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暮警部,请看这个打火机上的刻印纹路。”他把打火机递给目暮。

    “这!这不是......?!”目暮也认出了上面的纹路。

    “嗯嗯,跟鉴识科发现的尸体脚边的金属碎块上的纹路是一样的。这刻印是KDDI的logo,看上去像是公司周年庆之类的纪念品,对吧?泷泽先生?”安室透示意泷泽过来看这个打火机,故意走过去站到岩尾跟前,让岩尾也能看到他手中的打火机。

    泷泽看到打火机后一脸如临大敌的表情,岩尾却是依然无动于衷。

    “是、是的,这是去年周年庆公司发的纪念品打火机。今天来祝酒会的人应、应该都有一个。”泷泽的表情越来越不自然了。

    “这么说来泷泽先生也有一个,对吗?可以给我看看吗?现在这个得赶紧还给外面那位先生呢,不然说不定又要闹起来了,你看看他的表情.......”他看向那位被他抢走打火机,正怒气冲冲地站在走廊的男人。

    “呃......好、好的。”泷泽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把手伸进衣服内袋掏出了打火机递给他。

    安室透没有马上接过,他从口袋里拿出手帕像拿起证物一样包裹着这个打火机,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说:“谢谢,我想目暮警官会需要这个打火机比对一下现场的证物。”说着把它交给目暮。泷泽稍微伸手似乎想阻止他把打火机交给警察,但最终没说什么把手放下了。

    “目暮警部,按我们刚才所讨论的,凶手是能把酒瓶放到这个休息室里的人,我想岩尾先生非常符合这一点呢。他是今天临时调班过来负责这个休息室的收拾整理工作的。说是原来的负责人扭到了脚,也有可能是为了调班故意让对方弄伤的哦。而且目暮警部,请看看这条报道.......”

    他解锁手机给目暮看岩尾仁香的新闻,继续说:“除了这条报道,我还看了东筑高校校庆的新闻,上面有提到君月专务也是东筑高校毕业的,而且跟岩尾仁香是同届。”

    “这......!”目暮惊讶地瞪圆了双眼。

    “没错,那位服务员说不定是有动机的关系人呢。”

    “那么,安室君你认为是他是凶手?”

    “这个嘛.......”他沉思了几秒钟,说:“目前我们只检查了外面走廊的监控,如果岩尾是把酒瓶放在小推车中带进休息室的,那么我们要找的应该是他最开始在清洁用具房的监控录像。”

    “有道理,说不定能拍到他把酒瓶跟清洁用具一起放进小推车的画面。”目暮点了点头。

    “嗯嗯,还有就是,我刚才也说过了,这些烈性酒在国内能入手的渠道很少。我看了官网的进口代理商名册,应该可以联系代理商让他们提供发货记录,看看有没有寄往东京这边的,让他们提供买家的收件地址电话等信息。”

    “对哦!如果有岩尾买酒的记录,还有他把酒瓶装进小推车的监控录像,就能证明他是凶手了吧?”目暮恍然大悟。

    “很遗憾,光凭这两点还不够呢。”安室透摇了摇头,说:“凶手的另一个条件,就是他必须是知道死者患有酮体代谢异常的人。如果不是这个病,不是因为死者体内堆积了大量的丙酮,这种手法都无法成功。但是这种私密的情报,除了给死者做检查的医生以外应该都很难得知。连光纪夫人都只说是胃病呢。而且,就算岩尾是酒店服务员,知道KDDI会在今天举行祝酒会,但他又如何确定死者一定会出席?如果死者没有来参加祝酒会,那他所有准备都是徒劳的。”

    “也对哦......”目暮失望地说。

    “但是呢,在我们已知的人里,就有一位既可以登入死者的邮箱查看他的体检报告,又能提前知道他每日行程的人.......”

