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林莘,苏荷回到家里,仍觉得心有余悸。

    她回想起,他当时说她如果上了电梯的话……还未说完。而且,连物业都不知道的事情,他竟然提前知道了。

    她不解地摇摇头,躺入被窝渐渐入睡了……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却是满眼疑惑。

    她穿着古代女子出嫁的婚服,正坐在榻上……

    昏黄的红烛火点缀了整个屋子,亮堂却泛着昏黄,屋里各处陈设精致又喜庆,桌上堆摆着一碟碟的红枣、桂圆、花生、栗子,床榻上也混着洒了许多。

    这是……她大婚的日子?

    忽然间,她从这女子的身体里脱离出去,变成了第三者视角,她看着榻上坐着的,与她长得一般模样的待嫁的女子。

    其实那就是她。她虽看着她,但仍在心里清楚这女子就是她,仿佛回忆再度在她眼前上演一般。

    她还未明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不过别急,她站在一旁,心里知道一会儿就真相大白了似的,只静静做个观者。

    这时,郑屹从门外面走进来,应酬送走宾客,此时他已是醉意微醺。

    他抬脚踏进门槛,脚步还算稳,只是有些微晃。

    他转身将贴着大喜子的门合上,带着笑意红着脸颊,一步步走向苏荷,走向她朝思暮想的娘子。

    走到她面前,他便想伸手将她拥入怀里……苏荷却一抬手,甩开他的手臂站起身来。

    她缓缓抬头看着他,面无表情的,冷冷问他道:“是你杀了芙蓉和怜儿?”

    他忽地乍醒,惊讶地望着她,吞吐道:“小荷儿,你怎么知道的……”

    这时他才发觉,她眼眶翻红,像是刚刚哭泣过。

    “哈哈哈……”她看着他笑出了声,眼泪瞬间又占满了眼眶。

    她摇着头看着他,“我还说,是她们搞错啦……你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呢?”

    原一个时辰之前……

    苏荷行完了礼,累得不行,先回了婚房休息。她正吃着,郑屹偷塞给她的糕饼,踱步观赏着婚房——他们以后的家。

    可能是看管的人怠了意,一个未被邀请的姑娘偷跑进来,小声唤着她……她听见声音,便回头去看她,那姑娘一见着她,就哭喊了出来,还一边含糊地说着,什么碧水居什么的……

    她将她扶坐在凳上,倒了一盏茶水让她先顺顺气,她有事慢慢地道来。

    姑娘憋住眼泪,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礼盒,呈给她。

    她一边抽泣着:“苏荷姑娘,这是掌柜的和怜儿姑娘为姑娘你准备的婚嫁贺礼”

    原是她们早些时候就备好了这些,知道她的年纪到了婚嫁时候,中间添置了好多次,想到些什么就加在里面,待到时候亲手赠与她,反正她们这一生恐不再嫁人……

    这姑娘也是在收拾的时候忽然发现的,想着她们的关系亲密,所以今日无论如何她也要送来,可她并未曾想苏荷竟还不知晓这些。

    她接过礼盒,还是不太明白,倾耳问她到“那她们……为何不亲自来呢?”语气中还杂着些不满。

    “娘子啊!掌柜和怜儿,早已经……去了。”

    问到这些,姑娘又从凳子上跌落下来,跪坐在地上无法自抑地哭泣起来。

    啊——她心里一惊。

    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嵌入她脑中。

    她屏着气不敢相信,胳膊无力一般松落下去,撒开的那个雕刻着龙凤呈祥的木盒啪地滚落到地上。

    木盒盖被颠掉了,里面的东西展现出来,一些金银首饰叮呤咣啷的,还有一个未绣完的鸳鸯香包,上头还别着一根铁针。

    愣了半晌,她蹲下去发疯似地抓起她的肩膀,吼着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别哭了!告诉我,原原本本的告诉我!”

    那姑娘便将那日的事,以及事情的原委,详细地与她说了整整半个时辰。

    姑娘说的时候她在一旁眼泪止不住了流,心里本想着这次绝对不再放过任何一人,可听罢过后……她却早已捂着嘴泣不成声,拳头也越捏越紧,最后却砸向地上,此番动静却远不如门外的欢笑。

    婚房里,他探着身子向她辩白:“小荷儿,我也是……迫不得已。”

    她望着他,倔强地憋着眼泪不留下来。

    她看着他的眼睛,是否还像初见时那般坚毅,那双像天空般的纯净眼眸是否飘起了乌云。

    她颤抖着声音,诘问他:“她们不过是收养了一个孩子,有什么错?值得你……迫不得已!”

