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喜欢永远火冒三丈。

    但面对凯伦时的怒气冲冲似乎已经成了种本能。

    怎么,她当自己是什么?一块永远也不会破碎的石头?还是没有实体的空气?就因为她拥有那使一切变得坚强无比的能力,所以就如此肆无忌惮地将自己投掷上墙?看来在教会她如何控制自己的力量前,我更应该教会她如何防止滥用自己的能力。

    我嫉妒地看着那被她触碰的一草一木,心里深深唾弃自己当初的想法。

    为什么要在这里栽种那么多碍事的树木,草坪也应该全部铲掉,最好连空气一起隔开才最好!

    训练她的时候,我并没有尽全力,她将成为受过我训练后最松散的卫士,毫无疑问。

    凯伦不需要那么强,我愉悦地想,在沃尔图里没有人敢对她动手,所有卫士都会保护她,只要有那条项链,即使她出门在外是个没手没脚的残废,也会有人殷切地为她送去食物的,对于沃尔图里的名声和威望,我从不怀疑。

    至于那条项链,它戴在了她的脖子上,垂在她的胸前,当然,如果她不总想着将它随便取下来送给别人会更好。想到这里,雀跃的情绪几乎不受控制的翻涌上来,真是该死。我咬着牙咽下一口过于泛滥的毒液,阿罗的形式主义有时候还是很有用处的,不是吗,凯伦在为了制服颜色大惊小怪的同时,一定不会想到,那条项链和普通卫士们带着的不一样,那是我的项链。

    卫士们的项链和我们的项链在外形上没有任何区别,唯一细微的区别在于,我们的家徽图案是用铂金做的,卫士们使用的是镀色黄金。

    凯伦不会注意到这一点的,这是个极其微小的差别,只有像简和亚历克,或者德米特里那种在沃尔图里呆了很久的卫士,才会在认真观察时发现蛛丝马迹。

    而且更别提凯伦根本就不会去认真观察它,她根本不在乎沃尔图里的一切。

    包括我。

    想到这里,愤恨又卷曲着上涌,我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发出咆哮的低吼。

    而且,假如她获得了更好的控制力,就将如一只不受鸟笼管束的麻雀一样,巴不得立刻离开哺育自己的温巢,没头没脑撞向天空,然后再也不会回来,剧烈的愤怒叫嚣着翻滚上来,几乎压过几天没进食的干渴欲望。

    她永远也别想再一个人出门在外,阴暗的触须在胃里卷曲着蠢蠢欲动。

    她不能变得强大,这样就不得不一直屈从于我的庇护之下,这才是正确的。

    在这场无声的战斗里,我才会是最终的胜利者。

    ······

    我离开那片训练场地的时候,速度快到几乎赶得上还是新生儿时第一次捕猎。

    多么可耻啊,战斗甚至还未开始,而在她事不关己的无辜注视下,我就逃跑了。

    凯厄斯应该是无所不能的,面对战场上几何倍的敌人,我也从没眨过一次眼睛,困难和挑战只会给人带来渴望征服的兴奋,那些高高昂起的头颅和不愿弯曲的脊梁,只会为人送上追求胜利的先机。

    正如每一次杀死穷凶极恶的罪犯,打垮自不量力的敌人,我从未失败,尤其是在这件事情上,没人能说服我让步,这是一场没有退路的战争,不见刀剑,不见鲜血,但失败者的结局只有死亡,不,我决不会失败,作为沃尔图里的审判者,我是永远的正义和公里。

    但我居然逃跑了。

    在大庭广众之下,落荒而逃。

    像个手握兵器,还未开始战斗就落荒而逃的懦夫,这种人本应被斧头或镰刀砍下杀死,他们肮脏的鲜血会装点我统治下的土地,他们丑陋的头颅则会被扔进排水管道,兀自发烂发臭。

    但更为可耻的是,即使是在逃跑,大脑也在因为那个过于简短的词,不断重复盘旋的词,而不受控制的兴奋与战栗。

    “伴侣?”

