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念希合上相册，覆在心口，轻轻揪了一下翻起的边角，原来风铃木早就出现在镜头里了，也出现在了梧桐之城里。
“这是最后一页了，后面是空白。”
她以为那是陌生人写的，连同风景照一起，随手把它夹在了靠后的页面。以后，那些空白页都会被他们未来的风景填满。
因为内心都不愿意走散，因为都有相同的旅行地点，汇合只在某个瞬间而已。回想这本相册里两人记忆的碰撞，申念希忽然想到那天景小满的话，笑了一下。
扬意戳了一下她的酒窝，“笑什么？想什么呢？”
“小满说的对，我们遇见是迟早的事情。我之前旅行是一路北上，所以我后来想也应该有一场南下之旅，想坐有轨电车，去看黄花风铃木，就在研究生毕业之前。”
“只有在香深，才能坐有轨电车看风铃木。”
所以，如果两个人都按照原本的轨迹走，他不知道她的任何消息，但在某一年的三月，黄花风铃木盛开的时候，故人一定相逢。
他在香深，一定能等到她。
如果没有意外情况的出现，一切按照正常的时间轨迹走。这个时期的她已经过了服务期，会更新未来选项，或遴选或走向新的工作岗位，或遇到从香深而来的他。
大学时期，她跟室友说过：
——“希望我跟他再见面的时候，是能够长久地陪伴在彼此身边。”
——“八百多公里，我不想他累，怎么着都应该是我奔向他。”
她希望，她和他之间，不再有分别的回忆。
在渝江旅游的最后一天晚上，五个人在天台上吹风，那天的夜星并不明亮，却异常惹人贪恋，十里内吹来的风都裹着有关他的故事。
对她来说，这个世界过于烦乱污糟，而他不染一点泥泞，如月清明，如日耀眼。入目，都是曾经想要和他一起看的风景。
寝室五人并排坐在一张长椅上，她哑着声音对室友说：“他是天边高悬的月亮，我是地上疾劲的野草。以后真的，天南海北，各奔东西了。”
李羲和抱着她，柔声安慰，“月光照西北，野草落东南。无奈啊，现实中暗恋的破灭，其实很简单，四个字:前路不同。没谈是对的，看我和赵应鸿，还不是分了。他心向北，吾意往南。 ”
申念希难受地哭，“渝江在西南，不是西北，他说我地理不好，但位置我记得清的。”
杨萱抽了几张纸巾给她擦泪，“雁安是西北地区啊，野草曾在西北啊，月亮又不知道野草去东南了，以后有机会就再去找他吧。”
申念希握住纸巾哽咽，点了点头，“嗯，暂时前路不同。跟羲羲和赵应鸿分手的原因一样……”
周颖看着一行人在科大校门的合影，叹了口气，“准确来说，是他向北航行，你往南归去。别太难过，至少以后还能当朋友。你看羲和跟赵应鸿，都要成仇人了。”
李羲和，赵应鸿，本硕七年异地，多次分手，赵应鸿多次找她，路程累计万里之远。李羲和为爱跨考法学，硕士毕业后俩人一起考进法院。
本科毕业时，几乎所有人都以为，爱情输给了距离。
六年后，李羲和，赵应鸿结婚了；申念希和扬意在一起了。年少的爱恋都有了圆满的结局。曾经在十字路口走散的人，最后又聚到了一起。
缘，妙不可言，时间让爱更浓烈。
黄沐晴毕业结婚，申念希从宁溪来到南杭参加婚礼。
黄沐晴拿着手捧花哭着对她说:“我们一起经历了大大小小的考试，一次次迈过人生的重重关卡，共拥很多重要的回忆。谢谢你陪着我遇见爱情，今天 ，我想以这个幸福的身份祝福你，一定会再遇到那个对你超级好的人，以后一定事事如意，希望这束花能带给你好运，早日找回幸福。”
后来，她们去先锋书店散心，她随手拍下了那几张不起眼的明信片。其中一张是他为她写的。
这一刻，她真的觉得她错了，她和扬意并不是“天下之大，有缘才能遇见”。
而是“因为相爱，所以一定会再遇见。”
他们注定，会在这个时间点，遇到更好的彼此。
毕业时，两个人都是满心的遗憾和落寞。她的世界淋满了酒，他的世界下起了雨。
朝别黄钟梢，暮倚梧桐老。
她所有的大学愿望全部实现了，他终于等到了故人归来。
只是，她未曾想，他也路过了这些风景。
扬意握着她的手腕，指肚感受着她脉搏强烈的撞击。
“2015年的夏天，梧桐大道好看吗？”她的声线轻软，像暖春的风，但又果决，生猛地闯入炎夏，扑进他的心房，叩问他。
