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啊……
森茗分明记得自己只是捂住了他眼睛。
那天，落下的滂沱大雨将两人信息素的气味冲刷的一干二净。作为一名Alpha，森茗想安抚黎诩体内骤起的信息素风暴，但她没有多少经验，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原地急得团团打转。
恰好当时他偏了偏头，像蝉翼不经意间的翕动，便因蝴蝶效应掀起了龙卷风，席卷而来……森茗在错愕之下道歉，而后蜻蜓点水了他后颈那块凸起的小骨节。
可是，这不可能是“标记”吧？
如果真有那么轻松，那Omega都已经被Alpha标记几百上千次了，森茗摇了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你搞错了吧。】
【……】
黎诩气笑了，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这种荒诞奇妙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她难道认为：他会傻到连谁是自己的Alpha都分辨不清吗？！
刚才喝下去的药半点效用都没有，他总感觉自己又要失控了。
【现在出来。】
【不，我不敢去，我怕你的现任助理凯文扒了我的皮。】森茗一字一句诚实道，【我们不见面，彼此还算相安无事，一旦见面……】嗯，不知道还会发生些什么可怕的事情。
她手一抖，差点把手机砸在自己脸上。
【随便你。】
之后，他就没有再回过话了。
如今合同一解，藕断丝连也被断个干净，他们不再是同事关系也就没有理由再次见面。森茗下巴抵住手机，觉得这样或许也不差，但黎诩确实和白溪晨所说的那样性情大变了。
“他的脾气变差了好多，不知道是生病的缘故还是狂暴剂的关系。”
且不说Omega的体质和Alpha天差地别，他们的优劣也不相同。森茗回国后特地去检查过，虽然感知障碍和腺体功能在逐步恢复，但仍然算不上优性Alpha，离极优Alpha就更加遥远了。
她问过医生“如果一个普通Alpha标记一个极优Omega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结果医生笑着告诉她‘不要癞□□妄想吃天鹅肉’。
森茗：【好吧。】
森茗：【我为刚刚那句话向你道歉。】
一分钟过去，黎诩仍然没有回复。
森茗咬了咬牙：【如果你还想和我见面的话就去商业街吧，我明天要去那里买东西。】如果他确定要放弃，她绝不会不识好歹地紧追不舍，但他靠着那种坏脾气耐心等了她两年，怎么可能舍得错过……
过去两分钟后，她听见枕头边上传来“叮咚”一声。
【几号？】
“噗嗤——！”森茗忘记了黎诩家附近的商业街有几十条，她只说一个商业街，他估计不知道说的是哪一条。
随便搜了搜，犹豫两分钟，最后黎诩缓缓在手机上打出两个字发送过来，可能仔细想想，现在还有点后悔了。
【商业街14号。】
她决定明天一早过去，在那里待上一整天！
睡完大觉一夜过去，醒来之后，森茗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万一说好了他失约不来，那该怎么办？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顾虑。
因为，黎诩不久之后又发来了一条短讯。
【早上还是下午？】
***
傍晚，晚霞随风西去，街边路灯代替落下的远阳陆续亮起，地铁站口，森茗半仰着头，眼中倒映着商铺的暮色暖光，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吹落睫毛上的雪花。
虽然约了这时见面，但她从下午就站在这里了。森茗将手埋在厚厚的围巾里取暖，她需要时间来准备一下。
见面是需要鼓起很大勇气才能做出的决定，但她鼓起勇气，纯粹是不希望黎诩看到自己的Alpha是懦弱的对象。
“怎么还不来，你再不来我就要走了……”森茗抱紧自己喃喃自语道。
她抬起红通通的鼻头环顾四周，终于在路边一辆车里发现了熟悉的身影，从车顶上的积雪来看，他也不是刚刚才到的。
“提前到了也不说，用得着这样吗……”她走上前，敲了敲车窗，“你是在用这种方式报复我吗？因为我过了两年才回到这个地方？”
