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一阵,惊声一响,寓意来年风调雨顺。

    王英翕盘着腿,手掌撑着下巴于电脑桌前,屏幕上是憋了一星期的稿子,却也只是大大一个标题下边跟了几行。虽然心里早已千回百转为话本想了百八十个章节,但起笔却似千斤重。

    屋子电光火石般被点亮,王英翕抬眼望向窗外,雷鸣随即贯耳,她摘下眼镜,合上电脑往房间去了。

    低矮的日式榻榻米,他给她留了壁灯。床上的男人头发理得短,容颜笼罩在昏黄的灯光下,仍能看出掩不住的俊朗清秀。王英翕抹好护手霜,按熄灯,暗夜突然晃过白光,她轻轻的上了床挪着身子过去,双手轻盖住他的双耳。惊雷随即落下。

    男人感受到熟悉的软糯轻柔便侧过身,一只手护起她的头另一只垫在了她的头下,这样拥住了她。

    “打雷了吗?”陈治宇带着睡腔柔柔的问。

    “嗯,怕你害怕我就过来了。”

    陈治宇轻笑出声,揉着她的发顶说:“那都是以前一个人的时候了。”

    他从前还是大明星的时候确实都是一个人。年少时踏足演艺圈跌过一身伤,一年又一年的摸爬滚打终于在二十二岁时红透了半边天,即便那样却也始终是一个人。被导演争选、被通告支配、被粉丝围堵......

    他像个牵线的木偶,大家图他的表面繁华、图他的商业价值,任其的消费他。而他阅过万千虚假的面孔,私底下便裹得越发严实,柔软内心更加难以被人触及。

    “稿子写得怎么样了,魏寻今儿还问我来着。”陈治宇想起这事儿,顺口一问。

    “嗯......写着呢,明天咱去趟叶老师那儿吧,我请教请教。”催稿的都是爷,她撒娇似的往陈治宇身上拱了拱,抱得更紧了。

    “叶老师?”他提了声调,满是作弄,“还没下笔?又找妈给你开小灶。”

    “万事开头难嘛,快睡快睡,一会儿打雷了。”王英翕伸手捂上他的耳朵,隔着睡衣将脸埋到他胸前蹭了蹭。陈治宇被逗笑,拉过她放在耳朵上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然后塞进了被子里。

    果然是入了春,一夜的洗礼翌日已是清澈明媚。换好了行头,陈治宇在落地镜前整理外套,拿过柜里的手表戴上。王英翕在厨房翻箱倒柜装了好多干货补品打算给婆婆送去,毕竟又是自己脑子不中用,还是给有脑子的人补补吧。

    往门口走去,陈治宇已经戴着帽子站在门前等她了。她把补品递到他手里,坐下穿好马丁靴,起身理了理牛仔外套,对着镜子将已经长了的刘海往耳后捋,回头撞上他含笑的目光。

    王英翕转过身,他清晰的下颚和坚挺的鼻子沐浴着光亮,唯有站在跟前才能看见暗中蕴含柔光的一双瑞凤眼。王英翕替他压低帽檐,有些无奈地说:“去郊区也要戴着帽子吗?”

    陈治宇笑了一下,捏了下她的耳朵,安慰道:“戴着吧,菜场人多。”

    其实现在还跟着偷拍的几乎没有了,去年网络上铺天盖地,好似论着什么罪大恶极的魔头,连续诋毁了一周。那时他早已决心退出这金玉其外的破圈子,于是没有任何回应。那些谣言舆论也在他解约慎行影视后沉寂下来。渐渐后起之秀如繁星点点,他终于淡出星空。

    王英翕心里叹气,行动却不含糊,垫脚在陈治宇唇边轻轻一点,这才愉悦地说:“走吧!”

    正值周末,郊区的农贸市场人挤人,叫卖声、询价声滔滔不绝。陈治宇牵着王英翕绕过人流,正巧前边儿就是家禽区,他侧过头问她:“你不是想喝汤吗?想喝什么,我给你做。”

    煲汤嘛,食材好,时间足,能差到哪儿去。王英翕想起家群里母亲晒的图,“鸡汤怎么样,你想喝吗?”

