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咱爷俩今天晚上的第一杯!”

    第一杯啊,这怎么拦……张明愉听着酒盅碰撞的声音,在一旁安静如鸡地夹菜吃,小姨看她闷闷不乐,笑着跟她搭话。

    “明愉你是哪的人啊?”

    一块锅包肉夹进了张明愉的碗里。

    “阿姨我是山东人。”

    “哪年的啊?”

    一块烧茄子又夹进了张明愉的碗里。

    “转过年来二十六了。”

    虽然刚过完生日没多久,但转过年来,也算二十六了吧……不知怎的,张明愉此刻就是想把自己说大一点,刚刚还差点就想说虚岁二十七了。

    “这么年轻啊。”

    “啊还好,也奔三了……哎叔叔!”

    旁边张帆和姨夫被张明愉这一嗓子喊的一顿,桌上一时无声都看向了她。

    “要不,我跟您喝两杯?”

    姨夫愣了下,“哟,你这小姑娘家家的,我怎么好拉你一起喝白的呢!”

    “明愉,你要不还是……”张帆伸手去拿桌上的橙汁,却被他给拦住了。

    “我还行,稍微喝个二两没问题,其实也是帆哥他明天一大早还有戏,喝醉了我这没法交差。”话说着,张明愉的手已经直接把张帆的酒盅给顺过来了,连新的都没要就自己干了一杯。

    “你这个小姑娘够闯荡的啊!”

    姨夫看张明愉干的彻底,也不磨叽,和她就这么喝了起来,两人中间甚至还划了两顿拳。张帆刚开始还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大家聊着天,到后半段就渐渐地没声了。

    小姨开口说道:“你表舅家的小儿子添了对龙凤胎,哎呦那一家喜庆的不得了,你要是想看小孩儿啊到时候你就跟我们去看看,要觉得人太多不爱去就不去。”

    小姨没听到回话,歪头去瞥张帆,“小帆?”

    张明愉喝到现在虽然不至于醉,但多少有点晕晕乎乎的,才发觉张帆好像有点不太对,想来还是刚刚那几杯酒让他有点受不住了。

    “怎么了?哟这怎么满头的汗呢?是不是这屋里暖气太热了?我开个窗透透风吧。”姨夫说着就要起身去开窗,张帆又缓了几秒才开了口,“没事儿姨夫,我就是穿的有点厚了。”

    小姨一脸嘀咕,“厚什么啊,你看看你后面脊梁骨的骨头吧,那么明显,可不能再减肥了,这么大个人越来越瘦怎么行啊!明愉你们是他身边的人,可得劝劝他,你看看他之前电视上看起来不都已经刚刚好了,干嘛还要减呢。”

    “阿姨您放心,我这个助理别的不行,做饭做的可好了,保证下回您再见着他的时候给您胖回来!”她见张帆一直窝在墙边的身子稍直了直,想着应该是缓过来一些,觉得还是趁这个时候走最好,悄悄又撞了下张帆的膝盖。

    张帆心领神会,提了口气说道:“小姨,这也不早了,我和明愉先走了,你们快歇着吧!”

    “吃完饭就走……这也不好打车,要不你们在这凑合一晚上?”

    张帆撑了一把餐椅的靠背勉强站了起来,走了两步觉得人有点发飘,胃疼的发飘。

    “您放心,下回回来我指定给您刷碗!”

    “嘿你个混小子谁让你刷碗了!”姨夫从阳台着急忙慌地搜罗出一袋子东西,一股脑地全塞给了张帆,“小区里有人结婚,分的喜糖,都是你爱吃的不老林的那种,什么味儿的都有。”

    人在疼痛之下大约容易产生三种情绪,烦躁、无奈以及委屈。张帆从前的身体还算健康,虽然常年拍戏不怎么休息,但还算吃的消,小伤小病的养一阵子也就好了,可这半年来张帆却开始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健康正在以一种看不见的速度缓慢流逝。

    他好像快要抓不住年轻的尾巴了。

    但他遇到了明愉,烦躁被安抚了,而此刻他看着头发花白的姨夫,正低着头给他翻着那一袋子的不老林糖,告诉他有杏仁味、巧克力味的时候,那点子疼痛下的无奈好像也被安抚了,剩下的便只有被糖纸包着的委屈。他竟然忽然觉得有点受不了了,受不了活着的孤寂,还有身上的疼痛。

    做演员,做一个好演员,好像就是要把自己放进疼痛的罐子里,直到把自己的骨头、血肉,全都闷成一罐子老酒,醉了,也就把自己藏起来了,角色才能真正地活过来。张帆作为一坛酒越来越老,老的几乎要死过去,而今晚他突然很想活。