“好看，就是天有点热。”他表情很皮，挤眉弄眼。
“莲心湖里的鱼肥吗？”她被他调皮的样子逗笑了，声音都有些颤。
“挺肥的。”
“老街巷的风景好看吗？”
“好看，就是没有油纸伞，天热，人也少，也没有卖发箍的婆婆。”
“古城楼下的七彩伞帽，还是10块钱一个吗？”
“问了，涨价了，15元，带上有点傻，没买。”
“怎么不买一个，带上就是傻帽，我是，你也得是。”她已经笑趴了。
他们分别走过的路，后来终于同行了。他们分别看过的风景，后来一同入镜了。
一路同行，此刻有你。风景如诗，为你提笔。
本来这种互相奔赴的情节，应该是很煽情的场景对话，偏偏他一直痞笑，浑身上下透着“不正经”三个字，连带着她也绷不住了，带泪含笑。
他也笑弯了腰，一手撑着额头，一手轻揉她的脑袋，真希望她能永远这么欢腾笑闹。
笑语声斟满房间，落入心脏，联结错失的岁月。
等她平复，又重新望向扬意，“你什么时候正式喜欢上我的？高一军训？晚霞漫天的时候吗？”
“我的喜欢这么不起眼，还得看天色？”他假装有些怒气。
“直接说，什么时候对我图谋不轨的？”她也假装正经，严肃质问。
“不知道，真说不上来，反正习惯了有你在。”
“那我问你，希腊神话中狩猎女神到底叫什么？”她眼眶微微一红，凑近他的脸。
“那天早上你到学校的时候哭了，我看你挺难受的，就想让你高兴一下，罚站这事我是真没想到，弄巧成拙，你更难受了。”
他尴尬地眨了眨眼，干笑着，毕竟那天俩人被老师骂的很惨。
那天早上，她的爸爸妈妈吵架了，她维护妈妈，被爸爸骂了一通。
她的眼泪刚想流出来，就被扬意抬手擦去。
“我不哭，我再问你，酸奶味和蓝莓味的冰淇淋，哪个更好吃？”
他轻闭双眼，又迅速睁开，淡淡道：“酸奶味。”
“撒谎！重新说！”她摁住他眼下的卧蚕。
“蓝莓味。”
话音刚落，她吻上他的唇。
……
深夜，万籁俱寂，隐隐稀疏的秋虫鸣叫，往昔记忆化作梦境飞入伊人的脑海。
2006年5月初，高一下学期，文理分科进入最后的选择阶段。
某天周日，申念希醒来，收到了扬意的消息：文理分科选好了吗？
两个小时前的讯息了，他大周末的居然醒那么早！
申念希回复：还没想好，纠结着呢，我文理挺平衡的，选哪个都一样，抽签决定吧。
可不是平衡吗，文科地理瘸腿，理科物理瘸腿，不管怎么选，都是个坡脚的，她烦躁地把手机扔到一边。
过了半个多小时，扬意回复：我在篮球场，北山街广场对面。刚刚在打球，回复晚了。
申念希：你要回家了吗？
扬意：暂时不，我再打会球。
申念希：广场人多吗，想出去走走，文理分科搞得我好烦。
扬意：人不多，来吧，出来散散心，说不定就不烦了。
申念希起身出门，来到了篮球场。
临近中午，天气炎热，露天场地没什么人，她一眼就望到了他。
他在运球，动作娴熟，迅若奔雷，篮球在他手掌运作下在胯、间交替穿行。
下一秒，操场上的少年一跃而掷，篮球划过一道弧线，正入球框，清脆的落地声震的人心口一荡。
篮球落地弹起，又滚向申念希的方向，扬意转身，看到了她。
申念希抱起篮球，走向他。
“天气好热，你也不怕晒？你还怪难晒黑的。”她笑着，把篮球递给他。
“天热，不打了，篮球脏，过来洗洗手。”
他领着她到洗手台，把篮球装入布袋内，洗了洗手，又往脸上泼了捧水，水珠顺着他的发尖滴下。
申念希从兜里掏出一袋湿巾递给他。
“多谢！”他接过。
两个人坐在棚下的观众椅子上。
申念希：“你学理科，已经报上去了？”
扬意：“嗯。一年前不就跟你说过了吗？你怎么又纠结文理了，之前报一中的时候不就想学理科吗？”
申念希：“那时候，也没有想到我物理只能考50多分，比初中还瘸，而且化学和生物也一般水平，不算出挑。”
“可……”扬意停顿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你的地理只有三十多分啊，最高不也才45分……把答题卡扔地上，踩两脚，都不至于只对三个选择题吧。”
“你……”
申念希抬手，扬意示意她打住，不要冲动，不可使用蛮力。
“可是我的历史和政治分数蛮高，可以弥补地理的分。”她小声嘟囔。