    “好啊。”那图,陈治宇点过赞,心想待会儿让丈母娘给他指导指导。

    随着大流在一家订单火热的商户那要了只老母鸡,交过钱叮嘱了几句,先行离开,打算先去逛些时蔬。陈治宇帽子压得低,眼里只顾得上自家媳妇儿,自然瞧不见,市井人流中,隔着十多米的拐角处,一名女子正踌躇不前,举棋不定的观望了他许久。

    “这个小番茄能吃吗?”王英翕蹲在卖小水果盆栽的商贩前询问。

    老板理着她的货,招呼道:“能啊,小姑娘,浇浇水,一星期还能继续结果子呢。”

    小盆栽结了好几串新鲜的果子,叶老师喜欢弄些花花草草,想着这盆栽还能结果子应该会更有乐趣吧。“那我要两盆吧。”

    这小块地是临时摊位,台面都搭得低,陈治宇站在她边上,视野很开阔。环视看了圈好像没有其他可买的。收回视线时敏锐捕捉到一道目光,他稳稳当当看过去,尾随许久的女子就站十米开外对上了陈治宇的双眼。她不再保持距离,逆着人流开始朝他走来,本来她就是为他而来的。

    “好了小宇,走吧。”王英翕握过陈治宇的手,他见她提着袋子正要倾身去接,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先响了起来。

    “救我!”是那女子,她声音有些颤抖,双手紧紧攥着,眼神惶恐的看着陈治宇。

    王英翕转过身,对上她目光,不可思议道:“元夏?怎么了?”

    即便她现今不再是当红的偶像,却也还是影视剧常会出现的面孔。元夏就穿着及膝的风衣,有些零散的丸子头,五官清晰不着浓妆更没有任何遮挡的出现在菜市场,更何况见的还是曾经的绯闻男友。

    陈治宇接了个空,重新站直了身,波澜不惊地问:“救你什么?”

    四周皆是路人,三个看起来不大像会出现在集市的人显得有些突兀。总有路人不时回头,欣赏小年轻要风度不要温度的时髦穿搭。

    元夏几乎是带着哭腔,靠近了陈治宇,扯上了他的另一只衣袖,“救我!陈治宇!”

    “你说清楚些,怎么回事儿?”陈治宇眉头不自觉的皱起来,又追问了一遍。

    元夏吸了口气,稍微平静了点:“他们威胁我......让我把你带过去,你跟我去一趟吧!”

    “谁威胁你?”陈治宇撇开衣角的手,拉着王英翕的手握紧了些,“你应该报警。”

    元夏慌乱,急切的又扯上他的衣角,“不可以!你认识的!”

    陈治宇脑中闪过一个个面孔,他已隐退许久,并未与圈中人有过多往来,元夏也有一年多未见过,说他也认得,实在让他乱了思绪。他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元夏如此慌乱的眼神,以前拍戏时倒是见过,带有表演痕迹的。这反倒让他有些不安。

    他偏头看了眼王英翕,她正溜溜着眼的盯着元夏,一副搞不清状况的样子。

    王英翕抬眼,与他四目相对。她自觉情况似乎有些棘手,也感受到紧握着的手正聚起热气,于是她说:“去吧,咱去瞧瞧。”

    “好,”陈治宇没有拒绝,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会安心些,“你带路吧。”他扭头对元夏说。

    跟随元夏的脚步,离开热闹的农贸市场,行到大路。又穿过一节崎岖小路,走了一节主路,终于在靠河边的马路边上停下。元夏回头,目光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最后盯着与她视线齐平的王英翕,欲言又止了半响,最后憋出个,“走吧。”

    马路斜前方是紧闭的工厂大门,元夏在工厂旁的屋子前停下,叩了叩门。

    开门的是一个着正装,梳着油腻大背头的中年男子。他见元夏身后是陈治宇,莫名其妙呵了一声,冷冷道:“进来吧。”

    元夏踏进屋子,随着大门敞开,能瞧见里边儿是个正经的茶水间。待他俩进屋,元夏便跟着大背头男人那儿去,俩人只好就近在台桌前停下脚步。

    屋内就只一扇高挂的天窗,光亮靠的是落下的吊灯,感觉加点桌椅完全可以当作复古工业风咖啡厅开业了。屋子里人还不少,四男一女围在吧台旁的桌椅前,见陈治宇站在那,打量了几番窃窃私语起来。

    元夏走过来,不再像先前那样不安,用缓和甚至说有底气的语气说:“你们稍微等一会儿,他很快就到。”

    “没事的,他只是想见见你。”她又补充道。

    听起来像是个老朋友的会面,陈治宇安心了些。

    元夏看向王英翕,“喝点什么,我去给你拿。”她也不等回复,像是料定似的转身迈步。

    王英翕礼貌应着:“嘿嘿,我自己来。”心里却骂道:还救你呢!救你啥啊这是!当初也没见你有啥演技啊,真是!吓唬人。

    就这过去的几步路,围坐在桌椅上男女不约而同地上下打量起王英翕,低语着又说起些什么。

    “一般…...”

