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说的话就是这些了么?”

    “是的。”

    没有等来意想之中的反应,总助微微一愣:不是,你的反应怎么这么平淡啊?!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她在黎诩身上看不到半点身为“总裁预备役”的影子,我们公司好像真的要完蛋了。

    “项目部职员的工作态度真是令人汗颜。”

    “我已经再三强调过,这次委托对NOIC至关重要,不是儿戏。如果拿不到委托,再任由森茗职员胡搅蛮缠下去,整个部门都要被她一锅端走了!”

    “不会。”

    黎诩摇了摇头:“在这段时间里,谁都拿不到卯月心脏的委托。”

    ……什么?!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眼见黎诩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白纸,总助接过一瞧,发现是一张用传真打印出来的病历。

    “这是血库医院近五个月以来的入院病例,神奇的是,偌大一家血库医院,竟然只有一个Omega小男孩入院。”黎诩屈指,点了点桌面,“血库医院常年缺血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是……”

    “为什么他们要在一切都还没准备好的时候,将‘卯月心脏计划’火速提上日程呢?”

    “这……”

    总助没有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但她也已经能发觉这两件毫不相干的事或许存在着某些关联:“部长,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卯月心脏本身就是为了‘某些特定的人’才被制造出来的。”

    他眸光一扫,将白纸轻巧地转回到自己的掌心间。

    “在接到委托之后,项目部可没有闲着,一方面由在外出差的职员迅速与院方接洽,另一方面,NOIC的社内职员负责查清楚委托的具体事由。”

    “经查证,血库医院近五个月来唯一的病例有极大的可能是院长的私生子。而病历上大部分就诊记录都在反复适配A血上,进展似乎不太顺利。”

    “你说什么?”

    总助挑了挑眉:“既然如此,那卯月心脏的存在对血库医院而言就更加重要了。他们怎么可能会像你所说的那样,不接受任何一家的委托?真是荒谬!”

    她觉得黎诩和傻瓜下属待久了,身上也沾染了几分傻气,没有开口直说,但濒临失控的表情明显遮掩不住心中反感的情绪。

    “你再看看这个。”

    面对总助小姐的白眼,黎诩也不恼,他旋开钢笔,圈出病历上的一个日期:“这是最后一次配对,日期在三天前。”

    “但是,按照以往的规律,这个小男孩每周都要进行配对,一个月要配血四次。”

    “唯独这个月却只配了这一次。”

    “配对频率反常地大幅度下降,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黎诩皱了皱眉,“医院放弃了。”

    “他们已经给小男孩提前宣判了死刑。”

    他倏地攥紧手,而后松开,捏出来的青筋不像如释重负,在看清一切之后,黎诩感到分外疲惫:“但那是院长的骨肉,是他的孩子。”

    “就算卯月心脏日/后可以为血库医院造血,让更多缺血的Alpha和Omega从中获益,但最初令它跳动起来的那个人,却要被残忍地遗留在过去。”

    “与工作无关。”他闭上眼睛,“委托人不是没有感情的生产线机器,院长恐怕需要一段时间来接受这个事实。”

    “而在这之前,他会一直害怕着、彷徨着、摇摆不定……直到命运叩响病房的门扉,一锤定音。”

    “部长,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就算森茗职员什么都不做,我们目前也只能干等着咯?”

    总助转身,得到了关键信息,她要将信息汇总起来,赶去向黎升汇报了。她不能也不愿停留在这里浪费时间。

    而她也没能听见黎诩悄声吐露出的一句“不”。是了,说再多她也没办法理解,黎诩也懒得和其他人耐心解释:他的贴身助理相当“特别”。

    或许这在其他人眼里有些傻得冒泡,但他却觉得像她那样的小太阳,生来就是要温暖别人,打动别人的。说来滑稽,他只是不抱希望地默默等待,就被她不经意的举动给俘获了。

    愿意让她独去也是,或许让森茗有一个和院长见面的机会,指不定会带给他些什么意外惊喜。

    “嘀嘀”——

    办公室内的固定座机响了两声。

    黎诩:【我在。】

    这个固定座机的号码是紧急电话,只有项目部内部职员遇见难以抉择的重大事情才会打进来。冥冥之中,黎诩总感觉应该是她,他站起身,像是触电般的心灵感应一样,不自觉地改变语调,微微上扬。

    【有事直接说。】

    【报告!】对面传来滋滋啦啦的电子音,像什么东西报废出了故障,森茗的声音有些慌乱,但她已经在竭尽所能地管控住自己的情绪,【我……我搞砸了。】

    【搞砸了什么?】黎诩低头看了看手表,时间尚早,他现在赶过去补救还来得及。

    【我没有见到院长,没能接到委托,对不起。】她一个劲地道歉,像犯了什么滔天大错。然而,她不知道的事情是,黎诩听完只想说:就这?