    “哦!你是说!?”目暮向泷泽瞥了一眼。

    “是的。所以我在想,有没有可能是这两位共同作案呢?”他对目暮眨了眨眼睛,说:“你看,假如岩尾真的是在这休息室里放了酒,他一个酒店服务员,该如何让死者知道并相信这一点,从而把他引到这个休息室里来?但如果是由秘书告诉他,那身为重度酒精依赖症患者的死者就一定会过来,不会起疑心吧。”

    “哦哦!如果是共同作案,那他们应该有沟通记录呢!”目暮说。

    “嗯,可以申请搜查令调查他们的手机通讯记录吗?或者可以先调查岩尾的手机。”他说。

    泷泽明显是认识岩尾的,但岩尾却好像并不认识泷泽。也许泷泽是通过假名跟岩尾联系的。谨慎到要用假名的话,手机里的通讯记录大概都已经被他删掉了吧。

    “我马上去申请。”目暮说着拿出了电话。

    “等等,还有这个打火机和现场收集到的金属碎块上的指纹也请尽快检查一下。如果我没猜错,泷泽是把自己的打火机给了死者。现场爆炸的打火机是泷泽的,现在我们手里的才是死者的打火机。”他指了指目暮手里的打火机。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目暮问。

    “刚才目暮警官你也说过吧?如果没有点火这个动作,就算有烈性酒,就算死者患有酮体代谢异常,火也是没法烧起来的。而我们也发现了,现场确实有一个打火机,而且是炸成了碎块的状态。”

    “嗯,所以你是想说那个打火机被人做了手脚,当死者用它点烟时就会爆炸,对吗?”

    “是的。但问题就是,如果死者在进入这个休息室,接触到那些烈性酒之前就抽烟的话,那打火机爆炸就没有意义了。”

    “确实,如果死者身上没有沾上烈性酒,那就算打火机爆炸也无法点起火来。”目暮点了点头。

    “所以凶手还得想办法控制死者使用这个会爆炸的打火机的时间。这一点如果由那两个人配合的话,是可以做到的。”

    “怎么说?”

    “首先岩尾要找到适合的时机进去提前布置好这个休息室,确保他布置完后下一个进去的人是死者。我猜他选的是宴会开始,高桥董事长上台发言这个时间进去布置的。那种时候应该所有宾客都会去宴会厅听高桥董事长的发言,不会使用休息室。”

    “嗯......”目暮点头表示赞同。

    “我猜他的布置是这样的:把椅子和放有烟灰缸的小茶几拉到那个收纳架旁边,然后把两瓶酒分别放到两个花瓶中,再把花瓶放到收纳架最上端边缘,摆成当收纳架受到撞击就会掉下来的状态,最后再在门锁上贴上EMP炸弹。”

    “嗯.......这些确实是只有酒店服务员可以做到。”

    “岩尾布置好后就通知泷泽。然后泷泽就对死者这么说:‘我给您订了美酒,稍后服务员会拿到休息室去。啊,但高桥董事长发言完后就轮到专务您了呢。您发言后祝酒会就要正式开始了,到时候想必有很多人会过来跟您交谈碰杯,一时半会也无法抽身去不了休息室。所以我的建议是,在上台前就先以身体不适为由先去休息室里候着......放心,我会对夫人保密的’。”

    “可是那种场合,死者真的会为了喝酒而放弃上台发言吗?”

    “死者是有重度酒精依赖症的人,而且据说平时都被禁止喝酒,想必很难拒绝这种诱惑吧。”

    “嗯......好像是这样......那打火机......?”目暮摩挲着下巴。

    “服务员送酒过来还需要一点时间,现在休息室里没有人,您可以先抽根烟稍作等待......啊,昨天看到您的打火机好像有点问题呢,请先用我这个。”他模仿着泷泽,用毕恭毕敬的口吻说。

    “哦......!?就这样交换了打火机吗?”目暮惊讶地说。

    “没错,这样泷泽就能确保死者是在进入休息室后才使用那个会爆炸的打火机的。因为在那之前,这个打火机一直在泷泽自己手上呢。特地移动椅子和小茶几,也是为了让死者能坐在那个位置点烟,保证打火机的爆炸发生在那个位置......你看,人想要抽烟时,都是习惯先找到烟灰缸,然后在烟灰缸附近抽的吧。”

    “原来是这样!”目暮倒吸了一口气,通过变换家具摆放的位置,从而让死者自己走到凶手想要他去的位置上吗......

