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风清,星光如霜。

    无光的院子里万籁俱寂,犹可见微风拂过,清流潺潺的声音。只是随着几声“哗哗”的响动而混杂一片,交织在一起难以辩驳。

    清锦承着姬颜首先到岸边,食指测了测鼻息,流畅和缓,放下心来后回身又潜了下去,只见狄严一手背着一个,一手拖着一个艰难的游动着。

    清锦接过木离后,狄严轻松了许多,两人同时跃出河面,水波纹荡漾出更大的褶皱,不远处的门房灯火犹亮,而这里却暗得有些可怖了。

    上了岸,主仆二人相视无言,清锦在水中呆太久,心绪很乱,而狄严主要是刚才受的冲击太大,现在还没缓过来。

    清锦可不知他在想什么,休息够了,双手并拢打了个呼哨,另一道离得不远的地方发出回应,只见一道身影踏风而来,刚好停在了晕倒的木离旁边。

    狄严满脸堆笑地上前拍了拍来人,道:“小郎九,好久不见呀,你什么时候来的药蜀国。”

    郎九一抄手按住在自己肩上乱动的手,推了下去,见几人衣裳,面容都脏乱无比,提议道:“楼主,要不要先去梳洗?”

    “不急,先把他们两个送到厢房去”清锦说着,抬手在木离胸口两处点了两下,只见躺着的人扭头吐了几口水,就又晕了过去,“你就带他吧。”

    狄严看向躺在地上双手紧握成拳的木离冷然的脸,再对上郎九的那张冰块脸,不由好笑出声:“两个锯嘴葫芦哈哈。”

    翌日,旭日东升,整座宅院都充斥着鸟儿的啼叫声,院内的树叶上仍留着露水蒸腾后留下的印痕,身着碧色裙衣的婢女早早的就开始打扫,竹节扫帚刷刷的发出声响,姬颜从深眠中被吵醒,嘴里发出一声不满的旎语。

    在姬颜第三次听到鸟雀撞击门板的声音后,彻底清醒了过来,昨夜的记忆涌入脑海,顿时从床上坐了起来,身上清爽舒适,是有人为她换上了里衣,想到这,脸色有些不自在,她自来不喜欢丫鬟洗漱伺候的,复又摸了摸颈上的玉佩,还在。

    “姬小姐。”

    正发呆,就被门外的这一声唤回了神。

    “何事?”

    婢女毕恭毕敬的回道:“清公子在大堂等着,说让姬小姐快些梳洗,今日就回大殷国了,我是来伺候小姐的。”

    姬颜听了,连忙把放在一旁的衣裙往身上穿,束好腰后,上前把门打开:“不用了,拿进来放好就行,我自己洗漱。”

    婢女闻言,有些为难,毕竟她伺候人习惯了,一时遇到这样的主子有些手足无措,但还是说道:“好,那小姐自己来,过后我为小姐缠发吧。”

    “那,好吧。”缠头发倒的确不会。

    坐到妆镜前,婢女从袖中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有几支簪,笑着道:“这是清公子交由奴婢的,说是赠予小姐的,快些挑一个,里面的发簪看着很是精巧,盘上肯定更加衬得小姐花容月貌。”

    “送我,为何?”

    婢女娇红了脸,有些羞于出口,手里麻利的摆弄着头发,散落肩旁的青丝被变成了几簇小辫儿,一半盘发,一半倾泻随意飘散在腰间,身材纤细,搭配姬颜清冷的眉眼,增添了些温婉。

    “小姐可选好要佩戴的簪子?”

    姬颜平常束发的东西也不知去了何处,看了看镜中披头散发的自己,妥协了,拨弄了一下,从里面挑出一支素雅的木兰簪,上面只有一颗红玉珊瑚珠做点缀。

    婢女接过插在弄好的云鬓上,看着镜子里的人,有些惊羡“小姐一看就是有福之人。”

    等坐上了轿子,姬颜吃着木离给他带的早点,抬头清锦一直往自己头上看,猜到在看什么,有些怪异的道:“你为何送我簪子。”

    清锦好笑道:“送你东西你还不乐意。”

    “无功不受禄,再说,你这伎俩特别像纨绔子弟纠缠未婚配的女儿家做派。”

    “簪子是我今日逛草市时买的,见东西精致就给你买了些,看来我眼光甚好,这簪子很衬你。”

    清锦笑得合不拢嘴,这时,有什么东西扔了进来,灵活躲过,发现是一颗核桃,姬颜疑惑的掀帘去看,正瞧见木离一张煞脸,身上因肤色变化而裹着厚厚的黑布衣。

    “木离?”

