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去哪?”宋离苏稍稍有些不耐烦,唐至初以探望莲姨为由借用他的通行牌将他骗出,如今越走越偏,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

    “哎呀到了你就知道了嘛!”

    唐至初头也不回,拽着他的手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宋离苏太机灵了,不好骗呀。刚踏出临川堂就被他发现不对劲了,一路上更是各种质疑,她真怕他忽然一个转身就走了,那她辛辛苦苦的部署都白费了,还对不起楚晓琅弋小雅的鼎力相助。况且她比他更心急好吗?她简直迫不急待想让他看到。

    她走得飞快,宋离苏只疾步好跟上她的步伐,只是这安静下来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已经习惯了与她的肢体接触。

    如今她拽着自己的胳膊,他也毫无反抗之意,习惯默许。

    他的心咯噔了一下,为何会如此?他分明很讨厌她的。为何明明讨厌她,却纵容她一次又一次戏弄自己?为何明明讨厌她,却每次都无法拒绝她?为何明明讨厌她,此刻被她牵着走竟觉得放心?

    他的脑海里一下子抛出了太多疑问,这种复杂的情绪他一时间难以消化,心意烦乱,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如何解决那心中的疑问。

    “好了。”

    跟前的人忽然停了下来,周遭一片僻静,那些房屋门前的灯笼高挂,只是门屋紧闭,不见一个人影,屋内偶尔传来几声说话声或吵闹声。唐至初笑嘻嘻得看着他,他竟觉得,她笑起来如此好看,这个想法窜出将他吓了一跳,他立即将眼神挪开。

    “宋离苏,低一下头。”

    “不要。”

    “快点,不要浪费时间!”

    他嘴上说着,心里也想着拒绝,可是那不争气的脖子还是弯了下去,他为何会变得如此口是心非?为何就是无法拒绝她?

    一块黑布缠上宋离苏的眼睛,眼前突然漆黑一片,他感受到一股温热的气息盆栽她脸上,感受到一双手环过他脖子在鼓捣着布条,他们的身体总是无意间触碰到一起,他的心一下子猛烈地跳动起来,他的心第一次如此没有征兆地加速跳动。好似她靠近时,他便只剩下心跳。他被蒙着眼,可是脑海里却不知觉浮出她笑着的模样。

    “好了,跟我走。”

    他感受到一只柔软的小手覆上他的手腕,牵着他走了进来。虽然什么都看不见,可他如此心安。

    他感受到凉风拂过他的脸,感受到走过一条石子路,感受到她手心的温度,那心跳没有减弱,仍旧怦怦跳动着。

    可是没等他想出如何解决此刻不知如何形容的心情,手腕便被撒开了,他听到耳边传来一声。“你等等哦宋离苏。”

    手腕的温度渐渐散去,他的心跳终于在一顿深呼吸之后调整了些。今晚这是怎么了?究竟是为何?他竟有些眷恋她的温度。这个念头一出,他当即羞愧难当,他是正人君子,怎可有如此想法?他努力将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挥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终于在自己的意念下,慢慢平静了下来。

    眼睛仍旧被蒙着,他隐隐约约听到一些动静,他感觉自己在一片宽阔的地方,应该是没什么人家,一点说话声都没有,只有一些悉簌似乎叶子被吹动的声音,脚下应该踩得是土,有些松软,那些毛茸茸的触感应该是杂草,此处应该是在某处坡上。忽然他感觉脸上有什么东西蹭过,接着有人靠近了她,听脚步声是唐念,再忽然,他眼前亮了起来。

    那块黑布从他眼睛上滑落,他看到了漫天的荧光,抬头是红彤彤的一片,而唐至初站在绿色的荧光中央,朝他烂漫地笑着,手上拿着两条红色的布条,她周遭似乎是被繁星包裹着,而她那身银色的衣裳就像在泛着光,她便是那披星戴月,只是一笑,便能轻易拨动他人心弦的神。

    “宋离苏,生辰快乐!”

    唐至初开心地大喊着,她从未如此兴奋过。小矮子果然说的没错,若是在漫天飞舞的萤火虫中,见到谁都会觉得欢心,更何况是宋离苏,那个她喜欢得不得了的宋离苏。“这是送给你的生辰礼,天下第一名琴——鹤仙琴噢——”

    她指着摆在石头上的鹤仙琴,她偷偷在上面刻了“念颜”二字,怕破坏了琴的美感,于是刻在了琴的底下。

    宋离苏不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震惊也好,惊喜也好,感动也好,总之他是喜悦的。他缓缓走了过去,每走一步,心中的喜悦便上升了一分。“谢谢。”

    “天呐,你是在跟我道谢吗?”

