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线路突然跳闸,电力很快便恢复了。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下不停,浴室里也在冒着水蒸气。

    柳茵在客厅坐卧不宁,反复搓磨着指甲旁的软肉。

    明明是她主动投怀送抱,主动让人留宿,现在却紧张的像个陀螺般打转。

    而且,林醉已经去洗澡了……

    接下来,该会是个什么发展节奏??

    她努力把一些幻想从脑子里清除,想去解释清楚,人站在浴室门外又开始犯怂。

    水停了,林醉擦着头发出来,穿了件烟灰色背心,肩膀硬朗挺阔,很休闲的状态,比之平时多了丝慵懒。未干的水珠从毛巾的缝隙里跑出来,划过腕骨,滴落在紧绷的腰线上。

    柳茵下意识咽了下口水,想着要怎么尴尬不失礼貌的,表达她矜持的意思。

    她背后绞着手,说:“我刚才是没站稳,不是故意要……”

    “嗯,门口的台阶太碍事了。”他没有戳破,对这个蹩脚的解释不置可否。

    林醉径直往开放式厨房走,回头问:“煮点夜宵要吃吗?会睡得安稳些。”

    这样被引开话题,柳茵总算松了口气。

    她不能做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连忙爽快点头:“好呀!”

    林醉不知道她在乐什么,被盯得有点发毛,敲了下她的额头:“想什么呢,这个点,可没什么好吃的。”

    小雨下过后,空气都清爽起来。

    经过阳台绿植的过滤,整个屋子透着芬芳又潮湿的味道。

    桌上放着小锅咕嘟咕嘟冒泡,煮着面条和牛肉,撒上辣椒圈和青菜。

    青红交错,鲜香四溢。

    柳茵端着碗,感受热气氤氲:“好香啊。”

    她动筷,看到有香菜,就悄悄绕着夹菜。

    “拿过来。”林醉接过碗,一点点把香菜挑出去,神情专注。

    林醉握筷子的手法很稳,是她小时候没认真学那种,两根筷子近乎平行,食指扣上层木筷发力,连碎末都能轻易夹住,稳稳地放在铺展开的纸巾上。

    柳茵盯着瞧碗里干净的红汤白面,忽然神思恍惚问:“林醉,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淡淡笑了下:“这就算好吗?小事而已。”

    她吃了口面条,慢悠悠:“这不是小事。”

    有人会因为这些小事心动的。

    从小到大,付芸永远让她忍,被同学排挤了会说“哭什么哭,没出息。”

    生病了她发烧咳嗽,也会换来一句“收声,忍住就不会咳。”

    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她都习惯了冷淡沉默,把情绪放到无人知晓的网络废墟里发泄。

    现在的她知道了,这世界上最无法忍住的只有两件事。

    一个是咳嗽,另一个就是喜欢。

    “林师兄,你说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她擎着筷子,装作不经意问。

    “合租关系?”林醉自然无比的回答。

    柳茵无法反驳,也哧得笑了一下,揭过这个话题。

    饭后收拾毕,林醉去阳台收拾花草,好像有意打破两人突然独处的尴尬。

    他蹲在阳台,给盆里的兰花换新泥,朝她伸手:“帮我递一下水壶。”

    柳茵去架子上找,递过去时,感觉后背痒痒,伸手去抓。

    她一扭头看见个黑黢黢移动的小东西。

    突然就尖叫起来,扑到阳台,几乎是蹦到他腰上,两腿夹紧不动。

    “救……救命啊……”她细白的指尖颤颤巍巍指着自己后背,整张脸发白。

    林醉被推靠到玻璃门上,略显狼狈,手里的花盆落地,踩翻了几坛,脚下如同多米诺骨牌般,倾倒下去,登时满地狼藉。

    林醉被她的发丝盖住脸,视线遮挡模糊不清,努力仰头寻找焦点。

    “有……有虫子!在爬……”柳茵伸着胳膊在后背往下画圈,结结巴巴的指挥。

    “哪呢?”林醉拨开她颈后的发丝,瞥见黄豆大的长腿蜘蛛趴在领口处,正要往前胸爬,位置敏感,完全无法下手。

    可女孩攥紧他的衬衫,抖成了风中落叶:“啊快快!我感觉到它了!好痒!”

