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含章与胡六娘互相望了一眼。胡六娘谨慎地问：
“听姐姐意思，府上的花宴，并没有与我二人下帖子？”
“是呀，”江蕙娘叹了口气，“妹妹不知，今儿这花宴，可不是单纯的花宴。”
“但，我与六娘，明明是收到了姐姐亲手所书的花笺。”
江蕙娘错愕：“这不可能！”
又细细地给她俩解释：“今儿这帖子虽是从白府送出去的，花宴却是应我家小姑子所求而办。花宴上的一应事务是我经手，人是我那小姑子圈定的，但我也瞧过名单，万不可能有两位妹妹在其中。我那小姑子遮遮掩掩的，但我猜测，她应当是在为她府上挑人，所以，我怎么可能下帖子请你们来这个花宴？”
顾含章与胡六娘面面相觑。良久，顾含章道：
“我虽与姐姐几年未见，姐姐的笔迹却也还是能记得的。如果姐姐果真不曾下过帖子，那，姐姐不妨查查身边的人。毕竟，能知晓姐姐下笔的习惯，能模仿姐姐的笔迹，非一天两天可成。”
江蕙娘倒吸一口冷气。
“今儿是以姐姐的名义送帖子给我和云阳，明儿，不知会以姐姐名义做什么。姐姐是该好好查一查。”胡六娘也道。
“嗯，”江蕙娘重重点头，发狠道，“谢谢两位妹妹，回头我一定仔细排查。能在我身边儿弄鬼的也就那么几号人！”
顾含章见她心中有数，也没再继续，而是道：“既这花宴与咱们无关，也不用去凑那热闹了，姐姐好歹赏赏脸，就陪陪咱们。我还没见过两个小外甥呢。”
说着，就四下找寻。
“俩小猴儿先前跟着我在园子里逛了一阵，逛累了如今正歇着呢。”
“反正今儿来了，姐姐也说了有酒有菜，回头咱们边吃边等，等外甥醒了再抱过来就是。”胡六娘在一旁插嘴。
“行行行，”江蕙娘掩嘴笑，“今儿让你姐夫自己吃去，咱仨也好好乐和乐和。”
说是这么说，顾含章俩人却也明白，江蕙娘作为白府的女主人，是不好把西园子里的一群小娘子就扔在那儿不管的。虽说萧夫人在园子里陪着，但她毕竟已经出嫁了，江蕙娘才是真正代表的白府，花宴是在白府举办，客人也是以白府的名义邀请的，江蕙娘这个女主人今儿是不可能得空在这儿陪她们的，而那边的园子她们自然也是不愿意去的。因而，俩人略略与她絮了絮语，便起身告辞。江蕙娘也知今日情形不好多留，便与二人约定了个日子在顾府聚会，亲自送二人到二门处，这才抿了抿唇，转头去了西园。
今儿她是女主人，园子里一群小娘子可出不得差错。
顾含章二人出了白府，胡六娘跟着上了顾家的马车，与顾含章相对而坐，良久，叹了口气。
顾含章执起一旁的小铜壶替她与自己斟了一盏茶，瞥了她一眼。
胡六娘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把玩腰间的双玉环：
“蕙娘姐姐跟以前不一样了。”
“有什么地方不一样？”顾含章懒洋洋地倚着车厢。
“以前蕙娘姐姐温柔，和气，说话拧得出一把水来。如今，走路风风火火，说话么，嗯，利落！”
“这样不好么？”
“啊？”胡六娘想了一想，“也没有不好。”
