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载预料到鱼令徽会前来投诚,只是没料到来得这么快,甚至都没花个一两天时间为他的干爹默哀。董卓倩讨厌鱼令徽,私下对元载多次建议鱼令徽这种反复小人不能用。然而元载最大的优点便是能做到人尽其才,物尽其用。鱼令徽这种人,只要给到甜头,他便会尽心办事,这点是毋庸置疑,且此人知道鱼朝恩的许多秘密。

    果然,鱼令徽带来了一个有用的消息——鱼朝恩这些年一直与江湖杀手组织暗花楼有着交易关系。鱼朝恩花了上百万两银子豢养暗花楼的杀手为他办事。

    元载知道暗花楼的实力,亦知晓麒麟司七年来追查暗花楼却成果有限。

    鱼令徽透露称,暗花楼的眼线无处不在,甚至麒麟司中都有。

    因此元载若能收服暗花楼楼主为他办事,以后便如虎添翼。一手抓着权力笼络人心,一手操纵着官员们的生命使他们不得不恐惧。双管齐下,还能有谁不臣服于他呢?

    元载对鱼令徽的提议很是心动,若暗花楼真有这么强大,与他们联手确有大好处。只是暗花楼毕竟与当年安史余孽有所牵扯,若被陛下知道他与暗花楼有关系,岂不是等同于谋反大罪?

    元载经过反复考量,还是无法拒绝权力的诱惑。他自以为除去鱼朝恩后,朝廷除麒麟司这个中立的机构外,已不会有大股的势力与他抗衡做对。可要想将百官牢牢掌握在手里,暗花楼的情报和杀手方面的两大优势,的确又对他大有用处。

    元载决定与暗花楼楼主见上一面。元载是被蒙着眼睛放入一辆马车带进庭院的。此庭院内茂林修竹,月色下格外清雅幽静。元载被月隐娘带领着走入一间房间。隔着屏风,元载只见一个隐隐绰绰的人影。月隐娘取下元载的眼罩。元载看不到暗花楼楼主的真容。

    元载:“阁下好大的架子,让堂堂宰相亲自来见你,还不愿以真面目相见。此岂是诚心合作的姿态?”

    楼主苏长渊:“见过我真容的人都死了,如此宰相也要一见吗?”

    元载:“放肆!你可知,我能随时踏平你暗花楼。”

    苏长渊:“苏某可随时让你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元载:“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暗花楼楼主架子倒是不小,只是不知,楼主有没有与元某谈生意的实力。”

    苏长渊:“那要看宰相想做哪种买卖。若是人命买卖,宰相找不到比暗花楼更好的供应商。”

    元载递给暗花楼楼主一份暗杀名单。

    元载:“名单上这些人顽固不化,你替元某送他们上路。若处理得干净,元某再与你谈下一步合作。定金,明日我叫人送来。”

    苏长渊:“有个人是个麻烦。”

    元载:“你是说沈青莲的弟子李玄景?”

    苏长渊:“此人与我暗花楼有旧怨,难保他不会查出些蛛丝马迹。”

    元载:“他不会挡我们的道。”

    苏长渊:“杀了他?”

    元载:“我没发话前,你暂且不要动他。近日虔州出了一件奇案,我会将此人调去调查。若他能查清案件为我立功便是最好。若不然,你再出手也不迟。”

    苏长渊:“宰相大人倒是惜才。”

    “物尽其用罢了。”

    苏长渊看了名单中的名字,见其中全是在长安的官员,大部分都是与元载做对,常上折子参他的。苏长渊将名单交给月隐娘,让她负责暗杀这些官员。

    莫君离见此,很是不服。这十几位官员,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做掉,月隐娘忙得过来吗?可苏长渊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莫君离和顾青衣。他要让莫君离和顾青衣去虔州,暗中保护李玄景,确保他能查到苏长渊想让他查的东西。

    虔州之事若捅了出来,朝廷便会失了这几年来好不容易复得的民心,如此便离苏长渊的最终计划又近了一步。

    麒麟司内,秋露白深思着宰相元载的态度。今日陛下提到虔州出了一起怪案,此案离奇程度堪比传奇小说。陛下会关注到,亦是偶然在后花园看歌舞时听伶人说起。由于其案情不知被谁传播得沸沸扬扬,以至于朝野上下都将它当作一则趣谈。可陛下却不希望这则怪力乱神的趣谈动摇民心。

    陛下命麒麟司调查此案时,元载竟主动推荐李玄景调查。陛下虽不喜元载插手麒麟司的事,可还是听从了他的建议。可元载这么做的背后有什么深意呢?若是他想乘李玄景离京,对麒麟司做出什么动作,她该如何应对?

