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

    黎诩从S国商大毕业回到家中,连鞋都没来得及脱,就被一通电话叫去了同学聚会。他对聚会不感兴趣,但当他得知这次聚会是为了恭祝他毕业而举办的活动之后,黎诩咬了咬牙,答应了。

    他穿着厚厚的棉服,顶着一个毛线帽,带着冻红的脸过去了,大家都戏谑地笑他像一个刚出校门的小学生。就算真是小学生,他也是一众人里最引人注目的Omega。

    “真是的……”

    黎诩并没有理会他们的玩笑,他笑着找了个没什么人的角落坐下来。看他们中的侃侃而谈者吞云吐雾,有一搭没一搭地接话,默默喝水。

    当时,他还没有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以为只是简单的聚一聚再吃个饭就完事了,谁知道后面会出来一个“饮酒游戏”。

    具体是谁起的头,黎诩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自己面对突如其来的满扎啤酒一脸懵逼。

    “你们?”

    他不是不能喝酒,只是不想在这种场合下喝。酒精的麻痹作用会使信息素不自觉外溢,都过去那么久了,他们还是那么好奇他的信息素气味吗?

    黎诩的分化期比许多人早,运用的更加自如熟练,若是他有意隐瞒起自己的气味,其他人是不可能会知道的。他敲了敲桌子,最后坦然自若地接过来。

    “只是一个小游戏而已!”有人摆了摆手,轻松说道。

    呵,算了吧。

    别当他瞎,黎诩自认为自己的眼力劲还不错,他能看到那些视线中投射过来的意味,比捕食前的鬣狗群还要咄咄逼人。

    浮沫散去,浑浊酒杯变成了一面明镜,黎诩看见了自己那双兴致缺缺的眼睛:就如他所说,只是一个“游戏”而已。

    “游戏规则是什么?”他用拇指指腹摩/擦杯口道。

    “很简单的!这个游戏叫‘只能回答是’。”

    从最先倒酒的人开始向下一个人提问,而被问到的人只能点头回答是,如果回答不上来就要喝一杯酒,被问到的人再向下一个人提问,从前向后依次接力进行,完成一轮即止。

    只用回答一个字?的确算是比较简单的聚会了。

    “问吧,我已经准备好了。”这时,黎诩发现自己竟然坐在最后一个桌位,那些比较普通的问题肯定已经问完了。

    “我想一想……”问问题的人叫申奕言,他毕业后去了医科大学,和黎诩并不熟识,顺带一提,他现在应该是一个Alpha。

    “啊,有了。”他打了一个响指,“现在在座的人里,有你曾经喜欢过的人吗?”

    “什么?”

    黎诩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么没有水平的问题。这到底哪里好玩了,难道……好玩在看他喝酒吗?他侧目环视四周,发现周围的人全在屏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毫无意外,他们全都是Alpha。

    五官、表情、脸庞,早已被记忆中白炽灯光包围起来,巨大的阴影像落下来的巨浪,黎诩听见大脑闪过“嗡”的一声。他下意识摸了摸后颈,皮下那个最薄弱的位置,不能让任何人看到。

    是了,他们关心的无非就是这档子事,黎诩叹了一口气。

    实话实说,他就输了,可是他不想输。

    “有。”

    饮酒游戏结束了,可一切才刚刚开始。

    “天啊,是谁呢?”

    “会是我吗?”

    “应该是……或者是……”

    “……”

    会出现这种声音也是没办法的,黎诩知道:是自己给了他们揣测的机会。随便你们怎么说!快点进入下一个话题吧,什么都好!他攥紧手。前桌是最靠近黎诩坐的位子的地方,声音听得也最清楚,他听见盛逸言正在说话。

    “真想知道那个小Lucky是谁。现在Alpha都度过分化期了,也可以选择自己想要标记的Omega了,不是吗?”

    火机声、点燃声、吐息声,反复亮起的烟蒂像游走在黑暗之中的红线,将一切串联起来,所有再微小不过的声音将他的耳朵团团包围。这不是一个正常的现象。原来易感早有前兆,只是他在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

    “偏偏在这个时候。”

    黎诩借机离开座位,他说自己要去洗手间,实际上,他逃跑了,没再回来。

    那天傍晚下雨了,由雨点变成夹杂着雪的湿雨,黎诩的衣服和脚步变得沉重,但是萦绕在他周围的信息素味道越来越稀薄。

    “我不喜欢雨天,但是,我并不讨厌那场雨。”

    融入进随处可见的雨水里,变成随处可见的存在,温凉的水滴浸没他的脸庞,一路向下,经由腺体时,仿佛能穿过狭长的脊柱,直达他的灵魂,像一位接受洗礼的圣子,他天性如此,而现实不然。

    命运待他不薄,但亦是一个薄情人。

    ***

    难道就是那个地方?

    她回想起他们第一次一起出去的时候路过的夜总会,他说过因为同学聚会来过一两次,恐怕就是那里。

    Alpha怎么能当着Omega的面说出那种话呢!呵,可别让她逮住那个缺德的同学,逮住了,她要好好教训他一顿的!