“这不就成了？”顾含章嗤了一声，“她嫁到白府，虽上头没有婆母，白家那小姑子－－今儿你也知道了，能盗用蕙娘姐姐之名给咱们下帖子，可见也不是个省事的－－那府里又还有一些盘根错节的老仆，蕙娘姐姐要从他们手中一点点把管家的权利收拢到自己手中，也不是轻易的事情，哪里还能如在娘家一样清静？况且，她嫁进去的时候，白青行身边可就有了两位通房，那是从小就跟在他身边的，情分不同一般，不费点心思，姐姐怎么抓住白姐夫的心？”
“哎，”胡六娘又叹了口气，“嫁人有什么好的？替别人费心操持家事，还要讨好他的家人，真真没意思！”
顾含章漫不经心道：“你就偷笑吧。胡大人替你应下的这一桩亲事，可比蕙娘姐姐省事。虽说名义上宋家比白家要乱糟糟一点，但，你又不必与宋家那起子人一起生活，一嫁进去就你与宋大单独一府，满帝京都知道宋大与他继母不对付，你也就不用勉强自己做什么孝顺的儿媳啦。万事先有宋大在前头顶着，你只管经营好你的将军府就成。”
自从宋暮云与胡六娘在她面前摊明白了，她与胡六娘私下提及他，都是称之为“宋大”。
胡六娘面色飞起一团红云，嚅嚅不语。
顾含章又瞧她一眼：“等回去了，把今日的事也同胡大人说一说。”
胡六娘有些诧异地看向她。顾含章抚了抚胸前戴着的赤金八宝璎珞圈。今日出门做客，她换了天水碧撒白玉兰上襦，下面是一条白色百褶裙，头上挽着的双罗髻，双髻上绕了珍珠璎珞，簪了几朵白玉兰。
“那萧东润是如今唯一成年的皇孙。皇室子嗣不丰，萧夫人若是拿它做文章，不过是给自己心爱的孙儿后院添几个女子的事情，上头的皇后娘娘难免不会答应。瞧今儿这架势，那姓白的是盯住我俩了，你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胡大人，他心中有数，才不会处于被动。”
“那你呢？”胡六娘听她这么一说，面上难免带了一丝惶恐。
“我？”顾含章一声轻笑，“你放心，我的婚事，别人且拿捏不了。便是皇后娘娘也说不上话的。我祖父离世之前，陛下对着昏迷的祖父可是有金口玉言的。”
见胡六娘面上还有些担忧，顾含章冲她安慰地笑笑：“放心吧，胡大人也不是好欺负的。再说，宋大已经上门提了亲，虽说外人还不知晓，但，你俩定亲的日子不是择好了吗？”
胡六娘这才放下了心。
马车行了一会，胡六娘掀起一角窗帘往外瞧了瞧：“天儿还早呢，咱们要不去逛逛？”
顾含章无所谓。
“就是必须得戴上帷帽。哎，在云州时可不用戴这玩意儿。”
“东市还是西市？”
“东市那边教坊东西两院来了两个以瑟和琵琶出名的乐师，不过，咱们没有事先约定，去了只怕也见不着。不如，去西市吧，先逛逛集市，再去春波楼看胡姬舞。”胡六娘个子没顾含章高，一件茜色榴花纹小袄，一条望仙绫裙，双髻簪着杏花状饰物，柔艳的红唇衬着细细的糯米银牙，仿如三月里的枝头那最明艳的一抹春色。
“好！”顾含章一口应下。春波楼自那年的时候便与当时的信王府连上了，如今萧亦昙做了太子，春波楼更是蒸蒸日上，他家的胡姬舞可是帝京闻名的。
白府这边，因着顾含章二人都不曾多耽搁，等白忆梅闻了讯遣人来请云阳郡主，人早走了半天了。白忆梅气得直拧手中的绢帕。江蕙娘冷眼瞧着，面上却半分不显。她面上带笑，周到地款待做客的一应小女娘。白忆梅没能见到想见的人，再与小姑娘们说话时面上便带了些脸色出来，做客的小娘子们虽俱是生活在小官之家，然察言观色却也是会的，有那性子高傲的，抽了空子便跟江蕙娘辞行。江蕙娘心里恼得慌，又不能在人前对着小姑子发气，只能笑着送人离开，还贴心地备了一份小礼送上。有了人开头，余下的小娘子们也陆陆续续地告辞，江蕙娘作为女主人，一一亲自将人送到二门处，再奉上礼物，这才圆满地结束了当日的花宴。
