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村子原来有三四十户人,只后来山上有了山匪后,有的人便搬迁了。慢慢留下来的便只有那么十来户人了。先是有山匪下山抢劫便躲便跑,后来就有家中子弟嫌弃劳作辛苦跑上山投靠山匪。或许是看着上山的村民跟随着山匪得了几次手再送了财物回家来,得了甜头,先是一家两家,再后来便是整个村子里的人都与山匪同流合污了。

    小村子成了山匪的眼线,有过往的商旅,打探了情况,先是利用路边的茶寮哄骗到村子里来留宿,再让人上山通知,人少没什么危险的就自己干了,人多或扎手的自有山匪接手。因着手下从不留活口,长时间以来竟没人发现。虽也有报官府人口失踪的,但山匪占着地形的便宜,又有山下的村民通风报信,官兵清查一阵愣是无功而返。

    这个小村坐落在山脚下,属朔州的洛南县管辖。身后的八都山却是属于蓟州郡的长兴县。两郡交界,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长兴县那边觉着与己无关,打着马虎眼也不肯大力配合。洛南县派出人手出了几趟公差,反正也无凭无据的,遂不了了之。

    顾含章一脚解决了那老妇人。

    这边,女兵们也结束了战场。

    十来户人,男女老少加一起也不过三四十人而已。听着人多,然而在顾含章她们眼里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没死的村民被临时找着的绳子捆成一串,男女分开。

    顾含章这边,一开始的慌乱引得几个丫头仆妇惊叫乱窜,有被烫伤的,也有被村民伤着的。万幸都没有死亡的。

    倒霉催的是那两名男护卫。因着被村民们“重点关照”,一开始就被塞了两碗加了料的肉汤进肚,乱子起时没出上力不说,其中一个躲闪里还伤了胳膊。

    亏的事情喝破得早,当时肉汤刚刚下肚,药力发作得还不大。不然指不定俩人儿会怎样呢。

    顾含章命人清点己方情况。

    青袖姑姑刚才并没有随着大家待在打谷场里。她略微有些不适,也不喜欢这样喧闹的场面。晚饭时,她和迎春一直待在屋子里,两名小丫头提了饭进去,还没吃上嘴呢,就发生了变故。

    等她晕乎乎地走出来,顾含章她们已经把人都料理完了。

    女兵们提了两名妇人去审问。

    “姑娘,这村子是个匪窝,祸害了不少过往的人了。山上有土匪,他们之前报了信,算着时间说是差不多快到村子了。”有人禀告。

    “姑姑带着不会武的人退回屋子里去,剪秋先给有伤的瞧瞧,”顾含章有条不紊地吩咐,“取马车里的兵器来,你,你,还有你们,守着院子,余下的跟我一起。”

    顾含章她们不是没带兵器,而是一路顺风顺水,在过了两个县城后便把刀剑都收在一辆马车里了。

    青袖姑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头脑还没清醒过来,只是凭着本能带着一干帮不上忙的丫头仆妇往刚才歇息的屋子里走。

    有受了伤的,也很快被女兵们帮忙弄进了屋子。

    刀剑在手,顾含章心里更稳了。

    女兵们贴身的佩刀,类似于苗刀,刀长一尺二,向外曲凸,刀背随刃而曲,两侧有两条血槽及两条纹波形指甲印花纹,刃异常犀利,柄长三寸至四寸。

    白胡子居然还活着。他狰狞着一张脸,用力地往地下啐了一口唾沫,凶狠地道:“呸!你们等着,会有人来收拾你们的!”