    “......图什么。”

    “......要她好看。”

    大抵是环境所趋,且对方没一个面善,王英翕一下子又揪心了,眉头微微拧起。脑子默默盘算起稍后情况突变,她能做点什么。女生动手,不分国籍,统一扯头发,可聚众聊天的时髦女头发盘得极好,胜算不大,思量着,她接过元夏倒的两杯茶水,顾虑重重地往陈治宇那去,耳旁模模糊糊地听到身后元夏在跟大背头男人细微渐远的对话。

    “严哥,我可以……”元夏的声音有些发颤,“你,会害了他的!”

    王英翕加紧了脚步,旁人的议论声此起彼伏盖过了他俩的谈话,听不清了,声杂音又闹,只能听到些讥笑的语气。

    陈治宇看见她过来,收起手机,从她手中接过水。王英翕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你觉不觉得他们有点奇怪啊?”

    陈治宇想了想,随口嗯了声,没再说话,有感知似的抬眼看向元夏。

    王英翕还在思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后,抬眸一瞟,看见陈治宇与元夏的对视,还有不远处元夏堪称楚楚动人的神情。

    正有些吃味,突然又瞄到元夏精致的美甲,这是今年春季的流行色,她又开始想:颜色还真显白哎!晕染风格也不错,待会儿得去问问在那家店铺做的......

    一刻钟过去了,王英翕的茶水已经去了大半,被坐着的人也瞅了一刻钟,那些人满脸严肃偶尔还投来异样的目光,实在是让人头皮发麻。元夏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那男人对话,眼神倒是没离开过陈治宇。王英翕开始后悔,早知道不跟着来了,那只老母鸡该处理好了吧。

    她犹豫了下,过去拉住陈治宇的手,“要不,我们还是走吧?”

    陈治宇收回看向元夏定定的目光,看一眼她,似要说些什么,眼神却再次晃向元夏,然后就把她的手松开,也不回答了,直直朝元夏那边去了。

    和以前网上爆出他俩约会时一样,洲季酒店前,陈治宇戴着帽子,挺拔坚定的向元夏走去,对面的女子笑若桃花冲他挥手。而这一次,对面的女子也似期待了许久般等着陈治宇过去。

    从前王英翕只在网上看到过这一幕,莫名还有些熟悉。随着陈治宇愈来愈靠近,那几位看客聊得越发起劲,先前令人不适的语调和目光变换成了一种奇异和谐的氛围。

    王英翕脚底仿佛僵住,身体本能抗拒,想要转身离开。耳边又充斥起令人不悦的嬉笑,她下定决心出去。三两步走到门口,利落拧开锁,不由自主的回头望了眼。陈治宇正背对着她,元夏的下巴抵在陈治宇肩上,一只手搭在他腰间,脸上满是安稳。

    王英翕二话不说摔门就走,出门走了两步,干脆迈着步子跑了起来,直冲到对面河边。喘息着想:你完了,陈治宇,我生气了!我要去告你妈!等着被叶老师收拾吧你!我要跟叶老师在小花园摆弄花草不跟你回来了,哎,盆栽!我的小番茄还没拿呢!

    小盆栽在此刻的意义就好比先礼后兵的策略、婆媳邦交的桥梁!意识到这个,王英翕脑中惊雷一劈。

    与此同时,砰!一声巨响。

    如同晴天霹雳,所有想法在一瞬间消散,惊恐下的心跳声震耳欲聋!王英翕弓紧了身子,寻着爆炸声扭过头看去,是刚才那个厂房!火光和冲击扑面而来,本能想抬脚奔向那间屋子,脑中的信号还没来得及传输,就被路人推挤着,一起跌进了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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