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至初感受到一股热气,还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她缓缓睁开了眼睛,嘴巴一瞬间张大,一双手捂住了她的嘴,阻止了她叫出声。

    若换做平时,唐至初一定会为眼前这个人万年不变的表情此时竟有了变化而兴奋。但在此刻,她一点也开心不起来,满脑子只剩下了惊恐。

    宋离苏皱着眉,耳朵迅速烧了起来,他万万没想到,唐至初会忽然出现在此处,此刻他也心头鹿撞,见她张开了嘴,怕她出了声,心乱之下去捂住了她的嘴。

    他深深得呼了口气,冲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唐至初此时倒是乖巧了,木讷得点点头,双手紧捂着自己的小嘴,眼里满是慌张。

    耳边传来水声,他=宋离苏下意识地捂住了她的眼睛,挪了一下身子将她挡住。

    “离苏,我先走了,你慢慢洗。”

    他强装镇定地回应了一声“嗯”,一边竖着耳朵听着他的声响,确定人走了之后他才松了口气,随即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将手缩了回来,语气带着恼火。“闭眼睛。”

    唐至初乖乖得照做了,鬼知道她现在有多怕宋离苏误会她是个登徒子。

    宋离苏从池中起了身,迅速地将衣服穿上,见她咬着嘴巴闭着眼睛,看起来似乎不是有意为之。他看着剩下的一件衣袍,朝她说道“换上”,说完朝门口走去。

    唐至初睁开了眼,拍了一下水,耸下肩来,满脸愁容,这运气也太好了吧!她知道无法具体控制掉在哪里,但她绝对不知道,最后会掉在澡堂!还是男子的澡堂!

    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她要接受,好消息是此时澡堂没人,坏消息是,她一睁开眼就掉在了宋离苏面前。

    经这一吓,她整个人都清醒了。可是接下来要怎么办啊?虽然她平时挺厚颜无耻的,但这种情况她完全没有脸面去面对他!

    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唐至初鼓起勇气披上宋离苏的衣袍,猫着脚步走了出去,见宋离苏穿得单薄站在门处,应是替她守着。

    外面风呼呼地刮,他头发湿漉漉的,穿得又少,唐至初真想一拳把自己捶晕过去。

    唐至初深吸了一口气,才弱弱地朝他打了一声招呼。“宋离苏,我好了,走吧。”

    宋离苏回头看了她一眼,就那一眼,唐至初感觉到了他眼神里迸发的怒气。

    她整个人都怂了,缩着脖子,手指捏成一团,秉着呼吸,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她伸出手,极其怯弱地发出一声“对不起”。

    “解释。”宋离苏从不过问她的事,但此事她做得太过,幸好无人瞧见,若让人看见,她一个女子的声誉全毁了。

    “我……我……”唐至初看着他阴沉的脸,胆战心惊得说出了自己的请求。“我告诉你了,那你不要告诉别人。”

    宋离苏没有吭声,但他严厉的模样让她害怕,只好老老实实一五一十交代:“我走得累了,就用了传位符,但那是我自己炼制的,我没控制好。”

    传位符?自己炼制?宋离苏微微眯了一下眼,他对符术并不感兴趣,也并不精通,不过符术极其考验天赋修为,在他们这个年纪能炼制传位符的,几乎没听说过。

    “我知道,我自己炼符很荒谬,但我没有骗你,你帮我保守秘密好吗?这件事我不能让别人知道。”

    宋离苏当然清楚,若是让人知道唐至初在修符道,还自练符篆,她很可能会被指责是与邪魔歪道厮混在一起。

    但他在此刻也明白了,唐至初的修为绝对是在他之上——剑术与他不相上下,但这符术是他不可及的,她并非是一个玩物丧志 ,只会惹是生非的闲人。

    他无形中受挫,对自己目前的剑法修为很不满意。但修符道太过冒险,他原想劝她,又觉得太过多管闲事,不知如何开口,半天才憋出一句。“下不为例。”

    “我保证!”唐至初举起手,做出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见宋离苏转身就走,她急忙跟了上去。走着走着停了下来,发出一声惊呼。“我的冰糖葫芦呢?!”正要转身去找,身后传来一声厉呵。

    “站住。”一个身影越过她,黑着脸朝澡堂走去。

    “至初,你在想什么呢?”唐至初回过神来,见不知何时小雅都进了她屋里。“没有啊,你怎么来了小雅?”

    “拿这个给你的。”屠小雅将两副皮套垫子递给她,今日的至初有些反常,无精打采的,平时都是整天乐呵呵的。

    “哦好,谢谢小雅。”唐至初挤出一个笑容,将皮套垫子放到一旁。

    “还说没有呢,这脸上明明就就写着烦恼二字。”

    唐至初对昨晚的事难以启齿,她总不能说,因为她昨晚掉进了澡堂,还掉在宋离苏的浴池里。因为无颜面对他,导致今天练剑也很尴尬,吃饭也很尴尬,听学也很尴尬,所以很烦恼吧?

    “我就是想起,昨晚要给你们的糖葫芦都泡了水,不能吃了。”

    “哎呀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情呢,没事啦至初,下次再请我们就好啦。除夕不是快到了吗?我听贺司说,除夕的时候我们会停学十日,而且可以自由出堂,只要向主事报备去向就可以啦。”

    “真的啊?”唐至初一下子来了精神,停学十天,还能自由出堂!那可太舒服了!

