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宋弋清用刀抵住喉口的男子,两指并拢挡着剑身,这一刻,是道气与魔气之间的交锋。

    宋弋清的道气很纯正,要不是当初与杀琊那一战,徐子澜和戚明轩对宋弋清九州第一道仙的名号绝无撼动的可能。

    但那魔族也不弱。

    刚才与妖族交斗时,时不时会出现一些魔族的小喽啰搅战,毕竟魔族也有大半伏居在蛮荒,而且此处离巍冥山很近,再往西北,就是温恪瑜所在之地了。

    电光火石之间,也是顷刻刀光剑影。

    可以说,尽管顼昶厉害,但任谁在宋弋清手下,都占不了上风。

    周围还有一圈人,皆是穿着粗布麻衣,眼见顼昶处于落败之势,一群人急得跺脚,心如火焚。

    当下,一人无奈出此下策:“你别再动了,再动我我我……”

    宋弋清分神儿循声望去,轻尘正被一男子用石锥磨成的利刃戳着脑袋。

    那人手抖得厉害,看着不像是穷凶极恶之人,普通的样貌中,竟还显出几分胆怯。

    稍有差池,尖历的钝器就会从轻尘的眼穴处刺入,随后淌出血红的脑髓。

    因宋弋清分了心,顼昶也找准了机会,一掌击打在宋弋清肩口。

    暗离细闻一声儿吃痛,瞬间上前扶住了宋弋清的后腰。

    都说怒发冲冠为红颜,宋弋清就是她的红颜,居然敢动她的人,暗离如何能忍?

    徐子澜忧心忡忡,手自然而然的搭上了宋弋清的肩头:“没事儿吧?”

    很单薄的肩脊,几乎全是骨架。

    “无碍。”宋弋清摇头,只是痛点儿,完全到不了令她受伤损元气的地步。

    只是,片刻之后……

    顼昶右手禁锢着暗离的左手,暗离左手又被顼昶钳制着,露出优胜者的傲气:“如今有两个人质了。”

    戚明轩刚准备拔刀,一旁另外的人就一个箭步上前,分外得意自大:“拿来吧你!”

    缴了武器后,一群人也狂妄了起来,戚明轩忿忿不平:“身为人族,居然与魔教为伍!”

    戚明轩认定了这群人是助纣为虐的胆小鼠辈。

    可他似乎忘了,自己身边还有俩魔头。

    顼昶像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事儿,笑得邪肆轻狂:“哦?可耻吗?你又为何这般气恼?”

    眼色在一群人身上来回转换:“那要不先说说你们?”

    随即开始逐一指出:“人,道士,妖怪。”

    戚明轩见那蓝袍魔族在提到妖怪时,看的是坐在地上、一脸怯生生畏惧的孩童,当即眼珠瞪得老大,都快鼓出眼眶了,整个人有一种清澈的愚笨感。

    那群屠夫也是惊呼,瞧着那小小的一团:“这小家伙是妖怪呀?”

    可看着却不太相像啊,并无一丝妖怪的恶性,反倒是不堪一击,他们一只手都能碾碎。

    阿九还眨了眨眼,看着被顼昶挟持的暗离,暗离深知这小妖怪还没开智,安抚了下人的不安:“别怕。”

    顼昶兴味盎然:“还有魔族。”

    屠夫们左看右看,再看看那被劫的女子,不敢说话,嘴闭得严实,喘气声儿都不带大声的。

    戚明轩要不是顾忌着暗离落入顼昶之手,真想说点什么话来怼人两句,又怕人一个恼羞成怒,把暗离咔嚓了。

    “你们这又算什么?”

    戚明轩不服输的用眼神回击:算你祖宗显灵!

    暗离也是毫无惧色,这人又打不过宋弋清,那人挟持轻尘又跟玩儿一样,等宋弋清发火,把他们都杀咯!

    只觉得这动作与身后的人贴得极近,不太舒服。

    “现在放人的话,可以留下你的命!”

    宋弋清清冽的声线霸气侧漏,恬静自若的星光雾色眼眸迸出似有若无杀意。

    顼昶也不是吓大的:“是吗?口气挺大。”

    宋弋清与徐子澜相视一望,神色一凝:“是的。”

    顷刻,方才还站在远处的女子,已经瞬闪到了顼昶身后,而那柄剑正恰恰时时的从顼昶脖颈处划破。

    与此同时,徐子澜用法术击中了挟持轻尘那人的手臂,尖茅立刻从那男子手中脱落。

    轻尘被徐子澜吸入身旁,那群人虽然人多势众,但对方是道士和魔族,再加上有几人格外高大蛮狠,举着武器也不敢妄动了。

    另一旁,要不是顼昶躲得快,他现在早已是一具无头鬼了。

    横亘在脖子上一条近乎见骨的血痕看着格外可怖,黑血源源不断滑落肌肤,几乎浸透了顼昶上半身衣物。

    不过他没时间多想,那女子确实强,之前所言并非空口白话,她确实有那个实力,招招皆是置人死地的。

    想他当年也是魔界一霸,不仅打不过一个道士,还是一位女道士。

    宋弋清以牙还牙,在半空给了顼昶一掌,人立刻乱窜进树丛,惊扰一林鸟雀,最终跌落在地,狼狈至极。

    而倏然现身在地上的白影,虽一身黑,身上过着妖兽腐臭的腥味儿,但却芒寒色正。

    “道长!”

