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一闪一闪,明明灭灭,书案上的笔墨奏折“哗啦”一声全摔在了地上,浓墨飞溅,满地狼藉。

    地上还躺着一名昏迷不醒的宫女,回生见状,连忙叫人把她拖下去了。

    屋内两人一坐一站,气氛紧张。

    盛翊泽眼神暴戾,手中的毛笔咔擦一声断成两截,暴呵,“蒯卜被救了,”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说道“当初是谁说不会有人闯进去的,你不是巫医吗?那贼人是怎么进去的?”

    他脸色难看,手腕上的玉骨串子晃得叮当响,催命一般的动静。

    回生脑子里也乱成一团:“进来之人医术和武功绝对不低,否则怎会知道如何避开那群毒蝇,且蜈蚣也被开膛皮肚,地上有打斗的痕迹,也有可能进来的是两个人。”

    盛翊泽:“除了蒯卜,还有什么东西丢了没有?”

    “还有今早丢进尸坑的人。”被盗的几本书回生没说,毕竟不是什么重要的书。

    “这人么!”盛翊泽说“他到底是什么来头?被抓住竟然还有人拼死来救,人都快死了也能出变故。”

    “是属下无能。”回生惶恐,心思灵转道“那封信件必定还在宫里,当时他进了书房盗走信函后,还未走远就被属下发觉了,在地牢中搜遍了全身已是没有。”

    “而且属下怀疑,宫中混进他们的人不止他一个,那批运出去不知所踪的空明散属下猜想也是被对方截走的。”

    盛翊泽挺直了身子,微蹙眉道:“如此,你暗地里找人在宫里好好找找那封信,掘地三尺也要找到,避着些太后的人。”

    又抬头看他一眼,目如寒剑:“空明散如若被他们盗了去,可会被破解?”

    “不会。”回生肯定道“空明散是用人血滋养的蛊虫做引制成,一进人体就与血相融,没有解药。”

    “最好如你所说。”

    回生不语。

    盛翊泽指尖轻点桌案,眸光不明,继而语气一转:“人都迁走了?”

    语焉不详,但回生听懂了,道:“自上次药被截走后,属下连夜把九泉寨的人全部带到了魍魉谷,只是那个地方毕竟比九泉寨远一些,日后送药恐怕得花些功夫。”

    盛翊泽眼角一暼他:“敌人在暗我们在明,这次要更谨慎一些。”

    “......是。”

    “那个细作在宫中潜伏一年之久才被抓获,也不知都知道了些什么,百般酷刑也没从他嘴里撬出一字半句,倒是养的一条好狗,只愿那贼人救回的是一具尸首,省得多一些麻烦。”盛翊泽抬手揉搓眉心,压下火气“得了,朕乏了,你下去吧,那地牢绝对不能再让人进去,赶紧把入口的机关换了,预防那个贼人再来,切记,不要再横生枝节,朕身边不留废物,回去也好好想想,当时若不是朕,在悬崖下救你一命,你早是鬣狗的腹中之食。”

    他说这话时看着回生,眼神带着寒霜,与救他时的神色如出一辙,敲打意味十足。

    两年前,他被族门驱逐,只因他违背了巫医不入世的门风,救了一个被七步蛇咬了的樵夫,巫医一族自被那些门派剿杀险些灭族后,就立下祖训再不入世,不救族外之人,违者再不是族门弟子,受百鞭后逐出门去,生死不论。

    当时他心绪不平,又身受重伤,出了族门也不知去哪,不小心就迷路摔下了悬崖,幸得被崖间枯树阻了一下,留得一命,不过还是让山石刮得遍体鳞伤,功力也无力施展,险些被林间鬣狗叼走蚕食,这时恰好遇上了狩猎的盛翊泽,原来他正好掉入了皇家狩猎场。

    盛翊泽身边的禁卫用弓箭驱走了鬣狗,救下了他,只是又被当作刺客关入牢中,严刑拷打,无意间听见了监侍议论当今皇帝,是个傀儡无权的传闻,当时盛翊泽才刚登基几日,正是孤立无援的时候,他孤注一掷,用身上的全部的钱买通了一个侍卫,写了封信让他悄悄放在盛翊泽奏折当中,信中告知了自己巫医的身份,并且可以为他制蛊,为他所用。

    巫蛊之术,盛翊泽自是知道。

    果真不久,夜间就有人把回生救了出去,从那以后,他明面上就成了大殷国皇帝身边的一个侍卫。暗地里就在寝殿下的地牢里杀人养蛊。

    盛翊泽的这份敲打不禁让他打了个寒碜“皇上保重龙体,回生必不负所望,衔环结草,永报皇恩。”

    说完,他利索的躬身而起,转身朝门外走去。

    盛翊泽居高临下的注视着他的背影,突然又开口道:“等等。”

    回春眼角跳了几下,脸上绷得紧紧的,缓慢的转过身来:“皇上还有何吩咐?”

    盛翊泽:“葛次尔的尸首在哪,丢到地牢没有?”

    “还未......”

