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唱罢,放下琵琶,脸上的浅笑还未褪去。一边夸赞道:“是哪位姑娘,有这样的才华,可为知己而不悔也。”

    “你怎么知道是姑娘?”苏荷站起身不可思议地问到。

    芙蓉见状拉起她的手“怜儿,我给你介绍个朋友——苏荷”然后将她的手并在怜儿手上,向她介绍着。

    怜儿高兴着摸循着她,她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朋友,她也细细地看着怜儿,她笑与不笑完全是两个模样,刚才的时候那么的清冷,笑起来却像个妹妹,让人看了甚是怜爱。

    “这诗细腻精巧,活泼豁达,想应该是个姑娘。”怜儿笑盈盈地回答她。

    没想到碧水居的扬名头牌,居然是个如此可爱的妹妹,苏荷觉得她实在可爱,像个小猫儿,让人忍不住想“rua rua”

    几个姐妹一齐坐下,一见如故似聊地欢快……

    怜儿从前是能看见的,大概五六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浑身发烫,嘴里却不停喊着冷,实在太严重了,村里人说是癔症,请了巫医来没有看好,家里的钱都掏空了,族长才说恐怕是疫病,会传染,就劝说她阿耶给丢了。

    芙蓉是从乐伎队中逃出来的,跟着水船一路逃到了汴州,正好遇到她苦伶仃的流落街头,她会些医术,就将她带回去自己医治,这病实在拖得太久了,最后是治好了,但怜儿的眼睛已然看不见了。

    如今好不容易在长安站稳了脚跟,才得了一时的安生……说罢几人皆是感慨万千。

    苏荷在心里嘀咕着那几句,身体发烫却喊冷……疫病?

    她猛然想起了什么。

    “这不是!”她浑身惊震起了鸡皮疙瘩,心里像被棒子捶打一般。

    芙蓉惊奇地望着她,怜儿也侧耳,等着听她说。

    她将未说完的话咽下去,赶紧转移话题揶揄她俩。

    心知她改变不了什么,说出来也是空口无凭,还叫人徒增伤悲。

    唉……世上的事往往就像这样,对有人来说不过是最简单的小事,平白放到另一人身上,一生都会被扭转。

    苏荷告别了怜儿,跟着芙蓉重新回到坊里去。

    刚走进去,就和“郑阎王”对了个正眼。

    噫——!

    那张脸又勾起了她的惊恐,她正扭头要躲着他的道。

    他偏好死不死的,高声吆喝着芙蓉:“掌柜的!你不记得我了?”

    “哎呦,我哪能把郑参军您忘了那?”芙蓉笑吟吟迎上去“郑参军可是我们坊的大恩人!”她不知实情,转身将要溜走的苏荷一把挽住拉了回来,还向她问到“小荷儿,昨日不正是郑参军救了你吗?”

    “啊,哈哈,是啊是啊……”她尴尬地站正,装作提前并不认识他,笑着回应她。

    “哎,掌柜的你别说啦,小娘子正害怕我呢!”他装腔作势地跟芙蓉打趣到。

    嗯?芙蓉疑惑地看着她。

    她不甘心,跳出来直视着他的眼睛大声说:“谁,谁说我害怕你了!”不过还是有些惧怕,强撑了几秒她就又挪开了眼。

    “那你不怕我,为何要躲着我?”他趁机追问她到。

    “还不是你?你,威胁我在先……”她咬着牙说,心里着起火来,这世道,贼喊捉贼我算是体会到了。

    芙蓉望着他俩,逐渐感到这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扑哧一声笑出来。

    郑屹还继续挑拨苏荷,故意带着她一起衬喝。

    “掌柜的,你评评理。我不过是担心姑娘再乱跑遇到歹人,叫她去哪儿告知我一声,你看看,姑娘竟说我威胁她!”他摆出一副冤枉的可怜样儿。

    无语啊无语,她叉着腰翻白眼:“郑参军我看你别当兵了,直接出道去演戏吧,唱的一出是一出的!”

    算了,这张脸确实还是有点犯怵,何况此情此景,属于是重温案发现场了……

    于是她匆匆告别芙蓉,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他便也转身向芙蓉告辞,出门想追上她。

    出了碧水居,她脚步加快了许多,只想赶紧摆脱,又忽然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吓得一怔都蹦了起来。

    “哇呀!”

    “你……”

    看到她对他竟有如此大的反应,他也愣住了。

    想上前关心,她却下意识往后退,浑身都透露着对他的警惕。

    他便退步回来,“我离你远些就是了”他好似受了委屈一般,失落地说。

    四个人谁也不说话,听着彼此的脚步声,沉默地只顾一路走着。

    良久,他轻轻叹了口气,她回头地看他一眼。

    他感受到目光,抬头也看着她。

    一碰上他的眼神,她便匆忙收回,装作冷漠的模样。

    他无奈摇摇头,没忍住还是轻声问她道:“你怕我什么?”

