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映衡丝毫不受影响,同样拧眉冷视回去。

    他脸上表情压迫性极强,似乎对方一旦说出什么超出他预期的话,他就能当场弄死这个害初妤流泪的男人。

    初妤只能暂时压下情绪,对严映衡说:“不关他的事,你先放手。”

    严映衡立刻听话地松开手,瞪了陆啸一眼,随即急的火烧眉毛一样去掏手帕,微弯着腰想替初妤擦掉泪水,却又不敢真的触碰到初妤的脸颊。

    见状,陆啸眸光渐深。

    初妤对陆啸说:“谢谢二叔今天告知我的事,我会认真考虑。”

    随即对严映衡说:“把衣服给我,有事明天再说。”

    门关上后,严映衡才挺直身体皱眉对陆啸说:“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陆啸理理衣领,摘下金丝眼镜,一张俊脸邪妄肆意。

    他对着严映衡冷笑:“这是我跟她的事,跟你没有关系。”

    严映衡顿时嗅到一些不对劲。

    他看着完全换下温和面具的陆啸,警告:“陆啸,你可别忘了,你跟我妹妹还有婚约,你最好少打初妤的主意。”

    陆啸随意道:“不过是上一辈订下的婚约,取消便是。”

    闻言,严映衡“嘭”地一声揍上陆啸的脸,“你要置我妹妹于何地!”

    陆啸冷嗤一声,满不在乎地将被打偏的脸转回来,口吻冷峻:“严映月在今晚闹出的笑话还不够多吗?她自己都不在乎,我为什么还要继续这件婚事?”

    “我会跟严老先生商议退婚的事,放心,不会丢两家的脸。”

    严映衡拦住转身就走的陆啸,声音低了几度:“你什么时候盯上初妤的?”

    陆啸顿了顿,没有回答,只留下一个沉默高大的身影。

    严映衡气得一拳打上墙壁,“艹!”

    气死他了!这厮居然藏得这么深!他到底是喜欢初妤还是别有目的?!

    初妤换好衣服出来,直接大步往外走,她已经看过邮件,其中内容对上了她曾经查到的细节,令她不寒而栗。

    她现在已经乱了章程,只想立刻回到家里质问沈荣当年为什么要那样做。

    “初妤!”

    严映衡三两步追上来,“你没事吧?”

    初妤心底满是压抑的怒火,说话也不够客气:“让开!我明天再跟你细说!”

    严映衡当即侧身,边疾步跟着她边道:“好好好!我不拦你,你别生气,如果需要你随时给我打电话,我绝对会马上出现。”

    见初妤点过头答应后,严映衡这才停下脚步。

    他目送着她袅娜的背影,有些挫败地单手刷过头顶,鬓角碎发落在他漆黑帅气的眉眼上。

    “这都什么事!”

    “都怪沈竞!特么在国外活得好好的干嘛回来找死!”

    另一边。

    初妤脚下生风,一路上遇到的所有宾客在看见她的脸色后纷纷让路。

    终于稍稍冷静下来的严映月不知从哪窜了出来,鼓起勇气,试探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惊恐:“初妤……你真的要跟沈竞争夺沈氏?”

    初妤脚步匆匆,连一丝停顿也无,声音极冷:“沈氏算个屁!”

    严映月:……

    发生了什么?

    她之前不还一副对沈氏志在必得的模样吗?

    严映月被她吓得站在原地愣神,再也没敢追上去问第二句。

    她手机叮了一声,随后叮咚响个不停。

    严映月手忙脚乱点亮屏幕,忽略爷爷不断发来的语音,最下面那条赫然来自她名义上的未婚夫陆啸——

    婚约取消。

    这四个字顿时炸得严映月心花怒放,顺手接通爷爷的电话。

    对面在接通的瞬间就传出怒吼:“你又干了什么?!好好的婚约为什么陆啸突然说要取消?!!”

    严映月却喜得眉眼弯弯:“哎呀爷爷!我本来就不想跟他结婚,这婚约早晚都得取消的!……”

    *

    沈氏老宅。

    沈荣坐在楼下沙发品茶等待。

    他已经快七十岁,掌控沈氏几十载,坐拥亿万财富,可到头来,身边却连一个亲人都没有。

    只有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孙女——初妤。

    “司机说,初妤小姐刚坐上车,我估计再有十分钟就能到家,”管家刘叔脸上带笑,“燕窝也已经炖上了,就等初妤小姐回来了。”

    沈荣摆弄着桌上茶具,头也不抬:“她回来肯定更想喝我的茶。”

    管家刘叔笑了:“是是是,宴会上免不了喝酒,茶水更易解酒。”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这几年沈荣年龄越大,管家越能感觉到这位曾在C城叱咤风云的大人物的变化。

    什么财富名利亲缘友情,他追逐了大半辈子,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沈荣现在每天只对喝茶下棋感兴趣,根本不想管公司那堆繁琐的事,反正一切都有初妤在,他根本不用操心。

    想起初妤,这个几乎是从他们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孩子,刘叔不禁叹了口气,“听说,今天初妤小姐在公司打碎了一台显示屏。”

    沈荣倒茶的手停住了,抬起眼问道:“是因为那个孽障?”

