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着几日的大雪过后,北离的天气更冷了一些。明月台的寝殿内摆满了炭盆,倒是犹如春日一般。

    夕雯帮镜前还没睡醒的商落玉挽着发髻,朝翡在一旁整理着一会商落玉要穿的衣裙。

    “今日的赏梅本宫非去不可吗?”商落玉又打了个哈欠。

    “是啊殿下,正月过后就是四殿下选妃的日子了,近日来每日下雪,今日好不容易雪停了,刘贵妃特意下帖把皇都的贵女都邀请入了宫,就是为了提前让四殿下相看一番,看看四殿下更中意哪家的小姐。”夕雯一边回着话,一边拿起了妆台上银雕芙蓉镶白玉的镂空花冠,戴到了商落玉的发髻之上。

    “给四哥选王妃,本宫去干什么?”商落玉疑惑问道。

    “殿下,您是嫡公主当然要去看一看了,太子殿下也会去的。”朝翡说着话拿着衣裙朝商落玉走过来。

    “不要这件,拿那件素色海棠银纹的来。”商落玉看着镜中的自己,拿了一副素银白玉的耳坠戴上。

    一番打扮都收拾妥当后,商落玉便带着夕雯和朝翡前往万梅园。

    万梅园中的红梅开的艳丽,红彤彤的一片给这雪白的冬季染上了些颜色,让人看着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红梅园中孙贵妃早已布置好,女子在左宴饮赏梅,四皇子则是在右边的观梅亭中悄悄相看,中间由大片红梅相隔。

    世家贵女们早就到了,三五成群围在一起说笑着,还有几个围在刘贵妃身前。远远瞧去,五颜六色的衣裙在风中纷飞,倒是给这园中增添了些春日般的活泼气息。

    “公主至。”内监见商落玉走了过来随后通报。

    众人连忙跪拜迎接:“拜见公主殿下,殿下万安。”

    商落玉先走上前,对着刘贵妃微微欠身;“母妃安好。”

    刘贵妃上前拉住了商落玉的手笑着点了点头。

    “诸位请起。”商落玉说完便被刘贵妃拉着手坐到了软榻上。

    “玉儿近日都好?”刘贵妃把商落玉的银纹大氅拉紧了些。

    “玉儿一切安好。”沈落玉回。

    “那就好。”刘贵妃笑着答道。

    商落玉与刘贵妃又聊了几句后,便向一旁的观梅亭走去。

    观梅亭中商沉舟与商漠廷正饮着茶。

    “哥哥,四哥。”商落玉快步走向石桌坐了下来。

    “微臣见过公主殿下,殿下万安。”展宁风的声音从商落玉的背后传出。

    商落玉拿着茶杯的手一抖,眉头随之皱了起来“你为何在宫中?”

    展宁风没有说话。顿时亭子里的气氛有些尴尬。

    商沉舟见情形不对,他迅速起身把展宁风拉到桌前,让他坐到了商落玉身边。

    “玉儿,不许无礼,宁风今日入宫中是父皇传召的,在此处是我叫宁风一起的。”商沉舟不怒自威,语气略有些严厉的对商落玉说道。

    商落玉明白了,商漠廷选妃为什么偏要她来,原来是她的好哥哥故意安排的。商落玉微微侧头瞪了眼旁边的夕雯和朝翡,两人匆忙低下了头,回避着商落玉的眼神。

    短暂的针锋相对过后,亭中恢复了和气之相,几人品茶闲聊,也是笑声不断。中间商落玉问起了商漠廷可有中意之人,商漠廷笑着摇头,但却有意无意的朝宴席上的青衣女子看了数眼,商落玉心领神会,便也没再多问。

    “哎,皇城中的世家小姐都在这儿了,你看看喜欢哪个?”商落玉用胳膊碰了碰她身边的展宁风,身体向他身边靠了靠,问道。

    展宁风笑了笑,伸手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淡淡回道:“哦?殿下难道已经迫不及待了吗?这么着急行使国公府主母的权利。”

