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你从里面下来的时候没有受伤吗?”

    “啊,因为助理焦头烂额,无暇顾及到那边,为什么要说‘笋’,我是在担心你啊!”

    “如果没有我当时说出的那一句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嗯……这种话倒也没有错,可是,你当时答应的非常爽快啊。”

    “我就知道,你肯定有很恳切需要拜托我的事情,但你别急。”

    “先稍等一下,我这边还有其他的事情,等全部解决完之后再和你通话。”

    放下手机,黑掉的屏幕上映出“徐到思”三个字,备注她都悄悄改好了,就叫“还欠一个人情”。

    空调的冷气吹的她有些头疼,森茗站起身,她吸了吸鼻子,看着桌子上的电子钟表,尾端的数字不断向上跳,在相同的数字出现几十次后,她失去了全部耐心。

    “护士,请问我为什么不能进去呢?”

    她的目光像山脉一样,在盛满的消毒水和信息素阻断剂之间起伏,绵延到左前方那扇虚掩的白色门扉上。

    “因为你是Alpha。”

    说完,护士拿起一个小瓶信息阻隔喷剂,往森茗身前劈头盖脸一顿乱喷。这太失礼了!

    做完这些之后,她还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来医院问诊的都是身患重病的可怜Omega,谁知道Alpha会不会趁这个时候,对他们做些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森茗:“……”天道好轮回,终于轮到我了是吗?她忍!

    “护士,你好像担心过度了,他已经有Alpha了,而那个人就是我。”怕护士搞不清楚,她还贴心地用手指来回指示示意。

    “明确的相互标记关系,你所说的‘做些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是根本不存在的。”

    “标记?”

    “标记算什么,这可不好说。”Beta护士像是见多了这种场面,她淡定地脱下手套,换上了一副新的。

    “会带Omega来这里的Alpha都是熟人,我们非常理解你们对Omega的爱护心切,可是你们因为信息素情绪激动的时候,两个护士加一个医生都拦不住呢。”

    “为了我们,也是为了你们。”

    “光靠嘴说的无法理解,明文规定还看不到吗?”她将门上挂的牌子扯下来,摆正,放在森茗面前,“这里是Omega体检科,不是你们Alpha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地方。”

    “问诊结束前,任何Alpha都不允许擅自入内。”

    “……”

    “吵什么吵!”

    “测听力呢,不知道测听力的时候要安静一点吗,患者聋了谁负责!嘿!医生,好了,不吵了,你可以继续了。”

    森茗:嗯?这不太对吧。

    你说我吵,怎么声音比我还大啊?

    再说了,要是听力真的出了问题,患者他应该什么也听不见才对啊!不过,她现在算是能够理解护士为什么要尽力避免Alpha情绪激动了。

    “体检科等候室”看起来专业,实际上,就是一个大厅,拿挡板分隔开的小隔间。

    每个小隔间前都有接待台和一名护士,需要体检的Omega要进入里间进行详细问诊,闲杂人等就留在外面的隔间里等候。

    挡板和墙壁都很薄,不隔音,随便说些什么都能听的一清二楚,本来……应该是这样的。森茗瞟了一眼地板,上面用黄色油漆画有一道长长的笔直横线。

    正常的“等候线”只会距离三米左右,但是她现在离接待台的距离足足有十五米。她们交谈都费劲,只能靠喊,墙壁又不隔音,所以,这件令人不愉快的事情就发生了。

    不能因为是Alpha就这样“特殊对待”吧?

    问出这句话的森茗得到的喊话答复是‘你也知道Alpha需要特殊关照啊。放心吧,不止有你一个Alpha被特殊关照。’

    “请退回去,记住,要站在等候线之外哦。”

    “啊……”她算是见识到什么是冰冷的微笑了,比空调冷气还要冷,让人只能气愤地抿紧嘴唇,门牙都变成了一块块冰碴子。

    没有办法。

    森茗只得灰溜溜地站了回去,像头夹紧尾巴的大灰狼,将头低下,深埋在毛茸茸的长发里,她理顺微微卷起的发尾,只露出半截的眼睛幽幽地锁定门牌上的房间号。

    转机出现在一分钟后,她被叫了进去。

    知道Alpha要进去之后,护士比他们这两位患者还要激动。她连连回头,确认了几遍,最后被隔间的暴躁医生再次警告,只得禁言闭麦,不再过多询问。

    “……我进去了哦?”