白忆梅自忖身份，在有人辞行时便扶着宫女的手回了西园的小楼。江蕙娘送完了人，也懒得理会她，扭头便回了东路的院子。白青行从书房中得到消息客人已经离开，巴巴地回了房，就见自己娇妻幼子玩得其乐融融。他上前，猛地一下子抄起长子举得高高的，白大郎先是被吓了一大跳，待要哭，却听见自家爹呵呵的笑声，扁了扁嘴，跟着自家傻爹也呵呵地笑了起来。江蕙娘嗔怪地睇了他一眼，把地上的幼子抱了起来，由得他去够自家傻爹。白二郎还不会说话，“啊啊”地伸手去抓被举高高的哥哥，一抓抓不着，挥着小胖爪急得冲着白青行大叫。
江蕙娘在一旁曼言轻语地道：“夫君小心一些，二郎和大郎刚喝了奶呢，可别呛着了。”
一家三口笑闹了半天，直到有婢女来报说姑奶奶要走了，江蕙娘面上的笑谈了下来。
白青行放下白大郎，有些奇怪：
“她还没走吗？我以为她早走了呢。既没走，她一个人待在西园子做什么？爹也没在家。”又伸头望了望天色：“这会子不早不晚的，她回宫也过了饭点了吧？不如在府中用了晚饭再走？”
婢女看了看江蕙娘。
“去吧，留一留姑奶奶，就说她哥哥才回来，想见一见她，跟她一起用个晚饭。”
婢女领命去了。白青行睨了一眼娇妻，觉得自己媳妇与妹妹之间估计是有点什么疙瘩。
他也没多问，孩子还在旁边呢。
“我去瞧瞧？”他征询地看着江蕙娘。
江蕙娘垂下眼。白青行心里咯噔一下，心知自家妹子不定是做了什么事情恼了江蕙娘。自己的媳妇自己清楚，蕙娘待人一向温和，自嫁进来，一心操持家事，对上待公爹、对下待小姑子一向恭谨，四时八节从不落下，也不爱与人论个高下。反观自家妹子，在家时被爹宠惯了，出嫁又嫁了皇家人，自谓身份高，有时言语间颇有些瞧不上蕙娘。也是蕙娘不爱与她计较，才没有发生冲突。
白青行心里有了猜测，便歉意地冲着媳妇笑了笑。待他正准备出去看看，顺便探探情况，却见刚才的婢女面色有些不忿地回来在院门处与他撞了个对面。
“公子。”婢女忙弯腰施礼。
“姑奶奶呢？”白青行瞧她后头并没有人。
“禀公子，姑奶奶已经叫人驾车回去了，这会子已经出了巷子了。”
白青行明白了，这哪里是“要回去”了，分明是人走后才报了过来的。他皱了眉：
“西园的人怎么当差的？人都走了才报过来？”
婢女弯着腰：“奴问了，说是姑奶奶不让报奶奶，西园的人本是以前姑奶奶身边服侍的，自是要听姑奶奶吩咐的。”
白青行被婢女的话堵得面色阵青阵白。他挥了下手，转身重新往院内走，只是步子迈得有些急，仿佛有什么慌着要办理的大事。
婢女回去自然也跟江蕙娘汇报了，江蕙娘见着白青行不时投过来的目光，没有说什么，只吩咐人带了两个小儿郎下去净面净手，又吩咐仆妇摆饭。白无涯知道家中有花宴，早上出门就说了不回来用晚饭，他们一家三口便只需在自家院里用饭即可。
白青行按捺下心中的疑虑，与娇妻幼儿一起用好了晚饭，又陪着幼子玩耍了一阵，等他俩有困意了，扬声叫乳娘来带了下去洗漱歇息，这才正经地对着媳妇，打算问个究竟。
