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
男人面无表情背靠沙发。身旁的秘书手中动作不停，把文件一一摆放整齐。
见休息室门被打开，男人不紧不慢起身，扫了两下衣角，对着来人的方向，换上温和微笑。
“很高兴你能来，江小姐。”
来的人不仅仅有江秋，他却只对江秋打了招呼。
门口的周津渡侧身，示意江秋和苏扬先进去，而后他才进入并顺手带上了门。
这还是江秋第一次这么近的看到何颂川。
他站姿笔挺，与周津渡相当的个头给他增加了不少压迫感。金丝边的眼镜遮挡了些他斜长的双眼，皮肤虽是冷白，却毫不显病态，且那扬起的微笑弧度标准得离奇。
江秋朝他微微颔首，顺着他手掌心对着的方向落座。
有人送上一杯茶，混着空气中淡淡的香水味。
江秋下意识吸了口气，顺着气味传来的方向，余光瞥见的是一条缀着流光的纱裙。往上一瞧，是刚刚站在何颂川身旁的女性。
想来是他的秘书。
黑色秀丽的长发盘起，柳叶眉弯弯，脸蛋清丽透亮，是张令人垂怜的脸。
双目对上的瞬间，年少时的记忆层层翻涌。耳鸣声响起，夹杂着谁的说话声，她听不真切。
“江秋？”
许是没想到江秋竟盯着何颂川那位女秘书的脸入了迷，周津渡轻声提醒。
江秋这才收回目光。对面的何颂川已好整以暇盯了她好一会儿。
耳朵莫名突然有些发烫，江秋暗骂自己的出神后才打开手包，将信封拿出放置桌上，并推到了何颂川面前，“这是您要的东西。”
“岛田先生所写的与照片相关的信息都翻译好了。如果有需要，您可以使用。”
何颂川并未对她的失礼发表什么意见，只是礼貌朝她微笑。
骨节分明的手指将信封内的照片抽出，用手机拍摄后似乎又将其发送给了谁。他快速过目信封内的翻译文件后轻点了下头。大手一挥，一旁的秘书便自觉将信封理好收起。
“母亲已确认过照片。确实与丢失的那张一致。想必那副画的作者也无法继续否认了。”
“场地编排方面也都整改好了，下星期二可以照常举行。”一旁的苏扬补充道。
其实自从发现那副画可能涉及侵权时，何氏就已经下令做出调整。
若是冤枉了人家，何氏也需给原作者一个交代。相反，若是侵权成立，则交易取消。但无论是哪一种可能，前提都是找到那张照片。
好在这次真给他们找到了。
“岛田先生还有其他嘱咐吗？”何颂川接着问道。
“岛田先生希望对方可以公开道歉，并且不得再用那副画参与任何商业活动。”
“这是当然。至于照片……能繁请你给我岛田先生的联系方式吗？”他突然问。
又继续道：“这件事结束之后，我想亲自归还给他。”
这个问题昨天江秋已经和岛田确认过了，于是她点了头。
“这次真的谢谢你们的帮忙。如果将来江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何某定尽全力。”
何颂川的表情很认真。虽然不知这话里掺了几分真心，但江秋确实有一事想拜托他。
“确实有件事，想请您帮个忙。”江秋顿了顿，“可以请您帮忙联系何弦吗？”
这是她今天来此的另一个原因。
“何弦？ ”他轻笑，“看来江小姐知道的不少。”
似乎是没想到她会提起何弦，何颂川身子闲适往后一仰，镜片泛起凉光，“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这气场的转变让江秋有些犹豫。
可机会难得，所以还是开口道：“我有个朋友，她很喜欢何弦。她下个月结婚，我想送她份礼物。”
江秋尽量把话说得精简。其实她心里也没底，毕竟何弦是何颂川的关系一直都是江湖传言。
何颂川听完却没有说话，两只微搭着的大拇指交错画圈，似乎在考虑一笔几个亿的生意。
要是只是麻烦何弦帮忙拍个祝福视频也就算了，主要是她还存了点别的想法。
江秋想开口补充，但见何颂川的神情，突然不知道该从何讲起。
“沈易洲也下个月结婚吧。”
当休息室内的空气快要凝结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周津渡突然出声。
他在和谁说话？
四个人的目光突然聚焦到周津渡的身上，却没人开口回应，最终还是苏扬接了句：“是啊。”
江秋还没反应过来，便听何颂川情不自禁笑出了声。
“好，我可以把何弦的联系方式给你。但帮忙与否，何弦说了算。”
或许是刚刚有些莫名的对话取悦到了他，何颂川的声音都附上了笑意。
江秋原本不抱希望了，这样的过程和结局她一个都没猜到。但结局总归是好的，所以她还是朝何颂川点点了头，“我明白。谢谢您。”
