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至初感动于馥雅雅师姐的信任,二话不说就带她去找了侍卫长馥正。

    他们很快就备好了人马,整装出发。

    唐至初将自己所知道的信息告诉他们——那里是一座观音庙,看起来似乎很久没人去供养了。他们当时被蒙着眼睛,但她感觉穿过了一片很高的丛林,草滑过她的脖子,至少有那么高。附近有一条大河,离戏台很远,在那里听不到一点戏台的声音。

    馥正侍卫长很快就锁定了地点,他们骑着快马出了城。

    “小雅,抓紧我。”

    屠小雅紧紧搂着唐至初瘦瘦的腰,在马背上颠簸着似乎随时会摔下去,凛冽的冷风从她耳边呼啸而过,她将头埋在至初瘦小的背上,眯着眼睛,手指已经被冻僵了。

    似乎过了很久,狂奔的马儿终于在一声“吁”之后停了下来。她抓住至初的手从马背上下了去,着地之后腿有些发软,整个人都有点懵。

    他们顺着河边往前走,穿过一片丛林,大家都走得飞快,厉害的是,脚下发出的声音极其细微,只有枯草摩擦在一起的沙沙声,像风佛过一样。

    屠小雅只能尽力跟上大家的步伐,但她感觉到至初为了照顾她已经放慢了速度。他们一直走着,直到在一座旧庙前,才停了下来,躲在了树后。

    旧庙寂静无声,庙外没有一个身影。馥正侍卫长手一挥,两个侍卫就猫着腰上前去,踩着小心翼翼得步伐,直到他们踹开了门,众人才冲上前去。

    旧庙里没有一个蒙面人的身影,侍卫长下令“搜”,二十几个侍卫就散开来。

    唐至初拨开人,一眼看到了被绑成蝉蛹状躺在地上的琅弋,她急忙将他眼睛上的黑布揭下来,又将塞在他嘴里的布拿出来。连琅弋先是咳了几声,随即一声嚎哭。

    “至初——我就知道你们不会丢下我不管的呜呜呜呜呜呜——”

    “没事了没事了。”

    唐至初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她用小刀将绳子解开,与小雅、楚晓、琅弋抱成一团,他们都在哭,她忍着泪,咬着唇。

    蒙面人应该是提前收到了风声,逃之夭夭了,侍卫们一无所获。

    “琅弋,都没事了,你能不能不要哭了。”楚晓吸了吸鼻子,用手抹去眼角的泪。

    “你根本就不懂!你们走后,他们要我画仙门台的牢狱图,说画得好就放了我。我就去过仙门台牢狱三次,但我还是很认真地画了。画一半他们就让我别画了,还说我画得怎么丑怎么有脸面活在这世上,让我自己去死得了呜呜呜——”

    “那你画得这么丑他们没有为难你吗?”

    “我画得不丑!”

    “好好好,是他们不懂欣赏,真是的,这点眼光都没有,怎么出来混的?”唐至初好声好气哄着他,他感觉琅弋现在特别像小师弟养的那条被人抢了食的小黄狗,一碰就炸毛。

    “他们拿了画,忽然趴在地上,然后就把我绑起来,然后……然后你们就来了,我都要吓死了——你们怎么才来啊——”

    连琅弋的泪水就像川河一般,滔滔不绝源源不断,怎么哭都哭不够,整整哭了一路,哭到嗓子都哑了,还在抽泣着。

    不过,幸好他没事。

    若是琅弋出事了……

    唐至初不敢往下想。

    她缩了缩身子,小雅、楚晓都说她冷静勇敢,一点都不害怕,其实她不是的,她也是个胆小鬼,她害怕极了。

    只是那个时候大家都在依靠她,所以她也只能靠自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只有这样,大家才能安心。可是她浑身每一寸肌肤都在颤抖着,直到现在,仍旧没有停止。

    他们还不够厉害,才会遇到这样的事,遇到这样的事之后也只能束手无策祈祷平安,这次算他们走运,大家都没事,若是有下次……

    还有总是涌进脑海里的画面:那个溺水的女孩子,那个从高处摔下的女孩子,到底是谁?为什么那种感觉如此真实?是不是跟她失去的那段记忆有关?师父说她是家人在练塘江遭遇土匪,死于非命,而她是落入水里,侥幸逃生,才被师父捡了回来,可是她一点记忆都没有,一点都想不起来。

    思索间,一个黑影忽然将她笼罩住,她抬头,看到了手里拿着玉笛的宋离苏。

    “宋离苏,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宋离苏也在屋顶坐下,唐至初朝他挪了挪。“那你是来这里吹笛子的吗?你要吹什么曲儿?”

    宋离苏出乎意料得没有否认,他将玉笛放在嘴边,悦耳的声音飘出,游荡在耳旁,唐至初听着,嘴角缓缓上扬,这次她只是做出一个微微的笑,一个轻松、舒适,又感动的笑,她嘴唇一张一合,轻声跟着他的曲子哼出了声。

    木棉花开开木棉,

    木棉树下葬红颜。

    红颜未老君先卒,

    君过木棉花不眠。

    花不眠,花谁怜?

    他花落尽红风舞,

    木棉情深重压天。

    古来花语无尽数,

    独爱木棉念君颜。

    花不眠,花谁怜?