    “啊?”这问话在她意料之中,又在意想之外。

    她没想到他能直击要害。

    “是我自己的原因”她低着头回答,声音小的像自己在呢喃,意识到这么回答好像在说废话。

    “什么?”他本来身材高大,低着头都没听清,凑着她更近些了,俩人肩膀都要碰到一起。

    “我说”她抬起头,轻咬着着嘴唇,然后鼓足勇气,冲着他歪下的脸庞,提高声音喊:“对不起!我以前从来没见过杀人,所以有些惧怕!”

    听罢,他忽然感到恍然大悟,手挠着脑袋,竟有些愧意。

    他成天打杀放在嘴边的人,哪里会想到这些。

    他刚要开口,她抢先一步说:“你不用感到抱歉,这次又是郑参军救了我,我还说了这没良心的话。”

    她知道以他的德行,她要不补一句,他又要怨自己那些有的没的了。

    一时他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只得安慰她道:“你这么一说我便想起来了,我第一次见的时候,还不如你呢,我直接吓哭了!”

    她扑哧一声笑了。

    “真哒?”

    “当然是真的!我跟你说……”

    他打开了话匣子,跟她说着小时候的趣事,时不时还逗得她哈哈不停地笑。

    一顿说下来,她渐渐地忘却那天的恐惧,认真感受着这个有温度的“杀手”。

    既来到了这里,那些糟粕的东西必然得习惯,谁也怨不得谁。

    分别的时候,她还笑着习惯性地摆手告别,虽然郑屹不理解这是什么习俗,但也不自觉跟着也摆手再见,误会说清了,他心里也舒坦些。

    轻舟却在一旁微皱起眉头,欲言又止。

    待苏荷她们走远,他才谨慎地提醒说:“主上,苏荷姑娘跌落后那几日里,听闻,严相之子严禄也曾带人去看望过。”

    他沉默不语,只应了一声。

    轻舟又接着说:“小人愚见,主上和苏姑娘本是两条道上的人,况且,如若严公子有一天要……恐怕连苏将军都得罪不起。”

    他当然知道这些。

    只是他也不清楚,他那么喜欢听她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今日也是,冲动的有些一反常态。

    “我确实对她有恻隐之心,不过,大概是朋友之间的喜爱,或是对妹妹的照顾罢了。”他淡然地回答轻舟,好似也在告诉自己。

    “那便好,那便好……”轻舟才心放宽了些。

    公元□□〇年五月十三日,圣上有旨,于次年六月,将赴泰山封禅,以此震扬国威,求国泰民安。

    此等国之重事,万民听之皆感到欣喜,为此,宫中特举办国宴庆祝,并且为了增添国宴的趣味儿,今年由各家有才的郎君娘子准备技演,届时展示一番。

    长安各官人府里都忙碌起来……苏家也不例外。

    自然由苏知韵展示琴艺,她也是极乐意的,毕竟,是个出头的机会,定要叫别人看看苏家儿女的风范。

    苏烈打算在这场子上为自己的好徒儿郑屹引荐开路,他深知武臣在官场的不易,既然收了他作徒弟,必不会亏待了他。

    苏荷本是无所谓的,自从她了解正式场合的规矩能对满堆满一整屋,况且光穿戴打扮就好些费事,就对这种场合避而不见,能推则推。不过听说郑屹也去,她竟鬼使神差的被吸引住了,决意改变坚守的惯例。

    这一家子大概是,长安大半官人近况的典型写照了,大家都为这盛宴各自做着盘算。

    这还没到一年入秋的那场鹿鸣宴呢,那一场开在中秋前后,郎君们参过了科举考试,各家就更忙碌了,打赏的,入门客的,招贤士,婚配的,没有谁想错过这大好机会。

    大概六月初,官宴终于开场了。

    宽敞的大院儿里,山水怡然,箫管奏乐,歌舞升平,玉盘珍馐各色菜肴一道道端上桌。陛下很是高兴,堂上欢声笑语,一篇祥和热闹,各家的郎君娘子尽显才华,吟诗作颂的、吹拉弹唱的、飒爽舞剑的、婀娜多姿献舞的。官人齐坐一桌,觥筹交错,畅所欲言,娘子们另作一桌,姐妹相亲,各谈乐事。

    苏荷今日上穿的是水红色纱织菱纹的交领窄袖短襦,下着清水蓝的菱纹长裙,胸前系荼白色绸带,还带了天水碧的披帛,长发束起半翻髻,戴的是珍珠蕊心美蝶绿碧玉花瓣的发笄,还有一朵半绽的山梗紫芍药簪花。

    她与大娘子一同坐,谈笑之间,她总觉得,大家虽然各自有话题聊得欢,但时而有目光向她投来,让她好不自在,可当她鼓起勇气寻找是谁在望她,却并没有发现。

    奇怪。

    天渐渐暗下,月初似银丝,璀星点山河,院里点起宫灯燃起情,歌声欢声不减,各个酣畅淋漓高谈阔论。

    苏将军与旧友谈论正兴时,将郑屹拉过来加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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