    听到她唤,木离恢复成平常的冷脸,点了下头,就骑着马往前到了同样裹着的狄严旁边。

    她们的症状姬颜给他们看过了,都是因为柳若卿研制的归墟泉水,幸好中途结束了且时间也不长,没有毒入骨髓只是肤色变化,虽查不到病灶,但据脉象看不是伤人根本夺人性命的毒,只是皮肤上有异色,姬颜想到曾在师傅那里看到的书,心里想着。

    看来得给师傅修书一封了,只是以师傅当时的作为也不知会不会把书给她看。

    “奇怪,木离今天怎么了,不对劲。”姬颜看向前方背影挺拔离得十分远的木离,咕哝了一句。

    清锦尴尬的咳了一声,说道:“大概有人惹怒他了吧,或者是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事情。”

    “什么事?与我有关。”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最后那句话是肯定语气。

    “大概吧......。”说完,清锦岔开话题“在地宫时你说你杀了紫魅,是用毒吧?”

    “......嗯”话题转的太生硬,但姬颜还是接着他的话头说道“我在他的解药里加了点阴明草,她为人谨慎我就多放了几颗进去,我提前吃了解药,在她要吃的时候故意在她面前试吃了一颗,她果然就没了怀疑,吃了下去。”

    清锦赞赏的点点头。

    见人不说话了,姬颜却开口问道:“那你又如何知道我能听懂你的那句暗语,如若我没来呢。”

    “我自是信你会来的。”

    姬颜又问道:“你当时可是有什么计策?”

    “自然。”清锦道,偏头见姬颜直皱眉,他便又笑道:“这是什么表情,当时我确实有一个计谋,不过想的比较浅显,原本是想以我的身份,若是有人通报给那所谓的宗主,必定会前来,届时我主动下手胁迫住他,到时动静自是不小,你若知道肯定能想到是我做的,定会想方设法的来这里。”

    “这与你让我走有何相干?”

    清锦好笑道:“不是我让你走的,是紫魅当时让你跟她走,她为刀俎我们为鱼肉,低头也是应该,再说我们也知她目的,你不会有险境的。”

    “你……当时我自可以在水牢里把解药给她就是,留下来,她也不会对我怎样。”想到在归墟这人为自己受了伤,有些自嘲道“我不会武功,只能又能由你们保护,分身乏术了是吧。”

    清锦看着怒气冲冲的姬颜,无奈道:“我没有这样想。”

    姬颜有些生气,她不喜欢被别人当成累赘,以往就算是受木离保护,但她也会用毒术协助。

    这样的不信任让她不由生了些闷气。

    姬颜再次哼笑一声:“我看你是想把我支开才对吧,因为我手无缚鸡之力会给你们拖后腿。”

    “好好说话,我可是你的债主,真是越发没大没小。”盛清锦说了一句,随即又说道:“可是我们能从水牢里出来的确是你的功劳。”

    “是不是我的功劳,你自己清楚,说是我的功劳,其实你是知道自己的计策一定会成功,才会明确的让我往“东”走。”

    姬颜的语调带着不愉,声音就不自觉大了些。

    清锦不可否认的勾了勾鼻子。

    冷静了许,姬颜又释怀了,有什么好生气的呢,他只是做了对他来说比较轻松的决策,少一个累赘多一份轻松。

    不过,被排除在外的境地,让她很是懊恼,他不知道当听到紫魅说他们都变成怪物的时候,即使心里不相信,但还是提前预演了最坏的打算,那种担心和自责有多么让人无力。

    狄严频频的往回看,错愕道:“这两人是吵起来了吗?”

