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韵诗很少喝到断片,她几年前才开始尝试喝酒,或许是天赋异禀,她的酒量还算不错,随便喝喝的时候几乎千杯不醉。

    不过这次她再从床上醒来,摸着脑袋也想不起散场之后发生的事情,只记得最后那一杯鸡尾酒好喝得像是牛奶,入口甜蜜丝滑,想来后劲也大。

    艰难从床上起身,周韵诗舒展了一下自己的四肢,僵硬得如同沉睡了千年,每动一下关节都能听到清晰的“格楞”声。

    而比这个声音更清晰的是客厅里传来的人走动的声音,像是在抖动什么东西。

    周韵诗心里顿时一惊,推开房间门往客厅看去时正好和在整理被子的江清和四目相对。

    “醒了?”江清和俊秀的脸上有些许疲惫,想来是沙发并不好睡。

    没等周韵诗反应过来,他理了理衣服和头发,指着厨房说:“冰箱里有蜂蜜水,电饭煲里有粥,被子给你放这里了,我去上班了。”

    说完他便往门口走去。

    周韵诗脱口而出一句“谢谢”,说出口之后才反应过来昨天晚上大概是他送自己回的家。

    江清和摇摇头,道:“不用。”随即推门而出。

    醉酒、失态、胡言乱语……昨晚发生的事情周韵诗不敢想象,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酒品,没有让她在江清和面前丢太多的人。

    她算是明白了,自从江清和回来之后,林渝和季之秋就成了两个不靠谱的人,完全靠不住。

    可恶。

    另一头,江清和刚出门便在车上拨通了林若安的电话,开口就问:“她什么时候开始喝酒的?我记得以前没这个毛病。”

    林若安一愣,随后笑笑:“这事你问我?想想也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啊。不过也还好,她们三个人里韵诗一般是最节制的那个,没出过事。”

    江清和脸色一沉:“看不出来。”

    ……

    下午到公司,刚进办公室大门助理便又捧了一束花进来:“韵诗姐,又有你的花。”

    周韵诗这头酒刚醒,闻到花香只觉得头更疼。她以为她发了那条朋友圈之后,江清和应该要消停了,这怎么还来?

    莫非花不是他送的?

    周韵诗对于这种猜谜游戏已经没有了耐心,吩咐助理如果再有人送花过来一律拆了分发给大家,不必再拿给她。

    于是没多久,她便在茶水间听到自己和奔驰450已经闹掰了的八卦消息。

    实在无语。

    她这段时间工作其实很忙。对时星的收购几年前就在布局,她进到公司熟悉业务之后,周益国顺理成章地把交接棒交到了她的手里。

    海晟作为一家老牌的日用品公司在地利人和上有一定的优势,但在创新上一直很难有有效的突破,新推出的几款产品市场反响平平。

    而近几年进入视野的时星是由一群年轻人创立的新品牌,发展势头猛,推陈出新能力强,但整个品牌基调目前还过于浮躁,根基不稳,海晟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

    前段时间因为王杨带头的项目部在尽调事宜上出了纰漏,幸好及时补救没有出大差错但还是耽误了不少工夫。

    周韵诗算不上是工作狂魔,但她最近有意增加了自己的加班时间,想用工作麻痹一下自己的思绪。她不走,手下的员工也不好意思提前下班。

    加上上午旷了班,等她整理好文件准备回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而办公室居然还是灯火通明。

    不知道是不是该感谢HR给海晟招进来了一批肯为公司卖命的员工,但周韵诗显然不是那种压榨型的领导。

    “怎么都没走,都早点回家吧。要吃夜宵的记得开发票找我报销,五分钟内收拾好东西走人。”

    她话刚说完,办公室里立马响起了一片欢呼:“谢谢周总!周总万岁!”

    她家离公司不过走路十分钟的距离,所以她并不常开车。夜色落幕,街上依旧人来人往。这座城市就没有安静的时候。

    她刚要动身回去,却在大门的另一侧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那个人她早上刚刚见过。

    两个人之间隔了两扇门的距离,下班的员工陆陆续续从两人中间路过。看到周韵诗停下脚步站在门口,他们好奇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周韵诗想,江清和马上也会在公司拥有自己的代号,奥迪A8。

    江清和大步迈向前,直接问:“吃晚饭了么?”

    “还没有。”

    “杭帮菜怎么样?”

