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中,戈宁注意到外面人来人往,步伐整齐有规律,远处有骡马发出此起彼伏的响鼻声。

    她偏偏头,失焦的眼眸望向另一医妇,“这里是什么地方?”

    “回夫人,这里是云州城外,镇北军的驻扎地。”

    戈宁好奇,“镇北军为何驻扎在云州?”

    医妇想了想,没什么不能说的,于是为她解惑:

    “镇北军班师回朝,行至云州路段突遭大雨,前方道路被崩塌的山石阻断,大将军下令在附近的开阔地驻扎,等清理完山石再重新上路。”

    戈宁困惑不已,“那我为何会在这里?”

    医妇当真不知情,诚实摇头,“婢子不知。”

    戈宁又问,“那我哥哥嫂嫂呢?”

    医妇再次摇头,“婢子未见过夫人的兄嫂。”

    哥哥和嫂嫂去哪了,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她们不会是打着镇北军的名义拐.卖我吧!

    糟糕的设想不住的冒出,戈宁捂住惊悸不安的心口,警惕的问道: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医妇继续摇头,“婢子不知。”

    她们是奉命前来照顾病人的,什么都不知道。

    戈宁什么有用的消息都问不出,越想,越怕,越忍不住胡思乱想。

    她声音轻颤:“我要去找嫂嫂和大哥!”

    戈宁掀开身上被子,双手摸索着向前。

    医妇大惊,“夫人小心些,太医吩咐不能乱动。”

    几乎是刚起身,戈宁便被医妇摁住,更叫她恐慌的是,那医妇一口一个婢子充满了恭敬谨慎,下起手来毫不客气,肩头被她摁得生疼。

    戈宁原本只有几分的怀疑,此刻却笃定她不是什么好人。

    “你走开,”戈宁吓坏了,挣扎的越发厉害,手脚并用,“我要回家!”

    “夫人、夫人快躺下,小心再伤着。”

    医妇常年跟在太医身边打下手,粗活累活细致活都做过,力气比受伤的戈宁大许多,她张开双臂拦在榻前,戈宁死活越不过去。

    “你、你欺负人!”

    挣扎良久,不仅没能摆脱歹人的控制,还把自己给折腾的快要散架,戈宁顿觉气闷,扭头缩回了床脚。

    “夫人请喝药。”

    医妇见她气呼呼的别过脑袋不肯搭理人,忙捧来汤药哄她。

    戈宁嗅了嗅,是热乎乎臭烘烘的药汁。

    她猛地将药碗推开,气道:“我不喝。”

    谁知道是药还是毒,她才不要喝呢。

    医妇没防备,戈宁这一推,陶碗直接脱手,滚下床榻。

    “怎么回事?”冷肃低沉的嗓音蓦地响起。

    萧松烈得知戈宁清醒,带着卫嘉言往回赶,远远便听到营帐里的说话声。

    他疾步走来,一掀开帘子,陶碗恰好骨碌碌地滚到他脚边,不远处的地毯上,药汁洒了一片。

    撞上萧松烈的锐利视线,医妇颤巍巍的跪伏拜倒。

    “婢子有罪,夫人醒来后情绪激动,不肯喝药。”

    营帐中突兀响起男人的声音,戈宁先是惊了一下,回过神后,她试探着开口:“夫、夫君?是你吗?”

    自双眼失明后,戈宁的听觉嗅觉变得格外敏锐,萧松烈一出声,戈宁很快分辨出来。

    听到戈宁的呼唤声,萧松烈拧起眉头,视线扫向床榻一角。

    像是受了委屈,惶惶不安的戈宁环抱住双膝,小小一只缩在那里,紧咬下唇。

    哪里像是恢复记忆的样子?

    “夫君你应我一声好不好?”她倾了倾身子,小心地挪到床榻边沿,期待着男人的回应。

    正经严肃的神情闪过一丝愕然,萧松烈无声叹息,淡淡道:

    “我不是你夫君。”

    “我不会听错的,你就是我夫君。”戈宁呆了几息,忍不住提高音调。

    萧松烈望着她,声音平和低缓,“你认错了。”

    戈宁张了张唇,茫然失措中夹杂着忧惧,“那我夫君在哪里?我嫂嫂和大哥呢?”

    萧松烈犹豫了一下,选择如实相告:“你夫君方大勇已阵亡,你兄嫂托我带你去京城治病。”

    “不可能!”

    戈宁不相信他的话,下意识的回驳,可心脏却莫名的钝痛,眼眶不自觉的涌起热意。

    “我知道了,你和她们一伙的,你们要拐.卖我。”

    “一定是这样,你们都是骗子!”

    喃喃自语了几句,戈宁摸索着要下床榻,神色惶急,“我不治病了,不去京城,我要回家。”

    她像受惊的鸟儿,扑棱着脆弱的翅膀,拼命的向笼子外逃窜。

    萧松烈见她情绪有异,忙吩咐一旁的医妇,“拦住方夫人。”

    医妇领命,麻利的从地上爬起,紧紧抱住戈宁,不让她离开床榻一步。

    戈宁挣脱不掉,又急又怕,大叫道:“救命啊,救命!人.贩子拐.卖小孩啦!”

    莫名和人.贩子划上等号,萧松烈抿紧唇角。

    医妇一边抱紧戈宁,一边轻声安抚:

    “方夫人误会了,我们不是人.贩子,这里是镇北军驻扎地,不会有人.贩子。”

    戈宁仍旧不信。

    “你们就是人.贩子,要把我捉去京城送给老皇帝!我不信你们的话,我要见嫂嫂和大哥,我要见方大勇,我要回家。”

    从未有人在萧松烈面前如此言行无状,卫嘉言怕义父恼了婶婶,拉住萧松烈的袖子,悄声道:

    “义父莫要生气,婶婶失忆,记忆停留在15岁,还是个孩子呢。”

    萧松烈自是不会和病人计较,他摆摆手打断卫嘉言,视线凝在戈宁身上,语气镇定道:

    “你要如何才能相信?”