    他看她这般模样,好像恨不得杀了他一般,是敌人也不过如此了吧……

    他红着眼睛,咬着牙说到,“她们收养的薛延陀的人,官家让我杀了她们,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忽然她松散了一般,眼神也不再那么凌冽,她盯着他,看了良久。

    这一时刻,她忽然觉得,即便他就站在她眼前,即便她伸手就能触及……

    可他们之中好像隔着,一条望不着边际的河流……这条河不像汴河,它没有那般躁狂;不像海洋,它没有那般宏阔。

    像苏府大院里那静谧的荷塘,像她第一次见他一般……她隔着荷塘望着他,心想着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杀死苏荷小姐的一定是他。

    她颤抖着双唇,欲言又止,然后吞吐道:“难道就,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他自知再没有退路了,便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低着头不停地,哭着哀求她的原谅:“我错了小荷儿,我不该伤害她们,更不该伤害你!我错了……”

    她摇了摇头,她忽而回想这一路走来的种种,这个故事的结局好像已经要看到了尽头,苏荷小姐,木木,苏知韵,苏焕,芙蓉和怜儿,郑屹……他们各自

    有自己的归宿,可她苏荷呢,她还困在牢笼一般的世界里未曾离开。

    好似,末日的最后一艘船已经离岸了,乘客早在船上安顿好了,船长已命令扬了帆往新的目的起航,可她还未上船呢。她狂奔,挥舞,呼喊……没用,船

    上每个人心里都是目的,没空再去关系多余的人。

    没错,这个世界里,她就是多余的人,唯一余的人。

    她忽然间觉得好委屈。

    我也有目的,明明那些幸福,我已经看见了,伸手就能抓住了,那艘船她就要登上了,可是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戳穿我所有的幻想。

    可她没有办法,劝自己以后面对这样一个,杀死她最后希望的人,与他比翼双飞,儿孙满堂,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此刻这些字词就像船上的士兵,他们拿着枪戟指着她嘲笑说,你以为穿着这身衣裳就能上船了?你根本只是占着别人身躯。

    她撇着嘴角,不停地摇头,眼泪在眼睛里摇摇欲坠……

    她缓缓坐下去,坐到他身边,捧起他的脸,仔细的端详——怎么办啊,我还没来得及好好看一看你,那些我们的幻想,全都要化成了泡影,这次我再不想报仇了。

    你说,你怎么不能再仔细些呢?你若要瞒我一生,从此你就将我关在这四角天地里,我不会问你,我一句都不会问你,你只管跟说我什么,你说什么我就相信什么……

    她伸手,将他脸上泪水慢慢揩去……他也盯她的眼睛看,看她,是否再有原谅他的余地。

    “郑屹,我爱你!”她在他面前,轻声说到。

    说罢,闭上眼睛吻上去,眼泪终于从她的眼角滑落,吧嗒一声,掉落在嫁衣上。

    他毫无准备接住了她的吻,缓缓合上了眼……

    正要将她揽入怀里,她却一把推开他。她抽出发髻上的那支银荷簪,毫不犹豫地,狠狠地,扎向自己的心口……

    啊——

    她感到一阵窒息的疼痛,她或许力气不大,或许嫁衣太厚,或许害怕伤不够深。她用另一只手,又使劲往里推了一把,她感到自己逐渐不能呼吸。

    “不要!小荷儿!”她听到郑屹在撕心裂肺地朝她呼唤。

    她缓缓倒下,感觉世界在缓慢地停止。

    银簪插在她的心口上,鲜血渐渐蔓延出来,染红了她的嫁衣,银莲蓬发出叮铃铃的,清脆的声音。

    她望着喜庆的婚房,昏黄的烛火,缓缓合上了双眼。

    深夜里,躺在床上,苏荷感到一阵窒息,她猛地惊坐起来,吸了一大口的气……她捂着心口,不停地喘着气,刚才的疼痛,竟那么真实。

    那个梦一般的故事清晰的展现在她的脑海里,仿佛,是她经历了死亡,刚才只是失忆者唤醒了回忆

    她从那场梦中醒来,泪痕布了满脸,嘴里直呢喃道:

    “苏荷……郑屹……”

    此时午夜时分,窗外星光璀璨,微胀的月亮高悬于天,那颗闪耀着鷃蓝色的星星,似乎要用尽它一生的光芒,却忽然从天边擦落,消失不见在茫茫星海。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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