    这称呼令刘叔哭笑不得,但他面上依旧如常:“的确是因为沈少爷的事,沈少爷的公司今天刚上市,他在新闻发布会上说要回国。”

    “砰”地一声!

    价值千万的紫砂壶碎裂在地,变成了一堆碎渣。

    沈荣怒道:“公司上市了就他有脸回国了?这个孽障怎么不死在外面!”

    刘叔急忙上前顺着沈荣的后背安抚,“别上火别上火!您最近血压太高,不易动怒。”

    女佣进来打扫残片,门外传来其他女佣的问好声,“初总!”

    屋内沈荣和刘叔齐齐一愣,立即无事发生地一个去拿新的茶具,一个捧起茶杯喝茶。

    初妤冷着脸走进来,直接将平板递给沈荣,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沈荣见她面若寒冰,也提起心来,“怎么了这是?”

    他翻看平板上的东西,布满皱纹的脸也慢慢冷了下来,“……这就是你这些年查到的东西?”

    初妤眼睛红了,“你为什么要骗我?”

    沈荣沉着脸,语气中带着训斥:“初妤,你现在连声‘爷爷’都不肯叫了吗?”

    刘叔捧着一套新的茶具出现,刚放到桌上就见到二人这副架势,想开口劝却被沈荣大声喝止:“都出去!”

    回音震得所有佣人抖了抖。

    随即,整个沈宅内的所有佣人都噤若寒蝉地退了出去。

    初妤站在沈荣对面,双目通红地看着他,厉声质问:“当年我父亲初裕安的死到底是因为什么?”

    “是你让他和沈江换了车辆,又弃他不顾不让医院给他手术?”

    她昂着下巴,不肯低下的眸中满是泪水,“你骗我他的死只是一场意外,这么多年把我当傻子一样蒙在鼓里!”

    沈荣放下平板,直视着她,只说了一个字:“是。”

    初妤的眼泪再也绷不住,顺着脸庞簌簌而落。

    “初妤,我养你这么多年,一手把你送到这个位置,不是为了让你今天冒冒失失地跑来跟我对峙!”

    沈荣严肃着张脸,无情道:“真是白白培养了你这么多年。”

    “那你想让我怎么样?!”

    初妤泪流满面,指尖痛苦地陷进手心:“在你眼里,我就应该一直扮演乖顺听话的假孙女角色,陪你扮演子孙和谐的戏码?”

    沈荣扭过头去,没有看她,只是胸膛一直不停上下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过了许久,面前的老人才压下情绪,近乎残忍地揭开真相:“那种情势下,我只能牺牲掉初裕安。”

    “可是初妤,你父亲当时是同意的,他委托沈家照顾你,让我给你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这一点我也做到了。”

    “你在沈氏的这些年,是我倾尽全力培养你才让你有了今天的地位。”

    沈荣眸光逐渐变得犀利,“而且,你现在拥有着大半个沈氏,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呵。”

    “满足?”

    初妤一字一句地嘲弄道,字字诛心:“你们沈氏的任何东西,我现在都嫌脏!”

    她说完转身就走,毫无留恋。

    “初妤!!”

    身后的老人怒吼道:“你想清楚!今天你跨出这个门半步,就再也别回来了!沈氏的一分财产我都不会留给你!”

    “你会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

    初妤头也未回地消失在在沈荣的视野中。

    连一丝停顿都没有。

    偌大的沈宅再次陷入沉寂。

    没几秒,管家刘叔就冲了进来,结果差点被新紫砂壶砸中脚!

    个头小小却价值千万的紫砂壶重蹈上任覆辙噼里啪啦碎了一地。但无人在乎。

    沙发上的沈荣怒骂:“居然为了一个死人,跟我要死要活的,真是愚蠢!”

    刘叔在一瞬间明白了事情始末。

    他一个局外人反而看得最清楚,不由叹声:“这么多年,初妤小姐一直把这件事情憋在心里,也不好受。”

    “那她就该一直憋下去!”

    沈荣冷声:“那样,等我死了,她能得到整个沈氏!”

    “而不是现在意气用事,拿这些上不得台面的证据就敢来跟我对峙!”

    “跟着我学了这么久,居然连这点野心都没有!”

    刘叔一针见血:“如果初妤小姐真的像您说的那样卧薪尝胆、曲意逢迎,最后夺走沈家的一切,您会开心吗?”

    沈荣噎住,随即狠狠瞪了他一眼。

    刘叔却望着门口的方向,叹息:“这才是初妤啊,她是您看着长大的,心性如何您还能不清楚?”

    “她苦苦追查多年,陷入生恩与养恩孰轻孰重的两难境地,期间多次询问,您却一直避而不谈,如今只是找到证据向您要个解释而已,连夺走沈氏这种坏心思都不曾有。”

    “可您非但没有解释其中内情,承认自己的过错,反而把她痛骂一顿,还拿她看不上的沈氏揣度她,她能不生气吗?”