“我相信江小姐的人品。”
那目光温柔却冷冽。
是在警告她吧，别拿何弦的联系方式乱来。
还真是可怕。
江秋走出休息室时终于松了口气。
这一趟，没白来。
身旁的苏扬伸了下懒腰，打了个绵长的哈欠。连板正的西装都无法将他瘫下的肩膀支起，看来是累着了。
江秋回头看了眼休息室，里面周津渡在和何颂川聊些什么。她听不清楚，只隐约听到了沈易洲的名字。周津渡让他们先走，江秋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回家了，她的后脚跟已被鞋子磨得生疼。
“不行，我得去吃点东西。”苏扬的语气有些哀怨，又看向她：“你怎么说？”
江秋刚要出声，就突然被打断了。
“江秋！”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熟悉的香味。
两人双双回头，距离他们不远处，站着何颂川的那位秘书。
柳叶眉下的一双杏眼掠过一旁的苏扬，有些犹豫。似乎是在思考应不应该把话说出口。
苏扬见状，目光扫过两人后，嘀咕着“吃饭去吃饭去”，便大步离开了这里。
江秋回身注视着来人，什么话都没说。
直到看她像是下定了决心，才听她道： “可以一起走走吗？”
她的声音温婉悠扬，却一点点将她们中间相隔的几米距离无限拉长。
纵向延伸的走廊那端只站着她一人。如同很多年前，学校的那条巷子一般。
她是沈希，江秋记起来了。
-
“最近，怎么样？”
“还不错。你呢？”
“我也挺好的。”
短短的寒暄后，是沉默，沉默，还有沉默。
沈希并非没想过会再见到江秋。
她甚至幻想过很多次，若是有朝一日再见到江秋应该同她说些什么。
可思来想去也没有个结果。因为无论说什么，好像都变成了借口。
把过去那些事当做从未发生过的借口。
她不后悔几分钟前冲出休息室把江秋叫住，却又后悔没能早点想好措辞好让现在的气氛不至于这么尴尬。
不过，觉得尴尬的好像只有她自己。
因为江秋只是注视着那水平如镜的泳池，带着浅浅的笑意。
她在想些什么呢？
沈希猜不到。
她曾以为她能读懂江秋的心思，甚至还得意地利用过她的心思。
到头来才发现，曾经沾沾自喜的那份傲气，只不过是基于江秋不同她计较。
后来的她明白了，也后悔了，可也没什么用了。
她们沿着泳池边走着，又聊了一些近况。她的提问其实都没什么实际内容，但江秋还是有认真在回答她。
然而到了最后，还是没了话题。
手机一震，收到了何总的来电。她接了起来，对面在催促着她回去。
江秋也听到了，所以对她说： “你先去忙吧。”
她面色温静，却让她有些难过。
她看着江秋的侧脸，一直被回避的往事不停翻涌，她声音郑重。
“小时候的事，对不起。”
她其实不知道当年的那些事给江秋带去的影响到底有多少。但她明白，那绝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盖过的分量。
一句“对不起”，是她给自己的交代。
因为道歉和原谅是两码事。
错了就是错了，哪怕得到原谅，也改变不了她做了错事的事实。
所以道歉是她必须要做的事。
她想她或许有些自私了，也许江秋不想再提那些事了也说不定。
可江秋只是有些莫名其妙地转头看着她，然后微笑。
“你十二年前已经道过歉了。”
十二年前，她13岁，刚上初二，在□□上。
是啊，她是道过歉了。
当年删□□的时候有多么干脆，后来再加回来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她记得，那时的江秋回复她：[没关系。]
怎么可能没关系？
但这已经是她能求来最好的结果了。
江秋没有怪她，她原谅她。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也许江秋是真的不在意，又也许只是为了让她能够心安理得一些。
不管出于什么，她感激江秋的原谅。
过去的那些事，她弥补不了了。可未来，她真心祈求所有神明保佑，佑江秋平安喜乐。
“江秋，我衷心地祝愿你幸福。”
沈希走了。
身姿摇曳，远处吹来的晚风摆荡着她的纱裙。泳池水面泛起一层层涟漪。
江秋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其消失在视线中。
同上了发条似的嘴角，终于能够消停一会儿。
江秋感到些冷，下意识想把手插进口袋，才突然发现这条裙子并没有这东西。
她抬起手机看了眼，现在是19点37分。