“但是你的物理分数只要稍微提上去一点，年级前100名没问题，中部以上211是稳了。你的地理太拉分了，你确定历史和政治救得回来文综？还是仔细考虑一下吧。”
“我还蛮喜欢历史的，主要想学历史。”她还是偏想学文科一些。
“那你可以看纪录片，看书啊，这样也会对历史有不一样的体味。其实你理科思维蛮好的。”
他耐心地疏导，整理她的思绪。
申念希觉得好笑，“你确定吗？牛顿听了揭棺而起！怎么有人枉顾科学事实！”
扬意点头，“初三下学期第二次月考，倒数第二道数学题，全班只有你和数学课代表写出来了，全年级写出来的也不过20个人，我去送作业的时候，数学组老师还夸你的方法好呢，老师也是拿着你的卷子讲题目。”
“可那是数学，题海战术，累疯了，刷得我后来看见卷子都想吐，而且我最后还是和你考了一样的分数，我也只有那么一次考到了140……幸运罢了。”
“逻辑都是通用的，当初都能死磕数学，现在怎么害怕物理啊，别把它想的那么难。你那个同学呢，她学什么？”
扬意说的同学指黄沐晴，她俩每天黏在一起，申念希也经常提起她。
申念希：“她学理科。”
扬意：“你们俩物理也没差多少，理科排名不是差不多吗？”
申念希：“她哥是南大物理系的，有人辅导，自然不怕。我学文科会更有拼劲吧，看见物理就头疼……神烦！”
“那我教你学物理啊。”他坚定地看着她。
申念希愣了一下，没说话。
杨絮飞舞如雪，团城一颗颗白球，裹着沙土，贴地飞行。绿云浓郁，宽大的杨树叶子摩挲撞击，在热风中欢叫。
——“沙沙”——“沙沙”
风停，一片鹅毛大小的杨絮沾到申念希的额发上。
扬意抬手，顺着她的发丝轻轻将其拈去。
“不信任我的水平？”他低头，撵着那片杨絮。
“怕麻烦你。”她蹙眉看他，伸手摸了摸头，心口一阵狂跳。
“那不是也麻烦了三年多？”他看着她涨红的脸，嘴角勾起一抹笑。
“那就是不好意思再麻烦了，高中，大家都比以前忙，我自己可以攻克难关。”她并不承他的情，怕耽误他学习。
“我最闲了，什么事儿不能找我啊，教个物理能费多大劲，你又不傻。”
他依旧盯着她看，目光如炬。
也是，他确实闲。
他平时能罚站就不写作业，试卷和习题还能老老实实写，但是抄诗文和单词，他就没几回是完成的。
后来老师改成抽查他背诵默写，全对了就不罚站。错几个，作业量就翻几倍。还不写，就喊家长来。
他倒挺出息，没出过差错。
……
“那要不，我交学费吧？”她算是动摇了，微微一笑。
“我说，你没热糊涂吧！”他上半身往后一撤，异常抗拒她的提议，甚至有点生气，表情严肃了些。
“我请你吃冰淇淋吧，你教我物理，从这个夏天开始。”
她想，天热，吃冰淇淋正合适。
“不吃，我无偿帮助，随时都行。”
他一脸的无奈，这人怎么就那么难以接受别人的好心，而且他就不怎么爱吃冰淇淋。
“你不吃我不心安，不能白占人便宜。又不在一个班了……”她脑子里一片混乱，抬脚踩住地上的一块石子，撵来撵去。
只是不在一个班而已，还是有同学情谊啊，怎么整的跟夫妻离婚，界线分明一样。他想说，没关系，她可以随意占便宜。但是这样很冒犯，他没说，换了种方式应下。
“行吧，我吃，以后教你物理。”
扬意提起篮球袋，俩人一起去了步行广场。
申念希拿了一罐酸奶口味的冰淇淋，看向扬意，“我等会就回去整理物理，晚上你帮我梳理一下模块知识发给我吧，你吃什么口味的，蓝莓吗？”
以前他们在一个班的时候，扬意常喝蓝莓汁，吃蓝莓面包，她觉得他应该喜欢蓝莓口味的东西。
“随便，你吃什么，就请我吃什么吧。”
“自己抉择！”
“酸奶味的吧，应该更好吃。”
申念希疑惑了一下，还是买了两罐酸奶冰淇淋。
热风吹在脸上，腾得皮肤上覆着一层薄汗，时值正午，两个人的影子在烈阳下缩成两个椭圆，并在一起，宛如同心环。
申念希刚吃完冰淇淋，就收到了闫晞的电话，催她回家吃饭。
“我回家了，你回家吗？”
“暂时不，我散养的，我爸妈中午不回来，我再去打会球。”
申念希抬头看了看烈阳，又赶紧用手掌捂住眼，“这么大的太阳！就不能等体育中心修好吗，室内多舒服啊！”
“我去徽明湖公园那边，那高台上新修了一个篮球场，树荫底下。”
“那不是要爬梯？小山丘也是山啊！”
