱?”他问,还是忍不住看向她。
“我设置的陷阱,就是你啊~”她又露出那种计划得逞的得意的笑容。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就在你身后,知道我会忍不住出手吗?
看她笑得像是如愿讨到了糖果的小孩子一样,他能感到自己的心柔软了下来,刚刚那种生气的感觉烟消云散,晚高峰令人烦躁的汽车鸣笛声听上去甚至都不那么刺耳了。他希望她能一直这样笑着,但又很清楚让Calvados计划得逞是多么危险的事情,他不该沉溺于这种诡异的温柔之中。
虽然同是无法与世间建立联系之人,虽然那么的相像,但他们却站在了对立的位置上无法并肩。他清楚地看到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那根线,他不会跨过去,她也不可能跨过来。
一种难以名状的痛从心脏的位置开始蔓延开来,他仿佛看到自己脑海里的那个盒子突然“啪嗒”一声打开了。一大簇不知名的黑色妖冶的花朵从大开的盒子里以意想不到的速度,像是迫不及待要侵占领地一样凶猛地绽放开来。
那一瞬间似乎所有的问题都得到了解答,他看到了他一直逃避的那个答案,也看清了自己所中的无形之毒的正体。
他无奈地低头一笑,想起了几个月前跟雨宫一起找小猫的那个下着大雨的午后。
如果我们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侦探和一个普通的大二学生,那该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