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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开车。

    ??

    一辆黑色的奔驰越野车疾驰在公路上,四周空旷,寂静无声,没有人烟。

    你坐在车里,看着窗外阳光从缝隙里钻出来,爬到树梢上,松鼠棕黄的尾巴在日光下闪烁金光。高大的绿色植物如海浪般急急而来,又速速而去。

    敞开的车窗送进森林的气息,潮湿的放射菌尾随空气钻进鼻孔。颤抖的白杨在风中呜咽,善良的耶稣说出宽恕的絮语。毛地黄粉嫩而羞涩的叶子朝两边摊开,绽放的风铃状花瓣温柔而无害地探入麋鹿唇间,它矫健轻盈的身体被风一推,就倒进金雀花的怀抱里去。

    乳白色的雾气渗透进公路,这是森林抵御外来者的武器,古老的吟哦高高低低,凯尔特精灵骑着麋鹿,埋伏在路边草丛里,准备出击。梅芙女王就长眠于你头顶山巅,亚瑟王的巨剑就深埋在你身边脚底。

    车载里转动的光碟播放出高昂冗长的戏剧对白,这种语言很古老,你听不懂,但并不代表你不熟悉。

    你身边有人正开着车,他毫不费力操纵者座下的庞然大物,带领你在空无一人的公路上行驶。随着伴奏音乐的节奏高低,他手指轻轻叩击着方向盘,似乎是在打节拍。

    “我能换个频道吗?”车里的沉默很难熬,特别是当身边的环境已经足够寂静的时候,沉默就成了种致命毒药,让人难以忍受。我想我应该找点话题,随便什么,只要能够说话,哪怕是简单的聊天都行,尽管对方是凯厄斯。

    “你想听什么?”他的手指从方向盘移到仪表盘下方,那里有一个圆形按钮。“奥菲欧(巴洛克时期意大利歌剧)?圣诞欢乐佳音(唱诗班礼赞曲)?还是大卫?鲍威?”

    大卫鲍威这种人名,从凯厄斯嘴里说出来,总有种说不出的时代感,我仿佛看到时间在他的嘴唇间流逝。

    “或许十九号电台是个不错的选择。”我小心翼翼地提出建议,长途货运司机们的生活总是很有趣,他们叽叽喳喳的交谈声或许能为这辆奔驰增添一点生活气息,尽管货运是个千篇一律的活儿。

    凯厄斯敲打方向盘的手指静止了,它们停顿一会,挪动了位置,接着旋钮转动的类齿轮声响起来,显示屏上的数字从1.007Hz变到1.986Hz。

    但冒出来的声音不是男性粗野的嗓音和掺杂着诨语的调侃,而是一个女人尖细的声音跟随变化的伴奏在念英文。我不知道,或许是一首诗,她的停顿实在很有节奏。

    Where the waer gushes,

    那格兰卡上方的山坳里,

    From the hills above Glen-Car.

    有漫游的溪水徘徊不前。

    In pools among the rushes,

    沐浴在苇草环笼的池塘中,

    That scarce could bathe a star.

    星光难觅。

    “叶芝。”凯厄斯轻轻报出一个名字,他的眼皮闭上两秒钟,仿佛陷入一段陈旧古老的回忆里。

    我的手不自觉就伸出去搭上方向盘,他这样太危险,控制汽车我也在行,但对于叶芝,我所能拥有的则是一脸茫然。英文已经足够让我思维混乱,翻遍记忆角落怎么也找不出一个叶芝。

    森林在无声的伴奏里,持续沉静。

    伸出的手臂碰到凯厄斯的胳膊,他终于记起自己还在开车,睁开眼重新关注路况。我把音乐调小,害怕里面又冒出什么能让他陷入回忆的乐调,驾车走神实在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这里又没有人。”他抱怨到,伸手又想去调开关。

    “不行,太危险了。”我想都没想就伸手抓住他的手腕,用力拽住,凯厄斯的眉毛皱起来。

    “一点也不危险。”他绝不是轻易愿意改变自己想法的人。

    “拜托。”我死不放手,这种诱拐儿童的语气还是留给人贩子吧,我不想在偏僻无人的公路上碎成玻璃渣,“你不觉得安静一点会更好吗?”