    林醉条件反射去扶,触手便是软玉生香,手立刻触电般弹开。

    他整个神经都是紧绷的,耳根漫起绯红,携带着人形挂件,先跨步进客厅。

    轻咳了声:“你先下来,这样我看不到。”

    柳茵过于紧张,往后倒但没松手,拉他一起倒在沙发上。

    她太紧张以至于扯开了林醉的衣服扣子。

    目光交汇在空气中,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先脸红了,于是强作镇定。

    她无数次幻想过,却都比不上这一眼来的心悸,林醉清晰紧致的肌肉走向,如雕塑般,光滑而劲瘦,在随意的动作中显露线条的美感,周洋说他曾经独自扛着设备,来回上下山十几躺。

    她现在算是信了,明明这样斯文清正的脸,却有掌控般的力量。

    “掉了吗?”她努力克制不乱看,埋头闷声问。

    “还没,现在找不到了。”林醉欲起身,但被她死死拉住衣襟。

    近在咫尺的距离,他喉结滚动,看着她不明所以:“怎么了?”

    对视时间过久,会分泌一种名为荷尔蒙的东西,晚饭前他们刻意避开的那个问题。

    现在潮水退去,光秃秃浮出水面——今晚这样的关系,到底算什么?

    至少这一刻,两个人脑海里都闪过这个问句。

    林醉预感到了什么,他及时喊停,掰她的手试图将衣服抽出来,女孩攥得比想象当中更紧,或许也是他故意放水,总之很快演变成一场拉扯。

    “林醉,我喜欢你!”柳茵喊出来,她不躲了,与他目光交汇:“你早就知道对吧?”

    那颗巨石还是落地了,甚至在坚实的地面砸出无数道裂痕,他几乎要碎裂。

    良久,他问出一句:“什么是真的喜欢?”

    柳茵愣住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或者,我换个问法,你喜欢我什么?”

    “喜欢你……”她再次卡壳,不知道要挑哪个先说。

    林醉埋头在她耳畔,声音像堕了魔般诱人,低声地问。

    “是作为一个带着光环的师兄,还是作为一件展示身体的道具?”

    柳茵干涩的咽了下口水,刚才从脑子划过的词,现在一个也想不起来。

    他轻轻叹气,手指随之垂落,划过她的肩胛骨,落在耳垂上。

    那双手轻柔扫过,像在逗弄一片嫩叶。

    太近了,黑暗中柳茵什么也看不清,她只能感受。

    全身的血液都好似凝结在了那一处,红地滴血,像是被小虫子啃噬般,又热又酥麻。

    “现在弄掉了。”他的声音就在耳边,酥酥麻麻传递过来。

    柳茵猝不及防抓住身下的布料,攥的紧紧的,依然要禁不住颤抖。

    她短促的“嗯”了一声,想把自己蜷缩成团。

    林醉久久见她不动,逗小孩般,沾染带着狡黠的笑意:“你故意的是不是?松手。”

    “我不,你还没回答我。”她明晃晃耍无赖,皮肤太白,一热就上脸。

    林醉伸手摁她的肩膀,陷落在软枕里,他手臂撑在两侧,过分好看的狗狗眼盯着她。

    “柳茵。”他连名带姓的叫她,即便她这个名字很容易叫的很亲昵,他也很克制:“你还是个小孩,未必真的明白什么是喜欢。”

    今夜,他好似不是林醉,也不是林师兄,是一个破了禁的邪魔,绅士又野性。

    柳茵承认有点抵抗不住这样的林醉,她有点气馁,又更兴奋了,每个毛孔都在叫嚣着冲动的欲求。她耐不住捧住他的脸,连声音也颤抖,在一片寂静里轻声问:“我当然知道,我对你不止是喜欢,就是想和你在一起,时时刻刻看见你,想要你这个人不行吗?”