    秋露白:“近日虔州发生一起奇案,接连三个县令变成牲畜,新任的县令又在县衙住宅内被活活吓死。陛下龙体大怒。不能坐视这等邪说扰乱视听,责令我们麒麟司派出一名捕快尽快查明此案。”

    独孤醉:“是什么东西在捣鬼?”

    秋露白:“当地盛传是十殿阎王降罚,使得罪他的人沦入畜道。”

    独孤醉:“此等怪力乱神的案件非我所长。”

    秋露白:“如今朱雀使在广州,玄武使在河北。白虎使须坐镇京师。不如还是李捕头去吧。尽快查明真相立功,也好早日恢复你青龙使的身份。”

    李玄景:“是。”

    秋露白:“虔州山高路远,只你一人前去,我放心不下。上次查案你既与桑夜漓配合甚好,便让她随你同去吧。所有你不愿处理的杂事尽可交给她来办。”

    桑夜漓心中一万个不服气,她堂堂一代女侠在掌镜使心中只是一个跑腿的杂役吗?不过去虔州倒可以游山玩水,还能查这起古怪案子,打杂就打杂吧。

    秋露白:“桑夜漓,一路上你要好生照顾李捕头,案件有任何进展随时传信来京。”

    李玄景知道此次去虔州必有元载在背后推波助澜。只是他的目的为何呢?是对他上次拒绝了他抛来的橄榄枝提出警告,还是打算调虎离山,在京城捣鬼。抑或是虔州的案件与他有所关联?

    恰好,李玄景所想的三种情况同时存在。虔州还真有元载需要的东西。

    鱼令徽实在不知自己走了什么霉运,本以为巴结上宰相,从此便平步青云了。谁知鱼朝恩却要派他去什么虔州海河县当县令。七品县令?他可是堂堂五品大员,元载难道是因为他跟从过鱼朝恩要整治报复他不成?鱼令徽知道虔州是个不毛之地,百姓穷困。江西观察使魏少游是个有名的吸血鬼,江西的民脂民膏早就被他榨干了,还有他鱼令徽什么份啊。何况虔州海河县,一个如此偏远的州县,又刚刚出现四任县令中,三任县令被十殿阎王变成畜生,一任县令被活活吓死的情况,元载这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啊。

    元载解释道:“你心中怪我大材小用。可虔州并非不毛之地,这海河县更是巨富。你此去海河县若能帮我办好一桩事情,回京城后工部侍郎的职位便是你的了。”

    鱼令徽心中一喜。

    鱼令徽:“属下愚钝,还请宰相明示。”

    元载:“这海河县所以巨富,只因有一座天青石矿山。此物稀罕,在长安达官贵人中极受欢迎,加工成工艺品后更是价值不菲。一个盆景便价值万两。你若能将矿山开采出来,便是大功一件。我也好力排众议提拔重用你。”

    鱼令徽听闻后大喜,即刻表示愿意前往,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元载让鱼令徽到江西后,暗中监视李玄景。此次李玄景被派去江西查案,若他能查清谁人在虔州捣鬼,他们开采矿山便能顺利进行。但若李玄景不识好歹阻拦开矿,鱼令徽亦可见机行事,向魏少游要兵。

    桑夜漓没想到自己跟随李玄景去虔州查案一事,竟在麒麟司发酵。变成了桑夜漓因巴结李玄景得力,即将升为五等捕快的消息。麒麟司捕快共有七等,立功机会本就稀少,若逐级升迁,没十年二十年,升不到头两等去。麒麟司与中唐所有机构一样,在成熟后,面临着冗官的问题。麒麟司出立时,人虽少,可没那么讲究论资排辈,皆是能者居之。可如今机构庞大了,资历便成了升迁主要考量的方面。

    可桑夜漓一个新来的捕快,辅一到司就跟着李玄景查了佛图案,获得掌镜使青眼,如今竟又能去虔州查案。如此幸运,怎会不惹人妒忌?