    她带着疑惑的声音足以荡平所有过于激扬的情绪,击垮我自以为是的防线,那样的轻而易举,让我痛恨到几乎忍不住要把她立刻掐死。

    到底是不懂还是不想,到底是不明白还是不愿意,我几乎想跳起来缠着她立刻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了。

    但我不能这么做,她现在的生活——好吧——勉强算是平和,至少是安定下来,在我身边,我愿意维持这份虚伪的平和,即使五脏六腑都在泣血哀歌。

    这是她为我带来的痛苦,是灵魂上点燃的永远不会熄灭的业火,比被转化时的灼烧还难以忍受千倍百倍,可被转换时的痛苦,至少还能让我找到为之痛恨的人与理由,还能让我理所当然地宣泄怒气,但是她却不可以。

    她唯一会做的,就是用一无所知的天真残忍打破我牢固的骄傲和错觉,一遍一遍告诉我,我是个失败者,懦夫,逃兵。

    恶劣的想法又在血管的隧道里暗流涌动,如果她能永远像被转化时那样,安静地躺在我怀里该多好,无需言谈,无需动作,她会因静谧而闪耀,又会因安详而璀璨,如同一件雕塑,真正的雕塑,只属于我的艺术品····

    她会愿意吗,如果我真的这样做的话。

    不,她永远也不会愿意的,她自以为牢固的面具其实那么脆弱不堪,再多的矫饰都掩盖不了她想逃离的愿望,不,那大概也不是种逃离,她不把沃尔图里当作家,也不把佛罗伦萨当作家,更不把这个世界当作家。

    她渴望的是一种更深层次的逃离,永远的逃离。

    马库斯那晚的话像把最恶毒的剑攻击着我的身体,不论走到哪里,它们都是如此如影随形。

    我愤怒地挥出拳头,砸碎些什么,纷纷扬扬的纸页落在脚边,这些泛黄的羊皮纸很眼熟,但我根本想不起自己在哪。

    “我亲爱的弟弟,是什么让你失去了最引以为傲的勇气?你看起来是如此的····”

    阿罗——但其实很多时候我更愿意称他为蚊子——悄无声息地滑到我身边,如此恰到好处的截住话头,用他那引以为傲的语言智慧,巧妙地表达了对我陷入爱情的不屑与怜悯,他身上还带着苏尔比西娅惯用的百合花的味道,

    我以前总是不懂,百合花,白色的,小小的,娇弱柔软到一无是处的花朵,到底有哪里值得喜欢?阿罗每年大笔大笔的购入这种花,运到普奥利宫里,摆满每个苏尔比西娅会经过的角落。荷兰的鲜花市场几乎要让流动卫士们跑遍,听说还有人不幸因此而患上花粉过敏,多么可笑的疾病,可抵不上现在病入膏肓的我。

    而现在我明白了他的用心良苦,百合花,娇弱无力,所以她将会很容易被囚禁。

    所以你看,阿罗也不是全能的,即使那种恶心的偷窥能力,能保证他洞悉苏尔比西娅的每一点想法,他知道她是如此爱他,正如他对她一般,但他依然夜不能寐,永远无法真正安心。

    那个词——我不想再说出它,仅仅念出它的音节就已经能使我感到痛苦,不,不应该是这样的,我赖以为生的不该是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

    “我想,我能给你一些小小的建议,凯厄斯,代表我和马库斯,你知道的,他一直都很担心你。”

    他还是担心担心他自己吧!我恶狠狠地回应,阿罗能听到,他的手正搭在我的肩膀上,即使他闭着眼睛,我也能听到那层眼皮下不安分的声音。

    “试着包容她,凯厄斯,接纳等待。等待过后自有花开。”

    接纳等待,真有趣,如果不是知道当初他是怎么和苏尔比西娅坠入爱河后,就急不可耐地将她转化为吸血鬼,我倒是会愿意相信这种鬼话。

    “试着让凯伦慢慢了解你,凯厄斯,训练是一方面,但或许还有别的方面呢?年轻的大脑总能诞生极致的智慧,闭上眼睛,开动你的智慧去想一想,真相在哪里,它就在那里,美丽神秘,永远等着你。你该去发掘它,我的亲人,感受它。”