    “嗯嗯,当坐在椅子上的人手里的打火机爆炸时,一般会条件反射地向后推椅子并站起来。而椅子向后推撞到了收纳架。放在收纳架最上端边缘的花瓶和里面的烈性酒往下掉,造成了死者头部的打击伤.......酒瓶被打碎,烈性酒洒落,碰到打火机爆炸产生的火星......”

    “于是引发了人体自燃吗!?”目暮惊叹。

    “是的。火烧起来后触发了火灾警报,这时岩尾再遥控启动EMP炸弹,让休息室的电子锁失灵,这样就算出现什么计划外的情况,死者没有立马被烧死,他也无法走出那个休息室。”

    “哦哦!然后岩尾再假装要破门救人,用工具把电子锁连同EMP炸弹一起砸碎!”

    “嗯嗯,所以那个炸弹才要用跟电子锁颜色一样的材质,碎片混在一起就很难发现了。”

    听完他的推理,目暮沉思了一阵,说:“这......真是不得了的手法啊......”

    他说:“但到目前为止都还只是猜想而已,还需要目警部找到相应的证据来证实呢。”

    “我明白了,我马上安排人手去收集证据!”目暮说完后就指挥起现场。

    他也找了个角落给黑田管理官打电话,告诉管理官说稍后目暮会申请调查泷泽和岩尾的手机的搜查令,让管理官帮忙催相关高层尽快审核下发。

    凌晨两点,外面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宝格丽酒店的四十层依然灯火通明。来参加祝酒会的宾客三三两两地分散在宴会厅,很多都已经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雨宫透过宴会厅的落地玻璃窗看着漫天飞雪,不知道只是在发呆,还是在思考着什么。

    雾岛坐在一角抱着双臂闭目养神。泷泽从刚才起就一直不安地在来回踱步。岩尾站在梶山身后,自从EMP炸弹被警察发现了后,他的神色也愈发紧张了起来。

    而在宴会厅外面的走廊上,警察们还在忙进忙出的,或聚在一起看监控,或跟目暮汇报收集到的证物和资料等,紧张的气氛丝毫不减。

    安室透利用这个时间仔细看完了宾客们的笔录。总算是找到了雾岛良允与这个案子的一些关联。

    社员A:“我有好几次都见到雾岛跟专务在公司外碰面,有时是在楼下的咖啡厅附近,有时是在对面的小公园。而每次碰面后专务的心情都会变得特别好呢。”

    社员B:“虽然专务不是雾岛的直属上司,但工作上却给了雾岛很多的关照。公司里人人都知道雾岛是特别受专务重视的,所以即便只是入职才一年的实习生,待遇却比很多正式员工要好。当需要人代替部长出席这种场合时,大家都会自然而然地想到肯定会让雾岛去。”

    社员C:“君月专务本来是脾气特别暴躁的人,公司里几乎所有人都挨过他的骂。但最近这一年却像换了个人似的,整天和颜悦色的。而且情绪也极其稳定,面对天大的危机时也表现得非常从容。”

    社员D:“虽然听说专务一直在禁酒中,我们公司也是禁止在工作时间里喝酒的。但最近这一年,时常会在专务身上闻到酒味。大家都怀疑他在偷偷地喝酒呢。但因为对方是专务,而且也没有对工作造成太大影响,所以都没有向上反映。”

    社员E:“是啊,这一年来几乎都没见过专务生气了。啊不对!还是有那么一次。藤冈开会时拿错了拿走了专务的水杯,就因为这个被专务大骂了一顿呢!大家都觉得难以理解,他们两人的水杯是同款的,都是几年前公司配发的活动纪念品,拿错了不是很正常么......”

    笔录中很多人都提到最近这一年君月性情大变,而雾岛又刚好是入职一年,还经常在公司外跟君月见面.......而每次见面后君月都心情很好.......能让重度酒精依赖症患者心情变好的,除了酒还有什么呢?