    “嗯。”

    唐至初一下子开心地蹦了起来,谢谢就代表着宋离苏很喜欢,她拽着小拳头,激动地挥舞着,那红布条也跟着飞动了起来,笑得直眯眼,噢,对了——“那你把红布条缠在一起,再绑在树上,就当作报答我啦。”

    宋离苏伸出手去,她又激动地跳了几下,将红布条放到他手心,接过来一看,上面是她标志性的飞舞的字体,一条写着“宋君颜”,一条写着“唐念”。他稍稍有些迟疑,看了她一眼,接收到她一道期待的眼神,眼神碰撞的那一霎那间,他顿时心虚,挪开了去。他将红布条合在一起,绕过手指紧紧地打了一个结,又如她所愿,抬起头踮起脚,却发现有两条红布写着“连琅立”与“屠小雅”,他虽觉意外,但也不关心。

    当那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绕过一个结,穿过红布条,当那昂起的头低下,那张近乎完美的侧脸转向她时,她的心像被一把击中了一般。她走过去,站在他身旁,抬头看见那两条写着他们名字的红布条绑在一起,挂在树枝上。

    她激动着,此刻特别想绕着这颗巨树跑上几圈,想将心中的喜悦告诉天下所有人。只是这宋离苏一脸平静,一点也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劲,她得意地偷笑着,踮起脚神神秘秘地凑到他耳边说:“其实宋离苏,这是姻缘树噢,传说若是将红布条写上姓名绑在这树上,两人便会藕断丝连一辈子。”

    只见宋离苏一下子脸红到了耳根,唐至初早就预判到他会伸手去揭下,她立刻先他一步,一把抱着了他。

    “松手!”

    “我不。”

    宋离苏今晚的心格外容易受影响,原本一番话就让他无法平静,如今这一抱更是在他心中掀起万丈波澜,他担心露了馅,只好装作怒不可遏。

    “快松手!”

    “我不!”

    她一点也不明白,此刻她抱着他,让他有多慌张。他无法推开她,怕一用力不小心便伤了她,只好耐着性子强调“快松手!”

    “不要不要我不要。”唐至初将头埋在他胸膛前,紧闭着眼睛,交叉在他背上的双手又搂紧了些。“除非你不把他们揭下来。”

    宋离苏叹了口气,怒了努嘴:“我不揭,松手。”

    耍无赖这种事于她而言已是家常便饭,只是这投怀送抱的毛病,是不是对谁都一样,他的脑海里忽然出现楚晓将手搭在她肩上,两人有说有笑的一幕,脑海里莫名地蹿出一股怒火。可这小无赖还得寸进尺,忽然昂着头,露出一脸狡猾的笑。“宋离苏,你心跳好快呀?是不是因为我抱着你,你紧张啦?还是——心动啦?”

    心动?这个词窜出,似乎解释了他之前所有的疑问,可是他一点也不愿意承认,恼羞成怒,更气了几分。他将所有怒火与不满都储存在眼神里,低下头与她对视了一眼。

    那充满震慑力的眼神让唐至初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怪不得小矮子总说宋离苏很可怕。她立马松开了手,咬着下唇,眨巴着眼睛,拉开了距离,怂兮兮得看着他,完全没了方才那股嚣张的气焰。每次他一发怒,她便会露出这副模样,仿佛受了什么委屈可怜兮兮,而他就像是犯了错害她如此的人,令他无可奈何。“走了。”

    “啊等等嘛,这么快回去干嘛呀?我也想听听天下第一名琴弹出来的曲儿是什么样子的,而且我还备了酒呢!”

    宋离苏这才发现,摆放着鹤仙琴的石头底下放着几坛酒还有一个篮子。

    “酒?”

    “是啊是啊,喜庆的日子就要喝酒才能尽兴嘛。”

    她本是理直气壮,在接受到他又一眼仿佛夫子附体的眼神后,完全消散。立刻又低下头去,抬眼咕哝着。“我没说错嘛。”

    他实在是无奈,真是败给她了。不得不承认,他实在无法拒绝她,虽然心中一直告诉自己,转头走开,可是这比脖子还要不争气的脚却迈开来,在鹤仙琴前坐下。与脖子和脚同样不争气的指尖轻轻拂过琴弦,发出了他所听过的最为纯粹的琴音。

    “怎么样?喜欢吗?”

    她亮着眼睛看着他,脸上写着欣喜若狂。

    喜欢,怎么会不喜欢。

    他喜欢这不知她抓了多久的萤火虫,喜欢随风飘扬的满眼的红,喜欢她不知如何得到的鹤仙琴,喜欢此刻的一草一木,一点一滴,一言一语,喜欢,就这样子看着她笑容灿烂的模样。可是他不会将其透露出一丝,只是低下头拨动琴弦,回了一句“还行。”

    唐至初原想与他争论,怎么能是还行呢?可是当那犹如天籁之音的琴音传到耳边时,她不忍破坏,只好忍了下来,在他身旁坐下,两眼带着崇拜与喜爱,满眼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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