    如果你能省略那串老掉牙又土掉渣的形容词,或许真相还能来得更快一些。我嘲讽着阿罗,他会生气的,这些让人舌尖发麻的词句是所谓的语言艺术里,他最引以为傲的一部分。

    果然,阿罗睁开了眼睛,凝视着我,但他没有开口回击,就是凝视着我。

    毫无疑问,他的目光传递着这样一种讯息——现在我才是胜利者,而你正在不可避免地走向失败。

    他有骄傲与自负的理由,他说的没错,他才是现在的胜利者,但我保证这只是暂时的。

    “该怎么做!”我冲他咆哮起来,又一堆纸页顺着头皮落下,不耐烦抓起一把,是堆十六七世纪时的手稿,原来我们正在图书馆里。

    阿罗得意地笑了,我的愤怒就是对他的无所作为最大的肯定,因为愤怒又是一个认输的讯号。

    “用心去感受,我的弟弟。”他贴着我,准确来讲,是隔着一本书贴着我,那本书很重,沉甸甸砸在手里,我不耐烦地控制着力气,将它举起来放在眼前。

    漆黑的封面,漆皮已经有些脱落,但那丝毫不会影响它的价值,只要看得懂珍珠母贝拼凑的名字,就算是它撕成碎片,也会有大把人抢着把它拼起来拜读。

    名字,这个名字,是我最大的骄傲,是我们最大的骄傲,而这骄傲又是一种多么坚硬的铠甲,观瞻它的人会不由自主低下头颅,仰慕它的人会奋不顾身飞蛾扑火。

    Βολτο?ρι。

    她该看到我的骄傲。

    这个念头一起,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如同嘴里肆虐的毒液,几乎把我呛死。阿罗又笑着说了些什么,但我已经完全听不清楚,也完全不想在意。鬼才需要他的拙见,我有我的武器。

    普奥利宫的图书馆,对,就是这个地方我能找到我需要的东西,脚步开始漫游起来,新的生机带给它乐观的轻快。

    这一本,我皱着眉头从书架上抽出本什么。线装书籍,还是个手抄本,字体勉强过得去,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就是那该死的童年里,更加该死的床头读物,一些荷马的短诗,这足够高级吗?这足够吸引她的兴趣吗?

    罗马尼亚史诗,不论看多少次都依然是我最得意的作品,凯伦绝不能错过这个,那群蠢货在鲜血里哀嚎的样子,直到今天也记忆犹新,一切妄图磨灭我尊严的东西,最终都会被征服后踩在脚底。那她呢?她也会为我的功勋而骄傲吗?

    哦,看看这个。我几乎恶毒地抽出那套残卷,还有灰白的皮毛夹在纸页间。不耐烦地吹开它们,这种肮脏的废品居然还会出现在我的眼前,如果现在告诉我普奥利宫的图书馆里,还有成千上万卷书籍里夹着不幸夹入这种白毛,我可能会忍不住将整间图书馆烧掉。

    月亮之子,多么不自量力的玩意,唯一有一点好处,就是它们的血液比罪人要来得更加温热,几乎比得上沐浴时的滚烫的热水,因为里面夹杂着仇恨。我亲爱的凯伦,你可一定不能错过这个,看过它的人,都会拍手称快的。

    一本,一本,再一本。越来越多的书堆进我怀里,几乎使人站不住了。但我知道使双腿酸软打颤的,并不是这些书籍微不足道的重量。

    她的视线会抚摸这些书脊,她的手指会触碰这些纸张,她或许坐在桌子前看累了,会蜷起腰身,将它们搁在大腿上,膝盖磨蹭过封皮,留下因年代久远而褪色的烫金。

    她会有那些可爱的小习惯吗,把鼻子埋进书缝里,捕获墨水的清香,又或者是用圆润的指甲一行行划过那些字,带来难以言喻的幻想。

    她不会疲惫,但新生儿还未褪去作为人类习惯,这会让她情不自禁做出睡眠的动作,躺上温床,合上眼皮,畅想安眠。

    所以,这些书也会一样吗?她看得爱不释手,于是将书合上,这些死物会躺在她的枕边,替她压住被角,防止她乱动。替她驱赶蚊虫,即使她注定不会受到叮咬。替她编织梦境,即使她无需睡眠。

    带着期待与疑惑,我轻快地打开门,悄无声息地溜进去,将这些书,放在她的枕边,我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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