许久，车里传出一声闷响，像一颗石子落入进水潭一样。
“是。”
这时，森茗又敲了敲车窗，窗晃动了一小下，她才发现车门并没有关上。这个人……！报复也报复得不像样，她也不忸怩，直接开门上车了。
车内扑面而来的暖气让她的身子迅速暖和下来，森茗呼出一口气。她解开围巾，表示自己愿意上车的原因之一就是这个，外加上……他们接下来说的话最好还是不要让别人听见了。
“！”
察觉到空气有些凝重，森茗眯了眯眼睛。
难怪裴不修说过哪个Alpha胆敢喜欢上黎诩就是她不长眼睛，浑身散发着这种强烈刺鼻的气味，正常Alpha都会选择绕道走开。但是……森茗不自觉凑近了一些：“我闻到了。”
“在这么浓烈的信息素里，你没有传递出排斥的意味。”
“……”
黎诩没有正眼看也没有反驳她。他偏过头，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靠着紧闭的车窗，望着14号街区对角，沉默不语，不知道在心里想些什么。
他瘦了很多，原来下颌线只是浅浅的一道，现在变得深邃凌厉，脱去了那份璞玉似的温和，像把未出剑鞘的宝剑，更多的是阴沉沉的锐气，还透着寒冷。
“我就不该过来……”
黎诩转过头：“但我还是来了。”
“我知道，你应该有很多想对我说的话。”森茗早早闭上眼睛。
她能猜到是什么话，肯定不会是好听的，也不会是埋怨的，他越是纯情，性格就越是决绝，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而她……在他眼中就是一座雄伟壮观的沙丘啊！
的确如此。
他有很多想问的话，有难过的，有悲伤的，有愤怒的，藏了两年都没办法倾诉给旁人听的话语……可黎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猛然想起，他曾经奋不顾身地想要与她一起，竟然从来没有想过会分开。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愚蠢？”他已经非常冷静了，在森茗听来，就像一块冻严实的大冰块。她坚决地摇了摇头。
“可是我觉得自己非常愚蠢。”
“你的意思是……？”
森茗惊讶地睁开眼睛，发现黎诩就那样定定地看着她，他没有眨眼，姿势都没有任何改变。信息素的气味改变了，不再是清爽刺鼻的香味，独属于薄荷的苦，像是从非常遥远的地方飘散至她的身前，小心翼翼地包裹住他的身体。
比起悲伤，那更像是无处安放的委屈，莫大一片根植在心里，不止两年，从他们拥有只属于两人的小秘密时就开始了。
——从那时候起，她就背叛了他，拥有了自己的小秘密。
如果这时候说一句“我本来想过要告诉你的”，那就太过虚伪了，森茗咬了咬牙：“就算让我再选一次，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她就是这样任性的家伙。
如果他无法接受，现在也有权利彻底摆脱掉，虽然对Omega而言，无论是长痛还是短痛，最后都是一样的难受。标记是Alpha对Omega做出的单方面行为，一旦解除，痛苦也是由Omega来承受。
“好，除了从Beta变成Alpha这件事，你还有别的事情瞒着我吗？”他垂下眸，点燃了一根烟。在森茗的印象中，因为会沾染上Alpha的气味，他从不碰这些东西。
最终，他还是变成了离不开Alpha信息素的Omega。
“有。”森茗实话实说。
事到如今，她不想再欺瞒他。
她愿意说实话，可对方反而不愿意听了。
“知道了。”黎诩没再过多追问，但森茗觉得这才是更加紧要的事情。她刚知道他生过一场病，说不定和她隐瞒的秘密有关系，“我听说你生病了……”这时，车里那股快要凝固的空气神奇般地流动了起来。
信息素的气味又变了。
该说真不愧是极优Omega吗？他们天生就拥有最出色的腺体与信息素，除他以外，森茗从没在其他Omega身上感受到如此丰富的气味。只是勾出好奇，就能让Alpha的注意力牢牢集中在他身上，如果他刻意让他人倾慕，那就更不用说了……
这次气味改变，让黎诩看起来稍微柔和了一些。
“只是狂暴剂的副作用。”
他说话很慢，周身缭绕着淡淡的白茶Alpha味道。那是最舒缓的气味，也是能让大部分Alpha欣然接纳的大众选择。即便是这样，黎诩也只吸了两口，他掐灭，看着那大半截白色烟段在还没来得及变成烟蒂之前辍止，像枯萎了根茎的花朵。
“可能你还不知道，我有必要解释一下。”