    一人单手高抬,恨不得冲过徐子澜他们,来到宋弋清面前。

    ……

    熹微之时,阳光刺破厚重的云层,此前只朦胧可见的山谷彻彻底底展露在众人面前。

    与其说是山谷,倒不如说是一片祥和的小村庄,树木参天,高耸入云。

    这地儿不大,而且四四方方都是悬崖峭壁,一眼望去,屋舍不过数十间,居然还有鸡鸭鱼池。

    当真是一处世外桃源。

    一群人围坐在一起,宋弋清听着那些人讲述着遇见顼昶的经过。

    那年长者有些忌惮冷脸无情的宋弋清:“约是五十年前,顼昶也是从上面掉下来的,他当时身负重伤,我们见他与我们不同,思来想后,还是留他在这儿修养了,往后就一同生活在这儿。”

    另有人附和:“他是个好人,不,好魔。”

    “嘶嘶嘶。”

    顼昶三连抽气,他觉得给他包扎的女子过于粗鲁了,似乎是想勒死他,以报刚才的仇。

    暗离跪在顼昶面前,不满的啧了一声:“别动。”

    暗离随意的在顼昶颈处饶了几圈,随后又编了个蝴蝶结,满意之至。

    顼昶汗颜,但见暗离笑得媚然,眉眼中像是漾出牡丹水仙,也就随她去了。

    不过,瞬间,他察觉一股魔气入体,来自不远处另外一女子。

    顼昶冷颜溢出惊骇之色,察觉那深深的伤口正渐渐愈合,还有股暖流侵入身躯。

    又一个魔族?竟还是个修仙的魔族,这到底是魔族着了道,还是仙人出了轨?

    顼昶看看宋弋清,再一眼暗离,最后还有那小妖怪。

    一个魔道,一个人魔,还有一个人妖……,不对,半妖。

    如今这世道,只不过才五十年,已经到了这般复杂的地步了吗?

    暗离转头冲宋弋清佯装恼怒:“你干嘛?我好不容易给人包好了,你要这样下次早说。”

    宋弋清浅笑吟吟,如冰雪复苏、春风入体,撇撇嘴示弱:“让你练练手也成。”

    徐子澜不解,如今蛮荒早已是妖族的天下了,在这儿险恶之地,居然还有一方净土:“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年长者回想家中长辈说的往事:“约是三百多年前吧,具体多少年,也记不大清了,那时候这儿妖族肆意,朝廷也无法子,而后来了一位仙风道骨的道长,领着我们迁居时不小心跌落至此,想着也算是死里逃生,就在这儿定居了。”

    徐子澜见宋弋清明眸一闪:“那位道长是叫书末吗?”

    戚明轩:“你怎么知道?”

    长者:“你怎么知道?”

    二人异口同声,皆是惊奇。

    宋弋清腰背抵在身后徐子澜的腿上,慵懒眺望不远处和谐静谧的村庄:“我师叔,也算是我师父,他是书析伝的师父。”

    随夫叫的话,她确实该叫书末一声师父。

    “我听书析伝提起过,他师父早年来确实来这一带除过妖。”

    顼昶还未回神儿,如今又被宋弋清轻描淡写一句,震撼得舌乔不下。

    “师叔?书析伝?”

    “你该不会是……”指着宋弋清,双眼眯得只剩细密的鸦羽了:“宋弋清吧?”

    “就是三百年前,你,你师父书浔,师兄书祈珒和书析伝,仅凭借四个人,搅得魔界天翻地覆的那个宋弋清?”

    顼昶身为魔族,竟汹涌澎湃了起来:“你们还诛杀了魔种,封印了魔尊?”

    宋弋清眼底刹那闪过微不可察的诡色,而后又恢复如常。

    顼昶见人没否定,抬头望天,陷入了独自怀疑中。

    难怪,能杀得他无还手之力的女道士,从古至今也没几个有名的。

    应该的应该的,谁让温恪瑜后来都打不过她呢!

    顼昶像一个魔君叛徒,笑得格外欢乐,指向徐子澜:“那你一定是书析伝!”

    又指向戚明轩:“你是书祈珒!”

    戚明轩皮笑肉不笑,一时不知顼昶那话算不算夸赞:“我谢谢你。”

    顼昶当年并未与温恪瑜为伍,而是在蛮荒另一地自立为王,过得也算自在逍遥,并不像温恪瑜那样,偏要让魔族进入九州。

    顼昶:“如今人族都已经杀到蛮荒来了吗?”

    戚明轩挠了挠头,无语凝噎:“你觉得是否有一种可能,我们也是被妖族杀到这儿来的?”

    顼昶脱口而出一句:“你们正道也太废了些!”

    又觉得自己无礼了些:“能这样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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