    张帆抱着那一袋子糖愣了许久,小姨和姨夫又去不知道翻什么东西去了,张明愉轻轻拍了拍身旁人的肩膀,他没有动,只是把袋子提在右手里,而右手握在了椅背上,然后靠墙很深很深地弯了一会儿腰。

    明愉俯下身去看他,“还能走吗?要是不行了你就说,别忍着。”

    张帆还是勉力站直了,对上明愉担忧的视线,“没事儿,就是有点烧得慌。”

    最后小姨和姨夫又拿了好些腊肠和肉干出来,几个人推推搡搡的,好半天才出了门。

    “你手机呢?”张明愉一出门就往张帆身上摸索,她的手机早就没电罢工了,现在他们唯一能指望的就是用张帆的手机打个车,或是干脆找人来接他们。

    老小区路灯少,张帆因为疼痛思绪并不甚清晰,任由张明愉在他身上找着手机,他找了个墙根蹲着,一抬头,就看见了好亮的一轮月亮,照着几栋矮小的居民楼,隐约能看到楼体侧身那长满了的爬山虎。

    “该死,也没电了。”张明愉在旁边已经开口骂人了。

    张帆听见后笑了笑,觉得也挺好,全面失联,世界清净。

    “往前数三栋楼,咱们去那。”

    张明愉见张帆要站起来,连忙上去馋了一把,借给张帆围的围巾又回到了自己脖子上,刚刚走的匆忙没有围好,此刻一矮身差点要踩到。

    “哪?什么地方啊?不行咱们回阿姨那去吧。”

    张帆没应,只是半拉着明愉往前走着,路过一个小卖铺,她见门口有早上没有卖完的牛奶,顺手还买了几瓶。

    “这是哪啊?”

    终于走到了楼头,张明愉被张帆带着走进了一个单元门上了三楼,见张帆从墙上废弃的一个牛奶箱后摸出了一把钥匙,他在手里用手指摸了摸上面的土,钥匙在插进锁孔的时候有一瞬间的卡绊,但很快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那扇门在丝丝缕缕的细小灰尘中打开了。

    张帆拖了脚上的鞋,动作娴熟地从鞋柜里找出了两双拖鞋。

    张明愉看屋内的摆设,家具都是十年前的老款了,却依旧干净,应该是有人常来打扫。想来这应该就是他父母的老房子了。

    “你随便坐,那边有卧室,除了上锁的那间,你挑一间睡。”张帆窝在沙发里闷闷地说着这话,大有今晚他要在这张沙发里过夜的意思。

    张明愉想拉他进房间去床上躺着,奈何张帆却是像喝醉了一样,耍赖一般地窝着不愿意动弹,张明愉以为他是疼的厉害了,急得不行,在张帆外套口袋里只找到了止疼药,她并不愿意张帆总吃止疼药,可当下却也没有了更好的办法,只好去烧了一壶热水,在厨房找了个大点的碗顺带把牛奶瓶丢进去烫热。

    还好水管里有水,不然连个热水都烧不了,张明愉端着俩杯子把热水来回倒,终于倒出杯温水来,赶紧端着走到沙发旁,“张帆,来,起来把药吃了,吃完药我扶你去卧室床上躺着好好睡。”

    “张帆?”张明愉又喊了一声,蹲下身去,张帆背对着他半趴在沙发里,一只胳膊被压在了身子底下,不用看都能猜出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忍着疼。

    明愉心里泛着酸,不再催他了,只是轻轻地顺着他微颤的脊背,伸过去令一只手隔在了他胳膊与身体之间,不让他在胃上用太大的外力。

    其实她今天行为上一直有点出格,不论是在医院里板那么久的脸,还是在医院门口冲着手机发脾气,甚至说现在,这都是在平日里她不会在外人面前展露的,更是不该对张帆展露的。不论在工作还是生活中,她向来都是豁达又稳定的那个人,而今天她却被内心的自责磨的没了耐心。

    明明工作好几年了,却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如果她可以再仔细一点,和负责爆炸点的技术人员再确认一遍,那张帆今天也就不用平白无故跑这趟医院了。

    张帆感受到怀里的那只手,心里突然间颤了颤,他看得出明愉有些醉了,可他没有,就算疼痛让他意识不清,却也清楚这样的动作有多暧昧,可疼痛还是让他屈服了,纵容了自己这样不尊重张明愉的行为,“说点什么?”

    “今天你怪我吗?”

    张帆是疼的实在厉害,动不了,才想着引明愉说几句话转移一些注意力,却没想到她一开口就是这样一句话,他一着急,便强撑着想要转过身子坐起来,张明愉见他动作挣扎着,只好顺着他的动作在他后背使了一把力气。

    这一动,又是折腾出了更多的冷汗,张帆压下嗓子里的痛吟,重重地叹了口气,“起来,别蹲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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