扬意笑了一下，“申念希，你就懒吧你，上星期你逃课间操被全校通报了，哦，通报了两次，你还不锻炼一下？”
申念希瞪他，“那么高，我就不信你能爬！”
“我走上去，不爬！你回家吃饭吧，不学体育就学学物理，整理整理知识，等我回家教你。”他提起篮球，带上耳机转身走了。
申念希望着他的背影，不管有没有背着书包，他永远是左摇右晃地走路，迎着光，昂着头。
经过一家报刊亭时，有位女生抱着几本杂志过去，很热情地跟他打了个招呼，只简单寒暄两句，他继续往前走。
年少爱声薄，蛩音小小，她慢慢往前走了两步路，方看清那位女生手里拿着一本《春秋战国》，那是前几天扬意分享在空间的书。
那一瞬，她如临大敌。
看着他逐步走远，申念希拿起手机给闫晞打了个电话，说想晚一点回去。她望着不远处的徽明湖公园和门口少年直立的身影，快步跟了过去。
公园里杨树叶肆意摇晃，她逆着热风奔跑，绵绵毛絮又缠上了她的发丝。等她跑到石阶前，他已经登到了半途。
他依旧高昂着头，步履向上。
人影随着脚步高升而逐渐缩小，只恍若一个长形的光点在洒满炽热阳光的台阶上跳动，他的肩逐渐比过杨树。
她大声呐喊:“扬意，等我，我一会从这边回家。”
她的声音拴住了他的脚步。
他转过身，回喊:“跟过来了？那你快上来吧，等你。”
她看他立高阶，路漫长。他看她在攀爬，永向上。
石阶两侧的杨树高大茂盛，单薄的树影叠加出两条细长的凉。申念希累得气喘吁吁，踩着树影往上迈。
过了一会，他往下走了两步，看着她，又往下走了一步，“我等你，不急，一步步走。”
她终于追上他，跟他并肩站立，一起往高阶登，来到树荫下的小球场。
闷热的午后，两个人影停在一小方阴凉地上。
她拾起树根下被修剪下来的长枝条，将叶子叠成一个个小勺子。
扬意并未打球，而是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看着她，叶片经过一次次翻折，最终形成一个菱形的小漏斗。
“怎么不打球？”
“看你能整出什么花样。”
她将树叶全部折好，拿到他面前晃，“这叫节节高。”
“黛玉葬花，念希折勺。”
她将枝条抗在肩头，“这样像吗？”
“能扛起两个林黛玉。”
——“哗”
一串串绿勺抽到了他的肩上。
“家暴啊这是！”他笑着，迅速躲开她扬起的下一鞭子，“五十六个民族是一家！”
“让你嘴欠，你能扛两个贾宝玉！”她追着他打。
他提起篮球袋，飞速跑向篮球框下，申念希就站在原地看着他，她累的要死，还有点饿，实在没力气追着他打，即便他欠欠的样子真的让人火大。
风不识趣地停了一阵，续着她的呼喘。
“消消气，我拿一个贾宝玉跟你换一个林黛玉。”
“那我肩上不就更重了！”
“贾府金银遍地你扛不扛！”
“扛！”
风继续吹，两个人一起笑了，路过的老夫妻呢喃一句：年轻真好。
十五岁，时光漫长，那个年龄有足够的时间去等待温柔的傍晚来临，阳光照在了篮球框上，抛起的篮球会比落日先掉入圈套。
五月已经开始热了，食铺生起烟，借风连着天，像胜仗归来，满空欣喜悠悠然。
家中的闫晞女士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那个说半个小时以后回来的小人儿。再一通电话过去，只听她说已经和黄沐晴一起在北山街吃过了。
申念希端着一盒章鱼小丸子和扬意一起走在美食街上，行人挤过身侧，他手中的冰汽水不时碰到她的大腿。
似一块块风雪贴来，谁人不贪入夏的一点清凉，一路绿衔荫，蔽不住脸颊的温暖。铝罐外壁的冰水滴落，在水泥地上浇出了花。她坐上公交之后，他才拉开环扣喝了一口，这特殊的碳酸甜，在许多年后仍有回甘。
接触是产生摩擦的必要条件之一，两个物体已经有了相对运动的趋势，花火迸发只在瞬间，物理知识点铺满了这一整条路。
路漫漫希上下求索，求知，求实，求一意。
……
十二年过去，月亮依旧很亮，亮了一整个人生的夜。
一个贾宝玉换一个林黛玉，这样，我们就凑成了一对！
年少的勇，即便被生活裁剪掉百分之九十九，唯剩下的那百分之一，就足够让她再度奔向他。精明理智的成年人，仅仅欠缺百分之一的冲动刺激。
