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风早记不起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那些奇怪的村民也不会攻击她,她完全可以继续踏上路途。

    但她不会这样。

    虽然她不记得自己应该怎么做,但她不会放下这个她记得名字的人,她的骨子里刻着的大概就是不甘和反抗。

    她从旁边的屋子里拿出两把铁锹,一把递给了希司闲,“他们很烦人,我们让他们别来烦人了吧。”

    “真的可以吗?”

    “总要试一试吧,希司闲。”平风早朝他笑了笑,感觉或许以前也这样对他说过。

    想法总是美好的,当平风早举起铁锹时,它变得如同蒸笼里的年糕一样软烂,毫无杀伤力。

    平风早气得笑出了声,希司闲一脸无措地再次被扯成了一地的碎片。

    那只小白狗不知从哪个角落溜达了过来,闻了闻,啃咬起了希司闲的手掌。

    希司闲的下巴都没了,他艰难地出声:“对不起,我……”

    “痛吗?”平风早第三次捡起那颗跳动的心脏。

    “痛,你等我不痛了再走好不好?”

    “好。”平风早把心脏放到正确的位置,将小白狗抱到一旁。

    希司闲望着一边是白天一边是夜晚的天空,身体重新长出来的时候,又痛又痒,这种煎熬的感觉,他每天都要承受一遍,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承受,他不觉得这是对的,也没有觉得这是错的。

    但那个人觉得这是错的。

    希司闲的上半身长得差不多了,他看向处在夜那边的平风早,这个人的名字他想不起来,每次她的名字就在嘴边,但怎么也说不出口。

    平风早走过来在他身边蹲下,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希司闲。”

    “嗯,我还痛。”他朝她伸出手,平风早轻轻握住了。

    在等待的间隙,小白狗已经吃完了一整条小臂和手掌,蹭得脸上都是血,多少有点骇人。

    平风早阻止了希司闲往身上拼接残肢的动作,她说:“你顶着这么多手和腿,就不能坐在我身边了。”

    希司闲惊讶的看着她,“那我不接上这些,以后就可以一直坐在你身边了是吗?”

    “……”

    平风早突然的沉默让希司闲很是不安,他往后退了两步,“对不起,我再也不说这些了,我可以不靠近你,你不要不理我。”

    “希司闲,”平风早轻笑了一声,“你胆子好小哦。”

    她坐在那条长长的石凳上,看向远方。

    希司闲走近一步,见她没反应便又走近了一步,最后才小心地和她并排坐在石凳上。

    这里没什么好看的景色,也没有什么好玩的,平风早感觉有点困了。

    可这实在不是一个可以睡觉的环境,她打了个哈欠。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太舒服啊?”希司闲盯着她。

    “我想闭上眼睛躺下。”

    “哦……怎么样舒服就怎么样吧,你躺着,我不会让人打扰你的。”

    这里除了希司闲,也不太可能会有人突然打扰。

    平风早点点头:“那你一定要保护好这里,不要有人打扰我休息。”

    她躺在石凳上,脚朝着希司闲那边,头上是月亮,还算是能闭得上眼。

    希司闲侧着身子看她睡觉,又是一个整天过去。

    平风早醒来时,那些除了嘴都不太完整的村民已经走到了跟前,希司闲连忙起身离她远远的。

    她第四次捡起了那颗心脏。

    这次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把心脏放回去。

    她坐在希司闲身边,捧着那颗心看着月亮。

    “你在想什么?”希司闲问。

    平风早看了他一眼,“我还是感觉有点累,或许是饿了。”

    “这样吗?那你把我的心吃掉吧,吃掉你就不会饿了。”

    “那你不就长不出身体了吗?”

    “没有关系,我死掉了你也可以离开,吃饱了能走到更远的地方。”

    “你胆子那么小,怎么不怕死呀。”

    “……”

    “你不能死,活着我们才会相见,懂吗。”

    平风早坐了一会儿,去到最近的一间屋子查看。

    屋子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墙角还摆放了一些农具,一个处于夜的人直挺挺躺在床上,对她的到来没有反应。

    平风早不是个客气的人,她走上前把那人从床上拽下来,拖到了门口丢出去,大力关上了门。

    拿着那颗心脏不是很方便,平风早找了块布兜起来。

    那人被拖到门外也没有什么动静,她便重新开门,将那人丢到了另一间屋子里去。

    做完了这些,她回到空地,把希司闲的头抱了起来。

    希司闲不解地看着她:“你想做什么?”

    平风早说:“找口锅把你连头带心一起炖了,一颗心我吃不饱。”

    “哦……那是不是要找个大一点的,要炖烂一点,不然不好吃吧。”

    “是啊,这破地方连盐都没有,你知道什么是盐吗?”