    他花落尽红风舞,

    木棉情深重压天。

    古来花语无尽数,

    独爱木棉念君颜~”

    唐至初觉得,今夜的宋离苏格外温柔。他仍旧是那副小矮子他们说的不可一世的模样,冷冰冰的脸,不苟言笑,惜字如金,可是不知为何,让人感觉到一种无声地安慰。

    一场雨来得突然,第二日睡醒时,大雨倾盆而下,冷气更是刺骨,让人连起床的心情都没了。

    唐至初往被子里拼命地缩,火盆应该是烧完了,但她懒得起床去搞,只能在冰窖似的床上缩着。直到被那无法容忍的想上茅厕的念头揪起,她才迅速披了衣服去解决。起了床也彻底清醒了,她干脆洗漱去吃饭。

    途中遇到了侍卫长与小雅一起,她正要过去打招呼,无意间听到他们的对话。

    “侍卫长近日来可有乏力气促,呼吸困难,晕厥等症状?”

    “你怎知?噢——人人都说七堂有个神医小姑娘,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侍卫长过赞了,若不嫌弃,可否让我替你把把脉?”

    “叫我馥正就好。”馥正将手伸了出去,屠小雅皱了皱眉,脉来异常急速,她心中默念:疾为急疾,数之至极,七至八至,脉流薄疾。此脉,应为疾脉。

    “小雅姑娘,如何?”馥正最怕的就是大夫不说话,不说话他的心里就慌得不行。

    “我先给你开几服药,你吃上一阵,我再做判断。”

    “好好好,那就有劳小雅姑娘。”

    唐至初见馥正走后凑上去,问他们聊了些啥。屠小雅深深叹了口气,摇摇头。“馥大哥重病已久,能否撑过这一劫吗,要看他自己了。”

    “啊?”

    唐至初嘴巴一张一大口冷风就往嘴里送,鼻子也被冻得通红了。

    他们想不到,这雨竟持续到了新年假期之后。

    不过天气再冷,还是阻挡不了他们撑着伞往戏台跑。宋离苏死活不肯与他们一同去看戏,于是唐至初想了个好办法。

    “小光头,要不要跟哥哥姐姐一起去看戏呀?”小光头已经不是光头了,冒出了一些毛毛,只是还不长。他仍旧不是很懂玩乐,于是唐至初教他点头,他照做。“那你现在去拉离苏哥哥的手。”

    小光头跑过去,两只小手抓着宋离苏的手,睁着大眼睛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于是宋离苏只好答应。

    他们给小光头戴上帽子,用一条皮毛垫子围在他脖子上,包成一个小粽子,要他亲爹都认不出来。

    莲姨怕碰上那个混账,拒绝了与他们一同去戏台。

    于是小光头左手牵着宋离苏,右手牵着唐至初出了门,两把伞撑在他头顶上。

    路过酒肆时,唐至初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伸着头看了半天。“宋离苏,你看那个人是不是梨梨啊?”

    宋离苏:“她是谁?”

    唐至初:“……算了。”应该是自己看错了,梨梨怎么会去酒肆呢?

    戏台搭了一个简陋的棚子,棚子里坐满了人,有的人从自家拿凳子来,有的坐在临时搭的木条上,有的人站着,有的人蹲着,到处挤满了人,一点也没有被这鬼天气影响。

    戏台里各种香气弥漫,蜜饯味,煎饼味,馒头味,茶味……不同的伞交集在一起,就像搭起一个躲雨棚,你在戏台里甚至可以不用撑伞。

    他们在棚子外围好不容易找了个落脚的位置,只是前面站满了人,于是宋离苏将小光头放在肩上,站了起来。唐至初暗暗笑着,两个人仔细看,长得还有点像。

    小光头不懂喜怒哀乐,长大后就成了不苟言笑的宋离苏。她看见有的小孩坐在爹爹的脖子上,拿着小糖人欢呼着,想着也要给小光头买一个,于是她朝宋离苏说了一声,就撑着伞跑开去。

    等她饶了一圈回来时,棚子外圈忽然围满了人,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求饶声。唐至初挤进去,才看到是小光头的混蛋父亲在被几个人拳打脚踢着。“大叔,发生什么事了啊?”

    “这人手脚不干净,偷钱都偷到连少爷身上去了,这不,被发现了,连少爷说要剁他一只手呢。”

    “是连琅琅吗?”

    “那可不,咱们临川不就一个连老爷,一个连少爷。”

    唐至初张望着,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她急忙扒开人群追了上去,可唐不亡一下子就没影了,她只好耸耸肩,算了,下次再打招呼吧。

    不过看唐不亡方才发号施令的模样,他现在应该过得不错,至少不是最下等的人了。

    她回到戏棚时,宋离苏正单手抱着小光头,另一只手捂着他的双眼,应该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爹爹被打,不过人围成一个圈,小光头也看不到的,就算看到了,他应该也不懂。

    她笑着走过去,将糖人递一只过去。“我们去庙里上香吧?”她提了提手中的竹篮子,方才看到有人在卖祭品,想起四叔说的,平安符不一定是求平安,主要是让家里人安心些。

    “嗯。”宋离苏仍然捂着小光头的眼睛,直到出了戏台才放了下来。他抱着小光头走了一路,现在他抱的动作已经很娴熟了,一点也不像刚开始的时候,笨拙的双手不知放在哪里。

    庙里跟戏台相比一点也不逊色,更是人山人海,挤满了人,更要命的是,那满庙的香火味,简直呛得人睁不开眼,一进去就泪流满面。无奈,他们只好放弃,刚踏进去就被这香火逼退,还是下次再来吧。

    她看一眼宋离苏的眼角也有些湿润,不禁偷笑一声。“宋公子梨花带雨的模样甚是动人呢。”

    “……梨花带雨是形容女子。”

    “你不是女子,却胜似女子嘛!”

    “……”

    明明是夸他,为什么宋离苏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呢?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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