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瑛带刘珥到了骠骑营,在大将营房里等了一会儿,卫襄才回来。他大汗淋漓,应该是去督促下属训练了。

    从来到骠骑营的地盘开始,刘珥就坐立不安。胡瑛一开始不知道原因,等卫襄来了才明白。

    原来刘珥很怕卫襄。

    卫襄是隋文侯的嫡长子,若无意外,将来是要继承侯爵之位的,他在护国军中领的也是最精锐的部队,难免有些自傲。

    虽然曾经输给胡瑛过,但他面对胡瑛还是冷淡傲然。而他对刘珥时的鄙视之情却丝毫不加掩饰。

    而刘珥对他的态度却比对胡瑛还恭敬,他时刻注意着卫襄的态度,把对他的鄙视看在眼里,却不说谄媚的话,只是退在一边,笑容僵硬。

    刘珥鼓起勇气说明了来意后,卫襄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秋演在即,骠骑营训练正紧,没工夫。”卫襄说完话,接过亲兵递来的一碗水一饮而尽。

    刘珥转头看向胡瑛,胡瑛干脆地起身对卫襄行礼道:“那打扰了。”

    见胡瑛如此轻易便放弃,没再逼自己,刘珥如蒙大赦,跟着胡瑛就离开了骠骑营。

    胡瑛亲自把他送出大营,路上刘珥对胡瑛说:“他们卫家除了老侯爷全是莽夫,不好打交道。胡将军还是离他们远点为妙。”

    “整个护国军都是他们的,我身在其中,又不能像大人一样逃跑,如何离得远呢?”胡瑛淡笑道。

    “那个,不是还有飞虎营何章将军嘛,你去找他借人他肯定借给你。”刘珥笑得獐头鼠目。

    胡瑛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刘珥:“大人什么意思?”

    刘珥挑眉笑道:“我都懂,都懂。”

    胡瑛冷下脸骂道:“你懂个屁。不送。”胡瑛说着停下脚步,让他自己滚。

    刘珥还有些舍不得离开红妆营,方才他见到那几个女子,真可谓貌美如花,而且她们穿着一身束腰的军服,与外面的庸脂俗粉比起来,还别有一番韵味。

    尤其是胡瑛身边那个,真可谓国色天香。这会儿他壮起胆子看了胡瑛一眼,她的五官生得很漂亮,肤色不算白,但看起来光滑如瓷,他忽然觉得她那冷厉的双眼也可以风情万种……

    刘珥片刻没有动作,胡瑛转眸看过去,就见刘珥的八字胡上扬,脸上带着的笑令她极不舒服。

    刘珥只见胡瑛皱了眉,眼前便一黑,一个拳头朝他眼睛砸来。他惊呼一声闭上双眼,一阵凉风吹过,没有拳头落在脸上,却听一旁有木头碎裂的声音传来。

    刘珥睁眼一看,胡瑛在他三步开外,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刚从圆木栅栏上收回来,而那根圆木已经碎成了两段。

    刘珥再也不敢拿正眼看胡瑛。

    “胡将军请止步。本官告辞。”刘珥埋着头如过街老鼠一般窜走了。

    -

    是夜,胡瑛让李雯带着齐悦她们自行训练,自己则去了飞虎营。

    胡瑛来之前,王骆和李燧正在里面与章月寒商议什么,她一进去,他们就停止了谈话。

    “胡将军来了。你们先下去吧。”章月寒一边说,一边缓缓把桌上的一张地图卷了起来。

    “难道不应该让外人等会儿再来么?”王骆看着胡瑛,阴阳怪气道。

    王骆对胡瑛的到来并不欢迎,李燧却没有什么情绪,架起王骆的一只胳膊就走了。

    王骆还想反抗,李燧对他轻声劝道:“将军好不容易得来的二人世界……”

    胡瑛耳力好,听到了其中“二人世界”四个字,她眉头一皱,说话的语气就冷硬了些。

    “刘珥和卫家关系不好你知道吗?”胡瑛问章月寒。

    “知道。”章月寒仿佛对奇怪的氛围毫无所觉,他坐在桌后,淡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恭王治下不算笨,自然不会让所有人联合成一条心。”

    胡瑛听他说着,坐到了他的桌案边。

    “隋文侯满门忠烈,即便现在效忠恭王,大多时候亦是刚正不阿。而刘珥那老匹夫,贪财好色,巧言令色,不知羞耻为何物,别说卫家人,我都看不惯他。”

    “呵,那你还挺有自知之明。”胡瑛接口道。

    “人贵自知,我这项本事,可不是人人都有的。”章月寒道。

    胡瑛冷笑了一声:“那接下来怎么办?”