    因为拿错了水杯而大发雷霆.......身上时常能闻到酒味......

    所以其实君月这一年一直都有在喝酒吧?

    “目暮警部!进口代理商那边回传的买家名单收到了!”一名警察大声说着。

    安室透和目暮等人都赶紧凑到那名警察的电脑前。

    “还好买的人不是很多.......先把收件地址是东京的部分筛选出来。”目暮说。

    他看着屏幕上的一长串信息突然缩短,一个名字就那样闯进他的视线。

    雾岛良允。

    这一年里,他每周都会从不同的卖家那里买烈性酒,但最近这一个月就没有他买酒的记录了。那些酒他收到后就会拿去给君月吗?

    那为什么君月不自己买呢?是因为光纪夫人会调查他的账单吗?不......不对,看上去光纪夫人也管不到那个地步.......

    “请问从代理商那里购买烈性酒,是需要提供健康证明之类的资料吗?”他问负责与代理商联系的警察。

    “嗯,是的。虽然国内没有明文规定,但这几家代理都约定需要买家提供健康证明才发货。好像是因为曾经卖过给酒精依赖症患者出了人命,差点被禁止售卖。所以他们后来都只卖给能提供健康证明的人。”那位警察跟代理商们确认过后回答。

    原来是这样,所以雾岛是故意投其所好吗?这个计划是从他入职时就已经开始了吗?之所以选择来收购自家公司的KDDI实习,就是为了今天?

    负责检查监控的警察找到了岩尾谦佑把两瓶酒从自己的储物柜里取出,放到小推车的监控视频。在目暮的逼问下,岩尾很快就认罪了,把手机交给了警察,甚至都用不上搜查令。

    根据岩尾的供述,半年前有一个叫佐藤大辅的人通过邮件跟他取得了联系。佐藤自称自己的父亲也是被君月害死的,并告知他有办法让当年害死他姐姐的君月付出代价。一开始他也只是抱着观望的态度。后来佐藤建了一个群,群里除了他和佐藤以外,还有另外一个人田中正一。佐藤问了田中很多与君月相关的信息,其中就包括他的体检报告。田中都能回答得很详细。当佐藤说出自己对君月的复仇计划时,他被说服了同意参与实施计划。

    “过程真的就跟你推理的差不多呢安室君。由岩尾负责布置这个休息室,在门锁后面贴上EMP炸弹后在群里发OK。然后这个田中.......应该就是泷泽吧?就让死者带着那个被做了手脚的打火机来到休息室.......”目暮对安室透说。

    “嗯,但有一点不同的是,烈性酒和EMP炸弹却是由佐藤买好放在投币式储物柜通知岩尾去取的,不是由岩尾买的。”他说。

    “所以这个佐藤到底是谁?根据岩尾所说,他跟另外两个人都只在群里联系,没见过面不清楚他们的身份呢。”目暮说。

    “那个.......目暮警部,我在死者的邮箱见过佐藤大辅这个名字!”高木举手说。

    “真的吗?快给我们看看!”目暮走到那台小笔记本面前。

    高木在君月的邮箱中搜索佐藤大辅的名字,出来了三四十封邮件。都是最近一年收到的,大概是每周一封,内容都只是简短的一句话:“请问几点方便?”

    而君月每次都会回复一个时间和地点。时间没什么规律,地点都是KDDI的公司附近。

    但最近一个月,却变成了君月发邮件给佐藤,内容是:“还没有吗?”

    佐藤每次的回复都是:“抱歉,据说还卡在海关。”

    “这是什么意思呢?”目暮困惑地说。

    “呵,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个佐藤发邮件的频率,跟雾岛良允买酒的频率是大概一致的?”安室透说。

    “难、难道说?”目暮和高木异口同声地说。

    “嗯嗯,我想这个佐藤大辅就是雾岛吧?笔录中也有人提到说他会跟死者在公司外碰面,而且每次碰面死者的心情都很好。我想是因为死者患有酒精依赖症自己买不到这些烈性酒,而秘书泷泽更是受光纪夫人指示要禁止死者喝酒,不能帮他买。所以才会由雾岛去买。然后死者再回复碰面的时间地点给雾岛。雾岛收到后就会在那个时候把酒带过去给他。但是为什么要用佐藤这个假名来发邮件呢......”