    凯厄斯放开手,我不知道今天是什么使他那么快就改变自己的主意,我只知道我不用担心行车安全了。

    红松鼠在茂密的树林中上蹿下跳,圆溜溜的眼珠像刚刚长成的黑葡萄,格外有神。蓬松而多毛的尾巴成了天然的保护伞,使得它们在做最极限的跳跃动作时也能保持身体平衡。尾巴尖一撮白毛像体操飘带,随着松鼠在树梢间灵活的动作不断飞舞。

    ??

    我们继续开往森林深处。

    “我不知道你还会开车。”我干巴巴地说,音调就如同幽灵般飘忽,关于我们为什么在科克这个问题,我到现在都没有缓过神来。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凯厄斯目视前方,注意挡风玻璃外地路况,在爱尔兰的公路上行驶,奔跑的野鹿比酒驾的汽车是更大的敌人。森林抚平他眉间皱痕,使他变得安和平静。

    “你为什么会想要开车去斯莱戈?”汽车也属于现代科技,我没有想过凯厄斯会开车,更没有想过他愿意开车,从科克开到斯莱戈。

    这次的安静比往常更久,久到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比较方便。”他往我这边偏过头,眼神略过后视镜,又极快地偏转回去。“而且这难道不是旅行?”

    “旅行?”我以为自己听错,他刚才说什么,我大概没听清。

    “我说这是旅行。”他的下巴紧绷。

    “我们为什么要……旅行?”我艰难地把几个词从喉咙里抠出来,问题太多,脑子很乱,我整理不过来,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摒弃掉那套传统生活方式,转而爱上旅行。

    凯厄斯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沉默到我开始感觉到他的恼火,接着他终于开口:“我想旅行难道有错吗?”

    没错,你没错,你说什么都对,永远对。

    我紧紧闭上嘴,决定不再说任何话。可问题是我根本记不起来凯厄斯什么时候喜欢上旅行。如果我没有记错,在埃及时他还因为阿罗临时要求我们前往爱尔兰和美国而闷闷不乐好几天,我不知道吸血鬼原来是这么善变。

    “当然,是短途旅行。科克到斯莱戈并不远。我们顶多在路上花费三四天时间。”他慢吞吞地说。

    “只有三四天。”我下意识感叹起来。想起曾经看过一本叫做孤独星球的杂志,我是它的忠实粉丝,尽管不常能看到这种杂志,但每一次得到它们,并且坐在垃圾场旁边的木板箱上翻开带着油墨印刷味道的铜版纸时,我都觉得暂时去到一个新的世界,一个有别于现实的世界。

    那里面没有臭气熏天的厨余垃圾,没有爬满蛆虫的变质牛肉,也没有浸泡在酱汁里的废弃围裙。

    有的只是深居山林充满野性的动物,独坐柱顶禁欲几十年的年老修士,还有养着一屋子流浪猫狗,并且时刻准备为它们寻找新家的意大利中年夫妻。

    三四天足够惠勒夫妇的老爷车走到哪里?

    脑海里自动展开一张地图,我忍不住开始猜想。绕着格鲁吉亚走一圈,去见见沿途转场的野生麋鹿群,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遇见库尔德人,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是否依然执着于追求独立,还有别的什么?

    他们总是有很多出其不意的办法完成旅行。

    凯厄斯转过头,他的眼神飞快掠过我,我这才从幻想中抽身出来,发觉自己说错话,一提到旅行大脑就完全被想象力拽着跑,根本就顾不上嘴巴里在说什么。

    “你看路呀。”用力清了清嗓子,轻轻推搡他的胳膊,这实在不是设想中会发生的任何一种情况,我以为沉默才会是这趟旅程的主旋律。哦,别忘了旅行也不在设想中。

    “我以为你并不喜欢和我呆在一起。”不知道过了多久,凯厄斯终于拧过脖子,他的手指敲打着方向盘,节奏完全和车载音响里悠扬的钢琴古典乐背道而驰,他目视前方,语气轻松随意。

    踩着油门的力道逐渐放松,我感受到车速慢下来,窗外的山峦变得平缓,在风蚀中形成的一道道破碎痕迹,变成安静的背景板。他的目光扫过我,脸上没有怒容。这并不是在兴师问罪,只是在问问题。

    就像求知欲旺盛的学生对着他们的老师,遭到训斥的下属面对着他的上司,无故争吵的情侣面对着对方的脸庞。

    他只是在寻求一个答案。

    “我有吗?”我吓一跳,飞快抬起头瞄一眼,差点以为以前的想法都被他听到,他什么时候还有看透人想法的本领?