“听姐姐意思，府上的花宴，并没有与我二人下帖子？”
“是呀，”江蕙娘叹了口气，“妹妹不知，今儿这花宴，可不是单纯的花宴。”
“但，我与六娘，明明是收到了姐姐亲手所书的花笺。”
江蕙娘错愕：“这不可能！”
又细细地给她俩解释：“今儿这帖子虽是从白府送出去的，花宴却是应我家小姑子所求而办。花宴上的一应事务是我经手，人是我那小姑子圈定的，但我也瞧过名单，万不可能有两位妹妹在其中。我那小姑子遮遮掩掩的，但我猜测，她应当是在为她府上挑人，所以，我怎么可能下帖子请你们来这个花宴？”
顾含章与胡六娘面面相觑。良久，顾含章道：
“我虽与姐姐几年未见，姐姐的笔迹却也还是能记得的。如果姐姐果真不曾下过帖子，那，姐姐不妨查查身边的人。毕竟，能知晓姐姐下笔的习惯，能模仿姐姐的笔迹，非一天两天可成。”
江蕙娘倒吸一口冷气。
“今儿是以姐姐的名义送帖子给我和云阳，明儿，不知会以姐姐名义做什么。姐姐是该好好查一查。”胡六娘也道。
“嗯，”江蕙娘重重点头，发狠道，“谢谢两位妹妹，回头我一定仔细排查。能在我身边儿弄鬼的也就那么几号人！”
顾含章见她心中有数，也没再继续，而是道：“既这花宴与咱们无关，也不用去凑那热闹了，姐姐好歹赏赏脸，就陪陪咱们。我还没见过两个小外甥呢。”
说着，就四下找寻。
“俩小猴儿先前跟着我在园子里逛了一阵，逛累了如今正歇着呢。”
“反正今儿来了，姐姐也说了有酒有菜，回头咱们边吃边等，等外甥醒了再抱过来就是。”胡六娘在一旁插嘴。
“行行行，”江蕙娘掩嘴笑，“今儿让你姐夫自己吃去，咱仨也好好乐和乐和。”
说是这么说，顾含章俩人却也明白，江蕙娘作为白府的女主人，是不好把西园子里的一群小娘子就扔在那儿不管的。虽说萧夫人在园子里陪着，但她毕竟已经出嫁了，江蕙娘才是真正代表的白府，花宴是在白府举办，客人也是以白府的名义邀请的，江蕙娘这个女主人今儿是不可能得空在这儿陪她们的，而那边的园子她们自然也是不愿意去的。因而，俩人略略与她絮了絮语，便起身告辞。江蕙娘也知今日情形不好多留，便与二人约定了个日子在顾府聚会，亲自送二人到二门处，这才抿了抿唇，转头去了西园。
今儿她是女主人，园子里一群小娘子可出不得差错。
顾含章二人出了白府，胡六娘跟着上了顾家的马车，与顾含章相对而坐，良久，叹了口气。
顾含章执起一旁的小铜壶替她与自己斟了一盏茶，瞥了她一眼。
胡六娘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把玩腰间的双玉环：
“蕙娘姐姐跟以前不一样了。”
“有什么地方不一样？”顾含章懒洋洋地倚着车厢。
“以前蕙娘姐姐温柔，和气，说话拧得出一把水来。如今，走路风风火火，说话么，嗯，利落！”
“这样不好么？”
“啊？”胡六娘想了一想，“也没有不好。”
“这不就成了？”顾含章嗤了一声，“她嫁到白府，虽上头没有婆母，白家那小姑子－－今儿你也知道了，能盗用蕙娘姐姐之名给咱们下帖子，可见也不是个省事的－－那府里又还有一些盘根错节的老仆，蕙娘姐姐要从他们手中一点点把管家的权利收拢到自己手中，也不是轻易的事情，哪里还能如在娘家一样清静？况且，她嫁进去的时候，白青行身边可就有了两位通房，那是从小就跟在他身边的，情分不同一般，不费点心思，姐姐怎么抓住白姐夫的心？”