    “放肆。”商落玉听后脸色大变,拍桌起身。

    见此情形商沉舟与商漠廷也起身相劝,不知是因风声呼啸还是太过气愤,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商落玉瞪着展宁风,她一脸的愤怒,反观展宁风他的神情仍是一如既往的淡然,他嘴角含笑抬头看着商落玉。

    “哼,本宫懒得与你废话。”商落玉甩袖欲要离去。

    一阵寒风吹过,商落玉的发丝随风而起,轻轻落在展宁风的手上,却又迅速划过,好似是在撩拨着他。

    “玉儿。”商沉舟的声音响起。

    商沉舟当即拦住了商落玉。两人到一旁小声的说几句后,商落玉瞪着商沉舟又重新坐回了原处。

    半盏茶过后,商沉舟找了个理由与商漠廷离开了观梅园。本来是为了商漠廷提前相看未来王妃的宴会,此刻亭中却只剩下了商落玉和展宁风二人。

    商落玉感觉无趣,四下望着周围的梅林。她发现几个衣着华丽的女子正借着赏梅,向亭子这边偷偷观望着。商落玉突感好奇,便仔细看着那几个女子。片刻之后,商落玉终于发现那几个人似乎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在看她旁边的展宁风。

    商落玉一时想不明白,她心想展宁风有什么好看的,便侧头向身边的人看了过去。

    商落玉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她发现除了展宁风小时候的样子,她都记不太清了。

    商落玉想起幼时,她还是很喜欢展宁风的。那时的展宁风被商沉舟选为太子伴读,在宫中住过一段。

    因她母亲先隋国公夫人的缘故,宫里上下也都对他极为照顾。展宁风也并未恃宠而骄,对皇家保持该有的恭敬,并没有刻意亲近。读书时其余伴读都围在商沉舟身边时,只有展宁风独自一人做着自己的事。

    商落玉那时时常去找商沉舟,商沉舟身边的伴读看见她,都只会说着恭维的话,这让商落玉感觉无趣极了。几次后,商落玉发现了每次行礼之后,有个人从未上前,只是自己一人在一旁,有时读书,有时写字,商落玉便对这人起了兴趣。

    幼时的展宁风就和现在一样,从不曲意逢迎,对商落玉只是恭敬,但从不恭维。展宁风开蒙的早,选为太子伴读前就已经读了很多书,加上隋国公对他读书的类型从不限制,展宁风不仅读了圣贤之书和兵法,还有许多的乡间杂谈,鬼神奇闻。展宁风一次无意的提起后,商落玉便常常缠着展宁风,让展宁风给她讲那些神仙捉鬼的故事。

    商落玉顺着幼时的记忆努力回想着,长大后的这些年。展宁风不在宫中后她只是寥寥见过展宁风几面,不过商落玉隐约记起,他跟上次见面时比,似乎又不一样了。

    商落玉记得最后一次见到展宁风时,是四年前,那是展宁风去北离边关的前几天。

    那时的展宁风还没有现在这般高大,皮肤也算得上白嫩,饱满的脸上还有些少年的稚嫩。而现在她面前的展宁风皮肤粗糙了不少,面容脱离了稚气,变得菱角分明,剑眉之下,鼻若悬胆,双眼狭长且深邃。商落玉看着展宁风突然有些顺眼,一时之间出了神。

    “嗯,这展宁风还挺好看的”商落玉心里想着。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论男女,好看的人总是赏心悦目的。她的嘴角不自觉的微微扬起,随即咧嘴笑了出来。

    展宁风品着茶,他看着眼前红梅傲雪的风景正有所感悟。

    无意间,他先是听到了身边有不太正经的笑声传出,让展宁风感觉有些诡异,随后他微微抬眼朝旁边瞄去,发现了正看着自己傻笑的商落钰。诡异之感霎时之间散去, “嗯,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甚至还有些猥琐”展宁风心想。随即,他也转头朝商落玉的痴汉脸正眼看去。