清夜送好梦，她不自觉地又往他怀里钻了钻，抱紧她的月亮。
“这是最后一页了，后面是空白。”
她以为那是陌生人写的，连同风景照一起，随手把它夹在了靠后的页面。以后，那些空白页都会被他们未来的风景填满。
因为内心都不愿意走散，因为都有相同的旅行地点，汇合只在某个瞬间而已。回想这本相册里两人记忆的碰撞，申念希忽然想到那天景小满的话，笑了一下。
扬意戳了一下她的酒窝，“笑什么？想什么呢？”
“小满说的对，我们遇见是迟早的事情。我之前旅行是一路北上，所以我后来想也应该有一场南下之旅，想坐有轨电车，去看黄花风铃木，就在研究生毕业之前。”
“只有在香深，才能坐有轨电车看风铃木。”
所以，如果两个人都按照原本的轨迹走，他不知道她的任何消息，但在某一年的三月，黄花风铃木盛开的时候，故人一定相逢。
他在香深，一定能等到她。
如果没有意外情况的出现，一切按照正常的时间轨迹走。这个时期的她已经过了服务期，会更新未来选项，或遴选或走向新的工作岗位，或遇到从香深而来的他。
大学时期，她跟室友说过：
——“希望我跟他再见面的时候，是能够长久地陪伴在彼此身边。”
——“八百多公里，我不想他累，怎么着都应该是我奔向他。”
她希望，她和他之间，不再有分别的回忆。
在渝江旅游的最后一天晚上，五个人在天台上吹风，那天的夜星并不明亮，却异常惹人贪恋，十里内吹来的风都裹着有关他的故事。
对她来说，这个世界过于烦乱污糟，而他不染一点泥泞，如月清明，如日耀眼。入目，都是曾经想要和他一起看的风景。
寝室五人并排坐在一张长椅上，她哑着声音对室友说：“他是天边高悬的月亮，我是地上疾劲的野草。以后真的，天南海北，各奔东西了。”
李羲和抱着她，柔声安慰，“月光照西北，野草落东南。无奈啊，现实中暗恋的破灭，其实很简单，四个字:前路不同。没谈是对的，看我和赵应鸿，还不是分了。他心向北，吾意往南。 ”
申念希难受地哭，“渝江在西南，不是西北，他说我地理不好，但位置我记得清的。”
杨萱抽了几张纸巾给她擦泪，“雁安是西北地区啊，野草曾在西北啊，月亮又不知道野草去东南了，以后有机会就再去找他吧。”
申念希握住纸巾哽咽，点了点头，“嗯，暂时前路不同。跟羲羲和赵应鸿分手的原因一样……”
周颖看着一行人在科大校门的合影，叹了口气，“准确来说，是他向北航行，你往南归去。别太难过，至少以后还能当朋友。你看羲和跟赵应鸿，都要成仇人了。”
李羲和，赵应鸿，本硕七年异地，多次分手，赵应鸿多次找她，路程累计万里之远。李羲和为爱跨考法学，硕士毕业后俩人一起考进法院。
本科毕业时，几乎所有人都以为，爱情输给了距离。
六年后，李羲和，赵应鸿结婚了；申念希和扬意在一起了。年少的爱恋都有了圆满的结局。曾经在十字路口走散的人，最后又聚到了一起。
缘，妙不可言，时间让爱更浓烈。
黄沐晴毕业结婚，申念希从宁溪来到南杭参加婚礼。
黄沐晴拿着手捧花哭着对她说:“我们一起经历了大大小小的考试，一次次迈过人生的重重关卡，共拥很多重要的回忆。谢谢你陪着我遇见爱情，今天 ，我想以这个幸福的身份祝福你，一定会再遇到那个对你超级好的人，以后一定事事如意，希望这束花能带给你好运，早日找回幸福。”
后来，她们去先锋书店散心，她随手拍下了那几张不起眼的明信片。其中一张是他为她写的。
这一刻，她真的觉得她错了，她和扬意并不是“天下之大，有缘才能遇见”。
而是“因为相爱，所以一定会再遇见。”
他们注定，会在这个时间点，遇到更好的彼此。
毕业时，两个人都是满心的遗憾和落寞。她的世界淋满了酒，他的世界下起了雨。
朝别黄钟梢，暮倚梧桐老。
她所有的大学愿望全部实现了，他终于等到了故人归来。
只是，她未曾想，他也路过了这些风景。
扬意握着她的手腕，指肚感受着她脉搏强烈的撞击。
“2015年的夏天，梧桐大道好看吗？”她的声线轻软，像暖春的风，但又果决，生猛地闯入炎夏，扑进他的心房，叩问他。
“好看，就是天有点热。”他表情很皮，挤眉弄眼。
“莲心湖里的鱼肥吗？”她被他调皮的样子逗笑了，声音都有些颤。
“挺肥的。”
“老街巷的风景好看吗？”
