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戚明轩缓过劲儿来,都快倒头昏睡过去了,最后还得是暗离,一掌拍醒戚明轩,行为略微有些违人道。

    无所谓,暗离又不算人,不用讲究道义。

    戚明轩无意识的喃了一声,俊美无俦的脸上可见痛苦,剑眉皱往一块儿:“那个洛清翎,与彭戊是有婚约的。”

    暗离双手撑在桌子上托着下巴,讶然道:“洛清翎?彭戊?他俩原来是这层关系?”

    戚明轩轻砸了两下头,只觉得头重脚轻,百匹马在头顶奔腾:“洛清翎是洛府嫡女,从小就与彭戊许有婚约,只是……”

    忽而闪动的眼睛很是清亮,徐子澜又给戚明轩倒了杯姜茶醒酒,狭窄的屋内满是酒气,熏得人掩鼻,足可见戚明轩喝了不少,整张脸都是酡红的。

    “只是彭戊后来变心了?喜欢洛清月?悔婚不成,然后连同洛清月一起对洛清翎痛下杀手?”

    在戚明轩顿然的这空档,暗离已经开始猜测故事走向,全都是根据深宅大院多年争斗而遐想出来的。

    徐子澜也觉得暗离所想倒差不差。

    “什么呀?”戚明轩抬手重力一拍,疼得他是龇牙咧嘴,表情皱巴。

    “变心的不是彭戊,是……洛清翎。”

    暗离又更改了说辞:“洛二小姐变心,倾心他人,彭戊不甘受辱,隧痛下杀手。”

    她说得言之凿凿,几人细细想来,也觉得并不无几分道理。

    戚明轩缓过神儿来后,双眼明晰了不少:“谁知道呢。据那几人所说,有人外地富绅跟洛清翎提亲,洛清翎同意了,但洛丙秋一开始并未同意,只因洛清翎与彭戊是有婚约的。”

    “洛丙秋忌惮彭戊,以彭戊在铴城的地位,若想悔婚,那洛家在这儿将再无立足之地,但之后居然同意了洛清翎的婚事儿,改让彭戊娶洛清月,婚事在同一天举行。”

    暗离陷入自身猜想中:“娶亲之人由嫡女变庶女,怀恨在心,痛下杀手。”

    徐子澜:“……”

    交谈起这些事儿,戚明轩摆出一副大智之态,接受着众人专注的视线,饶有一股酒肆说书人的气势:“没曾想婚礼前三天,洛清翎传出失足落水身亡的消息,这俩桩婚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徐子澜平静发问:“那洛二小姐要嫁的是何人?”

    戚明轩:“不知道,只说是外地来的富绅,聘礼下得挺足的,当时轰动了整个铴城,但洛清翎死后却又未见人来吊丧。”

    “哦,还有一件事儿。”戚明轩倏然想起当时宋弋清还问了那几个醉汉:“铴城七八年前妖怪横行,狐妖一族尤为猖狂,后被泽屿的几位弟子诛杀殆尽了,自此之后再未听闻铴城有关妖怪的风声。”

    晏无邪眸光幽邃,从那张工于心计的脸便知心思深沉:“来历不明又杳无踪迹的夫君?”

    轻尘靠在窗棂处,神色漠然,也多了一句嘴:“不是妖还能是什么?”

    有问题的不止彭戊一个,还有那个求娶洛清翎的富家子弟。

    -

    徐子澜刚拉开房门,恰逢旁屋的宋弋清走过,两人视线相撞,情感交织在一起,或尴尬,或隐晦。

    “宋姑娘,昨夜歇得好吗?”

    在见到宋弋清时,少年总是那般跃然愉性,与初次见面时,那个怯生生又说话轻声细语的徐子澜大相径庭。

    宋弋清轻轻颔首以示回忆,跟徐子澜打了个照面后便下到了堂口,桌上已经聚了三人。

    徐子澜望了一眼,却未见戚明轩的身影:“戚公子呢?”

    暗灵随手一抬,不紧不慢的咽下嘴里的粥:“还晕着呢,晌午不知能不能醒得过来,这酒后劲儿是真大。”

    少了戚明轩那话密的人在这儿吵闹,几人一时间还不太适应,安静祥和的气氛归于平淡,谁也没有说话的想法。

    宋弋清今日又穿了一件青衣,金丝鎏金点缀在衣裙上,在天光大亮时熠熠生辉,撒发着色泽。

    她一举一动都优雅婉约,不像是修仙习武之人,而是深闺小姐。

    暗离:“所以那些尸体我们怎么找回来?保不齐那妖怪已经把人啃得只上下骨头了。”

    宋弋清坐在那儿,宛若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孤冷清高,眼如点漆:“都看着我干嘛?与我何干?”

