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前齐钦就在酝酿一个计划,一个声东击西解除护城军隐患的计划。

    朝堂之上,齐钦已经掌握了刑部,吏部也逐渐掌握了主动权,但户部和兵部仍旧牢牢握在恭王朋党的手中。

    恭王掌控着朝廷的财政和军政大权,几乎算是扼住了齐钦的命脉。

    齐钦刚登基时,恭王并不把他放在眼里,可近两个月来,齐钦联合靖国公和大理寺卿明里暗里灭掉了他的大量拥趸,眼看他手中的两大政权成了孤岛,齐商臣有些恼火。

    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什么也不懂,让他说过的大话都成了空,他当然不悦,要给他些颜色看看。

    齐商臣掌握着渭阳城防军和手下死士营,别说刺杀皇帝,就是围了宫城逼宫都有把握拿下齐钦。

    但齐商臣不屑那么做,那是最后的手段,还没到鱼死网破的时候,便不必动用宰牛刀来杀鸡。

    没想到齐钦开始打起了城防军的主意,他的贴身侍卫消失了多日,便是混进了城防军,探他城防军的底来了。

    齐商臣想是时候给他点颜色看看了,于是派了得力的刺客去刺杀他,被魏迁拦下两次,第三次便动用了宫中深埋已久的棋子,在他的茶里下了毒。

    这次,他没能逃过,喝了茶后不到半炷香后便毒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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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寝宫夜阑殿。太医聚集在外殿,一个个面色黑灰,眉头皱成一条条直线。

    内殿中不时传来皇上的呕吐声,听得他们时而轻松时而心惊。

    陛下所中之毒无色无味,但并非见血封喉那般狠毒,于是他们还能救得回来,只要陛下将毒素呕出来,加以蛋清羊奶调养,不久便能痊愈。

    可是听着陛下肝胆俱颤的呕吐声,他们也感同身受似的喉头发痒,满头发麻。

    齐钦躺在内殿的床上,随侍的只有邓公公和另一个内官,他双眼微睁,目光幽微,呼吸重如老牛。

    他的目光定在床帐上,仿佛见到白云在其上旋转,他的耳朵轰鸣着,只觉自己的五脏六腑一直在体内翻滚。

    胃部一阵痉挛,一股酸腐之气直冲喉头,他连偏头的力气也没了,两人连拉带拽把他拖到床边,没让他躺着就呕吐了出来。

    吐完一大口,喉头又开始涌动,一霎之间,酸的苦的从嘴里,鼻子里,乃至眼里冒出来。

    齐钦咳着,喉咙发出哇哇的声音,双眼涨得通红,因应激反应,眼里涌出泪水顺着眼角滑到了脸颊上。

    邓公公红着老眼,不停给他拍背顺气,知道他爱干净,等他吐完这一次,赶紧拿水和帕子来给他清理干净。

    齐钦躺回靠枕上,不时干呕几下,邓公公几次要上前都被他示意退下。

    殿中静下来,只闻齐钦沉重的呼吸。

    过了许久,齐钦终于入睡了,邓公公不敢离去,一直站在床边侍立。

    邓公公退至一旁,目光却始终在齐钦脸上。自从他登基来,已是瘦了许多,这下中了毒,眼下一片青影,仿佛脸颊也陷了下去。从小娇养长大的孩子,从未受过这般苦,看着齐钦形销骨立的样子,邓公公不由得暗自抹泪。

    “……”齐钦突然呢喃了两个字,内殿中落针可闻,邓公公没听清那两个字,却体会到他的语气,像是对极亲近之人的呼唤。

    念完那两个字,齐钦的眼角滑下两行泪,邓阑心中一酸,片刻间亦是老泪纵横。

    他的小陛下心里苦啊!