“哎，”胡六娘又叹了口气，“嫁人有什么好的？替别人费心操持家事，还要讨好他的家人，真真没意思！”
顾含章漫不经心道：“你就偷笑吧。胡大人替你应下的这一桩亲事，可比蕙娘姐姐省事。虽说名义上宋家比白家要乱糟糟一点，但，你又不必与宋家那起子人一起生活，一嫁进去就你与宋大单独一府，满帝京都知道宋大与他继母不对付，你也就不用勉强自己做什么孝顺的儿媳啦。万事先有宋大在前头顶着，你只管经营好你的将军府就成。”
自从宋暮云与胡六娘在她面前摊明白了，她与胡六娘私下提及他，都是称之为“宋大”。
胡六娘面色飞起一团红云，嚅嚅不语。
顾含章又瞧她一眼：“等回去了，把今日的事也同胡大人说一说。”
胡六娘有些诧异地看向她。顾含章抚了抚胸前戴着的赤金八宝璎珞圈。今日出门做客，她换了天水碧撒白玉兰上襦，下面是一条白色百褶裙，头上挽着的双罗髻，双髻上绕了珍珠璎珞，簪了几朵白玉兰。
“那萧东润是如今唯一成年的皇孙。皇室子嗣不丰，萧夫人若是拿它做文章，不过是给自己心爱的孙儿后院添几个女子的事情，上头的皇后娘娘难免不会答应。瞧今儿这架势，那姓白的是盯住我俩了，你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胡大人，他心中有数，才不会处于被动。”
“那你呢？”胡六娘听她这么一说，面上难免带了一丝惶恐。
“我？”顾含章一声轻笑，“你放心，我的婚事，别人且拿捏不了。便是皇后娘娘也说不上话的。我祖父离世之前，陛下对着昏迷的祖父可是有金口玉言的。”
见胡六娘面上还有些担忧，顾含章冲她安慰地笑笑：“放心吧，胡大人也不是好欺负的。再说，宋大已经上门提了亲，虽说外人还不知晓，但，你俩定亲的日子不是择好了吗？”
胡六娘这才放下了心。
马车行了一会，胡六娘掀起一角窗帘往外瞧了瞧：“天儿还早呢，咱们要不去逛逛？”
顾含章无所谓。
“就是必须得戴上帷帽。哎，在云州时可不用戴这玩意儿。”
“东市还是西市？”
“东市那边教坊东西两院来了两个以瑟和琵琶出名的乐师，不过，咱们没有事先约定，去了只怕也见不着。不如，去西市吧，先逛逛集市，再去春波楼看胡姬舞。”胡六娘个子没顾含章高，一件茜色榴花纹小袄，一条望仙绫裙，双髻簪着杏花状饰物，柔艳的红唇衬着细细的糯米银牙，仿如三月里的枝头那最明艳的一抹春色。
“好！”顾含章一口应下。春波楼自那年的时候便与当时的信王府连上了，如今萧亦昙做了太子，春波楼更是蒸蒸日上，他家的胡姬舞可是帝京闻名的。
白府这边，因着顾含章二人都不曾多耽搁，等白忆梅闻了讯遣人来请云阳郡主，人早走了半天了。白忆梅气得直拧手中的绢帕。江蕙娘冷眼瞧着，面上却半分不显。她面上带笑，周到地款待做客的一应小女娘。白忆梅没能见到想见的人，再与小姑娘们说话时面上便带了些脸色出来，做客的小娘子们虽俱是生活在小官之家，然察言观色却也是会的，有那性子高傲的，抽了空子便跟江蕙娘辞行。江蕙娘心里恼得慌，又不能在人前对着小姑子发气，只能笑着送人离开，还贴心地备了一份小礼送上。有了人开头，余下的小娘子们也陆陆续续地告辞，江蕙娘作为女主人，一一亲自将人送到二门处，再奉上礼物，这才圆满地结束了当日的花宴。
