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收回的利刃再一次划破长空,直直朝着书祈珒飞去,而在顷刻间,另一柄剑也脱手。

    轻尘的剑几乎与书祈珒的脖颈咫尺,险些划破颈项,令书祈珒血液四溅。

    因出招过快,就连书祈珒本人都未能及时应对,却察觉第二道剑气袭来,那道剑气寒冽如清雪,却势如破竹。

    归尘剑挡下来轻尘的杀招,轻尘的剑也只断了书祈珒耳鬓的飘逸青丝。

    师徒二人四目交织,轻尘刹那收敛了戾气,不过只是对宋弋清的,而后神色单薄讥诮的瞥了眼书祈珒。

    强烈浑厚的灵力一震,所有魔灵皆是化作黑雾,霎时哀嚎遍野的灰飞烟灭,就连姒樱和妶月两人,也是口吐一口乌血,险些化作天地间飘渺的一缕烟雾。

    姒樱撑了一把一旁的温恪瑜,伤及肺腑却笑容娇媚:“不愧为魔种,世间也就只有他能有这般惊骇的魔性了。”

    瞥见温恪瑜也稍显不适,姒樱难免也惋惜哀叹:“当年若是能等到他出世,我魔界早已是三界独尊。”

    可偏偏杀出来了宋弋清和书析伝。

    只不过,他们两方人,也不知是谁损失更为惨重,毕竟,如今魔尊和魔种皆无伤无损,只有宋弋清和书析伝二人遭了罪。

    温恪瑜捂了下胸口,神色如常:“走吧,这场戏唱到现在,已是足够了。”

    姒樱也随之附和拊掌:“戳穿虚容、故人重逢、同门相残、魔种出世,每一幕皆是好戏,确实不错。”

    温恪瑜带来的魔军也已被轻尘弹指间湮灭,三人顷刻消失于天地间,一同来时那般不见踪迹。

    众人瞧着是忧心忡忡,却无一人敢大声喧闹。

    毕竟,魔种和那魔女还在场,一众人也没温恪瑜那般法力,能尽快逃脱,只能不动如山,以不变应万变。

    四目相对,往日亲密同门,如今也已然不见半分情谊。

    一旁的轻尘体力不支,身形摇摇欲坠,在要栽倒在地之时,宋弋清凌空,脚步轻盈落至他身侧,撑住了意识失神的轻尘。

    依靠强大的魔性冲破封印,魔性过强,一时间肉身难以承受也是情理之中。

    男子身形比宋弋清还高一截,如今没有封印锢魔气,轻尘的本身也不再是十三四岁的少年模样了。

    宋弋清凝了眼一旁伤势惨重的徐子澜,言语淡漠且伤情:“走吧。”

    宋弋清要带着魔种离去,众人又有谁敢阻拦。

    此刻书倾只留一颗血淋淋的头颅,且死不瞑目,就连长泽仙君也难是宋弋清的对手,众人的道行加起来,也只怕也是平白送了性命,倒不如识时务,日后再做打算。

    -

    大雨滂沱,山涧浓雾,精致却是宜人,冰凉的寒意入体,带来令人瑟缩的冷颤。

    宋弋清将戚沢葬在了凌霜谷,也正是她、戚沢、轻尘,一同生活了三百年之处。

    三百年,好长了。

    雨丝打在冰凉的墓碑石板之上,而在墓碑之上,雕刻出来的字,却赫然清晰。

    冠以夫名。

    徐子澜如今倒也没有拈酸吃味儿的闹性子,拖着一身未愈的伤,面目憔悴苍白,站在宋弋清身侧,给人撑着伞。

    他总觉宋弋清周身因绕着一股悲天悯人,却又悬壶济世的菩萨模样。

    她的悲切肉眼可见,微红的眼尾,缀泪的眼睫,瑟缩的泪眼,就连唇角和身形,都哆嗦发颤。

    宋弋清一身白衣,站在几人之间,徐子澜却觉得她飘零无依,风潇雨晦,却不及宋弋清的面容惨淡。

    徐子澜大着胆子搂上了宋弋清,将她圈入怀中,小心的轻抚着宋弋清单薄的脊背肩骨。

    暗离朝着一旁的戚明轩和晏无邪使了个眼神,几人立刻识趣的离去。

    女子周身阴凉得好似万年寒冰,总是捂不化她,明明那么脆弱不堪,却总拒人千里。

    “宋弋清。”徐子澜喃喃念了一声。

    他知宋弋清悲痛欲绝,可如今斯人已逝,似乎怎么都是回天无力了。

    徐子澜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唯有一句:“即便生老病死,人间百年,我也会陪在你身边,直至消亡。”

    他做不了太多的承诺,宋弋清是不死之身,而他不过天修之人,成不了仙,终究会有死去的那刻。

    换言之,他终究会死在宋弋清前头,而留宋弋清独自一人。

    但他想的是,至此之后,无论何时何地,他都想陪在宋弋清身侧。

    雨声轰鸣,可他还是细闻宋弋清的抽噎。

    -

    此地清幽寂静,只有两间房屋。

    暗离瞧着空荡室内床榻上的男子,男子眉目冷峻,丰神俊朗,也是能瞧出几分往日轻尘的神态的。

    “想不到轻尘竟然是魔种?还真是令人为之惊叹呢!”