    他思考了片刻就转向泷泽:“泷泽先生一直都能看到专务的邮件吧?请问这个佐藤是什么人呢?他们的邮件联络内容每次都这么含糊不清的,你知道原因吗?”

    “呃?是?”突然被点到名的泷泽抽出胸袋里的手帕擦了一把汗,说:“那、那个......佐藤先生是.......”他神经质地左右看了一遍,再压低声音说:“是专务派到竞争对手公司去的卧底!专务说佐藤会定期来跟他汇报情况,为避免身份泄露,专务每次都说要单独跟佐藤会面!所以我也没见过他......”

    “哈?”理由意外地离谱。

    君月这么说大概是因为不想让泷泽发现自己在通过雾岛买酒,不想让他跟光纪夫人报告吧?但这么蹩脚的理由,泷泽真的会相信?连其他社员都能发现君月在和雾岛碰面,身为秘书的泷泽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而且君月在偷偷喝酒这件事,其实泷泽也是早就知道的吧?毕竟连别人都能闻到酒味。

    所以说雾岛和泷泽,一个偷偷给君月提供烈性酒,而另一个就一直假装不知道吗?

    最近一个月之所以停止了不再送酒给君月,就是为了吊足他的瘾,让他今天一听到有酒就不加思索地走向休息室吧?

    所以他们两个是互相知道对方在那个三人群里的身份的吧?

    “目暮警部,那个打火机的指纹检验结果有了吗?”他问。

    “刚才已经出了,虽然确实如你所说,金属碎块上满是泷泽的指纹,而泷泽给我们的打火机上大部分都是死者的指纹,但是只凭这一点.......”目暮苦恼地皱起了眉头。

    “也对呢,泷泽完全可以说只是无意中拿错了,毕竟大家都是同款的打火机。”他明白目暮的意思。

    现在也没有证据证明他是三人群里的田中,只要他一直坚持只是拿错了打火机,而且是死者自称身体不适要去休息室,那真的没有证据能证明他知道这个计划并有参与其中......

    “而且这个雾岛良允......”目暮听上去更失落了。

    “嗯嗯,我们也没有证据证明他就是把酒和EMP炸弹提供给岩尾的佐藤大辅.......”

    他发给君月的邮件用的是其他邮箱,内容都没提到酒字,没人能证明这些邮件是雾岛发的,也没人能证明他们在说的是酒的事。就算有卖家记录证明他买了烈性酒,他完全可以说是自己喝了......即便有人目击到他跟君月在公司外见面,但没人见过他把酒交给君月呢,想必是包装得很好甚至是打包成了别的东西,为了掩人耳目。

    他看着不停拿手帕擦汗的泷泽。这个人的话,严厉地逼问一下说不定就会招供。问题是......他想起神情放松的雾岛。就连雨宫在试探他时,他也只是稍微露出了厌恶的神情。

    雾岛大概是不怕警察的审问的,而且目前与他相关的都还只是间接证据,能让他慌乱起来的东西一件都没有啊......

    等等......如果是查酒瓶上的生产编号并以此来追溯的话?是不是能证明现场出现的酒是雾岛买的?证明他就是把酒交给岩尾的佐藤?

    不对......酒瓶已经打碎了呢,上面贴的标签也已经被熏黑,只能大概辨认出品牌了......这是他自己亲自确认过的。

    他们做了这么多的步骤,最终想要做到的效果,就是想让别人认为,是死者自己躲在休息室里喝酒,自己点烟时意外引发了人体自燃吧?

    所以现场必须要有酒瓶,而不是直接把酒倒进花瓶里。

    然而为了避免被人看到生产编号又必须要把酒瓶打碎,所以做成了会从收纳架上掉落的设计。

    每一步都做到如此缜密,不得不说真的是一位可怕的对手呢。

    等等,这种熟悉的感觉是......?