“当时那样的处理方式不太妥当，标记这种事情……虽然大体上可以依靠信息素实现，但对Omega和Alpha的契合度有一定要求。彼此不相契合，标记后就会产生新的问题。”
的确，这种事情黎诩应该会比她更加清楚。
“不契合是一点，还有另外一点是——”
“因为同时吸入狂暴剂，我们身体里的腺体处于‘非正常状态’，信息素紊乱，会进一步降低……那种效果。”说到这里，黎诩顿住，他紧抿双唇，没再说话。
“那种效果是什么效果？”她不解问道，又歪斜着身子往旁边凑近了一点。
黎诩：“……”
他的耳后根慢慢红了。森茗眼尖，她看到后立马心领神会，说了一句“我懂了”后，没再说话。
“但是，那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方式了。”没有疼痛，也不会太过剧烈，只是，森茗没想到这样也可以标记上。
她绞着手指：“我之前不知道……但特意问过医生了，她说‘不牢靠的AO标记其实是可以通过手术解除的’。只要手术合规，医生专业，术后对腺体不会留下多少负面影响。”
“这次来也是想问问你的想法。”
“你不知道？”他冷哼一声，“不知道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黎诩扣上安全带：“既然你想听我的回答，那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想都不要想，你做梦。”
“下车！”
等等……！森茗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当她想要按住他时，察觉到了信息素暗流的涌动。果然，存在在他身上的逆替症终于还是伤害到了她，嗐，是祸躲不过。
森茗捂住鼻子，鼻血就快要顺着她的指尖流下来：“你冷静下来！不想解除也可以，我们好好谈谈！”
经过了两年，她已经可以熟练地控制住自己体内的Alpha信息素，但是一碰到自己的Omega，还是止不住地向他处飘散。森茗身上的暖棉味，是像厚棉被在日光下暴晒一整天的味道，沁着柑橘叶的清甜，她眼疾手快，在按住他的手臂之后，迅速翻身坐了上去，然后……
“哐当”——！
她就顺利撞到车顶上了。
要命！这怎么和电影里的那些桥段一点儿也不一样！森茗抱着头滚到一旁，不知道该说“好疼好疼”还是说“好好谈谈”。
迅速盖过了舒缓的白茶Alpha的味道，黎诩皱了皱眉，这正是他说过不怎么讨厌的那股味道，他当时是有多鬼迷心窍，竟然没有察觉出来？
“你……你为什么不想解除啊？”森茗吸着气，用气音说道，“既然当时你不情我不愿……信息素也不怎么契合……解除了……对你我而言才是一件好事情吧？”
她不知道的事情是：这个问题，黎诩先她之前想了整整两年。
他失眠过，埋怨过，愤怒过，恨过……可如果要他放弃，他还是不舍得。
谁敢坦言他是真正的“真心错付”？起初，黎诩只是因为一次阴差阳错的相亲会面，偶然发现了一个可以让自己摆脱既定生活的“希望”。事实上，他利用了她，出色地完成了一部部闹剧，反倒是让自己越陷越深了。
再后来，他发现Omega是不会对Beta轻易动心的。
就和森茗对他说过的话一样：Beta和Beta之间没有必然联系的羁绊，没有冲动，没有本能，只是凭借着单纯的“喜欢”二字走在一起，Beta与Omega也是同样的。
而单纯的喜欢和心动还有偌大的区别。
没有人告诉他，心动与任何人皆无关。无论是Alpha、Beta、还是Omega，他一旦心动，就是认定了非她不可。
“你想知道？”
黎诩托着腮反问，他静静地待在原地看她揉着脑袋，无动于衷，看上去相当冷漠。当她也只会为一个人心动的时候就知道了，可惜，她现在不是Beta，只是一位会和任何Omega走在一起的Alpha。
他无法相信Alpha，哪怕是自己亲手挑选出来的Alpha。
森茗笑了笑，嘴角有一个小梨涡：“不想。”
冷静下来就行，其实理由是什么已经不再重要了。
虽然他们没有名义上的关系，但是实际上已经和水到渠成的老夫老妻差不多了。她的Omega不愿意，她就像一颗被恒星引力拴住的小行星，怎么扑腾也飞不出去。
她瘪了瘪嘴角，嘟哝说：“可以不解，但我们之后该怎么办呢？”
无论横看竖看，他们都不像是能安心待在一处地方的样子，眼下……待在一个车子里都有些困难！
或许，他们都需要时间去适应。