    “现在,你是在和我抱怨什么吗?”森茗问。

    “不,除了盛逸言,其他同学我都不记得了。”

    “我只是想说……我发现自己在那天突然喜欢上了一个以前从来不会注意到的东西。它是如此不起眼,不可或缺。”黎诩失去了转身的勇气,他干脆闭上眼,“所以……在某天,我可能也会喜欢上和它相似的东西,或者是相似的人。”

    “我知道了。”

    森茗抱住病床上的枕头,腆着脸直接往里面埋:怎么会有人借着自己的回忆来向别人表白啊?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嗯……但是这样,她就更不好意思把“自己其实是劣A”的事情告诉他了。

    “听到这些,你难道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话吗?”刚刚失去的勇气一下子又回到了黎诩的身上,他气愤地转身,眼神相当狠厉,“一句都没有?”然后,森茗用自己手上的枕头把他的脸蒙上,顺势将他给扑倒了。

    “你……!你……你!”

    黎诩气坏了,他气得直抖,因为隔着一层枕头,唯一的利器结巴了,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凶什么凶,一点儿杀伤力都没有。我是不想说才不说的吗,是不好意思说才不说的好不好?”森茗用膝盖顶了顶他的大腿,挑的是软肉的位置,却硌到了硬硬的骨头。

    她暗叹:Omega的身体真的好神奇。这腿上也不是没有肌肉啊,怎么可以和她一样瘦!还有没有天理了!森茗在上,或许是烙在未被激活的腺体里的本能作祟,她熟练地控制住黎诩的手臂,压了下来。

    “你还希望听到什么话?”

    “怎么?不打算好好睡觉了?”当一只温顺的狗耸起肩膀,稍不留神,就能变回最原始的狼。好在她现在还没有吞食他的欲望,准确来说,她不能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我……”

    你瞧,黎诩果然慌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意味着什么,说白了,他什么都不懂。

    “幸好我是一个Beta,下次可别在三更半夜的时候对着别人……尤其是对着Alpha说出这种话!”

    她向后一仰:“现在,闭上眼睛——睡觉!”

    “好吧。”

    强扭的瓜不甜,黎诩也不打算强求,但他琢磨着这句话,感觉哪哪都不太对劲,像他脸上的枕头,短绒毛挠进心里面,怪异的痒。

    她在说什么?他怎么可能会对着Alpha说出这种话?

    ***

    盛逸言……

    这个名字听上去好耳熟。

    第二天,森茗顶着一头乱发起来,房间空荡荡的,门大开着,迷迷糊糊之中,她的脑海又浮现出了昨晚从黎诩口中听到的故事。

    她苦恼地揉了揉额角:“我绝对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

    病床正上方的智能电视迅速闪动,它播完早间新闻,放到了循环播放的医院广告。她才知道,这里是本市最大的Alpha医院,拥有数十名技术精湛的Alpha医生和Beta护工。

    在下方滚动的名单条里,森茗猛然看到了盛逸言的名字。

    “我去,盛逸言居然是这里的医生?!”

    那他岂不是会和黎诩碰上面?

    她稍微遐想了那个画面,嗯……看上去不太美好。这时她又想到:黎诩的病症之一是会对Alpha的信息素出现强烈的排斥反应,甚至还会出现攻击行为。

    “他那么反感盛逸言的话,甚至反感到对他本人印象深刻的程度,怎么会什么都不做呢?”

    森茗像根弹簧一样从床上弹射起身,这是什么死亡再相逢的场面,她必须要制止,无条件制止!

    【——嘟】

    【你现在在哪里?】

    黎诩:【我出来了,现在在外面。】

    咦,在外面?但她没有听见风声啊。森茗用下颌抵着手机,穿上他特意留下的外套,接着问道:【可以说具体一点吗?外面的哪里?】

    森茗看上去非常急迫,实际上,她的内心OS是:太好了!只要不是在医院里,一切好说!

    【呼——】他愕然顿住,随后呵出一口冷气,【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

    口吻平仄,显得相当刻薄冷漠、不近人情,森茗敏锐地捕捉到他传来的别扭情绪:不对劲!肯定有哪里不对劲!!!

    【我醒来之后没看见你,所以……】

    【我想你了。】

    像那电影桥段中在午夜离枕醒来的女主角,抱着电话无助地呢喃,在看不见心尖爱人的身影时,会变得无比脆弱。

    昨晚,她强迫他睡觉,并不代表她不会在另一天用另一种方式告诉他他想听到的话。但这个惊喜对一位敏感的Omega来说,实在是太突然了。

    黎诩:【什么?】

    【你……】

    【你出来后左转,沿着走廊走到尽头,会看到紧急出口的楼梯,向下,大概走几个台阶就能看到我。】

    真要命。黎诩捂住瞬间透红一大片的脸,他就是拿这个人没辙。

    可是,怎么办呢?他抬眸目视前方。

    直觉告诉他:现在不是一个该露出这种表情的好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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