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光阴转瞬即逝。
入冬以来连下数场寒雨，京城街头萧条了不少。
韩越因被长公主责罚之事传入朝堂，一众同僚都以为他得罪权贵，暗中与他少了来往。他每日除却按时点卯，出宫之后便是无事可做，只得叹气落寞归家。
“平日里这些个酒家都是门可罗雀，今儿个这是怎么了，一个一个这么热闹？”驾车的姚福裹紧了衣袍，有些疑惑。
韩越掀开车帘看了一眼，见两旁酒肆之中，有不少青年男子进进出出。
不由心中了然，“算日子，各地方的乡试都已经放榜，想来洛京城邻近之处的举子们也该前来，准备明年的春试了。”
“那这些人，岂不就是未来的官老爷们？”姚福瞪大了眼睛看来看去。
“时隔六年重开科举，此次定然是人才济济，这洛京城是要热闹一段时间了。”韩越的眼前浮起往事，不无感慨。
想当初自己也曾不远千里，奔赴京城，日夜攻读，不敢有丝毫懈怠。
高中那日，殿前恩赏，锦袍加身，策马游街。
可惜如今也不过是，区区礼部一个小小的主事，当年的意气风发，如今想来，也是有些好笑了。
不过……秋闱既已结束，各地的名榜也会很快送入京城，自己揽下的差事，近来还是要多去吏部走动一下才是。
韩越这般思量着，便已到了家门前。
姚安早早便等在了门外，扶着他下得马车。
“少爷，宫里来了一位内侍大人，已经等了您一盏茶的功夫了。”
韩越大惊，忙匆匆进得厅堂。
只见那长年侍奉在陛下身边的崔常侍静坐堂前，韩越忙行了大礼。
“韩大人不必多礼，老奴此次前来，是奉陛下之命，为大人送来各地此次乡试的榜单，此事陛下不便在宫中相商，大人该是明白。”
“下官还想着近日要去吏部走动一番，没想到您就来了，实在有劳。”
“你我都是为陛下解忧，何谈劳苦。这份名单，陛下已经看过了，对于吏部和翰林院举荐的人选，陛下也很是满意，亲自圈点了姓名，待到明年春试，陛下还要亲自评看他们的才学，韩大人也可多加留意。”崔常侍拍了拍手中的名册，给了韩越一个眼神。
他当下心中了然，“下官明白，多谢大监提点。”
“你是个聪明人，陛下自然放心。对了，陛下还交代了，各地的举子已陆续到了京城，近日翰林院那边也会举办一些诗会酒宴，让他们齐聚一堂各显风采，韩大人身为本朝首位状元郎，可万万莫要错过。”
“下官遵旨。”
崔内侍不便久留，交代了要事，便匆匆离去。
韩越捧着手中的名册，颇有些无奈。
虽说是为长公主择婿，实则依旧是为皇家笼络人心。先是太后推举自家族内的后生，后有陛下看中的栋梁之材。而自己之前拟定的名册，不过是过眼云烟。
而那些诗会酒宴，不过是让他前去相看一番。
唉，这个苦差事。
昌隆坊，张尚书府。
洛京城中有两处张府宅院，分别座落在长寿、昌隆两坊之中，人尽皆知。
只因当今的皇后娘娘，便是出自长寿坊护国公府张氏一族。而昌隆坊中的张府，则是张皇后的族中叔父所居之处。一为护国公，一为兵部尚书，俱是高门显贵。
“小姐，老爷回府了，刚进了院门！”
小萝一路小跑归来，站在屋门前直喘气。
明黄小袄的少女雀跃跳起，忙去拉身边的娘亲撒娇，“娘亲，娘亲，你就帮我去跟爹爹说说呗，求求你了。”
“早知道今天就不带你出门了，真是……”张家主母陈氏被她闹得头疼，无奈之下抬手扶了扶发间的步摇，“好了好了，走吧。”
少女冲丫鬟小萝眨了一下眼睛，小萝比了一下拇指。
“爹爹，您回来了，快喝杯茶。”
正要抬脚走入偏厅的张耿年听闻此言，突然站住了，他环顾了四周，还好，没走错家门，他回头把管帽交给了管家，顺口说了一句，“去看看，今天的太阳从哪边升起来的。”
管家讪讪地一笑，作为张家二十多年的管家，他自然知道老爷的意思是大小姐今天又是抽了什么风，忙悄声说道，“今天夫人带小姐出门了。”
“是不是又闹出什么乱子了？”张耿年心下一沉。
“那倒没有。”管家连忙摇头。
“真的没有？”
不可能，张耿年完全不信，他走入偏厅，坐下，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眉头就皱了起来。