    另外两人没理他,静静的骑着马,只是当狄严身前的人要掉下来时,郎九用马绳拍了一下他身下的马道:“扶稳,不要东张西望。”

    狄严把嫣娘往上提了一下,朝木离嘀咕道:“怎么又是我带着,不是你家小姐要带的吗,不应该由你来。”

    木离觑了一眼。扬手挥鞭,马受了疼一声长嘶,撒开四蹄绝尘而去,如同蓄力满弓的箭卷尘狂飙,狄严被迫吸了漫天灰土,双眼愤恨骂了句:“他娘的......”

    当姬颜几人到城门口时,木离已经提前与在酒馆收到信在这等待的冬雪汇合,冬雪坐在马夫的旁边时不时通过吹开的布帘看自家小姐,面容冷如玉,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里面隐隐约约传来说话声,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只听见一些字眼从里面散出来,“怪物”“水牢”。这些听得让她心惊肉跳的,倘若不是姬颜旁边还坐着一人,她早就控制不住扑进去对自家小姐嘘寒问暖了,想到这,哀叹了一声,就彻底不往回看了。

    出了城门后,清锦让车夫寻一个宽大荫蔽处把马车停下,身后浩浩荡荡的车队连延一线,错眼一望像是一条层叠起伏的山脉。

    姬颜疑惑的问向清锦:“你这里面装的都是药材?”说完又觉得不对,那运箱子的马车车轮陷进地下深部不浅,行动缓缓,超出药草所有的重量,而且他当面指出柳家卖假药,属实算是得罪了柳家,纵使再忌讳天下第一楼的名声,应当也不会再卖给他药材。

    盛清锦:“你觉得呢?”

    姬颜撇了撇嘴:“不会是去哪打劫的金银珠宝吧。”

    清锦被这话逗笑,牵起嘴角无奈道:“我在你心中是这样的人?”

    姬颜不语,不屑的看了他一眼,无声胜有声,直接表达了她肯定的想法。

    清锦转过头,故作愁闷的摇头叹息:“颜儿,你可是冤枉死我了,这里面还真就是药材。”

    “是什么?”姬颜感兴趣道。

    “天机不可泄露。”

    到了一个路边的雨亭,把马车安顿好后,木离提出要去农户家取回寄喂的马和马车,姬颜看着他异于常人的肤色还是犹疑了。

    “你现在去恐怕有些不妥。”

    木离自然知道,只是若是不去,回程路漫漫,没有车马如何能到,他们与清锦毕竟不相熟,势必不能一道走,而且姬颜的医书典籍都在轿子里,也得回一趟。

    姬颜自然知道他所思所想,有些为难的蹙眉。

    “我送你们一辆马车便是,到时让他坐在轿中不出来,不就发现不了了。”清锦的声音响起,此时听起来有种安定人心的低沉。

    “有什么条件?”

    清锦走过去戳了一下她的眉心,转头在姬颜看不到的方位向木离挑衅的眨眼,看到后者两眉皱得能夹死几排苍蝇后又回头嘻嘻笑道:“还是颜儿懂我,不过要求很简单,你回去制出解药后给我一份。”

    姬颜看向站在不远处扶着嫣娘往这边探头探脑的狄严,道:“好。”

    “颜儿要不要再报一次你的真名,还有居所,以便我去找你,须得说真话,上次你欺骗我可是让我伤心了好久。”

    此言打得姬颜措手不及,一口未咽下的唾沫直接呛了嗓,提到此事,姬颜有些不明显的心虚。

    不过此时也说不了假,当时嫣娘受伤的字被他看清,若是她要查简单的很,沉默片刻,仰头直视他,淡然做若道:“我就叫姬颜,当时对你所说也算不得欺,只是字不同而已,至于身世,大殷国将军姬洛白是我父亲。”

    “原来如此,好,到时候我会去找你拿解药的,还有我的那份人情你也的好好对待,相信我们不久后就会再次相见。”

    对方如此淡然,倒显得姬颜有些不自在了,像是不在意她的身份,也不在乎一个将军病榻之上的女儿这般生龙活虎的来这取药,只是像一个单纯的债主询问借债之人的住以便将来讨还。

    轿子上层层叠叠的打着纱幔,风轻轻扬起,纱幔打着卷的飞舞,随着几声驱马吆喝,轿子颠簸几下就平稳的上了路,不知是不是错觉,姬颜听见外面传来一句动人轻语。

    清锦看向疾驰而去的马车,笑着抬手挥了挥扇子。

    “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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