    森茗迟疑地推开门。

    这是一个干净而整洁的房间,目所能及的地方都被贴上了浅绿墙纸,这让她产生了误入某家幼儿园的奇妙错觉。环视四周,体检室连病床都没有,只有桌椅和一个孤零零的盥洗盆,过分简陋,这是合理的吗?

    “坐吧。”

    体检科的Beta医生示意森茗不用站着。

    “不好意思,这里好像只有一把椅子。”她很快注意到了医生的片刻窘迫,然后换了一种说辞。

    “患者还是坐着比较好,不如……医生你把自己身下的那把椅子让出来给我?”

    体检医生:“……”

    Big胆!患者家属,你对医生最基本的尊重呢?

    想起来椅子被隔壁间的患者瓜分了,为了避免争吵,他迅速咳嗽两声:“那我尽量长话短说。”

    “逆替综合症,是一种极其罕见的劣性疾病,目前还没有较好的治疗方式和治愈案例。”

    “但是,我刚刚对这位患者进行了基础的身体检查,可以明确告诉你:除了信息素指标一栏显示异常外,其他都很正常。”

    “就我多年的体检经验来看,不会很难治的,患者和患者家属请放心。”他微笑道。

    说是这么说……森茗接过来病历本,却有些傻眼:医生,体检完后要转去问诊的科室也太多了吧?你这副完全不确定的样子,真的确定不会难治吗?!

    顺带一提,这是他们来的第三家医院了,从好的到不好的都去过,得出来的结果都是这样。求医问药行不通,难不成,还要他们烧香拜佛吗?

    “果然……”

    黎诩非常淡定,像是早就猜到面前这位医生会这么说,他撑着椅子坐正,被挽起的袖口之下,一双皓腕安静地放在膝盖骨上,稍微扭一扭手臂,还能看到刚刚抽血的那一小孔地方。

    “我当然知道这件事情非常困难,但是——”

    “医生,为什么你的说辞和我所到访的前两家医院一模一样呢?”

    “哦,是吗?”体检科医生抚摸着纸背,歪头笑了笑,“大概只是巧合吧。”

    “无论是多么富有经验的医生都会得出这种结论,当然,我并不是其中最为出色的一批,患者和患者家属肯定也信不过我吧。”

    “如果你还想获得更多帮助的话,转去二层或者三层,那里有更多优秀的医生可以帮助你们。”

    “不。”

    “我不是在质疑医生的经验不足。”

    森茗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信息素的气味流向改变了,一般来说是不会发生这种事情的,她总觉得黎诩哪里变了。是因为和生母重逢,受到了她的影响吗,还是说……

    和父亲说出真相后,他终于下定决心,不再试图“掩藏”自己的真实想法了呢。

    无论怎么样,他都需要冷静一点了。

    “你知道自己的信息素会变得很可怕吗?”

    “刚刚距离远,没有多大关系,现在我还在这里呢…!”森茗不动声色地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脊梁骨,小声说道。

    现在的气味隐隐约约透着股“威胁”的味道。Alpha的确该给予自己的Omega一定的关心与尊重,但是,不到万不得已,她真的不想事态演变成“自己莫名其妙向黎诩跪下求饶”啊。

    黎诩:“忍着。”

    “啊?你不能收回去……这很难吗?”

    “不难。”

    “但这种事情以后会经常出现,都是要共处一室伴侣了,还是早点习惯比较好。”

    一个危险的Omega伴侣,这是正常Alpha能习惯的事情?这个疯子,向父亲坦言自己是疯子之后,反而,更疯了。

    森茗扶额:说倦了,我真的好难。

    “说到哪里了,”黎诩絮叨着,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医生的说辞,连末尾的语气都一模一样,这怎么可能会是巧合?”关于这一点,森茗并不知情,她没办法听到医生和黎诩的全部谈话,也没想到他会全部记下来。

    其中难道另有隐情。

    “怎么回事?”她问,缓慢偏移的视线在二人身上来回打转,“你的意思是……医生说的是串通好的话,他们串通好要骗你。”

    “可是,他们没有理由这么做啊?”