白忆梅自忖身份，在有人辞行时便扶着宫女的手回了西园的小楼。江蕙娘送完了人，也懒得理会她，扭头便回了东路的院子。白青行从书房中得到消息客人已经离开，巴巴地回了房，就见自己娇妻幼子玩得其乐融融。他上前，猛地一下子抄起长子举得高高的，白大郎先是被吓了一大跳，待要哭，却听见自家爹呵呵的笑声，扁了扁嘴，跟着自家傻爹也呵呵地笑了起来。江蕙娘嗔怪地睇了他一眼，把地上的幼子抱了起来，由得他去够自家傻爹。白二郎还不会说话，“啊啊”地伸手去抓被举高高的哥哥，一抓抓不着，挥着小胖爪急得冲着白青行大叫。
江蕙娘在一旁曼言轻语地道：“夫君小心一些，二郎和大郎刚喝了奶呢，可别呛着了。”
一家三口笑闹了半天，直到有婢女来报说姑奶奶要走了，江蕙娘面上的笑谈了下来。
白青行放下白大郎，有些奇怪：
“她还没走吗？我以为她早走了呢。既没走，她一个人待在西园子做什么？爹也没在家。”又伸头望了望天色：“这会子不早不晚的，她回宫也过了饭点了吧？不如在府中用了晚饭再走？”
婢女看了看江蕙娘。
“去吧，留一留姑奶奶，就说她哥哥才回来，想见一见她，跟她一起用个晚饭。”
婢女领命去了。白青行睨了一眼娇妻，觉得自己媳妇与妹妹之间估计是有点什么疙瘩。
他也没多问，孩子还在旁边呢。
“我去瞧瞧？”他征询地看着江蕙娘。
江蕙娘垂下眼。白青行心里咯噔一下，心知自家妹子不定是做了什么事情恼了江蕙娘。自己的媳妇自己清楚，蕙娘待人一向温和，自嫁进来，一心操持家事，对上待公爹、对下待小姑子一向恭谨，四时八节从不落下，也不爱与人论个高下。反观自家妹子，在家时被爹宠惯了，出嫁又嫁了皇家人，自谓身份高，有时言语间颇有些瞧不上蕙娘。也是蕙娘不爱与她计较，才没有发生冲突。
白青行心里有了猜测，便歉意地冲着媳妇笑了笑。待他正准备出去看看，顺便探探情况，却见刚才的婢女面色有些不忿地回来在院门处与他撞了个对面。
“公子。”婢女忙弯腰施礼。
“姑奶奶呢？”白青行瞧她后头并没有人。
“禀公子，姑奶奶已经叫人驾车回去了，这会子已经出了巷子了。”
白青行明白了，这哪里是“要回去”了，分明是人走后才报了过来的。他皱了眉：
“西园的人怎么当差的？人都走了才报过来？”
婢女弯着腰：“奴问了，说是姑奶奶不让报奶奶，西园的人本是以前姑奶奶身边服侍的，自是要听姑奶奶吩咐的。”
白青行被婢女的话堵得面色阵青阵白。他挥了下手，转身重新往院内走，只是步子迈得有些急，仿佛有什么慌着要办理的大事。
婢女回去自然也跟江蕙娘汇报了，江蕙娘见着白青行不时投过来的目光，没有说什么，只吩咐人带了两个小儿郎下去净面净手，又吩咐仆妇摆饭。白无涯知道家中有花宴，早上出门就说了不回来用晚饭，他们一家三口便只需在自家院里用饭即可。
白青行按捺下心中的疑虑，与娇妻幼儿一起用好了晚饭，又陪着幼子玩耍了一阵，等他俩有困意了，扬声叫乳娘来带了下去洗漱歇息，这才正经地对着媳妇，打算问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