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寿在楼上清清楚楚地听见这些,瞧着萧亦昙不动声色,虽然心中早将下边儿那些人祖宗几代都骂了个遍,也只能谦卑地低着头装鹌鹑。

    沈年暴起,身子借力一送,双腿横着一扫,站前边儿的几名纨绔“哎哟哎哟”地倒在了地上。他大手往前一捏,那大总管便被他紧紧地勒住了喉咙,直翻眼白说不出话来。

    苏四刚刚儿还盛气凌人地幻想着一会萧亦昙下楼来他要如何端着架子,这会儿一番变故,惊得他一双手指着沈年,抖嗦着。

    “再不受宠,我阿叔也是皇子龙孙,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阿叔面前大言不惭非议皇室?”

    一道带着怒意的声音响起,顾含章像只小兽般冲过来,把个措手不及的苏四撞得往后仰倒。原本她在苏四一开始说话的时候就忍不住要冲出来教训这群敢侮辱自己阿叔的坏人,福喜哪敢让她就这样冲了出去?要是外边儿的人伸手伸腿绊着了她,他有多少个脑袋也赔不上啊。他却又不敢下死力拉着,怕伤着了她。这小姑娘一腔愤怒,竟被她用力挣脱了去。

    顾含章自幼随着广禅寺那位老主持一道修炼,得了一套内功心法的传授,又有萧亦昙素日里的一番教导。她人本聪慧,又有兴趣,又有体质的加持,两年来日日练习,虽是只有六岁,力气却不是平常的六岁小孩那样的柔弱。她那一撞又是使的全力,被酒色掏空了的苏四哪里承受得住,当下便被撞得金星四转、胸疼脑痛的。

    成王府那位长史见顾含章不过一五六岁的小女孩,嘴里便嚷嚷了起来:

    “嘿!哪里来这么个没教养的野丫头!等爷来揍--”

    那话还未说完,一双木筷斜射过来,堪堪从他张开的嘴中穿过,直直地插在他后脑勺上。

    随着顾含章奔出来的福喜双目一暗,袖中匕首同时射中那人的心脏。

    这厢小姑娘已经张嘴还了回去:“你才是野丫头!你全家都是野丫头!”

    那位大总管已经吓得没了魂儿,若非沈年手掐着他脖子,他早已瘫到了地上。

    苏四正想从地上爬起来的身子又瘫了回去,他只觉下身一热,竟溺了尿。

    萧亦昙阴沉着脸从楼梯处走下来,走到他向身前,冷渗渗的望着他:

    “想要我拜见,凭你也配?我竟不知道,如今安国公府一名小小的白身之人,也敢对着皇室中人呼来喝去,竟比我这堂堂信王还要威风。我还真是长了见识!”

    苏四此刻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萧亦昙不再理他,吩咐沈年:“把他剥光了衣物扔出去!”

    又道:“那两名奴才,割了舌头,活着的再废掉四肢,留口气,都给我送到安国公府去,再把刚才那些话给安国公好好地复述一遍,然后替我问一问我那好外祖,是否面对安国公府时需嗑头叩拜请安?我去了边关几年,倒不知何时皇家多了这一礼仪。现下少不得要向安国公讨教讨教,好教自己不失了礼仪,下次入宫时也好在陛下面前展示一二。可务必要一字一句说清楚了!”

    沈年和手下齐声应了。

    “今晚酒楼损失的,算上双倍的银子给掌柜的,告诉他日后若有谁拿此事来酒楼生事,只管到信王府来寻我。”

    福寿答应着自去办理。

    好好儿的兴致被搅合了,萧亦昙蹙眉,伸手牵住顾含章往外走去,福喜在他身后跟随着。

    “阿叔莫生气,那些坏人欺负阿叔,我帮阿叔欺负回来。”清清脆脆响响亮亮的声音如温泉般淌入萧亦昙心底。

    萧亦昙低下头,伸手把她抱了起来:“好,阿叔不生气。阿叔高兴,阿元对阿叔真好。”

    顾含章长长的睫毛扑闪着:“阿叔也对阿元很好哦。还有祖父。”

    她在自己袖袋内摸了摸,拿出一块手帕,弯了眼睛望着萧亦昙:“阿叔,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呢。”

    萧亦昙有些意外。他接过一看:象牙白的素绢,方方正正,四边的针脚有些粗疏,明显看出是初学者的手艺,看起来应该是一块手帕。

    顾含章和他咬耳:“阿叔,这是我自己做的哦。我自己用剪子裁下来缝的边呢。很厉害吧?下午等你的时候做的哦。青袖姑姑教我裁的呢。这可是我做的第一次针线活儿哦。祖父都没有呢。送给阿叔的生辰礼物呢。”

    她的样子娇憨可人,一副等待表扬的表情。

    萧亦昙放低了声音夸了一句,小姑娘立时目光明亮了起来。她一向不耐烦学这些,顾老爷子也不逼她,只随她心意,如今这么一块什么绣纹都没有的素帕,的确是花了她不少心思才弄成功的呢。

    萧亦昙带着一行自顾走了。春波楼的掌柜哪里真敢任由安国公的儿子在自家门前被冻死?一边在心中念叨着“神仙打架百姓遭殃”,一边忙派了人手将苏四给弄回楼内房间里,先替他穿上一身厚厚的衣服,再命人分别去几家纨绔的府上送信。至于安国公府,先前风声不好,苏四手下的小厮早一溜烟儿地跑回去报信了。到底出了人命,虽说能在帝京混上这么大的场面的商铺背后少不得都用一些靠山,但不论其他,单说让安国公府和成王府的人在自己地界上吃了亏,这次春波楼指不定还能不能开下去呢。信王虽说有事去找他,可他终究不能事事都管吧?