森茗将头抵在车窗上，看着窗外成双成对的行人发呆：唉，他撒气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因为之前她一声不吭地走了，抛下一个烂摊子，还抛下了他两年。
“过去十分钟了，你还没想出来？”
一句话的事情，怎么就这么困难！
“……我不知道。”
黎诩再开口说话时，像是突然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不愿意去想。如果那麻木的万千思绪一股脑钻进死胡同里出不来，他们就再也回不去了。
无论是从前，还是往后，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和一位平凡的Alpha紧紧维系在一起。这件事情他的叔叔和父亲并不知情，就连知情的凯文和黎元都不敢告诉他们。
不过提到将来的打算……
黎诩眨了眨眼睛，转头问道：“话说，你今天来商业街14号是想干什么来着？”
森茗圆睁眼睛：“……糟糕。”
她完全把这档事忘掉了！
***
穿过检测仪器，他们顺着电梯一路向下，来到了商业街14号的地下大型超市，恰好靠近地铁站口，每到傍晚时分熙熙攘攘、人来人往，非常热闹。
入口处挂着两串大红灯笼，彩气球正下方的横批宣传标语是“欢迎光临，这里应有尽有”，从入口处通过，最左边的等身大招财兔子还向他们招了招手。
森茗来这里买点吃的回家，没想到……她勾了勾手臂让黎诩回神：没想到把他也给捎带上了，真是失策！
她推了车走在前头，黎诩跟在她身后，始终保持着大约两个身位的距离。
“你想吃什么？”黎诩开口问。
“什么都好，我快要饿死了。”森茗从下午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她摸了摸空瘪瘪的肚子，决定就近去前面的货架上扫货。
“这个太咸。”
扔掉。
“这个太甜。”
扔掉。
“这个吃不完。”
扔掉。
“这个吃不饱。”
扔掉。
“这个……”森茗的手刚碰上一袋夹心饼干，就看见包装袋上的文字是“横扫脂肪，战胜饥饿，清爽黄瓜味夹心加黑小麦胚芽饼干”，嗯……她二话不说，默默将它给放了回去。
这种“魔鬼搭配”为什么要被创造出来，吃点好的不行吗！
森茗兜兜转转，最后只买了几袋小面包。黎诩见了没说什么，只是在出口处多问了一句：“这是你的晚饭么？”
森茗：“……”
“是。”
然后，她又明不正言不顺地去黎诩家里吃晚饭了。
“不是去我家，这段时间我不住在家里。”黎诩调了调车内的后视镜，森茗环着手臂坐在后座，她微弯下/身，正好可以从镜子里看见他。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好像对她的即将来访没有多少感觉一样。
“不住在家，那你住在哪里？”森茗问。
“疗养院。”
调好了后视镜，黎诩坐直身子，目视前方：“我在那里进行了半年的康复治疗，目前在恢复阶段，至于治疗的内容……”他透过镜子看向后座，“你应该能猜到。”
“狂暴剂的影响……”森茗惊讶地直起身，“不会吧，你的身体还没好全？”
“为什么不和我说？”如果黎诩昨天告诉她这件事情，那她今天就不会叫他出来见面了。
“没有必要。”
黎诩转了一圈方向盘：“从你不告而别的那天起，这些事情就和你没有关系了。”森茗只得苦笑。她听出来了，他还在“记恨”她，只是，还愿意搭话就远不到记恨的程度，不过埋怨而已。
埋怨过了，他就又心软了。
前方路口是红灯，他刹车停下。
“疗养师说如果我的Alpha呆在身边，恢复效果会好很多……”
嗯？森茗抬起头：“你在说什么……？”
黎诩刚刚说话非常小声，像在嘀咕一样，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被森茗给捕捉到了，不想复述，只回道“你听错了”。他不想让自己变得如此可悲，可是……注定要变成这样。
“就算从NOIC离开了，这次我也会陪在你身边的。”
“什么？”黎诩眯了眯眼睛，频率快的不正常。
“怎么说呢……”
森茗为难地摸了摸下巴：“好像太多人不愿意去设想我是标记你的Alpha，他们的考量与顾虑太多太复杂，但在我心里，既然标记已成，那你就是我的Omega。”
她伸出一指，瞄准了后视镜中的他。
“唯一的Omega。”
森茗分明记得自己只是捂住了他眼睛。