    森茗咬了咬指甲,大脑飞速运转:如果硬要从中揪出一个理由,那就是被谁“胁迫”了。谁不希望黎诩被治好,而且又有这种可以胁迫医生的本事呢?

    哦,对了,能干出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疯劲也是必不可少的一项加持。如此仔细筛选下来,除了父亲还能有谁,但是,应该不会出现这种事情吧……森茗摇了摇头。

    “串通好,但未必是骗人的。”

    “我所熟知的父亲,是不会用这种卑劣的方式来阻止我的。”黎诩的眼睛早早落在了医生面前的纸上,如果他猜的没错,病历正下方就是黎翼不辞辛苦寄给医生们的书信。

    “相反,他会借他人之口,用冰冷而又残酷的事实提醒我,变相让我知难而退。”

    大部分医院都要使用他们家研发生产的抑制剂,不仅如此,黎翼作为公司代表,先前参加的各种抑制剂交流座谈会也为他积累下了一定的影响力。

    “真的假的……”森茗傻眼了。

    “那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还让我带你白跑了那么多趟。”

    看来这件事情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还需要从长计议。如今,治个病都需要经历万难,鼓足勇气,估计全医院也找不出第二对像他们一样苦命的AO了,唉,愁。

    “没有白跑。”

    “请医生转告我的父亲,就说,我希望他不要继续做这种事情了。”黎诩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森茗直接牵住他的手,将他径直拽了出去。

    “连一句狠话都放不出来,你还怎么叫父亲不要继续去做这种事情啊?这次只是普通的信,如果下一次他执意为难你,你拿他有什么办法吗?”

    “……”

    “没有。”

    森茗带他拐进了紧急出口的通道里,停下了脚步。

    他的回复有些沉闷,像窗外迅速暗下的天空,感受不到阳光,半垂下的眼眸中,是被攫取去了希望的一核土种。

    后来,黎诩和她说‘这也是他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但凡以前和Alpha交往过被父亲当场逮住,都不至于经验不足’。

    看起来非常平静的双眼里,就快要下起一场暴风雨。他不是会随意掉泪的那类Omega,只是浑身散发出一种荒芜的气息,像木头枯死那般,可怜得要命。

    “这是正常的。”森茗一板一眼说道。

    “看得出来,虽然你的父亲对你管教很严苛,但平日对你很好,他因为不认可我们的关系才做出这种事情,其中也没有伤害到谁。”

    “你对他厌恶不起来,也狠心不起来,这是正常的。”

    “我刚刚拽你出来,也是不希望你和医生多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她的父亲和他的父亲不太一样,关于这种事情,森茗经验丰富。她是毅然决然离开父亲,独自一人在新的城市开始生活的,而在最开始的时候,她就知道该向谁寻求帮助。

    只是,她的方法对他来说未必适用。

    ***

    回家的路上,他们的手一直像刚才那样牵着。

    虽然单手驾驶会很不方便,但森茗知道:他肯定因为过分羞愧而不愿意放开。

    所有关于这个男人好的,不好的,勇敢的,怯懦的,成熟的,幼稚的画面,她基本上都见过了。坦露自己,就像拨撩开头发露出后颈的腺体,这对一个Omega来说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她记得,这在自己精心定制的恋爱计划事项里是第一个需要优先达成的目标。

    之前,森茗以为自己早就完成了,但通过对比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那恐怕只是冰山一角。

    可以肯定的是,黎诩从来都不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恋爱。他只是被父亲步步紧逼,逼出了一身反骨,凭借着本能,对被操控的命运反抗,而寻求心动感只是反抗的一种“方式”罢了。

    这种感觉分明已经早早退却了,可是为什么……还会突然死灰复燃呢?

    真想不通。

    森茗打开车窗,不断后退的风景线像会催眠一样让她昏昏欲睡,她闭上眼睛:“你不打算放开吗?”

    “嗯。”

    “为什么?”

    “因为高兴。”

    森茗:“???”

    她看向窗外:“白跑了三趟,值得高兴的事情是?”

    “在询问医生的时候,在提及起父亲的时候,在被你牵着拽出去的时候,我有了一种我们正在一起生活的实感。”

    穿过十字路口,他停滞了两年的人生,开始转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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