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狂风呼号。

    李嬷嬷三人护着谢芳华艰难地在丛林深处穿行,庄子的方向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叮叮当当兵器相接的声音,与风雨声混杂着融为一体。

    听到那个声音,谢芳华脸色一白,忍不住停下脚看向身后的庄子。

    “大小姐,没事的,琥珀一定能逃出来的!”珊瑚道。

    “是我连累了你们,早知道还不如留你们在谢家……”黑暗中,谢芳华面色苍白,心肺都似被一只大手紧紧扼住。

    “能跟大小姐共患难,是我们的福分。”珊瑚握紧了她的胳膊。

    “有人追上来了!”李嬷嬷望着林间影影绰绰的几道火把,神情惊恐,“快走,快走!”

    二人不由分说,架起谢芳华继续往山顶方向跑,翠儿记起琥珀交代的话,哇哇大叫着钻往另一个方向,虽说此举引去了部分注意力,但谢芳华这边还是有几人追了上来。

    听着呼喝声越来越近,李嬷嬷咬了咬牙,用力将谢芳华和珊瑚往前方推了一把,自己却反过头冲了下去。

    就是拼了这条老命,她也不能让这些人害了大小姐!

    “嬷嬷!”谢芳华望着李嬷嬷的背影目眦欲裂。

    “大小姐,快走!”珊瑚噙着泪,拼命扯住谢芳华继续往前跑。

    而谢芳华此刻却脸色灰败,双目已然失了焦距,犹如一个傀儡娃娃般任由珊瑚拖着。

    她的心,随着冲下去的李嬷嬷,跟着空了。

    追赶的侍卫见一个老妇朝自己扑了过来,反手就是一刀。

    李嬷嬷惨叫一声,踉跄着跌到地上。

    解决了她,侍卫正欲提步,腿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低头一看,原来李嬷嬷还活着,此刻正死死咬住他的腿,阻挡他前进的脚步。

    “找死!”侍卫用刀柄在李嬷嬷背上狠狠捣了几下,见她还不肯松口,随即反转刀尖,猛地往下一戳。

    噗————

    利器刺穿肉|体的声音随之而起。

    李嬷嬷闷哼一声,彻底不动了。

    侍卫拔出刀,带出一串血珠。

    “追!”

    珊瑚拖着谢芳华在林间疾步狂奔,眼见那些人举着火把再次追了上来,不由心下大急,电光火石间倒生出一缕急智来,她快速脱掉谢芳华的外衣披到自己身上,然后将谢芳华按到旁边的草丛里蹲下,一边朝林子深处跑,一边大喊:“救命啊!快来人啊!”

    “人在那!”

    “追,抓活的!”

    旋即有人追了上去。

    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由近至远,谢芳华一直在草丛里呆呆地蹲着,此刻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去找李嬷嬷。

    对,她要去找李嬷嬷。

    她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回走。

    可是风大雨大,她们又在林中跑了那么久,哪里还找到来时的路,谢芳华站在黑漆漆的林子里,茫然四顾。

    怎么办?

    她找不到路,找不到李嬷嬷,找不到琥珀,找不到珊瑚,还有翠儿。

    谁来告诉她,该怎么办!

    茫然,无助,伤心,懊悔,无数种心情齐齐涌上心头。

    谢芳华喉头一甜,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来,接着视线就变得模模糊糊,人跟着往前栽去,失去意识之前,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有檀香扑面。

    “痴儿,我不过走了短短数月,你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样子……”

    她听到来人如此说道。

    ………………

    谢芳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拼命跑啊跑啊,可总也跑不到尽头。

    正当她满心惊惶时,看到阿爹站在一树杏花下冲她招手,“华儿,过来。”

    她顿时一喜,快步跑到阿爹身边,扑进了他的怀里,“阿爹!”

    阿爹的怀抱温暖又安全,驱散了她心头的恐惧。

    “阿爹,我想你了……”她像往常一样撒娇。

    “乖女儿,阿爹也想你。”阿爹笑的慈祥,“华儿为何一个人在这儿?”

    “我找不到李嬷嬷她们了……”她道。

    “哦?那她们去哪了?”阿爹又问。

    是啊,她们去哪了?

