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灵丸是书中一种奇药,凡服药者,有问必答,且只答实话,其药力百试百灵,从无错漏。

    片刻后,一枚橙色的药丸被塞入了花清辞口中,药丸沿着喉舌而下,一路苦涩到了胃中。

    顷刻间,头脑便昏昏沉沉起来,花清辞痛得想哭,缩在地上想蜷起身子,却被拉起来,双手反扣在身后,强迫着摆成跪姿。

    几名内侍抬来一张软凳,侍候顾南云坐下后,又在跟前添了几个炭盆。

    褚安执剑立于前方,待一炷香后,他朝着皇上点了下头。

    “是谁派你来见朕?目的又是什么?”

    顾南云清冽悦耳的声音经火一烤,带着些勾人心魄的烘热。

    花清辞想了下这个问题,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是——”

    她嗫嚅半晌,试图抗衡,但灵魂像被抽离了身体,她只能眼看着自己嘴唇开阖,发出声音,

    “是我,我自己。”

    她没撒谎,确实无人指使,她来见他,全是她自己的主意,至于目的嘛……

    就不那么单纯了。

    “我想见你,因为我有话跟你说。”

    花清辞吃力地扭动了下身体,再众人的注视之下,脸色有些发红,她在心里祈祷,顾南云不要再往下问了。

    “少耍花招,什么话,还不快说?”

    褚安上前一步,警惕地要伸手拔剑。

    ……

    怕什么来什么,花清辞想哭。

    不能说,不能说……

    然而当几行台词工整地浮现在眼前的显示屏幕上,她还是很诚实地开口了,

    “我……”

    “我心悦你,自从人群之中遥遥一见,我便满心喜欢,只要能与郎君长相厮守,哪怕从未得郎君垂怜宠爱,妾也心甘情愿!”

    “我知道你心里有旁人,可我不在乎。”

    “只要能得郎君青眼,多久我都愿意等,哪怕没名没分,哪怕为奴为婢,什么我都愿意做。”

    ……

    系统任务奖励的“滴滴”声不绝于耳,花清辞垂下眸子,两颗泪珠从眼中滑落。

    台词太长,中间换气看起来太假,一口气读完读得她眼睛都酸了。

    褚安脸颊臊得发热,搭在剑柄上的手微微打颤,早已垂下脸不忍卒看。

    这小妇人雪夜前来,冒死相见,竟真的是因为喜欢顾南云?

    适才把所有可能都猜了一遍,独独就是没想到这一种……

    尽管只是心下所想,他还是回过身,略带愧疚地看了眼顾南云。

    见对方面色沉静,竟毫无靡靡之色,他又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主子非同凡人,有柳下惠坐怀不乱的本事。

    顾南云敏感地察觉到身边人都在偷偷觑着自己,他假做不闻,幅度很小地换了个姿势。

    无人看得到他案下的双手,正死死攥着膝间的袍子。

    从小到大,不管他风光还是受辱,从没有人夸奖他或是怜悯他,长久以来,他的心志被磨炼得如同铁石。

    他自问从不需要所谓柔情蜜意,他只要臣服,只要底下人的最深的战栗和恐惧。

    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样直白地说喜欢二字。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很不喜欢。

    眼前人语气坚定,说到激动处潸然泪下,一张小小的脸羞涩地低下去,半遮半掩地露出嫣红的双颊,和微微打着抖,樱桃般的双唇。

    顾南云心中起疑。

    他记得皇后与他闲谈时无意提起,说后宫中那位清美人胆小木讷,常常暗自伤怀,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呆木头。

    顾南云皱起眉头,这百灵丸……真的不会弄错吗?

    还是说,皇后,一直都在瞒着他?

    面前人的眉头越皱越深,花清辞知道自己麻烦大了,她拼命压抑着心绪,可是两种药力交替翻涌,逼得她避无可避。

    看着对方纤白如玉的颈子,她热辣辣地呼着气,一松懈,就把心中所想全部说了出来。

    “我被下了药,燥热的厉害,郎君可愿解了衣服给我摸摸?”