    “听贺司说还有庙会,很热闹的。”

    精彩!太精彩了!她都能看到那时候逍遥快活的自己了。临川太无趣了,没有戏园子,没有茶楼,没有乐堂,什么都没有。他们几个出去玩就去两个地方——客栈、酒肆;她独自出堂更绝了——药铺、鬼宅、莲姨家。

    而且因为闹鬼的传闻,太阳一下山街上都没什么人,就两个字:寂寞。

    除夕终于要搞大动作了!她可是充满了期待,希望这个庙会不要让她失望。“到时候我们去逛庙会吧小雅!”

    “好呀。”屠小雅就知道,玩这一字对至初来讲比什么都管用。“那你现在要不要试一下这皮套垫子合不合适呢?”

    “试!马上试!”唐至初弯下腰,正想脱鞋,却瞧见桌子底下垫着什么,她想起来了!那时候桌子坡脚,碰一下就摇摇晃晃的,她随手拿了两本书踮着。她将桌子扛起一点,用脚将书一踢,捡起来一看,果然这两本就是你侬我侬情意绵绵鸳鸯双修剑谱。有些东西你拼命找他的时候就是找不到,你不找了他就自己出现了,淘气。她拿起来晃晃,开心不已。“小雅,我找到我的书了。”

    屠小雅见她脸上终于有了笑容,也不由得开心了起来。“看来是缘分到了呢。”

    “没错!”她跟宋离苏一定是有缘有份!她正愁着怎么跟宋离苏和好,这本书出现得正是时候。今日练剑时他们没有切磋,也没有交流,明日她有理由找他了,不,她不想等到明日了,她现在就要去找他。“小雅,谢谢你的垫子,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她风风火火地往外跑,这般朝气满满的才是至初呀。至初不笑的时候,她觉得空气都变得沉闷了起来,楚晓和琅弋没有了至初打闹,也觉得没意思,拉着她想办法怎么让至初开心,至初真是大家的开心果。

    唐至初拿着书刚到男宿门口,就被赵贺司拦了下来。“至初,你知不知道……”

    每次小矮子有什么小道消息要告诉大家显摆,他就会用“你知不知道”开头,她停下来,看他这次又打听到了什么。“不知道,你说吧。”

    “不知道就别打断我啊。”

    “嗯,我的错,你继续。”

    赵贺司凑近了她,又露出那副讲故事时神秘兮兮的样子。“你知不知道一堂厨子集体病了。”

    “集体生病?难道是传染病?”

    “大家都这么说,不过他们都被送走了,现在一堂的饭堂都封锁起来了,夫子们决定让一堂的人暂时来六堂吃。”

    唐至初还以为什么大消息呢,不就是多些人来吃饭吗?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吃就吃呗,这有什么?”

    “我说至初,我看你是四肢不发达头脑挺简单,你想啊,这一堂的厨子要真得的是传染病,一堂的人吃他们煮的饭,那能幸免吗?要是他们有人被感染了,还跟我们一块吃饭,那我们不就危险了?”

    小矮子这么说也不是没道理,不过她奇怪的是,为什么夫子们选的不是跟一堂相邻的二堂,而是最远的六堂呢?“为什么是来六堂啊?”

    “明面上说,是因为六堂膳堂最宽敞,最新,实际上是我们夫子太好说话了,据说其他夫子都纷纷推辞,花样百出,到了我们夫子,就剩一句悉听尊便。”

    不愧是李夫子,是他的风格。“既然这样,那就没办法啦。”

    “就是没办法,才让你想想办法的啊至初。”赵贺司等人可是对唐至初给予了厚望。在六堂,论搞事情,唐至初说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大家都把她默认成半个掌事了。

    小矮子这对她寄予希望的眼神就像长谦师兄每次要她去跟臭老头道歉是一摸一样的,都不是什么好事。“我想好了,没办法,就这样吧。”

    唐至初耸耸肩,给他一个“我也无能为力”的眼神。讲半天也不是什么她感兴趣的事,她心里清楚的很,这种事情学生干涉不了,夫子都答应了,管事都同意了,那还能说什么?难不成还能集体抗议不成?或者把人拦在门外不让进?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什么聪明的办法,所以还是乖乖接受安排吧。

    赵贺司在唐至初最后的眼神里还读出了“大家一起等死吧”的言外之意,他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忽然一边大喊一边朝她跑了过去。

    “至初,我还不想死啊,我不想英年早逝,你救救我们——”

    “救你个头啊——男女有别懂不懂——袖子拉坏了你就死定了!赵贺司,快放手……”

    “你想想我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多凄凉,我姐姐没了弟弟照顾多可怜,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我们——”

    “都说了我没办法,你快给我放手!”

    “我不放,我不放,我就不放。”

    ……

    六堂男宿,百年难得一见的场面,一个少年拉着一个少女的袖子哭哭啼啼,少女一边拖着他一边面目狰狞往男宿走。当大家看清了是赵贺司和唐至初之后,倒也觉得是在情理之中,纷纷散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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