她突然笑了，这和十二年前她收到的第一条道歉的时间，真真是一模一样。
道歉的消息是沈希发的，她为六年级时发生的事道歉。
这么多年过去，江秋依旧记得那个下午。
那个被她无心弄坏了发卡的女同学，以及周遭的人避如蛇蝎的眼神。
当时为了防止那位同学被她的母亲责骂，她逛了好几条街才买到和原本一模一样的发卡。
原本以为，该赔偿的赔偿了，该道的歉也道了，那个女孩就会原谅她。
可不曾想，那却是无尽冷暴力的开端。
那些人骂她，奚落她，故意戏弄她。只因她弄坏了那个女孩的发卡，所以她是个坏孩子。
还是个父母不在身边的坏孩子。
而坏孩子就是需要被责罚的。大人们是这么说的。
那时的她觉得奇怪，为什么弄坏了一个人的发卡，却要得到所有人的原谅。
她想不明白，但还是努力地去做。
可惜收效甚微，那些人贯彻着心中的正义，没人搭理她。
直到一天，放学后经过的那条巷子，沈希喊住了她。
逼仄的巷子里的那些人又来蹲守她了。
明明打不过她，却三番两次来蹲她。
莫名其妙。
所以她毫不犹豫地跟沈希走了。并且那天，沈希对她说：“我原谅你了。”
那是她那段时日里，听到过最动听的话了。
那时的她只感觉被巨大的狂喜淹没，甚至忘记了她弄坏的，本就不是沈希的发卡。
从那之后，她对沈希掏心掏肺，尽心尽力。
如果后来没有人告诉她，沈希同她亲近，只是因为自己会傻傻地为她一次次地付账的话。
难过吗？
好像也没有。
当时心中所有期望的，不过就是自己不要再一个人。
所以是因为什么都不重要了。毕竟从那天之后，那些人都一个接一个地原谅了她。
荒唐，无厘头，莫名其妙。
是那些事留给她的唯一印象。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每每想起那些事，江秋只觉得傻。
那些人傻，她也傻。
而和傻子，是没什么好计较的。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放下，才能在看到沈希发给自己的道歉后，无所谓地回复她：[没关系。]
可若是真的不在意的话，又为什么会将那条道歉的消息记得这般清楚。
她不知道，也懒得去想，因为已经无所谓了。
后来风停了，水面无波，夜空浑浊。
男人面无表情背靠沙发。身旁的秘书手中动作不停，把文件一一摆放整齐。
见休息室门被打开，男人不紧不慢起身，扫了两下衣角，对着来人的方向，换上温和微笑。
“很高兴你能来，江小姐。”
来的人不仅仅有江秋，他却只对江秋打了招呼。
门口的周津渡侧身，示意江秋和苏扬先进去，而后他才进入并顺手带上了门。
这还是江秋第一次这么近的看到何颂川。
他站姿笔挺，与周津渡相当的个头给他增加了不少压迫感。金丝边的眼镜遮挡了些他斜长的双眼，皮肤虽是冷白，却毫不显病态，且那扬起的微笑弧度标准得离奇。
江秋朝他微微颔首，顺着他手掌心对着的方向落座。
有人送上一杯茶，混着空气中淡淡的香水味。
江秋下意识吸了口气，顺着气味传来的方向，余光瞥见的是一条缀着流光的纱裙。往上一瞧，是刚刚站在何颂川身旁的女性。
想来是他的秘书。
黑色秀丽的长发盘起，柳叶眉弯弯，脸蛋清丽透亮，是张令人垂怜的脸。
双目对上的瞬间，年少时的记忆层层翻涌。耳鸣声响起，夹杂着谁的说话声，她听不真切。
“江秋？”
许是没想到江秋竟盯着何颂川那位女秘书的脸入了迷，周津渡轻声提醒。
江秋这才收回目光。对面的何颂川已好整以暇盯了她好一会儿。
耳朵莫名突然有些发烫，江秋暗骂自己的出神后才打开手包，将信封拿出放置桌上，并推到了何颂川面前，“这是您要的东西。”
“岛田先生所写的与照片相关的信息都翻译好了。如果有需要，您可以使用。”
何颂川并未对她的失礼发表什么意见，只是礼貌朝她微笑。
骨节分明的手指将信封内的照片抽出，用手机拍摄后似乎又将其发送给了谁。他快速过目信封内的翻译文件后轻点了下头。大手一挥，一旁的秘书便自觉将信封理好收起。
“母亲已确认过照片。确实与丢失的那张一致。想必那副画的作者也无法继续否认了。”
“场地编排方面也都整改好了，下星期二可以照常举行。”一旁的苏扬补充道。
其实自从发现那副画可能涉及侵权时，何氏就已经下令做出调整。
若是冤枉了人家，何氏也需给原作者一个交代。相反，若是侵权成立，则交易取消。但无论是哪一种可能，前提都是找到那张照片。
好在这次真给他们找到了。
“岛田先生还有其他嘱咐吗？”何颂川接着问道。
“岛田先生希望对方可以公开道歉，并且不得再用那副画参与任何商业活动。”