    “陛下的脖子好白,想亲……”

    花清辞连忙捂住自己的嘴,绝望地看向了顾南云,在心里疯狂为自己哀悼。

    顾南云一掌拍在案上,神色愠怒地瞥了眼褚安,早已憋得满脸通红的小侍卫上前一步,猛地在她穴道上点了一下,为她止住了百灵丸的药力。

    见状,众人皆不着痕迹地长舒了口气。

    ……

    极度的静默之中,炭火燃烧的爆裂之声格外清晰。

    药力一散,花清辞瘫软下去,两颊滚烫。

    天凉了,她该换个剧本生活了。

    不过虽然尴尬,她还是抬头看了眼顾南云,多少有点期待他的反应。

    被陌生女子直白诉说喜欢,再怎么也会有点开心吧。

    但看着对方并无半分波澜的眉眼,她的心一点点落到了谷底。

    看来,顾南云远比她想象的要难攻克。

    “清美人醉了,还不带她下去醒醒神?”

    察觉主子不悦,泰安赶忙示意将花清辞拉下去吃点苦头。

    顾南云身旁伺候都是筛出来的极有眼色的侍从,皆立即会意,刻意将她以极为狼狈的姿势拖了下去。

    “嘶啦——”

    半缸冷水兜头浇下,刺骨的风中,花清辞牙齿“咯咯”地打颤。

    冷,冷进了骨头缝里。

    抬头换气的瞬间,她看到廊下那人拥着狐皮的大氅,懒懒地朝着跟前的炭盆伸手。

    似是有意围观她的难堪。

    那一瞬间,她只觉心灰意冷到了极点。

    哪怕她这般投怀送抱,哪怕她对他十足真心,他还是会因为她破坏了他思念女主的心境而对她发难。

    她死死地拥住自己的双肩,看着适才披在顾南云身上的袍子被丢在地上,任由宫人们践踏。

    心头的最后一点暖意也褪去了。

    见花清辞嘴唇发紫,已面无人色,顾南云方才抬手制止了众人。

    此刻他暗叹自己糊涂,适才竟未察觉此人中了春药。

    如今想起她缱绻缠绵之态,他不由遐思,此人的心思,到底是对他爱慕,还是仅是深宫寂寞,寻求□□之欢?

    想着想着他又一阵恼火,不过一个疯妇的疯言疯语,哪里值得他劳神想这些。

    下意识地掩口轻轻咳嗽掩饰过了尴尬,他伸手拢着衣襟入内道,

    “泰安,你去传太医来,朕身上有些发寒。”

    他话音刚落,泰安连忙脆脆地应了一声,脸上不无喜色。

    要顾南云瞧病吃药难如登天,他本打算着明日想个什么法子哄着他好歹喝碗姜汤,没想到顾南云竟自己传了太医。

    主子心情好转,他也随着松了口气,大发慈悲地拿了条手巾递给花清辞,带着歉意朝她笑了笑。

    只怕这小娘子受不了磋磨,此刻心里委屈得紧。

    其实自家主子最是刀子嘴,豆腐心……

    他正犹豫要不要开口宽慰一句,便被一阵脚步声打断了思绪。

    “泰安公公,姜汤来了。”

    细声细语的小太监恭敬地端着托盘立在他身侧。

    “我来我来。”

    刚才还满脸颓丧的女子霎时生出一副笑脸,在裙摆上抹了把手,接过茶盏。

    泰安不由一愣。

    这片……痴心,真是让人折服。

    这么多年,总算有个人跟他眼光一样好了。

    “有劳清美人。”

    花清辞没看出来他的深意,满脑子想着系统奖励,颤巍巍地端上冒着热气的汤碗,缓步入内。

    一帘之隔,冷暖宛如两个世界。

    顾南云换了寝衣,端坐在榻上,捧着一本书看得入神,墨色的头发散在胸前,衬得整个人有种颓散的病感。

    花清辞屏息凝神地端着姜汤,指尖一阵阵发烫,怕姜汤洒出,她尽量控制着步子的幅度,指尖却宛若在烧灼一般痛不可言。

    直到走到顾南云身旁,她才如获大赦般地伸手搁下,许是放的着急,瓷碗底碰到桌上,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声响。

    顾南云抬头看了她一眼。

    他读书时最烦响动,因而除了下侍奴婢,就连选入宫中的妃嫔,都是经教习嬷嬷调教过,端着滚热的茶汤碗走路,都需悄然无声,连带起风吹动衣摆也是不行的。

    她究竟是怎么通过的那些繁琐的核验入宫侍奉的?