“好看，就是没有油纸伞，天热，人也少，也没有卖发箍的婆婆。”
“古城楼下的七彩伞帽，还是10块钱一个吗？”
“问了，涨价了，15元，带上有点傻，没买。”
“怎么不买一个，带上就是傻帽，我是，你也得是。”她已经笑趴了。
他们分别走过的路，后来终于同行了。他们分别看过的风景，后来一同入镜了。
一路同行，此刻有你。风景如诗，为你提笔。
本来这种互相奔赴的情节，应该是很煽情的场景对话，偏偏他一直痞笑，浑身上下透着“不正经”三个字，连带着她也绷不住了，带泪含笑。
他也笑弯了腰，一手撑着额头，一手轻揉她的脑袋，真希望她能永远这么欢腾笑闹。
笑语声斟满房间，落入心脏，联结错失的岁月。
等她平复，又重新望向扬意，“你什么时候正式喜欢上我的？高一军训？晚霞漫天的时候吗？”
“我的喜欢这么不起眼，还得看天色？”他假装有些怒气。
“直接说，什么时候对我图谋不轨的？”她也假装正经，严肃质问。
“不知道，真说不上来，反正习惯了有你在。”
“那我问你，希腊神话中狩猎女神到底叫什么？”她眼眶微微一红，凑近他的脸。
“那天早上你到学校的时候哭了，我看你挺难受的，就想让你高兴一下，罚站这事我是真没想到，弄巧成拙，你更难受了。”
他尴尬地眨了眨眼，干笑着，毕竟那天俩人被老师骂的很惨。
那天早上，她的爸爸妈妈吵架了，她维护妈妈，被爸爸骂了一通。
她的眼泪刚想流出来，就被扬意抬手擦去。
“我不哭，我再问你，酸奶味和蓝莓味的冰淇淋，哪个更好吃？”
他轻闭双眼，又迅速睁开，淡淡道：“酸奶味。”
“撒谎！重新说！”她摁住他眼下的卧蚕。
“蓝莓味。”
话音刚落，她吻上他的唇。
……
深夜，万籁俱寂，隐隐稀疏的秋虫鸣叫，往昔记忆化作梦境飞入伊人的脑海。
2006年5月初，高一下学期，文理分科进入最后的选择阶段。
某天周日，申念希醒来，收到了扬意的消息：文理分科选好了吗？
两个小时前的讯息了，他大周末的居然醒那么早！
申念希回复：还没想好，纠结着呢，我文理挺平衡的，选哪个都一样，抽签决定吧。
可不是平衡吗，文科地理瘸腿，理科物理瘸腿，不管怎么选，都是个坡脚的，她烦躁地把手机扔到一边。
过了半个多小时，扬意回复：我在篮球场，北山街广场对面。刚刚在打球，回复晚了。
申念希：你要回家了吗？
扬意：暂时不，我再打会球。
申念希：广场人多吗，想出去走走，文理分科搞得我好烦。
扬意：人不多，来吧，出来散散心，说不定就不烦了。
申念希起身出门，来到了篮球场。
临近中午，天气炎热，露天场地没什么人，她一眼就望到了他。
他在运球，动作娴熟，迅若奔雷，篮球在他手掌运作下在胯、间交替穿行。
下一秒，操场上的少年一跃而掷，篮球划过一道弧线，正入球框，清脆的落地声震的人心口一荡。
篮球落地弹起，又滚向申念希的方向，扬意转身，看到了她。
申念希抱起篮球，走向他。
“天气好热，你也不怕晒？你还怪难晒黑的。”她笑着，把篮球递给他。
“天热，不打了，篮球脏，过来洗洗手。”
他领着她到洗手台，把篮球装入布袋内，洗了洗手，又往脸上泼了捧水，水珠顺着他的发尖滴下。
申念希从兜里掏出一袋湿巾递给他。
“多谢！”他接过。
两个人坐在棚下的观众椅子上。
申念希：“你学理科，已经报上去了？”
扬意：“嗯。一年前不就跟你说过了吗？你怎么又纠结文理了，之前报一中的时候不就想学理科吗？”
申念希：“那时候，也没有想到我物理只能考50多分，比初中还瘸，而且化学和生物也一般水平，不算出挑。”
“可……”扬意停顿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你的地理只有三十多分啊，最高不也才45分……把答题卡扔地上，踩两脚，都不至于只对三个选择题吧。”
“你……”
申念希抬手，扬意示意她打住，不要冲动，不可使用蛮力。
“可是我的历史和政治分数蛮高，可以弥补地理的分。”她小声嘟囔。
“但是你的物理分数只要稍微提上去一点，年级前100名没问题，中部以上211是稳了。你的地理太拉分了，你确定历史和政治救得回来文综？还是仔细考虑一下吧。”