    “陛下那边正在想法对付户部,恭王现在内外交困,正是我们探明卫家根底的时候。”章月寒道,“但卫家一家隐藏得极深,即便恭王亦拿不准隋文侯的真心,所以此事急不得。”

    “你说了半天说了些啥?”

    “……我的意思是,咱们应该静观其变。”

    “就是让我等呗,还要等多久?”胡瑛自然不是草包,她心里有计划,但为求稳妥,她还是愿意听听章月寒的谋划。

    没想到章月寒所想跟她不谋而合。

    “等到秋演。”章月寒道。

    胡瑛抬手点着桌案思索,忽然手一动抽出了章月寒卷起的那张地图。

    “胡瑛!”章月寒沉稳的脸色起了波动,声音有些大。

    “这是什么?”胡瑛站起来,拿着地图把玩,没有打开看。

    章月寒收起激动,看了看外面,发现没人,这才凑近胡瑛道:“这是我营秋演的行军图,给我。”

    “秋演不是八月么,你们怎么都这么早就开始准备了?”胡瑛问道,白日里卫襄也说秋演在即,很忙。

    “秋演对护国军每一名将士都很重要。”章月寒看向胡瑛道,“你先把地图给我。”

    胡瑛有些不乐意,章月寒却也不催她。

    最后胡瑛也没打开看。

    “说吧,有多重要。”

    “简而言之,事关每一位将士的升迁与贬黜。”章月寒道。

    -

    刘珥拨款给胡瑛后,齐钦又让刘珥把户部的账本拿给他看。

    刘珥不敢推脱,现在他夹在新帝和恭王之间做事,稍有差错便会万劫不复。对一般人来说,如何能同时讨好针锋相对的两位主子是一门技术,但对刘珥来说却是信手拈来。

    这点上,齐钦没看错他。但是他太无耻,齐钦听他说一句话,要皱三次眉。

    “陛下,臣听说您要户部的账本,微臣不辞辛劳亲自送来了,请陛下查阅。陛下有什么要问的,臣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些错漏是怎么回事?”齐钦随手翻了翻便看出两三处错漏。

    “回陛下,这些都是户部近年来的真账。”刘珥把“真账”二字尾音拖得老长。

    齐钦直接翻到后面看国库的真正盈余,看见那个数字时冷笑了一声,国库盈余比他预计的还小。这么点钱,确实连修缮淮南直道都不够。

    “淮南直道必须修。”齐钦合上账本道。

    刘珥的脸色变得快,从笑意盈盈变作苦笑:“陛下,您不是看到了么,钱不够啊。”

    “钱若是够的话,朕找你做什么。”齐钦把账本放到一边,“这假账朕就当没见过,真账上还有四万万库银,足够了。”

    齐钦这是要让他补上国库的亏空,笑话,这么多年恭王一党贪墨无数,别说他了,就是换个理财天才来也不行。但刘珥岂敢推距。

    “臣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刘珥心中骂娘,但脸上仍然堆得出笑意。

    “爱卿下去办吧。”齐钦也对他笑。

    齐钦看不惯刘珥的谄媚嘴脸,但现在他必须用刘珥来稳住户部,不得不忍受。

    户部的变动很快会被齐商臣察觉,到那时,便是他们真正交手的时候。

    夜色深了,从白日里的酷热到现在夜凉如水,齐钦已经忙了一整日,此时他一松懈下来,就想到了胡瑛。

    她现在应该正在想如何扩建红妆营吧,也不知她是否吃得好,睡得好,现在这种日子已偏离了他为她谋划的生活轨道。也不知她是否真的满足。

    “胡瑛,胡瑛……”齐钦撑着下巴,轻轻呢喃着她的名字。

    齐钦正沉浸在思念胡瑛的柔软中,邓阑忽然低声提醒他。

    “陛下,今日是您与皇后同房的日子。”邓阑道。

    “是吗?”齐钦淡声道,“你不说朕都忘了。”