    根本没有可能。我努力按耐住拍心口的冲动,为内心荒诞的想法而想要放声大笑,

    凯厄斯并不是阿罗,没有碰到皮肤就能知道人心里想法的本领,我到底怕他知道什么。

    “你有吗?”他的手指停止敲打方向盘,变成紧紧握住,车速重新加快,我盯着车前镜,里面没有他的眼睛,他又把问题抛回给我。

    我有吗。

    窗外的风景像绿色飘带一样滑过,我开始怀疑最初开口的正确性,我总是回答不上凯厄斯的问题,他的聊天都太无厘头,有些时候,我会怀疑他自己是否都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车里很安静,空调格口稳定而均衡地送出冷风,车内气温下降很快,不一会我就感受到车子内外的温差,带着热意的水蒸气透过车窗缝隙飘进来,在脸颊上着陆,我按下按钮,没有动静。

    轻微的咔哒声从旁边传来,我扭过头,风从完全敞开的车窗外灌进来,把发丝吹得糊在我脸上,凯厄斯的手指正从儿童锁的按钮上移开,他目不斜视看着前方,眼睛就像长在窗玻璃上。

    这是在防止什么东西掉出去?

    带着温度的水珠逐渐爬满整张脸孔,水蒸气液化后又快速走向汽化,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一种重生投向另一种灭亡。

    副驾驶前的狭窄平台上放置有一架迷你黄铜天平,那是从埃及带回来的众多纪念品之一,毫无疑问是蒂亚的杰作,唯一值得深究的是它本应呆在我的旅行侧袋,而非出现在这里。

    黄铜天平随着奔驰车偶尔颠簸的行驶而转换颤动的频次,左边与右边的托盘互不相让,忽高忽低。

    我仿佛看到它们之间站着一个双手平举,双眼放空的小人。它的双脚踩在独木桥一般的细横杆上,它的身体颤颤巍巍,它的脚步犹豫不决,一会向前,一会向后,天平被它没有规律的动作压着,发出吱呀不断的□□。

    向左,向右。向左,向右。

    我耐心地替它计数,直到眼皮被不可抗拒的力量带领着不断往下坠。

    这一定不是犯困。

    打着哈欠揉了揉太阳穴,小人还举着手,把天平中间的细杆当钢丝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它的脚尖朝前迈了一点。

    眼皮越来越沉,可是吸血鬼是不用睡觉的。而且即使能睡,这里的氛围一点都不适合睡觉,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语言,还有一个认识很久但还是带来陌生感觉的人。

    在眼皮合上的前一刻,我还在想那个无厘头的问题。小人的运动轨迹已经变成了大圆,它像演马戏似的在我眼皮后面的飞速旋转,往黑暗里越走越深。

    我有吗?

    我也不知道答案,但我能够确定的是——

    我喜欢旅行。

    ———

    下一章有很多矛盾冲突点,我已经抑郁一星期了没明白怎么写,今天找到点感觉,开始写作。

    ??

    还有就是,真的不是我想拖更orz,主要是三次真的很忙,写文时间都是中午午睡挤出来三十分钟,再加上晚上十一点半过后一个小时,一天顺利的话两千多字,不顺利就一千多点,难写的甚至一千都不到。我知道说这么多其实对大多数人来说也没啥意义,我只是想感谢大家的等待和体谅,谢谢你们的喜欢,那是我的力量。

    ??

    ?爱你们。

    ??

    ?(顺便,我能求评论吗,我就看到收藏在涨,好像也不是没人看的亚子,咋就没人和我说话捏,摸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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