    森茗深吸了一口气:【还有……】

    【还有什么?】他决定先听她说完。

    【我在这里遇见了一个等候输血的小男孩,他真的好可爱,好可怜……就在我准备回去的时候,他发病快要死掉了,所以……】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积大德一笔,应该……不算工作摸鱼吧?】森茗迟疑道,她本来是很确定的,但拜某人所赐,她现在非常不确定了。如果黎诩也和总助小姐一样冷酷无情,那她真的要失望了。

    【算。】

    森茗:【……】

    噢,万恶的资本主义,通通给我拉去挂路灯啊魂淡!辞职的话到了嘴边,森茗却欲说还休,主要是:这话要提前十五个工作日说出口,她才能走离职流程顺利拿到赔偿,可恶!

    【按照叔叔的规定算,在我这里不算。】

    森茗:【……哦。】

    现在她就是脸上笑嘻嘻,心里妈卖批。说话能不要大喘气吗?说完啊!她人穷志不穷,哦不对,是志穷人不穷,卡里有钱,不缺这么点话费的!

    这个节骨眼,黎诩已经来到了地下车库,他拉开车门准备出发,突然想到什么,停下了手中的全部动作,【但你是Beta,等候输血的小男孩应该是Omega,你是怎么救他的?】

    【啊,这个……】

    【说来话长。】

    ***

    谁能想到一家医院突然就乱套了呢,森茗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种场面,看到护士长趿拉着鞋跌跌撞撞跑出来,她大概猜想到了小男孩的身份应该不简单。

    红光吞没纯白,周遭陷入血色,交错的白炽灯晃照得她眼睛疼。

    必定是需要紧急抢救了,但是,森茗环顾四周,这里哪还有其他人?小男孩侧身躺在床上痛苦地抓皱被褥,护士长此刻是最清楚该怎么做的人了,但她焦头烂额,后背淌出阵阵冷汗,绞着手,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护士长,你就这样看着,什么都不打算做么?”森茗靠在门旁,没有贸然往里走。

    “能做的我们都已经做过了。”

    “他在这里坚持了好几个月,还是没能在血库里找到适配的Alpha血源,三天前是最后一次了。”护士长关掉所有的灯,vip病房彻底昏暗下来,安静到狂乱的呼吸声清晰可辨。

    “院长知道?”森茗诧异道。

    她没想到护士长会说得这么平静,这么理所当然。

    “当然,他恰恰是最清楚这一点的人。”

    她摊开被子,替小男孩掖好被角,随后,从床旁的柜子里拿出一针白色药水,摇晃均匀,银光掠过管壁,管中浮沫久散不去:“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吧,你应该也还有没做完的工作才对。”

    “等等!”

    “虽然机会渺茫,但我想你应该和院长不一样。”

    “你还不愿意放弃他,对吧?”

    森茗起初还以为护士长是想亲自送他最后一程,但当她看清她手里拿的药水之后,她沉默了。

    那是一针营养剂,除了给病人提供每日必要的营养补充之外,没有任何帮助。护士长没有点头承认,但也没有摇头否认。这份微薄之力只能让他苟延残喘,但总是有人选择固执地留守到最后一刻,死不放弃。

    “那就——”

    “用我的血再给他配对一次试试吧。”

    ***

    【所以,配对上了吗?】

    【不太清楚,但应该是配对上了。】森茗头晕目眩,她随便找了个椅子靠坐在上面休息,感觉自己身体里的血液都快要被抽干涸了。

    【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

    【你在开玩笑吗?Beta的血怎么可能和Omega的血配对上呢!除非你是……】红绿灯由绿转红,黎诩不甘地踩下一脚刹车,【你出轨了?】

    森茗:【……】

    哈哈哈喵了个咪的,她就知道!活见鬼了,她想破头都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今天这番下场。

    被自家顶头上司怀疑出轨,甚至还是“未婚出轨”,简直离谱,离离原上谱!这可是连晚八点狗血黄金档电视剧都不敢翻拍的内容啊!!!

    黎诩:【除了那个小男孩是你和院长生下的孩子,我想不出第二种可能。】

    【我说……】她无力地垂下手。

    或许,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一朝一夕之间,我从Beta突变成了Alpha呢?森茗感觉自己本就有些贫血枯槁的身体如今是雪上加霜,她决定了——!

    【我要申请工伤!】

    【我要申请赔偿!】

    【我要申请假期!】

    ——奶奶个腿,她不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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