那天，落下的滂沱大雨将两人信息素的气味冲刷的一干二净。作为一名Alpha，森茗想安抚黎诩体内骤起的信息素风暴，但她没有多少经验，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原地急得团团打转。
恰好当时他偏了偏头，像蝉翼不经意间的翕动，便因蝴蝶效应掀起了龙卷风，席卷而来……森茗在错愕之下道歉，而后蜻蜓点水了他后颈那块凸起的小骨节。
可是，这不可能是“标记”吧？
如果真有那么轻松，那Omega都已经被Alpha标记几百上千次了，森茗摇了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你搞错了吧。】
【……】
黎诩气笑了，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这种荒诞奇妙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她难道认为：他会傻到连谁是自己的Alpha都分辨不清吗？！
刚才喝下去的药半点效用都没有，他总感觉自己又要失控了。
【现在出来。】
【不，我不敢去，我怕你的现任助理凯文扒了我的皮。】森茗一字一句诚实道，【我们不见面，彼此还算相安无事，一旦见面……】嗯，不知道还会发生些什么可怕的事情。
她手一抖，差点把手机砸在自己脸上。
【随便你。】
之后，他就没有再回过话了。
如今合同一解，藕断丝连也被断个干净，他们不再是同事关系也就没有理由再次见面。森茗下巴抵住手机，觉得这样或许也不差，但黎诩确实和白溪晨所说的那样性情大变了。
“他的脾气变差了好多，不知道是生病的缘故还是狂暴剂的关系。”
且不说Omega的体质和Alpha天差地别，他们的优劣也不相同。森茗回国后特地去检查过，虽然感知障碍和腺体功能在逐步恢复，但仍然算不上优性Alpha，离极优Alpha就更加遥远了。
她问过医生“如果一个普通Alpha标记一个极优Omega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结果医生笑着告诉她‘不要癞□□妄想吃天鹅肉’。
森茗：【好吧。】
森茗：【我为刚刚那句话向你道歉。】
一分钟过去，黎诩仍然没有回复。
森茗咬了咬牙：【如果你还想和我见面的话就去商业街吧，我明天要去那里买东西。】如果他确定要放弃，她绝不会不识好歹地紧追不舍，但他靠着那种坏脾气耐心等了她两年，怎么可能舍得错过……
过去两分钟后，她听见枕头边上传来“叮咚”一声。
【几号？】
“噗嗤——！”森茗忘记了黎诩家附近的商业街有几十条，她只说一个商业街，他估计不知道说的是哪一条。
随便搜了搜，犹豫两分钟，最后黎诩缓缓在手机上打出两个字发送过来，可能仔细想想，现在还有点后悔了。
【商业街14号。】
她决定明天一早过去，在那里待上一整天！
睡完大觉一夜过去，醒来之后，森茗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万一说好了他失约不来，那该怎么办？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顾虑。
因为，黎诩不久之后又发来了一条短讯。
【早上还是下午？】
***
傍晚，晚霞随风西去，街边路灯代替落下的远阳陆续亮起，地铁站口，森茗半仰着头，眼中倒映着商铺的暮色暖光，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吹落睫毛上的雪花。
虽然约了这时见面，但她从下午就站在这里了。森茗将手埋在厚厚的围巾里取暖，她需要时间来准备一下。
见面是需要鼓起很大勇气才能做出的决定，但她鼓起勇气，纯粹是不希望黎诩看到自己的Alpha是懦弱的对象。
“怎么还不来，你再不来我就要走了……”森茗抱紧自己喃喃自语道。
她抬起红通通的鼻头环顾四周，终于在路边一辆车里发现了熟悉的身影，从车顶上的积雪来看，他也不是刚刚才到的。
“提前到了也不说，用得着这样吗……”她走上前，敲了敲车窗，“你是在用这种方式报复我吗？因为我过了两年才回到这个地方？”
许久，车里传出一声闷响，像一颗石子落入进水潭一样。
“是。”
这时，森茗又敲了敲车窗，窗晃动了一小下，她才发现车门并没有关上。这个人……！报复也报复得不像样，她也不忸怩，直接开门上车了。
