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立,你想好送姐姐什么了吗?”

    屠小雅如约与琅立一同出了堂,只是他们有些漫无目的地逛着。她原以为琅立心中是想好了送什么,她来帮忙挑选就好,可已经半个多时辰了,他们还在继续走着。

    “快到了。”连琅立看着她,眉眼间满是笑意。

    终于,他们在一家布庄前停了下来。

    布庄的老板娘很热情,马上迎了上来。

    “把我定的好东西拿出来。”

    “马上马上。”老板娘喜笑颜开,吆喝着人将一身云纹百蝶镂金裙抬了出来。

    屠小雅初见这身衣裙时大为惊叹,她还是第一次见绣工如此精致,如此让人心动的裙子。“这是你要送给姐姐的吗?好漂亮啊!”

    “可以帮我试试吗,小雅?”

    “好。”屠小雅自然是愿意的,点点头,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可以穿上这么漂亮的裙子。琅立对姐姐真好,让她也不禁想起自己的弟弟来,这两年来的信都是屠小博写的,字迹从歪歪曲曲到现在端端正正,有了很大的进步,每次他都会说“姐姐我好想你,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想去接你”,也让她甚是想念。

    试衣时一个女子在帮忙,她有些不习惯,害羞倒是还好,因为平日至初与她常一起换衣服。

    她每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将衣服弄坏了。

    连琅立心如鹿撞,双拳紧握着,他眼睛一直盯着屠小雅那禁闭着的门,心里犹如被掷入石子的湖水,激荡着,无法平静。他紧张又急促的心情在门被推开的那一刻,更是到了极点。他看着那个一身锦衣,微笑着,莲步轻移,流光溢彩朝他走来的屠小雅,那个初见时他未曾留意,此时眼里只能容得下他的屠小雅。

    他忘记了笑,忘记了动,忘记了说话,只有心中的扑腾声在耳边环绕。

    果然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老板娘不禁打量起他们来——这位姑娘初见时只觉气质淡雅,秀而不媚,一看就知道是大家闺秀,如今锦衣上身竟让人觉得摇曳生姿,挪不开眼。那公子剑眉星宇,侧脸看去鼻子越发直挺,笑时如上弦月般,静默时又让人觉得冷峻如冰,身上带着富家公子的气息,看向他人时,眼里总是带着轻蔑,唯独看向这个姑娘时,带着满满的情意。

    两人咋一看,实在是般配。

    这个衣服仿佛为她量身定做般,意外得合身。她出来时见琅立一直没有反应,以为是自己穿了不好看,不禁有些失落。“我去换下来。”

    “不要换。”连琅立终于反应了过来,他心中的狂喜再也掩饰不住。“很好看,不要换下来。”

    屠小雅还未反应,一只手便抓上她的手臂,她被他拽着,走出了布庄,穿过了人潮。她脸上是愕然,全然不知走在前头的人儿笑得有开心。

    “啊——”

    她走得急,与迎面而来的一个人撞在一块,她脚一扭,脚踝处传来一阵刺痛感,屠小雅感觉整个人都失去了重心,正要跌倒在地时,一只手伸出环住了她的腰,她松了口气,脸上浮出两团绯红。“谢谢。”

    连琅立将人扶好,急切地问:“没事吧小雅?”她摇了摇头。“你等我一下。”

    屠小雅见连琅立握着拳头朝撞她的人走去,她试图迈开腿阻止,眉间马上皱成了一团,大概是扭到脚了,她动一动便觉得刺痛。

    吵闹声传到耳旁,琅立一边对人破口大骂,一边大打出手。她一时间有些恍惚,这些年来从至初和他人嘴里总是或多或少听到一些琅立的传闻,他们总要她离他远一些,可是她始终相信,琅立是她认识的那个谦谦公子,绝不是暴戾之徒,可是见到此时被打得躺在地上□□的人,她手不禁颤抖了起来。

    “琅立,住手!”

    分明是他们走得也急,才会与人撞在一起,他怎可如此蛮横无礼?

    那一声厉呵让连琅立停住了挥舞的拳头,他惊愕地看向小雅,她的模样似乎是在……生气?

    他急忙走过去,见她眼角不知为何湿润着,慌张地抓住她的肩。“小雅,你怎么了吗?哪里不舒服?”

    屠小雅动了动,挣脱了他的触碰。“我要去找至初了,先走了。”

    她低下头去,心中不知为何泛起一阵苦楚,有怒火,有心酸,有难过,让她觉得心痛。

    “小雅,等一下,我还有话要跟你说,马上就到了,不会太长时间的。”

    “以后再说吧,我现在不想听。”

    她转过身,忍着痛,咬着牙,强装无恙迈开步伐。可刚迈开一步,手臂再次被人抓住,身体腾空而起,她被连琅立横抱在了怀里。

    连朗立低声说。“别乱动,你的腿受伤了吧?”