    因此麒麟司便开始传起流言蜚语,称桑夜漓与李玄景关系不斐。又被传言其为人虚伪,善于钻营,最擅长弄虚作假,破案却无甚能力等等。

    桑夜漓听到这些风言风语很是气愤,却懒于自证了。

    然而檀香将桑夜漓单独叫过去,说了一席意味深长的话。桑夜漓刚从总务处拿到公文,檀香便以上位者的姿态将桑夜漓叫去训话。

    桑夜漓见到檀香的房间内摆满了竹蜻蜓,很是惊讶。

    檀香:“这些都是李捕头送我的。”

    桑夜漓:“哦。”

    檀香:“你不好奇他为什么送我这些吗?”

    檀香:“因为他钟意于我。”

    桑夜漓:“檀香大人没别的事的话,属下先行告退了。”

    檀香:“等等!你知道他是不可能看上你的吧。他迟早会重掌青龙使令,只有我能帮他实现胸中之宏愿。你出身卑微,再怎么努力也比不上我日日在掌镜使身边。你们并不相配,若你识趣,便不要对他有任何非分之想。”

    桑夜漓:“我想檀香大人误会了,属下只是尽力做好分内之事。另外,出身卑微没有什么错。属下矜矜业业挣着朝廷给的这份口粮亦是不易。与日日在掌镜使大人身边的您没有什么高下之分。”

    檀香:“你如此不识抬举,不怕被赶出麒麟司?”

    桑夜漓:“若有一天麒麟司容不下属下,属下自会离去。”

    檀香望着桑夜漓离去的背影,气愤地扫落桌上的东西。她并非自己所表现的那样自信,这些竹蜻蜓只有一个是李玄景送她的。时值安史之乱初年,一年除夕,沈青莲带回一个孩子到师父李泌隐居的住所过年。那孩子便是十一岁的李玄景。当时檀香也才九岁。她是李泌捡回来的弃婴,却自小跟在秋露白身边长大。

    那年除夕,她因买来的竹蜻蜓被一帮孩子踩坏了哭泣。李玄景送了她一个,她保留至今。而其余的竹蜻蜓,皆是这些年她自己买来的。七年前,十九岁的李玄景年少成名,意气风发,在李玄景的眼中只有案件和师父,从来没有她。可如今,她等待了七年,还是没有等来想要的结果。她决心不再等下去,定要去争取心中所爱。

    桑夜漓和李玄景并肩骑着马走在长安街头。桑夜漓扭头看李玄景,实在看不出这个男人有令女人痴迷的魅力。尽管他容貌清俊,侧脸尤为棱角分明。可言辞犀利简单,眉宇冷峻,不苟言笑。着实不够可爱,亦不够温柔。哪里招女子喜欢了?

    李玄景:“我脸上有东西?”

    桑夜漓:“没有。”

    李玄景:“专心看路。”

    桑夜漓:“我是想问,捕头渴不渴?”

    李玄景:“多谢,我自能照顾自己。你只需专心查案便可。”

    桑夜漓:“捕头是不是在想,佛陀案与虔州案两起案件背后可能都蕴藏着大阴谋。佛陀案动机貌似是为复仇,却牵扯出神策军的敲诈贪腐大案,导致朝廷权力洗牌。不知这起虔州案背后又会是什么?”

    李玄景被她言中心思,倒是很觉得讶异。除沈青莲和陈文锦外,没有人懂他。桑夜漓又是如何得知。

    桑夜漓:“以捕头的聪明才智,必能查清虔州案真相。”

    李玄景:“若我所查真相皆是幕后之人想让我查到的呢?”

    桑夜漓:“那也要查下去。了解了对手,才能预测他的下步棋嘛。”

    李玄景:“桑夜漓,我收回那句话。假以时日,你会成为一位好捕快。”

    桑夜漓:“历经磨练,方得救赎。”

    李玄景和桑夜漓拿着过所和公文正要出城,身后洛玉儿和郭暧却赶了过来。洛玉儿赶来自是因为担心桑夜漓,且胆小的她不敢独自呆着,毕竟胡四的同伙还在四处寻找她。郭暧赶来却在桑夜漓和李玄景的计划之外。

    桑夜漓:“郭公子为何也来了?”

    郭暧:“我是你们的钱袋子啊,诸位查案之余,难道不想游山玩水一番?”

    桑夜漓看了一眼玉儿。

    桑夜漓:“捕头,那就带上他们吧。”

    李玄景:“查案并非儿戏。”

    此次虔州之行未免过于热闹。若是危险来临,还要带着不会武功的郭暧和洛玉儿,岂不是自找麻烦?可见桑夜漓一脸恳切的样子,李玄景又无法坚定立场了。罢了,只能一路上忍受他们的聒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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