    她说时,已经将手搭在他腰间,轻轻的摩挲一下,欲划到腰线中央时。

    林醉一把攥住游动的小手,掌心穿过她毛茸茸的长发,抓小猫般扼住她后颈,轻轻提起又放下。

    “等你真的确定,再说吧。”

    说完,将她身下的毯子抽出来,利落的将人裹成粽子,堆到沙发角落。

    柳茵挣扎爬出来时,发丝凌乱,只露出脑袋,整个人像溺水上岸般大喘着气。

    房间却已经没人了。

    该死的,邪了门的男人!到底想听人说什么啊……

    ///

    第二天曙光蒙蒙亮时,柳茵揉着头发出来,已经不见林醉的身影。

    桌上放了煎鸡蛋和薏米粥,还有一张纸条,写着,“去学校了,这周不回来”。

    柳茵郁闷坐在阳台吃早餐,心烦意乱刷着手机。

    app自动推送来昨天那部电影的影评。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想起林醉那句话“女孩的愿望就是男孩的愿望”。

    如果林醉喜欢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样呢?故事里的男孩也从来没有对女孩表白过,却将她当作月亮一样珍惜和仰望。他爱一个人也会藏得如此深,付出的如此剧烈吗?

    如果是她,大概是承接不住如此剧烈的爱,会痛心到崩溃。

    昨晚林醉问她喜欢自己什么?她其实说不上来,大概就是一种随时能够放松的感觉。

    像跋涉在雪地里的人,唯一能够取暖的火苗,拼命的想靠近,像抓住,拿到手里又不知所措。

    大约昨天是她急不可耐了,实在是鲁莽了些,就让这种喜欢变了味。

    这种肤浅的小心思,大概是被他一览无余了吧,才那样坚定的抽身离开。

    她安静坐下来,试图平复内心。刷到某瓣关于《月球少女》的影评,粉丝不太多,都在讨论那个伤感的结局。柳茵也为此意难平,她想了想,拿起画笔,开始在屏幕上勾勒线条。

    那是一副女孩奔向月光的图,男孩摊开掌心迎接,泪中带笑。

    太过绚烂,瑰丽浪漫,她画里很少有这样亮眼甜蜜的色彩。

    破碎头盔里,映衬着男孩的脸,两人在月光下奔向对方,银河都成了陪衬。

    【太太,怎么不开车了?不过这幅画莫名感动哎!】

    【是啊是啊,最近的那个《月球少女》的电影吧。】

    【我也看了,没想到太太会撒糖吃,不愧是我家宝贝,看到都想哭——】

    【动画的结尾有点太悲了,柳儿补了个梦幻般的平行时空吧,太爱了】

    发出去没多久,评论和转发量都在增加,柳茵很开心大家和自己的想法差不多。

    继续往下刷着,看到一条被迅速顶上来的留言,居然是《月球少女》官博的评论,也发了一个感动哭哭的表情,跟着两万多点赞。

    柳茵觉得很惊喜,兴味盎然地回复它【谢谢喜欢】,于是,整个评论区更加热闹起来。

    本以为事情到此结束,没到到下午一睡醒,柳茵看到邮件里躺着一张邀请信,是官方想让柳茵做衍生品的插画师,约了下周二的面试。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柳茵都担心是骗子,反复确定是官博之后。

    她又查了下这家公司的发展史,点进动画公司的官网去看,的确刚刚成立不久,合伙人很年轻,主打的是VR理念,做过多部短片动画的获奖作品。

    柳茵很喜欢这个公司的画风,风格大胆奇诡,在国际上获奖无数。

    作品概念又新颖,倒是和自己蛮契合的。

    有了上次的经验,她提高了警惕,顺藤摸瓜,查找这家公司的负责人的名字。没想到词条一跳出来,创始人也毕业于平京大学,是16级的直系师兄——姓陆,叫陆泽林。

    她这次倒是学乖了,先把作品集整理到邮箱里,打算等对方确认再去联系。

    搞完这一切,柳茵坐在椅子上晃悠,重新读起那个名字,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陆,天呐,他就是那次在蒙特利尔画展,点评她作品评委之一。

    柳茵还记得,他当时,狠狠的批了自己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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