“我还蛮喜欢历史的，主要想学历史。”她还是偏想学文科一些。
“那你可以看纪录片，看书啊，这样也会对历史有不一样的体味。其实你理科思维蛮好的。”
他耐心地疏导，整理她的思绪。
申念希觉得好笑，“你确定吗？牛顿听了揭棺而起！怎么有人枉顾科学事实！”
扬意点头，“初三下学期第二次月考，倒数第二道数学题，全班只有你和数学课代表写出来了，全年级写出来的也不过20个人，我去送作业的时候，数学组老师还夸你的方法好呢，老师也是拿着你的卷子讲题目。”
“可那是数学，题海战术，累疯了，刷得我后来看见卷子都想吐，而且我最后还是和你考了一样的分数，我也只有那么一次考到了140……幸运罢了。”
“逻辑都是通用的，当初都能死磕数学，现在怎么害怕物理啊，别把它想的那么难。你那个同学呢，她学什么？”
扬意说的同学指黄沐晴，她俩每天黏在一起，申念希也经常提起她。
申念希：“她学理科。”
扬意：“你们俩物理也没差多少，理科排名不是差不多吗？”
申念希：“她哥是南大物理系的，有人辅导，自然不怕。我学文科会更有拼劲吧，看见物理就头疼……神烦！”
“那我教你学物理啊。”他坚定地看着她。
申念希愣了一下，没说话。
杨絮飞舞如雪，团城一颗颗白球，裹着沙土，贴地飞行。绿云浓郁，宽大的杨树叶子摩挲撞击，在热风中欢叫。
——“沙沙”——“沙沙”
风停，一片鹅毛大小的杨絮沾到申念希的额发上。
扬意抬手，顺着她的发丝轻轻将其拈去。
“不信任我的水平？”他低头，撵着那片杨絮。
“怕麻烦你。”她蹙眉看他，伸手摸了摸头，心口一阵狂跳。
“那不是也麻烦了三年多？”他看着她涨红的脸，嘴角勾起一抹笑。
“那就是不好意思再麻烦了，高中，大家都比以前忙，我自己可以攻克难关。”她并不承他的情，怕耽误他学习。
“我最闲了，什么事儿不能找我啊，教个物理能费多大劲，你又不傻。”
他依旧盯着她看，目光如炬。
也是，他确实闲。
他平时能罚站就不写作业，试卷和习题还能老老实实写，但是抄诗文和单词，他就没几回是完成的。
后来老师改成抽查他背诵默写，全对了就不罚站。错几个，作业量就翻几倍。还不写，就喊家长来。
他倒挺出息，没出过差错。
……
“那要不，我交学费吧？”她算是动摇了，微微一笑。
“我说，你没热糊涂吧！”他上半身往后一撤，异常抗拒她的提议，甚至有点生气，表情严肃了些。
“我请你吃冰淇淋吧，你教我物理，从这个夏天开始。”
她想，天热，吃冰淇淋正合适。
“不吃，我无偿帮助，随时都行。”
他一脸的无奈，这人怎么就那么难以接受别人的好心，而且他就不怎么爱吃冰淇淋。
“你不吃我不心安，不能白占人便宜。又不在一个班了……”她脑子里一片混乱，抬脚踩住地上的一块石子，撵来撵去。
只是不在一个班而已，还是有同学情谊啊，怎么整的跟夫妻离婚，界线分明一样。他想说，没关系，她可以随意占便宜。但是这样很冒犯，他没说，换了种方式应下。
“行吧，我吃，以后教你物理。”
扬意提起篮球袋，俩人一起去了步行广场。
申念希拿了一罐酸奶口味的冰淇淋，看向扬意，“我等会就回去整理物理，晚上你帮我梳理一下模块知识发给我吧，你吃什么口味的，蓝莓吗？”
以前他们在一个班的时候，扬意常喝蓝莓汁，吃蓝莓面包，她觉得他应该喜欢蓝莓口味的东西。
“随便，你吃什么，就请我吃什么吧。”
“自己抉择！”
“酸奶味的吧，应该更好吃。”
申念希疑惑了一下，还是买了两罐酸奶冰淇淋。
热风吹在脸上，腾得皮肤上覆着一层薄汗，时值正午，两个人的影子在烈阳下缩成两个椭圆，并在一起，宛如同心环。
申念希刚吃完冰淇淋，就收到了闫晞的电话，催她回家吃饭。
“我回家了，你回家吗？”
“暂时不，我散养的，我爸妈中午不回来，我再去打会球。”
申念希抬头看了看烈阳，又赶紧用手掌捂住眼，“这么大的太阳！就不能等体育中心修好吗，室内多舒服啊！”
“我去徽明湖公园那边，那高台上新修了一个篮球场，树荫底下。”
“那不是要爬梯？小山丘也是山啊！”
扬意笑了一下，“申念希，你就懒吧你，上星期你逃课间操被全校通报了，哦，通报了两次，你还不锻炼一下？”
申念希瞪他，“那么高，我就不信你能爬！”