    他想起了那天晚上米花大学的天台,想起雨宫写在废弃教学楼课桌上的ABC,想起的场广吉死后,站在人群之外的那三个女生。

    死者患有酮体代谢不良这种罕见病......同时又有重度酒精依赖症......公司的祝酒会选在这个酒店,而刚好想报复死者的岩尾又在这里工作......

    要让这种手法成功,以上先决条件都是必须的。

    像这样对死者自身的特点和行程、现场的环境和人物有充分的了解,并在此基础上制定专门针对死者的计划......三个人各自负责自己的部分,而且必须是三个人都成功做完自己那部分工作才能让人体自燃发生......利用他人想报复的心理......布置现场做出像是意外一样的事件......

    这些不都是.......

    Calvados的手段吗?

    “哈哈.......”他不由得发出轻笑。

    “安室先生?你是想到什么了吗?”站在他旁边的高木问。

    “不,就是突然想见见我可爱的女朋友了~”他对高木眨了眨眼,向宴会厅走去。

    刚走出休息室没两步,他又折返回去问站在门边的梶山:“对了梶山先生,KDDI每年的祝酒会都是在这个宝格丽酒店的四十层举行的吗?”

    梶山惊讶地说:“诶?是这样没错。但每次都是只有部分高层能参与的私密酒会,除了受邀的人和部分酒店员工,应该没有人知道这一点。您又是怎么知道的?”

    果然......

    “这个嘛......”他没有回答,径直走出了休息室。

    要说这是由Calvados策划的,那应该不太可能。毕竟Calvados本人还三番四次地试探过雾岛呢,甚至还一直监视着他,看上去也很想知道雾岛到底有没有参与其中。

    就是说除了Calvados以外,还有别的什么人,能做出这样利用天时地利人和环环相扣的周密计划吗?

    不论对手是谁,他都实在好奇,如果是Calvados的话,会怎样解决现在这种局面?

    他回到宴会厅,发现外面的雪已经停了。雨宫还是像刚才那样站在落地窗边,俯瞰着漆黑夜空下,凌晨三点时灯红酒绿的东京都。

    看着她的背影,他想起了她刚才激动的神情。

    就算她有办法解决,说不定......说不定也会选择放过那个男人吧。

    会吗?Calvados会这样做吗?

    雾岛良允对她来说,是这样特别的存在吗?

    这个想法让他心生苦涩。

    “怎么了?”注意到他站到身边来,雨宫抬眼问他,看上去已经有点累了。

    “嗯.......就像你说的那样,毫无头绪呢~”他笑着调侃道。

    “......说说看?怎么个毫无头绪法?”她困惑地皱起了眉头,似乎不相信会有他解决不了的事件。

    于是他就对她详细说了这个案件的情况和他自己的推理。

    雨宫认真地听完后眉头皱得更深了,似乎也开始思考该如何解决。

    他接着说:“你最开始时说过吧?‘凶手大概已经按照目前已有的猜测,在死者身上试验过好几次了吧’。确实这种连科学家都无法给出定论的手法,成功的几率有多低可想而知。100%会发生的事件不算是意外,但如果是几率太低甚至从没成功出现过没有定论的事件,你会用这种手法来处理任务目标吗,Calvados?”

    雨宫对他翻了个白眼。

    “但现状却是,就算雾岛想要在死者身上多实验几次,都没有那时间也没有那机会呢。雾岛从入职KDDI没多久就开始给死者送酒,目的大概就是要让死者一直保持着酮体代谢异常体内积攒着大量丙酮、血醇偏高的状态。所以这个计划其实是从他入职时就已经开始了。而雾岛入职前都还在海外留学中呢。从海外那种遥远的距离,就算是你Calvados想必也很难做出什么人体自燃试验。而且如果不是KDDI的员工,以他这个前CTC董事长公子的身份,想要接触到死者布置点什么实在难比登天。所以从结果上看,他就是仅仅尝试了一次,就成功引发了连科学家都无法给出定论的人体自燃事件,是因为他运气爆棚了吗?”