车内扑面而来的暖气让她的身子迅速暖和下来，森茗呼出一口气。她解开围巾，表示自己愿意上车的原因之一就是这个，外加上……他们接下来说的话最好还是不要让别人听见了。
“！”
察觉到空气有些凝重，森茗眯了眯眼睛。
难怪裴不修说过哪个Alpha胆敢喜欢上黎诩就是她不长眼睛，浑身散发着这种强烈刺鼻的气味，正常Alpha都会选择绕道走开。但是……森茗不自觉凑近了一些：“我闻到了。”
“在这么浓烈的信息素里，你没有传递出排斥的意味。”
“……”
黎诩没有正眼看也没有反驳她。他偏过头，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靠着紧闭的车窗，望着14号街区对角，沉默不语，不知道在心里想些什么。
他瘦了很多，原来下颌线只是浅浅的一道，现在变得深邃凌厉，脱去了那份璞玉似的温和，像把未出剑鞘的宝剑，更多的是阴沉沉的锐气，还透着寒冷。
“我就不该过来……”
黎诩转过头：“但我还是来了。”
“我知道，你应该有很多想对我说的话。”森茗早早闭上眼睛。
她能猜到是什么话，肯定不会是好听的，也不会是埋怨的，他越是纯情，性格就越是决绝，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而她……在他眼中就是一座雄伟壮观的沙丘啊！
的确如此。
他有很多想问的话，有难过的，有悲伤的，有愤怒的，藏了两年都没办法倾诉给旁人听的话语……可黎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猛然想起，他曾经奋不顾身地想要与她一起，竟然从来没有想过会分开。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愚蠢？”他已经非常冷静了，在森茗听来，就像一块冻严实的大冰块。她坚决地摇了摇头。
“可是我觉得自己非常愚蠢。”
“你的意思是……？”
森茗惊讶地睁开眼睛，发现黎诩就那样定定地看着她，他没有眨眼，姿势都没有任何改变。信息素的气味改变了，不再是清爽刺鼻的香味，独属于薄荷的苦，像是从非常遥远的地方飘散至她的身前，小心翼翼地包裹住他的身体。
比起悲伤，那更像是无处安放的委屈，莫大一片根植在心里，不止两年，从他们拥有只属于两人的小秘密时就开始了。
——从那时候起，她就背叛了他，拥有了自己的小秘密。
如果这时候说一句“我本来想过要告诉你的”，那就太过虚伪了，森茗咬了咬牙：“就算让我再选一次，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她就是这样任性的家伙。
如果他无法接受，现在也有权利彻底摆脱掉，虽然对Omega而言，无论是长痛还是短痛，最后都是一样的难受。标记是Alpha对Omega做出的单方面行为，一旦解除，痛苦也是由Omega来承受。
“好，除了从Beta变成Alpha这件事，你还有别的事情瞒着我吗？”他垂下眸，点燃了一根烟。在森茗的印象中，因为会沾染上Alpha的气味，他从不碰这些东西。
最终，他还是变成了离不开Alpha信息素的Omega。
“有。”森茗实话实说。
事到如今，她不想再欺瞒他。
她愿意说实话，可对方反而不愿意听了。
“知道了。”黎诩没再过多追问，但森茗觉得这才是更加紧要的事情。她刚知道他生过一场病，说不定和她隐瞒的秘密有关系，“我听说你生病了……”这时，车里那股快要凝固的空气神奇般地流动了起来。
信息素的气味又变了。
该说真不愧是极优Omega吗？他们天生就拥有最出色的腺体与信息素，除他以外，森茗从没在其他Omega身上感受到如此丰富的气味。只是勾出好奇，就能让Alpha的注意力牢牢集中在他身上，如果他刻意让他人倾慕，那就更不用说了……
这次气味改变，让黎诩看起来稍微柔和了一些。
“只是狂暴剂的副作用。”
他说话很慢，周身缭绕着淡淡的白茶Alpha味道。那是最舒缓的气味，也是能让大部分Alpha欣然接纳的大众选择。即便是这样，黎诩也只吸了两口，他掐灭，看着那大半截白色烟段在还没来得及变成烟蒂之前辍止，像枯萎了根茎的花朵。
“可能你还不知道，我有必要解释一下。”
“当时那样的处理方式不太妥当，标记这种事情……虽然大体上可以依靠信息素实现，但对Omega和Alpha的契合度有一定要求。彼此不相契合，标记后就会产生新的问题。”
的确，这种事情黎诩应该会比她更加清楚。
“不契合是一点，还有另外一点是——”