    屠小雅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听语气,他似乎也有些不快。

    “扭伤而已,揉揉就好了。”

    连琅立再听不进去她的话,抱着她一路往自己的目的地走去,他不知道为什么她要突然这副不开心的样子,为什么忽然冷漠,让他畅快的心情一下子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被那莫名其妙的恼火和慌张取而代之。

    屠小雅远远看见有一团光,走进了才发现,是挂着灯笼的两颗苍天大树,树枝纵横交错交织在一起,让人分不清谁与谁,想来便是书上写得“连理枝”。

    树上绑满了迎风飘扬的红布条,仔细看才看出来,布条都写着字,似乎是名字。连琅立爬上坡,将她放在了地上,弯下腰来想要脱掉她的鞋子,她急忙将脚缩回来。“不用看了,我知道自己的伤势,只是有些淤血,揉一揉便好了。”

    “之前我崴脚时你教过我,我可以帮你。”

    “不……”他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凑近了来,将她的腿伸直了放在他的盘着的腿上,轻轻抓着扭动着。

    屠小雅看着低着头的连琅立,让她分不清究竟眼前这个温柔的人是他,还是那个满脸暴戾的是他,心中的疑问让她纠结,亦让她难受,她想要去找至初他们,她想听他们说说话,想和他们待在一起,只有那样,她才能好受些。“琅立,我真的想走了。”

    连琅立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看着她,他的眼神让她看不懂,她被盯得有些慌乱,别过头去,这才注意到,此处寂静无声,只有他们两人。

    “小雅,这身衣服不是送给我姐姐的,是送给你的。”

    屠小雅惊讶转过头来,两道柳叶眉一下子挑了起来,眼睛瞪大,张目结舌说不出话。

    连琅立咽了咽,心中像有一面小鼓般,不断敲打着,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想,告诉她,毫无保留地都告诉她。“这棵树,是姻缘树,听说若是有情人将名字写在红布条上,再绑到树上,便可一生一世在一起。”

    连琅立说着,脸越发得红,他从怀里掏出两条红布。“这是我写的。”

    红布上写着她与琅立的名字,她看着他将两条红布打了一个结,绑在了一起。周遭是如此地安静,可是她却觉得格外喧嚣,那番话让她的心也扑腾扑腾的跳个不停。

    “我初来临川堂时有很多人巴结我,和我称兄道弟,我知道他们不是真的把我当做朋友,只是因为我是魁首的儿子。可是小雅你不一样,我那时候生病,是你一直在照顾我,我知道,你对我的好是真心的。我每天忍不住想你,想见你,与你待在一起,想把世界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送给你,看到你和连琅弋他们说话我就莫名其妙生气,哪怕有人多看你一眼,我都会气到发疯,可是我更气我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再过些日子我们就要离开临川堂了,我无时无刻不想着离开这个破地方,可是我怕我离开了就再也见不到你,我不想和你分开,小雅,和我一起回南斗城好吗?我会照顾你,一辈子对你好,不让任何人欺负你,我想跟你一辈子待在一起。”

    屠小雅屏着呼吸,心乱如麻,脸上传来一股灼烧的感觉,一团热流涌上心头,她手足无措,感觉心紧张地要跳出来一般,她一时之间已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忽然,一只手抚上她的脸,冷冷的手心碰上她发烫的脸,让她有股舒适感,眼前的人眼神迷离,头慢慢地往她凑近了来,一股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她一下子倒吸了一口气,头昏脑胀,就在他快要触碰到她唇时,屠小雅使劲力气将人推开了去。

    连琅立完全没有想到会如此,跌坐在地上。天呐!他方才头脑发热,都做了什么!“对不起小雅,我刚刚,我刚刚也不知道怎么了,我绝对没有要轻薄你的意思,我,我,对不起。”

    屠小雅胸口起伏着,不知所措地看着他,眼里的惊吓让他更加自责。

    屠小雅费力地从脑海里组织了一下语言,她不知道如何回答,才能降低她的愧疚感。“琅立,对不起,我不想去南斗城。”

    “那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太和谷,等你什么时候想去南斗城了,我们就一起回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连琅立那紧张的心一下子揪成一团,她小心翼翼,为难的模样,让他心如刀割。“难道,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吗?”

    “我……”屠小雅心乱如麻,她脑子里乱哄哄的,完全不知道该想什么,她也不知道自己对连朗立是什么想法,她分不清什么是爱慕,什么是欣赏。但是她可以确定的是,她即使心动了,也是在还未见到连朗立暴怒之前。他温柔时,与他相处,屠小雅也觉得开心。可如今见到这一面,又想到平常他人的描述,她无法接受,自己未来的郎君是一个视他人生命为草芥之人。

    于是屠小雅深吸了一口气,即使有些口是心非,但她仍旧说道。

    “对不起,朗立,谢谢你的喜欢,我对你没有那样的想法。我照顾你,是因为我是大夫,我同样也会照顾其他人,我对你好,是因为你也对我好,我把你当成我的好朋友,仅此而已。”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我不要你的谢谢,我也不稀罕做你的好朋友!我想跟你成亲,想占用你,想让你属于我一个人,这些才是我想要的,你答应我!你答应我啊!”连琅立忽然像失控了一般,用力地抓着她的肩,他的声音像是发泄,又像是乞求,更像是命令般,朝她吼着。

    那副陌生的模样让屠小雅浑身颤抖着,她惶恐不安地看着他,也许是因为太害怕了,也许是太失望了,也许是因为他太用力了,一行泪从她眼里涌了出来。

    她那楚楚可怜的惊吓样让他一下子松开了手,心慌成了一团,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咬了咬唇,那两条红布被揉得皱巴巴的。他从未像此刻这么深刻地体会到悲痛欲绝这个词,心痛得让他无法呼吸,无法思考,他亦红着眼,眼眶蓄满了泪水。喉结动了动,他终于说出了一句。“我送你去找唐至初他们。”

    说完,他起身将她抱起,怀中的人好似还未从恐惧中缓过来,僵硬着身子,一动不动。

    那一刻,他的世界好像坍塌了。

    可他不明白的是,屠小雅的痛心,不比他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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