    “那你是想说,策划这起事件的......是泷泽?雾岛只是被他利用了?”雨宫托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后,一脸难以置信地说。

    “哈.......以你对他的观察,他像是有这种能力和胆量的人吗?”他耸了耸肩,接着说:“你也看过他的资料了吧?泷泽确实是有足够的时间,也有足够多的机会。但也正因如此,一旦计划失败,他将会是最先受到怀疑的。一直独自作业的你应该也很明白,共同作案的人越多就意味着自己的身份秘密被同伙得知的几率越高。意思是,实验的次数和参与的人越多,泷泽自己暴露的风险也越大.......说实话与其冒着那样的风险做这种事,还不如把这时间精力用来研究如何转岗成功呢。而且普通人跟你我这样的人不同,不会轻易地就把取人性命这种事纳入考虑范围内,更别说要执着地为此多次长时间地实验了。第一次不成功的话,就会认栽放弃的吧。”

    雨宫抬头看向在云层中时隐时现的月亮。现在的她跟刚才不同,脸上已没了疲惫的神色,墨黑的瞳孔在宴会厅橙黄的灯光下映照出温和的光。

    “你特地来跟我说这么多,就是想告诉我,并不是他们三个人在这一个死者身上实验了多次。而是......‘别人’在别的很多个死者身上实验了多次,对吧?”她语气轻快,似乎心情不错。

    “对的。KDDI每年会在宝格丽举办私密酒会,而刚好在宝格丽酒店工作的岩尾谦佑还有着要报复君月的动机,随时可以利用。像这样的信息,是这个‘别人’告诉雾岛的吧?也许还有过去实验成功的案例、微型EMP炸弹的入手方法等等......这个‘别人’甚至把具体的行动方法也告诉雾岛了吧?得知这种手法的雾岛一年前才会选择入职KDDI,为了能在今天实施了这个报复计划。”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么回事......”雨宫低头笑了。

    再抬起头时,两行泪从她带笑的眼角滑落。她似乎没有要擦掉的打算,继续说:“原来这次的对手,是‘她’啊......”

    月亮终于冲破云层,银白的月光如流水般洒落在雨宫湿润的双眸中,让她的眼睛看上去比平常还要明亮。

    看她突然流泪,他心里慌乱无措了一阵。但很快又发现她并不是因为悲伤或愤恨而哭,更像是因为听到了故人的消息而感到怀念和欣喜。

    “她”......?

    能像Calvados那样,利用天时地利人和设计出像意外一样的事件。

    能提前知道雾岛对君月的恨。

    能让雨宫感到怀念和欣喜的故人......

    ......Cherry Arimorty?

    是那个三年前已经死去的人吗?

    雨宫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她说:“雾岛的计划恐怕不是一年前开始实施的,而是从比那还要早很多很多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什么意思?”该不会是想说在Cherry去世之前就已经开始了吧?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从手拿包中抽出纸巾擦干了眼泪,还用化妆镜检查了一下妆容。

    整理好仪容后,她笑着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还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首先是要放他们离开,不,是放所有人离开。“她转身看向宴会厅的人们竖起了一根手指,接着说:“如果有人问起调查结果,就说已经抓到了凶手岩尾谦佑。”

    “这.......?”怎么可能就这样放走雾岛和泷泽呢?

    “关于警察已经看过那个三人群的聊天记录这一点,雾岛和泷泽都还不知道吧?”她说。

    “嗯,因为怕打草惊蛇,还没跟他们两人说过......然后呢?下一步是?”他问。

    “下一步就是要安排人严密跟踪雾岛和泷泽。当然不可能就这样放他们走,万一他们离开这个酒店直接赶往机场出国,那就前功尽弃了......所以也要跟机场和车站等提前联络,万一跟踪失败,要在他们出国前把他们拦下来。”她说着竖起了第二根手指。