    沈荣沉默了。

    事实确实如此,沈荣争强好胜一辈子,怎会对着小辈低头认错,更何况是初妤这样合他心意陪伴他数年的乖乖孙女。

    他不肯认真解释,是因为其实说到底初裕安的死就是他的错,那件事追根究底就是他的责任。

    可是这么多年的陪伴,早已经让沈荣把初妤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孙女看待。他无法面对这道横跨在他与初妤之间的大山,只能麻痹自己继续骗她下去,好让这种其乐融融颐养天年的家庭氛围一直存续。

    在他看来,他才是那个养大初妤的人,初妤应该把他当作真正的家人看待,所以才会无法容忍她今天的突然反抗。

    沈荣眼底一点点泛起红色,声音微微变得嘶哑:“这么多年,我对她有什么不好?”

    “我把她当做继承人培养,更是把整个沈氏都交给她管理,她还想要什么?非要逼我这个老头子给她父亲偿命吗?咳咳咳咳……”话还没说完,就是一连串的急咳。

    刘叔急忙上前抚着沈老的后背,边道:“哎呀消消气消消气!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容易上火。”

    看沈老稍稍平复下来后,刘叔才接着劝说:“我怎么就跟您说不明白呢,算了,我让人把初妤小姐叫回来,你们爷孙两个好好聊聊,别再跟点炮仗一样,吵来吵去多伤感情。”

    “晚了!”

    “我跟她说,只要她今天跨出这道门,就别想再回来。”

    刘叔有些头疼:“您怎么能说出这样的气话呢?”

    “她那脾气又倔又硬,”沈荣的声音听起来莫名有些低沉,“……这次她可能真的不会回来了。”

    寂静无声的别墅一楼,沈荣靠着沙发,闭上了眼睛,语气平静:“我这回真的要变成孤家寡人了。”

    “小刘,你说,我死了之后,会不会连个哭丧的亲人都没有。”

    “沈竞那个疯子不算,我不认他。”

    “……到时候如果初妤来了,你就替我跟她道个歉,她父亲那件事,的确是我错了。”

    “我也没想到,紧急调来的血包被人动了手脚,害得我的儿子沈江也没能活下来……”

    管家刘叔悄悄背过身去,抹了下眼泪,随后佯装生气地转回来:“好好的,干嘛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手机铃声在这时突然响起。

    沈荣立即睁眼拿起手机,在看清不是初妤的来电后表情瞬间僵住。

    他直接把手机扔给刘叔,又靠回沙发上伤感地闭上眼睛,继续沉浸在悲伤的氛围中。

    管家刘叔看着那串归属地为美国的陌生号码,心底却突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开了免提,“喂,请问您是?”

    “是我。”

    对面语调轻慢,带着本人特有的嚣张劲,“电话给老头子。”

    这熟悉的声音瞬时令沈荣重新睁开了眼睛。

    他脸色极差地夺过手机,一口气也没停地破口大骂:“你个孽障!出国七年都没有信儿现在打电话做什么?!我告诉你,你最好一辈子都呆在美国不要回来!你敢回来我就让人打断你的狗腿!”

    沈竞置若罔闻,他轻笑一声,单刀直入:“我今天给你打电话是问你遗嘱的事。”

    沈荣被他气得发抖:“你…你你个不孝子!七年了!连个电话都没有,现在刚联系上就问遗嘱!你还是不是人!你野心怎么这么大!”

    对方笑声更大:“你刚不还骂她没有野心吗?怎么,亲孙子有点野心就不行了?”

    “你在家里装了窃听器?!”

    沈荣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抬头左右张望天花板的位置,“还是监控?”

    管家刘叔闻言也慌忙到处翻找可疑设备。

    “现在才找是不是已经晚了,都七年了,老头子,你的反应也真够慢的。”

    沈竞嗓音平淡:“谈正事,遗嘱改下,把我和她得到的份额调换。”

    沈荣怒声:“我为什么要听你的?!疯了吗!你个孽障简直异想天开!”

    沈竞打断他:“我把初妤娶回来,给你当孙媳妇。”

    “……”

    沈荣有一瞬间被他说得鬼迷心窍,最后犹疑不定道:“……你认真的?你要搞什么鬼?”……

    沈竞冷声:“听我的,不然你就看着你的‘好孙女’跟你老死不相往来。”

    沈荣哼了一声:“别吹了,你当初伤她那么深,她能原谅你跟你在一起吗?”

    沈竞沉默半秒,语气骤然变得深沉下来,“不管怎样,她这辈子都只能跟我在一起。”

    哪怕不择手段。

    远隔大西洋的彼岸,一身笔挺西装的俊帅男人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脚下林立的商业大厦,强烈的日光在他脸上折射出锋利的光辉,眉宇森然泛着冷意。

    男人举着手机,另一只手则将一张照片狠狠攥进了手心。

    他一字一句,低沉的声线莫名透出股疯狂而狠厉的意味:“初妤她只能是我的沈竞的人。”

    从他手中那照片被揉皱的缝隙中,依稀可辨出两个在月色亭下抱在一起的身影。

    他绝不允许他的私有物被其他人染指。

    绝 不允 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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