    她愣住。

    黑夜里,将她推出门外的琥珀,大叫着跑开的翠儿,冲下山去的李嬷嬷,还有披着她的衣服跑走的珊瑚,一一在脑海中闪过。

    “她们都死了……”她听见自己这么说道。

    “她们为什么死了?”阿爹继续问。

    “因为……因为……我害了她们……”她抱着自己的头,大哭了起来,“是女儿做错了事,害了她们……阿爹,我错了,我不该激怒二皇子和凤阳王……”

    她不停地叫着自己错了,泪珠儿一串接着一串。

    “华儿不必懊悔,阿爹认为这件事你没有做错。”阿爹仍在笑。

    “义之所在,不倾于权,不顾其利,虽千万人吾往矣。只要你做的事,是向善的,是大道所在,就算有再多的困难,也要一直勇往直前!虽然可能会失败,但总有些事,我们不得不做,而且必须要做!阿爹问你,若是重来一次,你会把粮食交给二皇子和凤阳王,然后眼睁睁看着那些难民饿死,病死吗?”他问。

    “不会!”她答得毫不犹豫。

    “你看,这就是你心中的真实答案。”阿爹抚了抚她的头。

    “可是李嬷嬷她们……”

    “凡事有得必有失,人这一生,很多事都是无法求全的。你去吧……”

    阿爹的声音渐渐变淡,人也忽然消失不见。

    “阿爹,你不要走,阿爹!”

    她慌了,拼了命的大喊大叫,但阿爹再也没有任何回应。

    惊惧之中,谢芳华剧烈地咳嗽起来。

    耳边传来一阵纷杂的脚步,似是很多人在她身边来来去去。

    “这都几日了,为什么人还是醒不过来?”一道清冷的男声响起。

    “所谓夫阴火之炽盛,乃心生凝滞,七情不安之故也。谢姑娘此番神魂动荡,伤及心脉,所以才会呕血昏迷。所谓心脉者,神之舍也……”有人答道。

    “我叫你来,不是听你啰嗦这些的,我只问你,她到底什么时候能醒!”之前的男声听着冷冰冰的。

    “原本只要行针三次,再辅以四磨汤,最多三五日便能醒来,只是谢姑娘喝多少就吐多少,明显是心底里抗拒醒过来,单靠针灸……”

    听到这,谢芳华撑不住再次陷入黑暗。

    “照你的意思是没得治了?”陆寻欢负手站在床前,一身冷寒之气。

    面对陆寻欢的怒气,张御医面皮微微抖了抖,他何其无辜,正躺在家中好梦正酣,冷不丁地就被人一把薅起,带到了这里,这一路上昼奔夜赶的,差点将他这条老命都交代里头,到现在大腿上被马背磨出的伤还没结痂呢。

    “治是能治。只是谢姑娘如今这般,皆因心病所致,所谓心病,则须心药来医……”被陆寻欢拿眼一扫,张御医立即收起长篇大论,“最简单的法子就是,让她亲近的人,在一旁说一些能让她高兴的事,使其元气舒伸,七神归位……”

    亲近的人?高兴的事?

    陆寻欢微微垂目,望向床上的谢芳华。

    现在还有什么事能让她高兴?

    最依赖的父亲死了,产业被夺了,夫家也和离了,现在连最亲近的贴身老仆也没了,还有什么事儿能让她高兴得起来?

    好半晌,陆寻欢才冷冷吐出一句,“知道了,你下去吧。”

    张御医如逢大赦,抬脚就往外走。

    再待一会儿,他自己都要被威武候吓到心生凝滞了。

    谁知刚出房门,就被守在外头的人拦住了去路。

    “我家姑娘醒了吗?”珊瑚道。

    “快醒了,快醒了……”张御医随口敷衍道。

    笑话,里头的人怕,外头的人他还能怕?

    快醒了,那就是还没醒。琥珀面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张御医抬眼见是琥珀,“哎?你怎么又起来了?不是跟你说过你受得伤也不轻,让你好好休息?我行医数十年,看过的病患不知凡几,还从没哪个像你这般不听劝……”

    他这边喋喋不休地训斥着,直说的口干舌燥,喉咙冒烟,再一抬眼,眼前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这真是……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他抖着胡子,气得七窍生烟。

    琥珀进了内室,在陆寻欢身后跪下。

    “主子……”

    回应她的是雷霆一脚。

    琥珀身子随着嘭的一声飞了出去,直撞到外间的桌腿才停了下来。

    殷红的血液从嘴角溢出,她重新爬回来,跪好。

    “主子息怒。”

    “我让你护好她,你就是这么护的?”不太明亮的内室,男子面容平静,吐出的话却似冰渣一般。

    “朱雀自知罪该万死,不敢求主子宽恕,但大小姐她现在离不得人,求爷容奴婢再伺候一段时日,等大小姐醒来,主子要怎么罚,奴婢都心甘情愿领受……”琥珀吞下一口血沫,伏在陆寻欢脚下。

    此时,床上传来一声低低的呓语,“琥珀……”

    陆寻欢倏地转身,坐到床边,紧紧盯着谢芳华,想要找出她转醒的迹象。

    琥珀听到这声呼唤,爬到床边,抓起谢芳华的手,泪如泉涌。

    “大小姐!我在!我在!奴婢一直都在……”

    手被握住,谢芳华眉间郁色似乎散了一些,但依旧没有睁开眼。

    “大小姐?”琥珀轻声唤了一句。

    只可惜床上的人再没有回应。

    琥珀那满心的欢喜还未来得及浮上来,又重新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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