    原以为只是一个天赋不高的常人,宋弋清收在身旁当个跑腿侍从,也就武功高点,没曾想,轻尘才是埋得最深的那人。

    可见宋弋清身边的人,都不是什么普通人。

    戚明轩也若有所思,撑在木桌上拖着下颌:“传闻魔种很厉害的。”

    今日轻尘的厉害他是见识过了,当真是厉害,打杀一个书祈珒,可谓是轻而易举。

    对人难免多了几分忌惮:“还说他一旦出世,三界必然生灵涂炭,再无一丝生机。”

    魔种出世那刻,泽屿那些个花草树木遍地枯萎凋亡,可不是再无一丝生机吗?

    “你们说,他和宋弋清,两人算是师徒的话,谁更厉害一些?”

    暗离顿了顿神,也开始思忖起这个问题,但稍作沉重后,便心中了然。

    一旁的晏无邪盯着戚明轩,眼神晦涩,屡次欲言又止,给戚明轩盯得心中惴惴不安。

    “你总盯着我做甚?”都说了他没有断袖的癖好。

    片刻之后,晏无邪终究还是启唇坦言:“宋弋清,有没有同你说过戚沢?”

    戚明轩瞪着他那双清明透亮的凤眸,眼梢下撇,可见呆憨,如实回话:“戚沢?提过一两次,怎么了?”

    事到如今,晏无邪也不觉得什么是不能说的,索性吞吐了口气,准备和盘托出。

    戚明轩也一副静候晏无邪的等待模样。

    “你同他,应该有些血脉上的联系。往日在客栈同戚沢交斗时,我便看见他手腕上的痕迹,令人彻查上岐五百年以内的皇族,才知他叫戚沢。”

    晏无邪说完后,戚明轩倒是没太过震惊,只是点了点头。

    晏无邪:“你不惊讶?”

    戚明轩倒了几杯茶水,情绪颇为平静:“有所预料,也没那么惊讶。他同我一样都姓戚,戚乃上岐国之大姓,能姓这个字的,怎么也不会是身份地位低下之人,最有可能的就是皇族。”

    不怪他心态炎凉无情,他同戚沢,不过只有一字亲缘,也不过是听宋弋清提及过那人几次,他如今倒没对戚沢魂飞魄散太过伤情,倒是对宋弋清的遭遇过于悯然。

    比起戚沢,他或许更为宋弋清忧心忧虑一些。

    不过有一事,戚明轩还挺好奇的。

    “那他与宋弋清,岂不是也认识近三百年了?”

    晏无邪颔首。

    戚明轩感慨叹然:“三百年啊,常人也不过百年。”

    宋弋清与戚沢的三百年,又如何能割舍得断?

    暗离接了一句嘴:“她和戚沢,想来也是……”恩怨颇深,情谊绵长。

    戚明轩:“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晏无邪摇了摇头:“上岐对这位皇子的记载颇少,只有野史的寥寥几笔,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了一般,死后也未入黄陵。”

    他这样一说,戚明轩更是感兴趣了,他对宋弋清的一切都饶有兴致。

    “没想到我的先祖,也同宋弋清有过一段情。”

    “上岐的戚沢,青阳的晏无烬,墨澹的书祈珒,还有一个书析伝。”

    “想来当年宋弋清,也是一位风流人物,引得无数人为之牵挂。”

    轻缓的杂乱步履入耳,几人也即刻向着房门口望去。

    是归来的宋弋清和徐子澜。

    宋弋清应当是哭过,眼角浮肿噙着泪,衣襟上沾染了风霜雨水,明眸皓齿的面容更是惊世骇俗的矜贵。

    “不算是什么风流韵事,前尘往事、有所亏欠而已。”

    戚明轩没料到他这个话不把门的人,又一次在人背后说小话给逮住了,不过看宋弋清那样子,倒没想同他追究。

    落座的女子气定神闲,身后的男子还给她拭了拭身上的水痕。

    戚明轩:“亏欠?”

    眼珠流转后怎么都会落在宋弋清脸上:“谁亏欠谁?他有亏于你吗?”

    戚沢才三百年如一日的呆在宋弋清身边,殚精竭力,听之任之,如今还为宋弋清丢了魔魂。

    “不是,从始至终,都是我有愧于他。”

    女子声色沧桑,往事也娓娓道来……

    ——

    从青阳都城出来,宋弋清一路连马车都下不了,气血不足,书浔等人脚步也不敢放得太快,不利于身子恢复。

    也是入了冬,宋弋清体弱,易染风寒,那个马车就成了她的居所。

    宋弋清缩在租赁来的马车内,吃喝不愁,虽天色渐凉,冷风乍起,但她只着一件棉锦外衫,身姿形骸的躺在铺着羊毛软垫的车板内。

    马车颇大,再容纳一个书析伝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书析伝蹲跪进马车,先是将水壶递送到宋弋清面前摆满吃食的小方桌上。

    宋弋清闲不住,奈何伤势过重:“还有多久才能回亓云山呢?”

    书析伝:“师叔说,上岐国君近日传闻遭了邪祟附体,寻了好多人都束手无策,我们就先去一趟上岐瞧瞧。”

    宋弋清对此也没什么意见,跟着师父他们,本就是四处奔波,维护世间安宁的,去哪儿也并不重要。

    旋即,马车内的男子面容染红,像是涂抹了艳丽的胭脂那般,眼神也是含羞带怯,跟个情窦初开、难以见人的小姑娘一样。

    书析伝音色柔和清润,微垂着头颅:“宋弋清,该上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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