“这是当然。至于照片……能繁请你给我岛田先生的联系方式吗？”他突然问。
又继续道：“这件事结束之后，我想亲自归还给他。”
这个问题昨天江秋已经和岛田确认过了，于是她点了头。
“这次真的谢谢你们的帮忙。如果将来江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何某定尽全力。”
何颂川的表情很认真。虽然不知这话里掺了几分真心，但江秋确实有一事想拜托他。
“确实有件事，想请您帮个忙。”江秋顿了顿，“可以请您帮忙联系何弦吗？”
这是她今天来此的另一个原因。
“何弦？ ”他轻笑，“看来江小姐知道的不少。”
似乎是没想到她会提起何弦，何颂川身子闲适往后一仰，镜片泛起凉光，“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这气场的转变让江秋有些犹豫。
可机会难得，所以还是开口道：“我有个朋友，她很喜欢何弦。她下个月结婚，我想送她份礼物。”
江秋尽量把话说得精简。其实她心里也没底，毕竟何弦是何颂川的关系一直都是江湖传言。
何颂川听完却没有说话，两只微搭着的大拇指交错画圈，似乎在考虑一笔几个亿的生意。
要是只是麻烦何弦帮忙拍个祝福视频也就算了，主要是她还存了点别的想法。
江秋想开口补充，但见何颂川的神情，突然不知道该从何讲起。
“沈易洲也下个月结婚吧。”
当休息室内的空气快要凝结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周津渡突然出声。
他在和谁说话？
四个人的目光突然聚焦到周津渡的身上，却没人开口回应，最终还是苏扬接了句：“是啊。”
江秋还没反应过来，便听何颂川情不自禁笑出了声。
“好，我可以把何弦的联系方式给你。但帮忙与否，何弦说了算。”
或许是刚刚有些莫名的对话取悦到了他，何颂川的声音都附上了笑意。
江秋原本不抱希望了，这样的过程和结局她一个都没猜到。但结局总归是好的，所以她还是朝何颂川点点了头，“我明白。谢谢您。”
“我相信江小姐的人品。”
那目光温柔却冷冽。
是在警告她吧，别拿何弦的联系方式乱来。
还真是可怕。
江秋走出休息室时终于松了口气。
这一趟，没白来。
身旁的苏扬伸了下懒腰，打了个绵长的哈欠。连板正的西装都无法将他瘫下的肩膀支起，看来是累着了。
江秋回头看了眼休息室，里面周津渡在和何颂川聊些什么。她听不清楚，只隐约听到了沈易洲的名字。周津渡让他们先走，江秋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回家了，她的后脚跟已被鞋子磨得生疼。
“不行，我得去吃点东西。”苏扬的语气有些哀怨，又看向她：“你怎么说？”
江秋刚要出声，就突然被打断了。
“江秋！”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熟悉的香味。
两人双双回头，距离他们不远处，站着何颂川的那位秘书。
柳叶眉下的一双杏眼掠过一旁的苏扬，有些犹豫。似乎是在思考应不应该把话说出口。
苏扬见状，目光扫过两人后，嘀咕着“吃饭去吃饭去”，便大步离开了这里。
江秋回身注视着来人，什么话都没说。
直到看她像是下定了决心，才听她道： “可以一起走走吗？”
她的声音温婉悠扬，却一点点将她们中间相隔的几米距离无限拉长。
纵向延伸的走廊那端只站着她一人。如同很多年前，学校的那条巷子一般。
她是沈希，江秋记起来了。
-
“最近，怎么样？”
“还不错。你呢？”
“我也挺好的。”
短短的寒暄后，是沉默，沉默，还有沉默。
沈希并非没想过会再见到江秋。
她甚至幻想过很多次，若是有朝一日再见到江秋应该同她说些什么。
可思来想去也没有个结果。因为无论说什么，好像都变成了借口。
把过去那些事当做从未发生过的借口。
她不后悔几分钟前冲出休息室把江秋叫住，却又后悔没能早点想好措辞好让现在的气氛不至于这么尴尬。
不过，觉得尴尬的好像只有她自己。
因为江秋只是注视着那水平如镜的泳池，带着浅浅的笑意。
她在想些什么呢？
沈希猜不到。
她曾以为她能读懂江秋的心思，甚至还得意地利用过她的心思。
到头来才发现，曾经沾沾自喜的那份傲气，只不过是基于江秋不同她计较。
后来的她明白了，也后悔了，可也没什么用了。
她们沿着泳池边走着，又聊了一些近况。她的提问其实都没什么实际内容，但江秋还是有认真在回答她。