“我走上去，不爬！你回家吃饭吧，不学体育就学学物理，整理整理知识，等我回家教你。”他提起篮球，带上耳机转身走了。
申念希望着他的背影，不管有没有背着书包，他永远是左摇右晃地走路，迎着光，昂着头。
经过一家报刊亭时，有位女生抱着几本杂志过去，很热情地跟他打了个招呼，只简单寒暄两句，他继续往前走。
年少爱声薄，蛩音小小，她慢慢往前走了两步路，方看清那位女生手里拿着一本《春秋战国》，那是前几天扬意分享在空间的书。
那一瞬，她如临大敌。
看着他逐步走远，申念希拿起手机给闫晞打了个电话，说想晚一点回去。她望着不远处的徽明湖公园和门口少年直立的身影，快步跟了过去。
公园里杨树叶肆意摇晃，她逆着热风奔跑，绵绵毛絮又缠上了她的发丝。等她跑到石阶前，他已经登到了半途。
他依旧高昂着头，步履向上。
人影随着脚步高升而逐渐缩小，只恍若一个长形的光点在洒满炽热阳光的台阶上跳动，他的肩逐渐比过杨树。
她大声呐喊:“扬意，等我，我一会从这边回家。”
她的声音拴住了他的脚步。
他转过身，回喊:“跟过来了？那你快上来吧，等你。”
她看他立高阶，路漫长。他看她在攀爬，永向上。
石阶两侧的杨树高大茂盛，单薄的树影叠加出两条细长的凉。申念希累得气喘吁吁，踩着树影往上迈。
过了一会，他往下走了两步，看着她，又往下走了一步，“我等你，不急，一步步走。”
她终于追上他，跟他并肩站立，一起往高阶登，来到树荫下的小球场。
闷热的午后，两个人影停在一小方阴凉地上。
她拾起树根下被修剪下来的长枝条，将叶子叠成一个个小勺子。
扬意并未打球，而是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看着她，叶片经过一次次翻折，最终形成一个菱形的小漏斗。
“怎么不打球？”
“看你能整出什么花样。”
她将树叶全部折好，拿到他面前晃，“这叫节节高。”
“黛玉葬花，念希折勺。”
她将枝条抗在肩头，“这样像吗？”
“能扛起两个林黛玉。”
——“哗”
一串串绿勺抽到了他的肩上。
“家暴啊这是！”他笑着，迅速躲开她扬起的下一鞭子，“五十六个民族是一家！”
“让你嘴欠，你能扛两个贾宝玉！”她追着他打。
他提起篮球袋，飞速跑向篮球框下，申念希就站在原地看着他，她累的要死，还有点饿，实在没力气追着他打，即便他欠欠的样子真的让人火大。
风不识趣地停了一阵，续着她的呼喘。
“消消气，我拿一个贾宝玉跟你换一个林黛玉。”
“那我肩上不就更重了！”
“贾府金银遍地你扛不扛！”
“扛！”
风继续吹，两个人一起笑了，路过的老夫妻呢喃一句：年轻真好。
十五岁，时光漫长，那个年龄有足够的时间去等待温柔的傍晚来临，阳光照在了篮球框上，抛起的篮球会比落日先掉入圈套。
五月已经开始热了，食铺生起烟，借风连着天，像胜仗归来，满空欣喜悠悠然。
家中的闫晞女士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那个说半个小时以后回来的小人儿。再一通电话过去，只听她说已经和黄沐晴一起在北山街吃过了。
申念希端着一盒章鱼小丸子和扬意一起走在美食街上，行人挤过身侧，他手中的冰汽水不时碰到她的大腿。
似一块块风雪贴来，谁人不贪入夏的一点清凉，一路绿衔荫，蔽不住脸颊的温暖。铝罐外壁的冰水滴落，在水泥地上浇出了花。她坐上公交之后，他才拉开环扣喝了一口，这特殊的碳酸甜，在许多年后仍有回甘。
接触是产生摩擦的必要条件之一，两个物体已经有了相对运动的趋势，花火迸发只在瞬间，物理知识点铺满了这一整条路。
路漫漫希上下求索，求知，求实，求一意。
……
十二年过去，月亮依旧很亮，亮了一整个人生的夜。
一个贾宝玉换一个林黛玉，这样，我们就凑成了一对！
年少的勇，即便被生活裁剪掉百分之九十九，唯剩下的那百分之一，就足够让她再度奔向他。精明理智的成年人，仅仅欠缺百分之一的冲动刺激。
清夜送好梦，她不自觉地又往他怀里钻了钻，抱紧她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