    “都行。”

    等周韵诗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似乎已经答应了江清和的邀约。她转头一想,又道:“我请你吃饭吧,谢谢你昨晚送我回家。”

    江清和坐进驾驶座,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用谢我,虽然是关系不怎么样的朋友,也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车启动之后周韵诗还在回味江清和的这句话,想不明白他什么时候居然变得如此斤斤计较了。

    她不知道要说点什么打破车里的沉默,干脆一路都不讲话。车里放着不知名歌手唱的英文歌,周韵诗跟着哼了两句,视线始终停留在城市的街景里。

    车子左拐右拐最后在一条小巷子面前停下。曲径通幽处,在巷子的尽头有一家店面不大但古典气息浓郁的小店。

    江清和提前定了位置,一进门服务生便把他们俩往包厢领。

    “你是怎么找到这家店的?这么偏的位置,也不容易找吧。”周韵诗纯属没话找话。

    江清和拿着菜单浏览,头也没抬:“同事推荐。这两年口味有变化么?”

    “没有。”

    江清和迅速点好了菜,服务员撤走菜单后两人面对面坐着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周韵诗原本想问江清和自己昨晚有没有胡言乱语,但理智告诉她这并不是一个好的话题,闭口不谈才是最好的选择。

    江清和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淡淡道:“昨晚你在我车上睡着了,把你送回去之后怕你深夜万一呕吐堵塞气管窒息,我就没走。”

    这话说得……周韵诗无语:“还真是一点都不盼着我好,但还是谢谢你。”

    “不用谢。”

    昨晚上周韵诗其实说了一点话,只是含含糊糊的听不太清楚,唯一能听清的是喊了他的名字,至于喊完之后后面的内容是夸还是骂就不好说了。江清和也不指望周韵诗能记得这回事,索性就不提了。

    他看了一眼周韵诗一直拿在手上的资料,主动转移了话题:“你们公司和时星有合作?”

    “怎么了?”

    “李希佳你还记得么?”

    “嗯。”

    他们那一届的学生应该很少有人会不认识李希佳。她以特立独行在学校里出名,开学第一天就染了一头玫红色的头发出现在开学典礼上,令众人惊艳。

    而周韵诗对她的印象则是停留在当年她曾当着教导主任的面在路中间死活抱着江清和不放手这件事上。

    不过她也是江清和在官宣了他们俩在一起的消息后,唯一一个在路上对她真诚地说了句恭喜的人。

    江清和继续说:“她就在这家公司做产品设计。”

    把时星和李希佳联系在一起,周韵诗倒是能理解他们不同产品之间的设计风格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差异:“确实挺像她的风格。没想到你们之间还有联系。”

    她发誓,她这句话没有别的意思。

    江清和不给周韵诗胡思乱想的机会,解释道:“差不多在一年前,她寄了她的结婚请柬给我,我们在Facebook上简单聊过几句。”

    这消息倒是让人诧异:“她已经结婚了?”

    “嗯,和她大学时期的学长。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们俩应该是研究生毕业就结婚了。”

    江清和一字一句道出,周韵诗的脸上算不上是苦笑。她抿了口茶,茶香在口腔流转,说出口的话却带着苦涩:“你以前很少会记这些事的。”

    江清和愣了半晌,道:“你以前也不像现在这样。”

    回想起自己高中时期咋咋呼呼的模样,周韵诗表示赞同江清和的这个说法。她侧过身看向窗外,像是自言自语道:“是啊,我们俩都变了。”

    有些人主动迎合社会被磨平了棱角,变得圆滑又世故,成为了自己当初最讨厌的那一类人。有些人还在固执地做自己,但回头看,和自己少时的期望同样活得不同了。

    没有人会停滞不前,就像周韵诗一直觉得自己没有变,但在时间浪潮的裹挟下,她到底还是变了。

    江清和挑的餐厅很好吃,中餐到底还是合周韵诗的口味。她吃得不少,起身的时候胃里饱腹感十足。

    他开车送她回家,到小区楼下时周韵诗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跟他说:“能不能别再送花给我了?”

    江清和点点头:“好。”

    周韵诗猜得没错,江清和果然不看朋友圈。

    “只是我跟花店老板订了一个月,钱已经付过了。”

    “那就改寄给其他甲乙丙丁,别再送公司来了。公司流言纷纷,我不想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看着周韵诗苦恼的样子,江清和又点头:“好。”

    “那我上去了。再见。”

    两个人就连告别都生疏得像是今天第一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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