    朴素的客栈也压制不住女人的精美与矜贵:“你们要想管那是你们的事儿。”

    徐子澜没料到宋弋清会说这话,宋弋清之前的所作所为,看着不像是对这件事毫不上心的样儿,只一晚,女人便性情大变。

    暗离把筷子一撂,两手一摊,满不在意的撇了撇嘴:“跟我也没关系,我就想知道那洛二小姐是不是惨遭彭戊和她那庶姐之手,对这些妖魔也没兴趣。”

    轻尘自然同宋弋清的一心的。

    此刻,六人之中三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另外三人,虽地处墨澹,但贵为修道之人,既已知是妖怪作祟,自然做不到置身事外。

    暗离:“那我们现在是……走吗?”

    对于宋弋清,暗离一直觉得她神秘且强大,而且心思深沉,晏无邪的诡谲写在脸上,而宋弋清看面相自若轻随,心眼子全在心底,要想猜透她的想法,实属不易。

    徐子澜轻拧浅淡秀气的眉头,白净青雉的脸上满是纠结与忸怩:“宋姑娘,一定要现在就走吗?这儿有妖怪,除魔伏妖,是为道根本。”

    宋弋清用粉白的指尖勾了勾鬓发,眉眼如情丝缠绕在晏无邪身上:“随你们,只是误了我的时机,青阳我是不会去的。”

    对面的晏无邪眸光带着凶色,他在瞪她,也恨她,谴责这个晏无烬等了三百年,等的却是一个冷血无情的女人。

    晏无邪确实不明白,宋弋清也修道,但她同所有人却不同。

    宋弋清能从晏无邪模样身形中看出晏无烬当年的几分影子,但晏无烬不会晏无邪这般怒目而视,因为对人这样的是她。

    薄唇轻翕,沾染着一层水分色:“去留由你们定夺,我还有不到一月的时日。”

    宋弋清起身出了客栈,轻尘前去跟人。

    暗离坐在那儿目送两人离去,心中谜团又起:“你说那轻尘是宋弋清的幼子吗?我怎么感觉他俩长得一点也不相似,要是宋弋清三百岁,那轻尘又多大?”

    暗离不解,宋弋清嘴里也套不出话,宋弋清和轻尘二人同等诡秘。

    晏无邪沉默不语,他也并不知晓宋弋清的身份,只听永宁王晏无烬说过一句,宋弋清与长泽仙君关系匪浅。

    徐子澜:“晏公子,我们……”

    他是想留在这儿的,但又怕宋弋清将他撇下,又恐以他一人之力对付不了妖怪。

    轻尘跟随着宋弋清,冷然发问:“我们当真要跟着他们一起去青阳,早日去巍冥山与戚沢会合不好吗?”

    宋弋清闲庭信步的走在街道上,铴城不似昨日繁华了。

    城内人心惶惶,不知从哪儿得知尸体丢失是妖怪作祟,妖怪专吃死人的尸体,虽然人是死的,但终究是蛮夷牲畜,不通人性,怎么可能不害怕。

    “好是好,但往日恩怨做个了解也是好的。”待轻尘,她也耐心软语,真像是把他当成了十三四岁的少年人。

    轻尘面目清冽无神:“嗯。”

    不过一日,铴城便传出另一条消息,有人身亡,据悉,是洛丙秋因洛二小姐逝世后悲痛欲绝,加之身体抱恙,撒手人寰。

    日暮西沉时分,天边霞光扑朔,金黄色的暖光照在宋弋清的衣裳上,给她平添了几分生动光彩。

    倾洒而下的晚霞将整个铴城置身斑斓之中,宋弋清站在一处,脚下身影被拖拽长,只等最后一抹光辉被西山遮蔽。

    只是女人如墨色一般的眼眸中,汇聚着一团怎么也晕染不开的悲怆悯情,让她看起来孤寂落寞。

    好美的景象,可惜,她现在身边除了轻尘,只剩孑然一人。

    她依稀记得,往日亓云山的朝霞夕阳是最惹人眼的,只是那份私藏的天地再也不属于她了。

    “走吧,不早了,也该回去了,去看看——”

    话音未落,戛然而止的温语便连同女人都消弭不见,就好似轻尘面前从未有人存在过一般。

    这一刻,他急了,关心则乱:“宋弋清?”

    苍穹闪烁着星光,灰暗一片却不见任何人迹的踪影,轻尘连跑了几步又朝天喊了一声:“宋弋清?”

    被带着腥骚味儿的妖怪掳走之后,宋弋清终于见到了那妖怪的真面目,也不算是真面目,是他幻化成人形的脸。

    那妖怪是雄性,模样长得确实妖媚,一双丹凤眼哀怜又含情,真沾染着点秦楼楚馆中小馆的气质,肤色倒是如白玉通透,最惹人注目的,便是头颅上那竖起来的狐狸耳,一身白里透红的刺绣,衬得人艳丽。

    而在他的周围,赫然陈列着六具尸体,男女老少,各不相同,生死也不同,地上的正是与宋弋清昨日才有过一面之缘的洛丙秋。

    宋弋清扯笑浅嘲:“难怪这么勾人,原是只男狐狸,也对,这么骚的味儿,也只有狐狸精才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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