“老爷，怎么今天看起来不太高兴啊，是不是朝里又出什么事了？”张陈氏和女儿换了一下眼神，忙问道。
“朝里倒是没事，说吧，你又惹什么事了？”张耿年还是接过了茶。
“爹爹，女儿今天一直和娘亲在一起，哪会惹什么事啊，您怎么能这么败坏女儿的闺誉呢？”少女故意站到了娘亲身边，十分不满。
“还闺誉呢，上次为了一枝珠钗和秦尚书家的千金在街头大打出手，早就满城皆知了，别说你的闺誉了，你爹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张耿年简直不敢回想。
“爹爹，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您还老提。”
“多久，十月初九，这才几个月……”
“老爷，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以后就别提了。”陈氏护住女儿。
“行行行，说吧，到底什么事。”张耿年做好了心理准备，先喝了口茶压惊。
“是这样，老爷，凌儿也不小了，我们是不是也该准备一下她的亲事了？”张氏理了一下思路，还是决定迂回战策。
“这倒是正事。”张耿年点头，“她要是能嫁出去别给我惹事，我倒是省心了。”
“近来这京中才子云集，我就带凌儿去看了一下热闹，没想到，可真是少年英才，一个个仪表堂堂，听说，各地方的解元郎也都到了，老爷就没留意一番？”
“科举之事，素来与兵部无关，我纵然想留意，也分身乏术啊。”张耿年故作无奈。
“老爷，您这就不对了，咱们可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她的终身大事，千万马虎不得。老爷您最近多去那翰林院走动走动，打听打听，若是有那状元之才，咱们也好提前有个准备，求皇后娘娘她赐个恩典……”
张耿年的茶碗差点掉到地上，“状元之才？！”
“是啊，爹爹，女儿我花容月貌，又出身名门，配个状元之才，可不是门当户对么？”张凌忙在旁爹爹锤肩，“要不然，等明年放了榜，我若是被秦紫蓉那丫头比了下去，您老脸上也不光彩，您说呢？”
“我说玉莲，你看看，你看看，你怎么教出了这么一个不害臊的女儿家。整个皇城谁人不知你那任性无礼的闺名，我堂堂兵部尚书家的千金，二八年华，竟无人上门求娶，我这脸上早就没有光彩了！如今你还想嫁得头名状元，你爹爹我啊，无能为力！”张耿年只觉胸臆之中气血逆流。
说罢他便要起身离开这是非之地。
“爹爹……”张凌还欲撒娇。
张耿年更是加快了脚步。
“娘亲，你看爹爹……”张凌万般不情愿拉下了俏脸。
陈玉莲如何不清楚自家闺女的性情，可如今她也头痛不已。
张凌平素里就喜欢与秦家那女公子置气，若是郎婿输了那秦家，恐怕会以死相逼。
“我说凌儿，你可不能再耽搁了，明年便是大选秀女之时，你若再不定亲，便是要入宫候选。你那皇后姐姐的性情，身居后宫倒是无碍，你这性子，为娘实在担忧啊。”
“那娘亲的意思是，让凌儿随便寻一个纨绔子弟嫁了？”
“娘亲的意思是，也不是非得寻那状元之才，这京中数百名举子，咱们挑个品行出众的，将来有你爹爹在后撑腰……”
“不行，我就要选状元郎！”
“这状元郎，是万里挑一，如今春试未定，谁也不知道状元之位花落谁家。你若是非要等到明年揭榜之时，先不说选秀之事，若那状元郎早有妻室，你当如何？”
“我不管，我就是不能输给那个秦紫蓉！”
陈玉莲长长叹了一口气。
一旁的管家倒是轻轻咳嗽了一声。
陈氏看向他，“赵管事，你可是有事要说？”
“回主母，小姐的事，小人倒是有个主意。”
“快说。”赵管事跟随张耿年日久，颇为机灵，陈氏愿意一听。
“是，夫人，咱们家的二公子，如今在宫学读书，听说近日外面有很多诗会，二公子向来才学出众，倒是可以前往，替小姐相看一番。”
“对啊，二哥哥的才学，连陛下都夸赞呢，他可以去与那些人比试比试。”张凌眼前一亮。
“可你哥哥功课繁重，哪有那闲工夫去什么诗会……”
“我去找他！”张凌带了贴身侍女小萝便跑了。
“你……像什么话……”陈氏愈发无奈。