    盛翊泽半晌没吭声。

    回生连忙道:“刚才去的时候,仵作正在狱刑司验尸,人多眼杂,便想着夜间再去。”

    “也好,小心一些,不要被别人发现了,他的血可是用来喂蛊虫的,倒时你再顺手抓几个犯了死罪的犯人下去,朕估摸着应当也没人了。”盛翊泽疲惫极了似的摆了摆手,“你且去。朕也乏了。”

    回生连忙应了一声,颔首低眉地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夜间微凉,回生揩掉头上的冷汗,泗水的夜色墨黑浓重,星月格外明亮,借着月色看着自己的双手,心里暗叹了口气,今日又有一条人命折陨在这双手上,抬头再看那圆月,莹白被一片血色笼罩,闭了闭眼,不忍再看,低头往狱刑司的方向走去。

    他也不过是想活着罢了,一诺千金,既已许下承诺,就没有后路可退。

    又一声低叹消逝在了夜色当中。

    ******

    “冬雪在哪儿?”姬颜等了许久,清锦才慢悠悠的踱着步子进来,不免有些恼怒,语气便也十分不客气,待还要说些什么,随即又注意远处深眠的蒯卜,出于尊老的想法,终究只是横了来人一眼就作罢了。

    心里怨气冲天,给人处理伤口的手也不觉加大了力度,筱四胸膛上触目惊心的鞭痕淌出血来,等人疼的□□了,她才后知后觉。

    “夜已很深,人也乏累一天。”清锦说“今夜你我就都歇这儿吧,你的丫头应该已睡下了,明日见也无妨。”

    对方说得在情在理,倒也是没有反对的理由,姬颜便也了然的点点头。

    清锦把方才摘下的布重新裹在脸上,走到姬颜身旁,后者手脚麻利的处理着伤口,带着的手套已经看不出原本模样,赤红一片,更别说旁边用来清理伤口的水了。

    清锦:“好治吗?”

    姬颜用银针挑开病人的旧痂,放出里面化脓的淤血,闻言,回道:“身上的伤势不轻,脊骨断了两根,肺腑经脉也受损得厉害,皮肉上的伤应该是各种刑具所致,新伤旧伤混在一起,有些化脓,不过这些都还有的治,难的是身上所染的天尸癸,那尸坑中死了太多人,生的东西积得骇人,他又在里面呆了许久,早已浸染太深。”

    最后总结了一句:“难治。”

    “如此”清锦见床上的人昏迷不醒说着胡话,“真的就一点办法没有了吗?”

    “办法......”姬颜看了清锦一眼,竟发现惯于带笑的嘴角此时绷成了一条直线,与在地牢中泻出的情绪如出一辙,难得从他嬉皮笑脸之下发现一丝表露的真情实感,不禁问道“他是你什么人?”

    一阵不可言说的静默蔓延开。

    清锦半垂着眸子,好像是在看床上的人,又好像只是随意在一处定了神。

    姬颜久不闻声,朝这边抬起头,见人不知沉默想着什么,低声唤道:“楼主?”

    清锦呼吸沉沉,整个人都好像颤了一下,眼里余下零丁的迷蒙瞬时被清明取代,半晌,才轻轻道:“是家母收养的孤儿。”

    “家母心慈,见不得人间苦楚,偶尔出门遇到路上的乞丐,沿途一路都会施舍银两,或是需要救助的人,也会施之以援手,从不悭吝,更是在多次外出踏青时接连救助了八个无家可归的小幼乞,为他们置买屋舍,供他们衣食住行,各学本领,都说好人有好报,可是最该享福泽的人,却是落个死无全尸,衣冠冢都空无一物的下场。”

    姬颜叹了口气,平常挤兑人的话张口就来,这时想说几句安慰话,口唇嗫喏了几次都不知道说什么,又怕说错话再戳人伤口,索性也就放弃了。清锦有意无意的左手摩挲自己的手腕,嘴角又挂起刻意的欢乐:“他们是母亲留下来的,自然也就是送给我的玩物,我让他们往东就不能往西,就算要死也只能死在我的手上,那狗皇帝也配。”

    姬颜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既而又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也不再追问,反到是不远处不知何时醒来的蒯卜突然插嘴一句:“你母亲的骨灰被我放进了皇......你父亲的墓里,是你父亲生前私下让我放进去的。”

    清锦一愣,呼吸沉重,胸口起伏剧烈。

    蒯卜那一停顿充斥着欲盖弥彰,姬颜背对着他们,皱起了眉。

    其次,自古以来,会提前为自己修缮墓穴的,除去皇亲贵胄之族,民间商贩贾胄也颇有不少,不足为奇,生同衾,死同穴,更是夫妻常有,而这本该是件佳话的俗事,作为儿子的清锦,表情却是平平淡淡,甚至带着戏谑。

    他的爹娘莫非不睦?蒯卜又为何认识清锦的娘亲,听他说来,似乎还是熟悉,江湖上对于天下第一楼楼主的身份可谓是众说纷纭,有说是是那个被灭门的世家公子,也有说是偷学了禁术的小派孽徒,五花八门,分理不清。

    只是这两人都没有要为她解惑的意思,她也不好多嘴多舌,算了,与她也无碍,何必自寻烦恼。

    半晌,清锦才忽然说道:“他这番假情假意谁稀罕......死后还不放过,我不会让他如意的。”

    蒯卜苦笑了一声,叹了口气。

    至此,在场两人,齐齐成了哑巴——姬颜没想到,她一个好奇会生出这样的奇效。

    她此时基本上已经把筱四的外伤处理好了,便也得了闲,方才让丫鬟去熬的药也还差些时辰,姬颜看着蒯卜,想了想,问道:“前辈在地牢呆了些时日,你知道那地牢养的蛊虫是何蛊?”

    蒯卜陡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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