“因为同时吸入狂暴剂，我们身体里的腺体处于‘非正常状态’，信息素紊乱，会进一步降低……那种效果。”说到这里，黎诩顿住，他紧抿双唇，没再说话。
“那种效果是什么效果？”她不解问道，又歪斜着身子往旁边凑近了一点。
黎诩：“……”
他的耳后根慢慢红了。森茗眼尖，她看到后立马心领神会，说了一句“我懂了”后，没再说话。
“但是，那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方式了。”没有疼痛，也不会太过剧烈，只是，森茗没想到这样也可以标记上。
她绞着手指：“我之前不知道……但特意问过医生了，她说‘不牢靠的AO标记其实是可以通过手术解除的’。只要手术合规，医生专业，术后对腺体不会留下多少负面影响。”
“这次来也是想问问你的想法。”
“你不知道？”他冷哼一声，“不知道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黎诩扣上安全带：“既然你想听我的回答，那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想都不要想，你做梦。”
“下车！”
等等……！森茗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当她想要按住他时，察觉到了信息素暗流的涌动。果然，存在在他身上的逆替症终于还是伤害到了她，嗐，是祸躲不过。
森茗捂住鼻子，鼻血就快要顺着她的指尖流下来：“你冷静下来！不想解除也可以，我们好好谈谈！”
经过了两年，她已经可以熟练地控制住自己体内的Alpha信息素，但是一碰到自己的Omega，还是止不住地向他处飘散。森茗身上的暖棉味，是像厚棉被在日光下暴晒一整天的味道，沁着柑橘叶的清甜，她眼疾手快，在按住他的手臂之后，迅速翻身坐了上去，然后……
“哐当”——！
她就顺利撞到车顶上了。
要命！这怎么和电影里的那些桥段一点儿也不一样！森茗抱着头滚到一旁，不知道该说“好疼好疼”还是说“好好谈谈”。
迅速盖过了舒缓的白茶Alpha的味道，黎诩皱了皱眉，这正是他说过不怎么讨厌的那股味道，他当时是有多鬼迷心窍，竟然没有察觉出来？
“你……你为什么不想解除啊？”森茗吸着气，用气音说道，“既然当时你不情我不愿……信息素也不怎么契合……解除了……对你我而言才是一件好事情吧？”
她不知道的事情是：这个问题，黎诩先她之前想了整整两年。
他失眠过，埋怨过，愤怒过，恨过……可如果要他放弃，他还是不舍得。
谁敢坦言他是真正的“真心错付”？起初，黎诩只是因为一次阴差阳错的相亲会面，偶然发现了一个可以让自己摆脱既定生活的“希望”。事实上，他利用了她，出色地完成了一部部闹剧，反倒是让自己越陷越深了。
再后来，他发现Omega是不会对Beta轻易动心的。
就和森茗对他说过的话一样：Beta和Beta之间没有必然联系的羁绊，没有冲动，没有本能，只是凭借着单纯的“喜欢”二字走在一起，Beta与Omega也是同样的。
而单纯的喜欢和心动还有偌大的区别。
没有人告诉他，心动与任何人皆无关。无论是Alpha、Beta、还是Omega，他一旦心动，就是认定了非她不可。
“你想知道？”
黎诩托着腮反问，他静静地待在原地看她揉着脑袋，无动于衷，看上去相当冷漠。当她也只会为一个人心动的时候就知道了，可惜，她现在不是Beta，只是一位会和任何Omega走在一起的Alpha。
他无法相信Alpha，哪怕是自己亲手挑选出来的Alpha。
森茗笑了笑，嘴角有一个小梨涡：“不想。”
冷静下来就行，其实理由是什么已经不再重要了。
虽然他们没有名义上的关系，但是实际上已经和水到渠成的老夫老妻差不多了。她的Omega不愿意，她就像一颗被恒星引力拴住的小行星，怎么扑腾也飞不出去。
她瘪了瘪嘴角，嘟哝说：“可以不解，但我们之后该怎么办呢？”
无论横看竖看，他们都不像是能安心待在一处地方的样子，眼下……待在一个车子里都有些困难！
或许，他们都需要时间去适应。
森茗将头抵在车窗上，看着窗外成双成对的行人发呆：唉，他撒气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因为之前她一声不吭地走了，抛下一个烂摊子，还抛下了他两年。
“过去十分钟了，你还没想出来？”
一句话的事情，怎么就这么困难！
“……我不知道。”