入冬以来连下数场寒雨，京城街头萧条了不少。
韩越因被长公主责罚之事传入朝堂，一众同僚都以为他得罪权贵，暗中与他少了来往。他每日除却按时点卯，出宫之后便是无事可做，只得叹气落寞归家。
“平日里这些个酒家都是门可罗雀，今儿个这是怎么了，一个一个这么热闹？”驾车的姚福裹紧了衣袍，有些疑惑。
韩越掀开车帘看了一眼，见两旁酒肆之中，有不少青年男子进进出出。
不由心中了然，“算日子，各地方的乡试都已经放榜，想来洛京城邻近之处的举子们也该前来，准备明年的春试了。”
“那这些人，岂不就是未来的官老爷们？”姚福瞪大了眼睛看来看去。
“时隔六年重开科举，此次定然是人才济济，这洛京城是要热闹一段时间了。”韩越的眼前浮起往事，不无感慨。
想当初自己也曾不远千里，奔赴京城，日夜攻读，不敢有丝毫懈怠。
高中那日，殿前恩赏，锦袍加身，策马游街。
可惜如今也不过是，区区礼部一个小小的主事，当年的意气风发，如今想来，也是有些好笑了。
不过……秋闱既已结束，各地的名榜也会很快送入京城，自己揽下的差事，近来还是要多去吏部走动一下才是。
韩越这般思量着，便已到了家门前。
姚安早早便等在了门外，扶着他下得马车。
“少爷，宫里来了一位内侍大人，已经等了您一盏茶的功夫了。”
韩越大惊，忙匆匆进得厅堂。
只见那长年侍奉在陛下身边的崔常侍静坐堂前，韩越忙行了大礼。
“韩大人不必多礼，老奴此次前来，是奉陛下之命，为大人送来各地此次乡试的榜单，此事陛下不便在宫中相商，大人该是明白。”
“下官还想着近日要去吏部走动一番，没想到您就来了，实在有劳。”
“你我都是为陛下解忧，何谈劳苦。这份名单，陛下已经看过了，对于吏部和翰林院举荐的人选，陛下也很是满意，亲自圈点了姓名，待到明年春试，陛下还要亲自评看他们的才学，韩大人也可多加留意。”崔常侍拍了拍手中的名册，给了韩越一个眼神。
他当下心中了然，“下官明白，多谢大监提点。”
“你是个聪明人，陛下自然放心。对了，陛下还交代了，各地的举子已陆续到了京城，近日翰林院那边也会举办一些诗会酒宴，让他们齐聚一堂各显风采，韩大人身为本朝首位状元郎，可万万莫要错过。”
“下官遵旨。”
崔内侍不便久留，交代了要事，便匆匆离去。
韩越捧着手中的名册，颇有些无奈。
虽说是为长公主择婿，实则依旧是为皇家笼络人心。先是太后推举自家族内的后生，后有陛下看中的栋梁之材。而自己之前拟定的名册，不过是过眼云烟。
而那些诗会酒宴，不过是让他前去相看一番。
唉，这个苦差事。
昌隆坊，张尚书府。
洛京城中有两处张府宅院，分别座落在长寿、昌隆两坊之中，人尽皆知。
只因当今的皇后娘娘，便是出自长寿坊护国公府张氏一族。而昌隆坊中的张府，则是张皇后的族中叔父所居之处。一为护国公，一为兵部尚书，俱是高门显贵。
“小姐，老爷回府了，刚进了院门！”
小萝一路小跑归来，站在屋门前直喘气。
明黄小袄的少女雀跃跳起，忙去拉身边的娘亲撒娇，“娘亲，娘亲，你就帮我去跟爹爹说说呗，求求你了。”
“早知道今天就不带你出门了，真是……”张家主母陈氏被她闹得头疼，无奈之下抬手扶了扶发间的步摇，“好了好了，走吧。”
少女冲丫鬟小萝眨了一下眼睛，小萝比了一下拇指。
“爹爹，您回来了，快喝杯茶。”
正要抬脚走入偏厅的张耿年听闻此言，突然站住了，他环顾了四周，还好，没走错家门，他回头把管帽交给了管家，顺口说了一句，“去看看，今天的太阳从哪边升起来的。”
管家讪讪地一笑，作为张家二十多年的管家，他自然知道老爷的意思是大小姐今天又是抽了什么风，忙悄声说道，“今天夫人带小姐出门了。”
“是不是又闹出什么乱子了？”张耿年心下一沉。
“那倒没有。”管家连忙摇头。
“真的没有？”
不可能，张耿年完全不信，他走入偏厅，坐下，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眉头就皱了起来。
“老爷，怎么今天看起来不太高兴啊，是不是朝里又出什么事了？”张陈氏和女儿换了一下眼神，忙问道。