    齐钦入睡不到一刻钟,被呕吐欲拉醒,内官拿来痰盂,他自己扶着吐了。吐完他剧烈咳嗽起来,咳完又觉头痛欲裂,眼角泪水不停往下淌。

    齐钦难受得想自戕,但他始终一声不吭,只是默默流泪而已。

    “陛下,你到底想要谁?老奴拼了这条老命也要给你找来……”邓阑忍不住泣道。

    齐钦喘着粗气开口道:“……朕——没事。”

    邓阑无可奈何,转头抹净泪水。

    酉时过了,齐钦终于没再呕吐。他喝了水和羊奶,准备入睡,入睡前吩咐邓阑:“无论何人前来求见朕,都要叫醒朕。”

    同前几次宫里来刺客一样,这次陛下中毒也是瞒着所有人的。但宫中已经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想来瞒是瞒不住的,稍后恐怕很多人会打着探视的旗号来看他。

    邓阑不以为然,还是领命了。

    深夜时,宵禁刚过,就有两个人前来觐见,先来的是其心昭昭的隋文侯,是护国军红妆营主将胡瑛后脚赶来,两人未曾碰面。

    身为一介内官,邓阑没办法替齐钦分忧,只能尽自己所能为他做些事。他想到胡瑛被陛下一手提拔,对陛下是忠心耿耿的,他便把胡瑛请到了外殿一墙之隔的偏厅,把隋文侯请到了外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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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瑛额头上的汗水已经干透了,因一路打马狂奔,灰尘漫天,她风尘仆仆的,汗水干后留下一道道黑色的印记。

    她来时就比隋文侯慢了一步,被内官请入这间房里等候,房中有淡淡的甜凉的香味,胡瑛不知道这是什么香,也无心欣赏。齐钦已经从内殿出来了。

    隔着窗格,她能看见外殿里齐钦被两个内官搀扶了出来。

    隋文侯上下打量了齐钦一眼,他着一身轻飘飘的白色中衣,眼下一圈黑影,显得眼睛内凹,像染了多年沉珂。

    “微臣听闻陛下中了毒,特意赶来宫中探看,陛下可好些了?”隋文侯虚虚行礼,抬着眼皮觑视齐钦的神色。

    齐钦笑也笑不动了,也懒得再隐藏什么,他差一点就死了,这些人马上就来了,恐怕他们比他还知道他的孱弱。

    “朕还死不了。”齐钦沉着声音冷道。他此时虚弱无力,仿佛说出此话已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隋文侯勾起笑,用笑意给眼眸蒙上一层雾,却是直视齐钦道:“微臣自然知道陛下此次死不了……”

    胡瑛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只是捏着膝盖的手骨节发白。这一瞬之间,她脑中过了数遍卫光的死状,最惨的莫过于被乱军踩成烂泥。

    “朕等着你们的下一次。”齐钦双眼毫无温度,攒足了力气低声道。

    “陛下多虑了,只要陛下不逼臣下,臣下们自然乐于与陛下和睦相处。”隋文侯拱手恭敬道。

    “看来朕是真的踩到你们的痛脚了。”齐钦缓缓道,“王叔如此便自乱阵脚,迫不及待让你这只狗来朕这里吠。”

    卫光的脸色抖了抖,眼中闪过一丝狠色:“陛下若是仍旧不识时务,便别怪臣下们不给陛下留颜面。”

    “朕与你们虚与委蛇,早就恶心至极,”齐钦冷笑了一下,“朕就等着与你们这群狗贼撕破脸。”

    “看来陛下是真不听劝了。”卫光冷声道。

    “微臣知道陛下视死如归,陛下放心,微臣不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臣下们会先送陛下的忠臣去底下为您铺好路。”卫光拱手恭敬道。

    “你敢!”齐钦低声吼出这两个字,剧烈咳嗽起来。

    “微臣敢与不敢,都在陛下您自己。”卫光直起身来,甩袖道,“微臣言尽于此,陛下您好自斟酌吧。”

    齐钦一直咳不停,隋文侯甩袖离开后,他还没停下。

    胡瑛站起来,正要迈开大步,门口内官又领了个人进来。

    正是胡瑛只见过一面的齐钦的未婚妻,顾薇止。她一脸淡漠,丝毫没有为未来夫君担忧的神色,仿佛来这一趟还挺不情愿。

    顾薇止见了她却是一怔,大概是没想到她会在这里吧。

    内官来传胡瑛进殿,胡瑛冷冷瞥了一眼顾薇止,迈开大步从她身边掠过。

    胡瑛周身的不满太过明显,顾薇止甚至觉得,若是她脚边有石子,她可能会往她身上踢过来一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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