    他的旁边是刚才用毒匕首刺人的小孩,一样的凶狠的脸和仇视的眼。

    顾含章垂眸,注视他们半晌,突然笑了。

    刚才的女兵们说,这个村子的人除了帮助山上的匪徒劫杀过往的商旅,还干着哄骗、绑架落单妇女带往山寨囚禁的勾当。

    “杀掉。”

    轻飘飘的,不带感情的,决定了生死。

    刚刚走到屋子门口的青袖姑姑不敢置信地回过身子来,张大了嘴,却又发不出声音,只觉得整个人都是懵的。

    顾含章瞥了她一眼,并没有解释。女兵们手起刀落,青袖姑姑被飞溅起的一篷红光刺激的胃一阵痉挛,她踉跄着几乎是两步逃进了屋子。她身边的丫头仆妇们比她好不了多少。有几人吓白了脸瘫软在了地上。

    顾含章哪里管得了她们现在怎么想的。

    打谷场上的火把摇曳着,有两个火堆已经熄灭了。她几乎是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的临近。

    应该是山上的匪徒来了。

    八都山上原来有三股匪徒。后来经过一阵火拼,三股合成了一股,共有一百零八人。

    此次山下带信来说有肥羊经过,又说是俱是妇孺之辈,头领点了十七八个人,交给一个小头目带着就奔山下来了。

    这趟差事于他们而言是十分轻松的。十七八个精壮的汉子对付一群妇孺,他们放心得很。而且,听说还多是年轻的女子!

    原先掳掠到寨子中的女人都没了新鲜感,这次正好可以换个口味好好地享受一番。

    哼着淫曲儿、想着美娇娘的山匪们刚刚摸到村后,打谷场的火光还亮着,有一股血腥味飘散。

    “他娘的,他们到先动上手了。”有人嘴里笑嘻嘻地低声咕哝了一句。

    小头目有些疑惑,但还是带着人放慢了脚步进了村子。

    村子等着他们的不是娇滴滴的美娇娘,而是手持利刃的女修罗。

    顾含章带着人守株待兔,杀了他们一个猝不及防。

    几番厮杀下来,夜色更重了。

    村子里的血腥味更浓了。

    这是青袖姑姑第一次直面顾含章的杀伐狠厉。那个她心中一直娇娇软软的、对什么都淡淡的小姑娘,第一次让她有了种畏惧的心理。

    顾含章派了人持了王府令牌往洛南县衙送信。又差人清理现场审问俘虏。待一切安排妥当,才有空去觑一下受了惊吓的青袖姑姑。

    几名侍卫帮着剪秋替受伤的人包扎处理了伤口。青袖姑姑木然地坐在临窗前,连顾含章走近了也没有反应。

    顾含章皱皱眉。直到她出声,青袖姑姑才惊慌地回了神。

    “姑姑在怜惜他们?”语气有些漠然。

    青袖姑姑张了张嘴,想说是的,想说那是几十条鲜活的生命,想说那还有孩子。可是她光张了嘴,想说的话到了嘴边,还是没能说出来。

    “姑姑怜惜他们的时候,谁来怜惜那些被他们害死的人?今日若是我们只是一群手无寸铁的妇孺,我们会怎样?那时谁又来怜惜我们?”

    青袖姑姑眼神瑟缩了一下。她从宫里出来,并不是没有经过世事的天真少女,也并不是一个滥好心的妇人。其中的道理,稍想一想就能明白的。然而,能想明白和真正面对,还是有差距的。

    “或者说,姑姑以为,在明知道还将有贼人杀来的时候,该把这么一帮居心叵测地放在你们身边?”

    见青袖姑姑呆愣在那里,顾含章没有接着再多说什么,直接走了出去。

    洛南县令深更半夜地被人叫起来,哆哆嗦嗦地接了信王府的令牌,再听人讲述了经过,又令人拍开了县尉的家门,再组织了人手赶到小村子,天色已经快亮了。

    看到小村子里的情形,他几乎想晕过去。

    然而顾含章接下来的话,更让他恨不得自己马上晕倒。

    顾含章说要带人上山剿匪!

    洛南县令话都说不完整了。然而顾含章并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而是直接告知他。

    她把马车、丫头仆妇们托付给了洛南县令一行护送着先到县城去休整,自己则带了那二十七名女兵,抓着两名活口,直接上山去了。

    既然有人让她不开心,她就要让对方更加不开心、

    这么多年在萧亦昙身边,她也是被娇宠着长大的。她没想自己是个坏人,但也从未想自己当个纯粹的好人。

    那一次,八都山匪寨一百零八人,一个不落,尽数歼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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