    “啊,是咸的东西,我知道。”

    平风早直接拿了个背篓把他放进去,心脏拿布兜着系在腰间。

    “干嘛把我放这里面,我什么都看不见了。”希司闲只能看到一点平风早的头发。

    “没事,等下下了锅就什么都能看见了。”

    平风早突然在角落里翻出一袋盐,她往身后的背篓瞟了一眼,说:“还真的有盐,就是我听说炖肉要些姜还有葱蒜什么的去腥,不然很难吃,那样炖熟也浪费了。”

    “有的吧,你再找找。”希司闲说,“这间没有,说不定另外的地方会有,总会找到的。”

    “你说的很对。”

    平风早在隔壁找出了这些东西,又有些困扰道:“可是烧火要柴,最好是松树,烧起来没有什么烟。”

    “还有这种讲究?”希司闲看着她的头发,“那你让我长出身体,我去给你找嘛。”

    “你要是跑了怎么办?”

    “我不会跑的!”

    “那可不一定啊,你胆子那么小,你跑掉了我就没有食物了。”

    “我真的不会!我去给你找柴,给你找锅,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找来,然后你再吃掉我好了!”

    希司闲急得都破音了,“我不会跑掉的!你对我这么好,我不会跑的。”

    “吃掉你也算对你好吗?”

    “你对我好又不是为了吃我,我愿意给你填饱肚子。”

    平风早笑了几声,“你还蛮会给我找理由的,那我心情好,就先不吃你了吧。”

    她返回第一间屋子把门顶上,等待着那个节点的到来。

    希司闲似乎猜到了她想要干什么,急得脑袋能从背篓里蹦出来:“你把心给我!你不要对我这么好,不然你把我吃了快离开好不好,我求你了!”

    平风早按住他的脑袋,“你别吵了。”

    “我求你了,我求你了,不用对我好了真的,我连你的名字都记不起来,你不用这样对我的!”

    “嘘。”平风早让他噤声,“我好困,不要再说话了,好吗?”

    “你……”

    平风早是真的困了,不一会儿就打了好几个哈欠,她把头靠在门上眯着眼睛。

    希司闲着急又不敢发出声音吵到平风早,只能咬着自己的嘴唇瞪着房顶。

    “咚咚咚”。

    平风早被砸门声吵醒,她伸了个懒腰起来把心脏放到桌子上,摸了摸希司闲的头:“很乖。”

    “你别走,我好痛,你把我丢出去!”

    “嗯,等你长出腿来自己走过去,我懒得费这个劲了。接下来……”平风早把他放到心脏旁边,然后拿起顶着门的板凳走了出去。

    “不要!你回来!你回来!!”

    希司闲眼里涌出血和泪,他完全不能动,血肉在飞快重生。

    不应该是这样的,明明是他要保护她……

    她一定是自己很重要的人,这么重要的人为什么会想不起来了呢?

    他连她的名字都叫不出口。

    屋外已经站满了人,平风早抡着板凳,她在赌只要打乱这个节点,其它的事情应该也能够改变。

    这次的板凳非常结实,平风早可以一板凳砸飞村民的半个身子,就是明明小小一个村子,哪里冒出来这么多人?

    平风早的身子有些沉重,那种沉重感很难抵抗,她有几次不注意脚软跪到地下,还被石头砸得满脸血。

    那些人最后像撕扯希司闲一样撕扯她,平风早感觉自己要溺死在这人潮之中。

    神出鬼没的小白狗冲进人群,咬了几个离平风早最近的几个人的腿,只是它实在力量微弱,被一个人一脚踢飞砸到墙上昏了过去。

    犹如表盘转动的日夜终于转过了那个节点,村民们散开,有的拖着半截身子往屋子里走。

    她赌赢了。

    平风早靠在墙边大口喘气,她恢复了点力气就去看那被踢晕的小白狗。

    小白狗嘴角挂着血,平风早拿袖子给它擦了擦,它突然睁开黑溜溜的眼睛,从平风早的怀里挣脱跑开不见了踪影。

    她站起身踉跄着回去看希司闲。

    “希司闲。”

    “你回来了。”希司闲朝她伸出手,“平风早,痛吗?”

    平风早笑了声,把他那崭新的手挥开,“你又在说什么废话,终于想起来我是谁了?”

    “嗯,平风早,对不起。”

    “怎么想起来还是这个样子,一点都不像你。”

    “平风早。”

    “有话就说,我真的很困了。”

    “平风早,平风早,平风早,平风早,平风早……”希司闲眼里流着泪,却笑着说:“你的名字真好听。我,我可以抱一下你吗……平风早,我说,我想抱一下你。”

    “……”

    希司闲像是预料到了她的沉默,强颜欢笑想说点什么混过去时,才发现平风早已经彻底睡了过去。

    希司闲喊了她两声,她只闭着眼睛,不耐烦地让他别吵。

    “……那这次也不算拒绝我。”希司闲把她抱到床上,俯身下去,轻轻地吻了下她沾了血的眼角,“平风早,对不起,我真的是个胆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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