黎诩再开口说话时，像是突然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不愿意去想。如果那麻木的万千思绪一股脑钻进死胡同里出不来，他们就再也回不去了。
无论是从前，还是往后，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和一位平凡的Alpha紧紧维系在一起。这件事情他的叔叔和父亲并不知情，就连知情的凯文和黎元都不敢告诉他们。
不过提到将来的打算……
黎诩眨了眨眼睛，转头问道：“话说，你今天来商业街14号是想干什么来着？”
森茗圆睁眼睛：“……糟糕。”
她完全把这档事忘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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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检测仪器，他们顺着电梯一路向下，来到了商业街14号的地下大型超市，恰好靠近地铁站口，每到傍晚时分熙熙攘攘、人来人往，非常热闹。
入口处挂着两串大红灯笼，彩气球正下方的横批宣传标语是“欢迎光临，这里应有尽有”，从入口处通过，最左边的等身大招财兔子还向他们招了招手。
森茗来这里买点吃的回家，没想到……她勾了勾手臂让黎诩回神：没想到把他也给捎带上了，真是失策！
她推了车走在前头，黎诩跟在她身后，始终保持着大约两个身位的距离。
“你想吃什么？”黎诩开口问。
“什么都好，我快要饿死了。”森茗从下午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她摸了摸空瘪瘪的肚子，决定就近去前面的货架上扫货。
“这个太咸。”
扔掉。
“这个太甜。”
扔掉。
“这个吃不完。”
扔掉。
“这个吃不饱。”
扔掉。
“这个……”森茗的手刚碰上一袋夹心饼干，就看见包装袋上的文字是“横扫脂肪，战胜饥饿，清爽黄瓜味夹心加黑小麦胚芽饼干”，嗯……她二话不说，默默将它给放了回去。
这种“魔鬼搭配”为什么要被创造出来，吃点好的不行吗！
森茗兜兜转转，最后只买了几袋小面包。黎诩见了没说什么，只是在出口处多问了一句：“这是你的晚饭么？”
森茗：“……”
“是。”
然后，她又明不正言不顺地去黎诩家里吃晚饭了。
“不是去我家，这段时间我不住在家里。”黎诩调了调车内的后视镜，森茗环着手臂坐在后座，她微弯下/身，正好可以从镜子里看见他。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好像对她的即将来访没有多少感觉一样。
“不住在家，那你住在哪里？”森茗问。
“疗养院。”
调好了后视镜，黎诩坐直身子，目视前方：“我在那里进行了半年的康复治疗，目前在恢复阶段，至于治疗的内容……”他透过镜子看向后座，“你应该能猜到。”
“狂暴剂的影响……”森茗惊讶地直起身，“不会吧，你的身体还没好全？”
“为什么不和我说？”如果黎诩昨天告诉她这件事情，那她今天就不会叫他出来见面了。
“没有必要。”
黎诩转了一圈方向盘：“从你不告而别的那天起，这些事情就和你没有关系了。”森茗只得苦笑。她听出来了，他还在“记恨”她，只是，还愿意搭话就远不到记恨的程度，不过埋怨而已。
埋怨过了，他就又心软了。
前方路口是红灯，他刹车停下。
“疗养师说如果我的Alpha呆在身边，恢复效果会好很多……”
嗯？森茗抬起头：“你在说什么……？”
黎诩刚刚说话非常小声，像在嘀咕一样，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被森茗给捕捉到了，不想复述，只回道“你听错了”。他不想让自己变得如此可悲，可是……注定要变成这样。
“就算从NOIC离开了，这次我也会陪在你身边的。”
“什么？”黎诩眯了眯眼睛，频率快的不正常。
“怎么说呢……”
森茗为难地摸了摸下巴：“好像太多人不愿意去设想我是标记你的Alpha，他们的考量与顾虑太多太复杂，但在我心里，既然标记已成，那你就是我的Omega。”
她伸出一指，瞄准了后视镜中的他。
“唯一的Omeg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