然而到了最后，还是没了话题。
手机一震，收到了何总的来电。她接了起来，对面在催促着她回去。
江秋也听到了，所以对她说： “你先去忙吧。”
她面色温静，却让她有些难过。
她看着江秋的侧脸，一直被回避的往事不停翻涌，她声音郑重。
“小时候的事，对不起。”
她其实不知道当年的那些事给江秋带去的影响到底有多少。但她明白，那绝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盖过的分量。
一句“对不起”，是她给自己的交代。
因为道歉和原谅是两码事。
错了就是错了，哪怕得到原谅，也改变不了她做了错事的事实。
所以道歉是她必须要做的事。
她想她或许有些自私了，也许江秋不想再提那些事了也说不定。
可江秋只是有些莫名其妙地转头看着她，然后微笑。
“你十二年前已经道过歉了。”
十二年前，她13岁，刚上初二，在□□上。
是啊，她是道过歉了。
当年删□□的时候有多么干脆，后来再加回来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她记得，那时的江秋回复她：[没关系。]
怎么可能没关系？
但这已经是她能求来最好的结果了。
江秋没有怪她，她原谅她。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也许江秋是真的不在意，又也许只是为了让她能够心安理得一些。
不管出于什么，她感激江秋的原谅。
过去的那些事，她弥补不了了。可未来，她真心祈求所有神明保佑，佑江秋平安喜乐。
“江秋，我衷心地祝愿你幸福。”
沈希走了。
身姿摇曳，远处吹来的晚风摆荡着她的纱裙。泳池水面泛起一层层涟漪。
江秋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其消失在视线中。
同上了发条似的嘴角，终于能够消停一会儿。
江秋感到些冷，下意识想把手插进口袋，才突然发现这条裙子并没有这东西。
她抬起手机看了眼，现在是19点37分。
她突然笑了，这和十二年前她收到的第一条道歉的时间，真真是一模一样。
道歉的消息是沈希发的，她为六年级时发生的事道歉。
这么多年过去，江秋依旧记得那个下午。
那个被她无心弄坏了发卡的女同学，以及周遭的人避如蛇蝎的眼神。
当时为了防止那位同学被她的母亲责骂，她逛了好几条街才买到和原本一模一样的发卡。
原本以为，该赔偿的赔偿了，该道的歉也道了，那个女孩就会原谅她。
可不曾想，那却是无尽冷暴力的开端。
那些人骂她，奚落她，故意戏弄她。只因她弄坏了那个女孩的发卡，所以她是个坏孩子。
还是个父母不在身边的坏孩子。
而坏孩子就是需要被责罚的。大人们是这么说的。
那时的她觉得奇怪，为什么弄坏了一个人的发卡，却要得到所有人的原谅。
她想不明白，但还是努力地去做。
可惜收效甚微，那些人贯彻着心中的正义，没人搭理她。
直到一天，放学后经过的那条巷子，沈希喊住了她。
逼仄的巷子里的那些人又来蹲守她了。
明明打不过她，却三番两次来蹲她。
莫名其妙。
所以她毫不犹豫地跟沈希走了。并且那天，沈希对她说：“我原谅你了。”
那是她那段时日里，听到过最动听的话了。
那时的她只感觉被巨大的狂喜淹没，甚至忘记了她弄坏的，本就不是沈希的发卡。
从那之后，她对沈希掏心掏肺，尽心尽力。
如果后来没有人告诉她，沈希同她亲近，只是因为自己会傻傻地为她一次次地付账的话。
难过吗？
好像也没有。
当时心中所有期望的，不过就是自己不要再一个人。
所以是因为什么都不重要了。毕竟从那天之后，那些人都一个接一个地原谅了她。
荒唐，无厘头，莫名其妙。
是那些事留给她的唯一印象。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每每想起那些事，江秋只觉得傻。
那些人傻，她也傻。
而和傻子，是没什么好计较的。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放下，才能在看到沈希发给自己的道歉后，无所谓地回复她：[没关系。]
可若是真的不在意的话，又为什么会将那条道歉的消息记得这般清楚。
她不知道，也懒得去想，因为已经无所谓了。
后来风停了，水面无波，夜空浑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