    戈宁奇异的安静下来,不假思索的回他,“你能送我回家我便信你。”

    萧松烈苦恼地揉了揉额头。

    是他疏忽了,临行前未能想起从戈安那里取来信物,戈宁醒来后发现自己背井离乡,举目无亲,难免惊慌彷徨。

    戈宁没听到声,紧张的磕磕巴巴,“你、你们要是不送我回去,我就、我就……”

    想了一会,戈宁自觉找到了让他们忌惮的威胁,扬声道:

    “撞墙、不吃饭、划花我的脸!反正不跟你们去见老皇帝!”

    卫嘉言瞧了瞧戈宁的脸蛋,很不合时宜的赞了一句,“婶婶挺有骨气。”

    说完,卫嘉言才想起来问:“婶婶为何这么说,先帝还做过欺男霸女的事?”

    萧松烈低声解释:“永元六年,前朝旧臣在云州洪州一带假借先帝之名大肆搜罗掳夺美人,以求通过进献美人让先帝放他们一马。”

    “糟糕,婶婶误会我们了。”卫嘉言跺了跺脚,碎碎念:“送婶婶回方家坪无异于送羊入虎口,这可怎么办……”

    戈宁只听见卫嘉言一个人叽叽咕咕,怀疑他们在谋划什么,着急道:

    “我、我说真的,你们快放我离开!”

    怕他们不信,戈宁握紧发簪,狠狠心,将簪尾的尖锥抵在颈侧,黢黑的木料陷入白腻肌肤。

    卫嘉言吓了一跳,“婶婶且慢!”

    医妇瞬间慌了手脚,想去夺簪子又怕伤着人,“哎呦,夫人使不得,小心伤着自个。”

    萧松烈,“把簪子放下。”

    低沉的声音,发号施令的冷硬语气,无需目睹,戈宁便能感受到萧松烈无意间释放的威压。

    握住木簪的手紧了紧,戈宁忍住心慌,道:“我不,除非你们送我回去。”

    僵持间,尖锥之下有血珠冒出,顺着雪白颈项滚落。

    卫嘉言暗自焦急,他看了看戈宁,又转头看了看萧松烈,脑子一热,高声道:

    “方大勇没死!”

    戈宁辨别了一会声音传来的方向,脑袋稍稍偏了一下,“你说什么?”

    萧松烈低头看向身侧的卫嘉言。

    卫嘉言硬着头皮道:“方大勇,也就是我义父,是他要带你去京城。如今是延和四年,不是永元六年,新帝已登基四年了。”

    戈宁感觉自己被戏耍了,鼓了鼓脸颊,有些生气的回道:

    “一会说我夫君死了一会又说他还活着,你要我怎么信你?便是真的我也不会跟你们去京城。”

    “喏,他就在这里。”

    卫嘉言仰头望向萧松烈,挤眉弄眼的同时把萧松烈往前一推。

    “义父有别的任务需要私下行动,为避免消息走漏,对外宣称阵亡,义父是迫不得已才连婶婶一起瞒的。”

    听起来有那么一点合理,很符合戈宁看过的话本戏文。

    凝神细思时,戈宁手中木簪不知不觉中向下偏移了几分。

    见此情形,卫嘉言邀功似的冲着萧松烈笑,甫一接触义父幽深的视线,卫嘉言的笑容转瞬消失。

    萧松烈双手环胸,舌尖抵了抵脸颊一侧,“我是方大勇……?”

    卫嘉言一激灵,“义父!您还要瞒到什么时候啊。”

    说着话,卫嘉言指指戈宁,双手合十向萧松烈拜了拜,清澈眼眸满是恳求。

    想到反应激烈的戈宁,萧松烈到底迟疑了。

    卫嘉言得寸进尺,用着无比诚恳的语气胡编乱造:

    “义父在战场上立了功,此次归京是要留在京城的,恰好镇北军凯旋归朝路过洪州,可以带上婶婶同行,哪知道会在方家坪遭到歹人袭击,婶婶因此伤了脑袋失忆失明。

    婶婶你想啊,戈家大哥会把受伤生病的妹子交给陌生人带去京城吗?”

    大哥平日里是有些刀子嘴,待我却是没话说的,就算大哥犯糊涂,还有嫂嫂在呢……

    应该不是人.贩子吧?

    “你们当真没骗我?”

    紧绷的神情稍缓,戈宁的语气有所松动。

    卫嘉言面露喜色,无视了义父警告的目光,半真半假的叹息:

    “婶婶若是不信我也没办法。

    唉,没能带婶婶去京城寻名医治疗,失信于婶婶的兄嫂,日后怕是无颜再见,说不定他们还会迁怒、责怪义父,给义父按上一个忘情负义的帽子。

    镇北军方百户一朝得势便抛弃妻子,独自进京享福,传出去啊,多少人戳义父的脊梁骨。

    大将军最不喜薄情寡义之人,义父不受大将军待见,前途无望呐。”

    卫嘉言说的有理有据,有声有情,话中透露出来的庞杂信息着实让戈宁发蒙,想质询都挑不出话头。

    戒备心不容许她轻易松口,细细思索一会,戈宁侧了侧身,对着萧松烈的方向发问:

    “即是如此,你要如何证明你是我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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