“朝里倒是没事，说吧，你又惹什么事了？”张耿年还是接过了茶。
“爹爹，女儿今天一直和娘亲在一起，哪会惹什么事啊，您怎么能这么败坏女儿的闺誉呢？”少女故意站到了娘亲身边，十分不满。
“还闺誉呢，上次为了一枝珠钗和秦尚书家的千金在街头大打出手，早就满城皆知了，别说你的闺誉了，你爹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张耿年简直不敢回想。
“爹爹，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您还老提。”
“多久，十月初九，这才几个月……”
“老爷，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以后就别提了。”陈氏护住女儿。
“行行行，说吧，到底什么事。”张耿年做好了心理准备，先喝了口茶压惊。
“是这样，老爷，凌儿也不小了，我们是不是也该准备一下她的亲事了？”张氏理了一下思路，还是决定迂回战策。
“这倒是正事。”张耿年点头，“她要是能嫁出去别给我惹事，我倒是省心了。”
“近来这京中才子云集，我就带凌儿去看了一下热闹，没想到，可真是少年英才，一个个仪表堂堂，听说，各地方的解元郎也都到了，老爷就没留意一番？”
“科举之事，素来与兵部无关，我纵然想留意，也分身乏术啊。”张耿年故作无奈。
“老爷，您这就不对了，咱们可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她的终身大事，千万马虎不得。老爷您最近多去那翰林院走动走动，打听打听，若是有那状元之才，咱们也好提前有个准备，求皇后娘娘她赐个恩典……”
张耿年的茶碗差点掉到地上，“状元之才？！”
“是啊，爹爹，女儿我花容月貌，又出身名门，配个状元之才，可不是门当户对么？”张凌忙在旁爹爹锤肩，“要不然，等明年放了榜，我若是被秦紫蓉那丫头比了下去，您老脸上也不光彩，您说呢？”
“我说玉莲，你看看，你看看，你怎么教出了这么一个不害臊的女儿家。整个皇城谁人不知你那任性无礼的闺名，我堂堂兵部尚书家的千金，二八年华，竟无人上门求娶，我这脸上早就没有光彩了！如今你还想嫁得头名状元，你爹爹我啊，无能为力！”张耿年只觉胸臆之中气血逆流。
说罢他便要起身离开这是非之地。
“爹爹……”张凌还欲撒娇。
张耿年更是加快了脚步。
“娘亲，你看爹爹……”张凌万般不情愿拉下了俏脸。
陈玉莲如何不清楚自家闺女的性情，可如今她也头痛不已。
张凌平素里就喜欢与秦家那女公子置气，若是郎婿输了那秦家，恐怕会以死相逼。
“我说凌儿，你可不能再耽搁了，明年便是大选秀女之时，你若再不定亲，便是要入宫候选。你那皇后姐姐的性情，身居后宫倒是无碍，你这性子，为娘实在担忧啊。”
“那娘亲的意思是，让凌儿随便寻一个纨绔子弟嫁了？”
“娘亲的意思是，也不是非得寻那状元之才，这京中数百名举子，咱们挑个品行出众的，将来有你爹爹在后撑腰……”
“不行，我就要选状元郎！”
“这状元郎，是万里挑一，如今春试未定，谁也不知道状元之位花落谁家。你若是非要等到明年揭榜之时，先不说选秀之事，若那状元郎早有妻室，你当如何？”
“我不管，我就是不能输给那个秦紫蓉！”
陈玉莲长长叹了一口气。
一旁的管家倒是轻轻咳嗽了一声。
陈氏看向他，“赵管事，你可是有事要说？”
“回主母，小姐的事，小人倒是有个主意。”
“快说。”赵管事跟随张耿年日久，颇为机灵，陈氏愿意一听。
“是，夫人，咱们家的二公子，如今在宫学读书，听说近日外面有很多诗会，二公子向来才学出众，倒是可以前往，替小姐相看一番。”
“对啊，二哥哥的才学，连陛下都夸赞呢，他可以去与那些人比试比试。”张凌眼前一亮。
“可你哥哥功课繁重，哪有那闲工夫去什么诗会……”
“我去找他！”张凌带了贴身侍女小萝便跑了。
“你……像什么话……”陈氏愈发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