    -

    顾薇止在昌宁宫等到夜深,不见齐钦来,就遣散了寝殿的宫女,准备睡下。

    不料她刚脱下外衣,齐钦就进来了。外面的人没有通报,她也来不及再披上外袍,就这样与他相见了。

    夜色褪去了白日的部分燥热,但将近六月的时节,即便夜里还是热。

    顾薇止穿的中衣透薄,此时已经紧张得出了一身汗。

    她今日要与齐钦谈的话题,绝不会让他开心。现在还以这样的形容相见,恐怕会更不好谈。

    “见过陛下。”顾薇止埋着头,朝齐钦行礼。

    “不必多礼。”齐钦的声音很温和。

    顾薇止缓缓起身抬头,却见齐钦压根没看她。他在打量他们置身的这间寝殿。

    “这是宫中女官布置的,可还住得习惯?”

    他们成亲以来,还是第一次见面。封后大典出了刺杀事件后,靖国公便让户部重新占卜了帝后圆房的日子。

    占卜出吉日后,靖国公告知齐钦,说在五月廿八,他本以为齐钦或多或少会有些不满,但没想到他欣然接受了。

    而他的孙女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于是靖国公多次派儿媳来教导孙女如何服侍夫君。

    顾薇止学是学了,但心里想的却是另外的男人。

    即便此时,谦谦君子在侧,顾薇止心里想的,也是如何说服他今日不圆房。

    “谢陛下垂问,臣女住得很好。”顾薇止故意用臣女自称。

    齐钦丝毫没有察觉有异,他点点头,在殿里走来走去,走到窗下看见那里的绣架,上面是一幅还未完成的千里江山图。

    “绣得不错。”齐钦倾身去看,直起身对顾薇止说,“除了绣花,你还会什么?”

    顾薇止抓紧机会装无知:“臣女的母亲自小便教导我,女子无才便是德,臣女除了绣花,便没有别的本事了。”

    “嗯,想来也是。”齐钦点头道,“天底下会搭房子的女子,大概就她一个吧。”

    闻言顾薇止凝滞了片刻,天底下还有女子会建房子?她心思电转,想到齐钦可能是察觉了她的意图,正在赌气要显示对她本就不在乎。

    顾薇止的好胜心顿起,便脱口道:“其实,臣女还会下棋。”

    “那同朕手谈一局?”齐钦缓缓道。

    一局围棋下完,已是深夜。

    这局棋,顾薇止赢了,齐钦输得也不算太惨。

    “许久不下,棋艺生疏了,呵呵。”齐钦笑道。

    顾薇止没有接话,她生怕齐钦觉得她棋艺好,对她心生欣赏,欣赏又转为爱意。

    “夜深了……”齐钦望着窗外的天色道。

    “陛下。”顾薇止突然出声叫他。

    “皇后有话要对朕说?”齐钦转头看向她。

    顾薇止离开坐席,在他面前跪下:“臣女有个不情之请。”

    齐钦沉默了片刻,叹道:“皇后可是要求朕今夜不圆房?”

    顾薇止抬起头来,目光里多少有些歉意。

    “朕答应你。”齐钦道。

    “陛下……”

    “不必再说。朕今夜踏进来那刻便明白了。不过没关系,朕可以等你。”齐钦颇是遗憾但还要强颜欢笑道。

    顾薇止愣怔了片刻,拜道:“谢陛下恩典。”

    齐钦叹着气走了,顾薇止松了一口气。

    她如何也没想到,今晚齐钦也是来与她谈此事的,她先表明了态度,反而让齐钦得了便宜。

    走出昌宁宫时,齐钦的脚步都轻快了起来。

    “朕许久没下棋了,明日宣棋待诏来陪朕下棋。”齐钦对邓阑吩咐道。

    “陛下,您与皇后,今晚……”

    “皇后身体不适,朕还能勉强不成?”齐钦的情绪顿时变了,话中带了些冷意。

    邓阑听了他的话,心中咯噔一声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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