    “原来是这样,是要先让他们以为事情已经结束,放下心来吗?”他点了点头。

    “没错,等他们中的其中一人......不知道他们谁更快,我猜是泷泽吧,他家就在这酒店附近......等他到达家门口、机场门口或者车站门口,反正就是距离他们放松下来还差一步之遥的时刻,就是关键的第三步.......”她竖起了第三根手指,神情明显地兴奋了起来,像极了把箭搭到弓弦上,瞄准了目标的猎人。

    “分别安排两个人,同时给他们两人打电话。对泷泽就说,警察调查过那个三人群的聊天记录,而且已经抓住了雾岛。雾岛不但招供了,还表示有证据证明泷泽是主谋......对雾岛也说同样的话,说已经抓住了泷泽,并且泷泽也招供了,提供了雾岛是主谋的证据。”

    “呵......同时对两个人撒谎,囚徒困境,对吗?”他心领神会。

    “没错。”她点了点头,又转身看向窗外,说:“打电话给他们的同时最好在周围放出点动静,像是响起警笛声啦,或者让跟踪他们的警察直接现身也行.......从以为能侥幸逃脱,一下跌落到最坏的情况了呢......”她伸出手指在虚空中画出一条突然下坠的直线,露出了像在玩着什么好玩的游戏一样的表情。

    真不愧是Calvados,总能准确地找到他人心里最脆弱的地方。

    “我明白了。我马上通知目暮警部。”他说。

    太好了,她似乎没有要放过雾岛的意思。

    就在他这么想着正准备要离开时,雨宫叫住了他:“等等。”

    “嗯?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吗?”他问。

    “那个.......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她拉着他的衣袖,抬头看着他问。

    呜哇.......!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吗?

    他第一反应是这个。

    那个Calvados,那个总是对他翻白眼的雨宫,居然会用这么诚恳的态度求他帮忙?

    “是什么事呢?”看她像是在撒娇一样的表情,本来想先说几句嘲讽的话都咽回去了。

    “就是......打给泷泽的电话可以让警察来打。但是打给雾岛的电话,可以让我来吗?”她认真地问。

    “.......诶?”

    她用这种态度对他提出请求,居然又是为了雾岛......?

    “我是怕警察的说辞起不到作用。你也看到了,雾岛自始至终都是十分冷静的。而这种办法也只能用一次,如果不好好把握,也许再也无法让雾岛招供了。”

    原来还是为了解决案件。

    还好这次有控制好,没有再露出吓人的表情了。

    雨宫继续说:“我有必须要告诉雾岛的事。而且.......你刚才有问过我吧?问我关于雾岛的事,我还对你隐瞒了什么。关于这一点,你会知道的。所以......请跟警察说,让我来打这个电话。”

    她的表情依然认真,而且也确实没有要放过雾岛的意思。

    “我知道了。”他点了点头,说:“但我不能跟目暮警部说由你去打这个电话,在他眼里你只是一个大二学生,不可能直接参与案件调查还执行这么关键的任务。我会跟他说由我去打。你有什么要对他说的,可以通过无线耳麦告诉我,我来转告他。这样没问题吗?”

    她思索了片刻,大概也觉得要说服警察让她这个一般市民来做这种事不太可能,就点了点头,说:“好。”

    大约半小时后,他跟雨宫坐在跟警察借来的用来跟踪的车上,停在了雾岛良允家的附近。

    按照雨宫的计划,目暮宣布凶手已经被逮捕了,让大家自行回家,然后分别跟踪雾岛和泷泽。目暮同意让他来打电话给雾岛,而且还对他十分放心,可以让他在借来的车上打过去没有安排人来监听录音。他很自然地说要在事件解决后直接送女朋友回家,让雨宫也坐上了这台车。这样甚至都不需要无线耳麦了,他可以直接把坐在副驾驶的雨宫的话转告给雾岛。

    没等多久,雾岛就出现了在自家门口,手伸到裤子口袋里摸索着钥匙。

    他拨通了雾岛的电话。

    彩铃的声音响起,他看了一眼身旁的雨宫。她正看着窗外,好像又下起了零星小雪。

    她提到的必须要告诉雾岛的,到底是什么事呢?

    是他们在读中学时,发生过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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