    掌柜唉声叹气地下去了。

    这边,安国公府听得报信的人说自家四公子出了事,也是一阵鸡飞狗跳。等人被接了回来,安国公夫人看见苏四那焉搭搭的样儿就开始哭喊,一边叫着“我的儿,你受苦了”,一边一双手四处摸着怕他身上留了伤。

    苏四的妻子、几个女儿见到国公夫人在哭,也跟着一通哭啼。

    苏四被那一通吓唬,虽自家未挨揍,可眼儿瞅着自己一路的人死的死伤的伤,自己又在寒冬的天儿被冻了那么些时辰,浑身哆嗦,连路也走不动了,哪还有精气神儿回应。

    他的兄长世子苏白大怒,一拍手下椅子:

    “好你个萧四郎!”

    他正要叫了人出门去寻萧亦昙的麻烦,闻讯赶来的安国公命人拦住了他:

    “行了,都给我先收声儿!你!还有你!都给我说说,当时是怎么回事?”他一手指了指来报信的小厮和另一名已脸青鼻肿的小厮。

    俩人儿畏惧地缩着手脚。

    “有什么好问的?四郎吃了那么大的亏,当然是那萧四的错!”安国公夫人不服地嚷道,苏起眼睛一横过去,她忿忿地收了声。

    “说!”苏起厉声吼。

    俩小厮不敢隐瞒,将事情的起因一五一十地说了,包括当时苏四与众人态度是如何的嚣张拔扈是如何的要信王出去给他见礼。

    见此,苏起哪还有不明白的?他刚刚就在成王府与萧亦晟在一起,春波楼的人来送信,他立马就起身赶回来,就是怕府中人莽撞再激怒了萧亦昙。此时,再听一遍当时的场景,也忍不住要骂一声“混蛋”!

    本被个世子苏白用力拍过的椅子再次遭了殃,苏国公老当益壮,一掌下去,酸枝木的扶手被拍得移了位。

    “你个孽子!你是个什么身份?你哪里烧了高香能让当今亲子给你拜见?你老子我都不敢这样说,你是哪个铭牌上的人儿?”

    一屋子人被他突起的暴怒惊得一下子噎住。

    国公夫人嗫嗫地刚叫了声“老爷”,就被苏起一双饱含怒气的眼吓得把余下的话咽了回去。

    “你就惯着他!现下惯出个事来你高兴了?”

    苏起看着一屋子不明状况的人,气得一双手不知道指什么好。最终,他无力垂下,把人全轰走了,单留了苏白下来。

    “我这边还费心费力地想要拢着他,你们到好,不出力还要给我拖后腿?”安国公见人都散了,方恨铁不成钢地对着苏白道,“刚才我要不是回来拦着,你想做什么?去找信王讨要说法?”

    苏白涨红了脸,无法回答:他刚才,的确是那么想的。

    “你们,你们!能不能用用脑子?啊!他是谁?是信王!是当今嫡亲的四子信王!即将要掌着北府兵权的信王萧亦昙!四郎是什么身份?他一个白身,就算是沾着血缘上得他一句‘舅舅’,又怎敢在他面前说那起子混帐话?我安国公府有多大的能耐,敢要一个天家子来嗑头叩拜请安?这话要传出去,是想要阖府都掉脑袋不成?!”

    “四弟哪里会想到那么多?他--”苏白还想争辩一二,见苏起双眼突起就要动手,忙住了嘴。

    “蠢货!他没想到?他没想到可他说了!这话是能乱说的?他糊涂你也跟着脑子抽了?”苏起见长子一脸不服气,叹道,“以前也是我错了,没有约束着你们,因着皇后不喜欢他,你们也便不把他当回事。可他毕竟是天家之子,是正正经经的天家血脉,便是不喜,也是该敬着。今日不同往日,他从云州回来,那是在陛下面前有功的。何况,陛下还打算把北府交给他!”

    “父亲从哪里听说的?”苏白惊疑不定地问,他在京郊八营中,自诩也算消息灵通,关于萧亦昙任职之事却什么风声也没听见。

    苏起斜着瞪了他一眼,颇为自得地道:“老夫是什么人?跟着陛下这么些年,陛下的心思,向来还是能猜着一二。告诉大家,都警醒一点,别无事生事。你还真想把他给推到那边儿去?没见着他这次回来,那边儿对他有多热络?”

    安国公正对着自家的儿子面授机宜,门外,被授命带了两个血淋淋奴才上门来的沈年手一挥,命人将那两人扔在了石阶前,大着嗓子,照着萧亦昙的吩咐,一字一句地把那话复述了一遍。

    门房被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喊叫着往里报信。

    沈年几人见他那熊样,嘴角直抽抽。他们照着时辰,原本是该比安国公先到的,不过打听到安国公还在成王府没赶回来,就在附近等了一等。信王可说的是要当着安国公的面问问他那“好外祖”的!他们可得不折不扣地执行。这不,他们生怕安国公年纪大了耳朵不好,先把声音放大了好让他听见呢。安国公没在门外听不见?哦,那不要紧,等会儿他肯定会出来的。他们声音这么大,吼也得吼他出来啊。他们没事先递贴子可不敢胡乱的进门去,他们可是很讲礼仪的信王府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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