    展宁风回头的瞬间,两人四目相对。短暂的对视后,商落玉迅速收回了笑容,重新摆出了嫌弃的嘴脸。

    她先伸手把展宁风的脸推远了些,随后,转头拿起茶杯喝了口茶。

    “殿下可是在肖想臣?”展宁风笑着用带着几分疑问的语调问道。

    商落玉听了展宁风的话后,被茶水呛了一下,她一手遮着嘴咳嗽着,一手在胸前轻拍。展宁风见商落玉呛到后,便抬手帮她轻顺着后背,好一会才缓过气。

    “你…你…”商落玉缓过来后有些慌乱,她凶狠的瞪着展宁风,你字重复好几遍,其余的话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展宁风看着眼前裹在银狐大氅里的商落玉笑了出来,在他眼中商落玉好似一只龇牙发怒的小猫,自以为凶狠,实则可爱至极。商落玉的这一举动让展宁风发觉,面前的商落玉比幼时时更有趣。

    “臣女拜见公主殿下。”两位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亭子里。

    商落玉正了正神色,轻点了下头。

    “大哥。”浅紫色衣服的女子对展宁风欠身行了一礼。

    “嗯,你为何在此处。”展宁风问道。

    “今日贵妃娘娘邀各家小姐赏梅,国公府也得了娘娘的帖子,含儿是应邀而来。刚刚我与凝香赏梅见大哥在此特来问候。”展静含恭敬的回道。

    “祖母身体如何。”展宁风问道。

    “祖母安好。”展静含回。

    展宁风刚想继续问。在一旁听着展静含和展宁风的对话,让商落玉似乎想起了什么。

    商落玉抢在展宁风前,开口向展静含问道:“月儿可好,许久未曾见她入宫了,今日可与你一起来了?”

    “回殿下,月儿未曾前来。她身子虽然大好,但入秋后,天气转冷,她身子畏寒,只能在府中休养。”展静含恭敬的回着。

    “御医可曾看过了?”商落玉神情有些紧张。

    “回殿下,御医昨日已看过了。”展静含回。

    一旁的展宁风听后神情也有些紧张:“殿下,臣回皇城第二日就去了军营,今日刚从军营回来便直接应召入宫面圣,一直未曾归家,臣妹身体抱恙,臣十分担心,今日先行告退,还请殿下恕罪。”

    展宁风行完礼后便想退下,却被商落玉叫住: “将军且慢,本宫随你一起前往国公府。”

    展宁风本想拒绝。商落玉担心展静月,看出了展宁风的拒绝之意,她不想与展宁风所作争辩,便赶在展宁风开口前先起向亭外走去。

    隋国公育有二子二女,虽都四子同为嫡,但展静月与展宁风是先隋国公夫人宣氏所生,而展宁云与展静含是宣氏亡故后扶正的林氏所出。

    展静月虽然和展宁风是一母所生,但身体却不如展宁风。展静月生来伴有先天不足之症,宣氏为保护先皇后而死后,国公老夫人心疼展静月,便把体弱的展静月接到了身边亲自抚养,商穆云也时常派太医前去诊治。日积月累,展静月的身体渐渐好转后,国公老夫人便带着展静月入宫谢恩。

    商落玉初见展静月时,只是因为她是展宁风的嫡亲妹妹,所以她爱屋及乌。那时的展宁风已经跟着隋国公去了军营,不在宫中了。所以也就没有人再给商落玉讲那些有趣的讲故事。随着她与展静月几次见面后,商落玉发现展静月也知道那些闲谈野趣,随后便常常召展静月入宫。但展静月身体不好,常常不能应召,所以就变了商落玉隔三差五去国公府探望展静月。国公老夫人是静安侯府嫡女,更是见多识广,性格虽刚毅但却和蔼慈祥,不仅会给商落玉讲故事,还会亲自下厨做很多好吃的点心招待她。一来二去,幼时的情谊延续至今。商落玉向来眼高于顶,除了展静月,其余人无法再入她的眼。虽然现在的商落玉极其讨厌展宁风,但并不影响她对展静月与国公老夫人的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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