    顾南云刚要训斥,就看到面前人眼眶微红,低首转着碗中的银勺,

    “这么苦的药,妾身心疼您,若是能选,妾身情愿是自己生病,替郎君受苦。”

    她眉眼低垂,神色潋滟,发丝湿淋淋地散落在脸侧,真有几分我见犹怜之意。

    顾南云看了眼瓷碗,反复确认了几遍,疑惑地开口道,

    “一碗姜汤罢了,何必这样多话?”

    花清辞没有理会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舀起一勺随便沾了下双唇便递过去道,

    “温凉正好,妾身伺候您喝。”

    顾南云脸色更阴冷了几分,往日只需他一个眼神,那些下侍们皆吓得大气不敢喘。

    此人却毫不顾忌他的烦躁,径自舀了一勺汤来,贴至他的唇侧。

    真是从未见过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花清辞满心想着推进任务,直到勺子递过去,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是在走剧情。

    完蛋……

    见对方眼中冷色,她自觉失态,绞尽脑汁地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然而那句“要不您自己喝也行”还未说出口,面前的人已轻轻凑了过来,含住了她的勺子,吮净了上面的汤汁。

    接着若无其事地翻了一页书,面无表情,不再理会她。

    这是,要她继续伺候的意思?

    花清辞耐着性子,一勺一勺地端着汤碗喂到他嘴边,虽然小臂酸疼得支撑不住,浑身冻得打颤,但听着脑海中不住传来的滴滴声,她满意地勾起了一丝轻笑。

    一碗姜汤喂尽,泰安恰巧掀帘入内,在看见那只空碗后,眼睛微微瞪大,

    “主子……您该歇了……”

    他捏着嗓子劝,试图掩饰自己多余的担心,余光打量着顾南云手上的那本书。

    如果他没看错,那不就是本《千字文》,何至于读得那样认真?

    花清辞施施然朝着泰安一笑,得意的神色还未尽显,便听得耳侧一声轻咳,接着斥道,

    “既知这么晚了,还磨蹭什么?”

    泰安习以为常般低眉顺眼地赔着笑脸,眼睛却在花清辞身上打了个转,意思是请示顾南云此人的安排。

    毕竟,除了皇后以外,后宫中,从无嫔妃侍寝的先例。

    这……花清辞心里一动。

    顾南云对定檀死心塌地,应当是不会碰她。

    可是尽管已有成算,花清辞还是微微心焦,她还没有准备好啊,可不想为任务做这么大的牺牲。

    幸而屏息片刻,她终于听见他缓缓道,

    “带她下去吧。”

    她如获大赦般起身,临退之前抬眼看了眼顾南云,见他阖书定坐,眉头又如常续起淡淡愁云。

    也对,她想起来了,今晚若不是被她打乱节奏,本来是他虐恋刻骨的剧情。

    未免夜长梦多,她刚要加快步子,冷不防碰到身后一个疾步快走的宫人身上。

    那小太监顾不得告罪,立即跪爬在地,喘着气回道,

    “启禀主子,定檀公主在殿外落轿,即刻便要入内。”

    素日定檀公主在宫中所行无阻,也无需通传,只是因为今日花清辞在内殿之中,所以那内侍唯恐闹出乱子,这才慌忙过来通报一句。

    花清辞心中诧异,按照书中描写,两人不是正闹别扭闹得不可开交吗?定檀怎么会突然赶来隆寿殿?

    她拧眉看向顾南云,却见对方也正阴恻恻地望着她,随即淡淡垂下眼睫道,

    “慢着,你,先过来,伺候朕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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