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金城。

    第二日,远在西北边疆的叶念知接到叶景初被封为郡马的消息,此刻他正在城墙上巡视军务,拿着大儿子叶景舟呈上来的书信。风起沙又扬,冷飕飕地雪风铺面而来,岁月的斑斓皆映在了那张纵横沙场数十年的脸上,依稀还见当年沙场秋点兵的气概,岁月打磨了他的戾气,眼里更多的是从容。

    “父亲。”

    叶景舟并不知信中所云,一声轻唤后,叶念知转身,“舟儿啊,这么多年,风里雨里都陪在为父身边,想家不?”

    叶景舟笑道:“和父亲在一起,哪都是家。”

    “哈哈哈”,叶念知笑得颇为豪迈,“吾儿纯孝。信上说你弟弟入了安国皇郡主的眼,前日已被封为郡马,待他日建功立业就登门求娶。”

    叶景舟听说这个消息,心里极为兴奋,“当真?这小子还真是艳福匪浅,皇郡主是何等尊贵啊,也难怪他自小就入了崇王妃的眼,竟不想是这等缘分。”

    叶念知拍着儿子的肩膀,“是时候了,该回去了,你出来这么多年,许家姑娘依旧等着你,就是这份情谊咱也不能辜负啊。”

    叶景舟刹时羞红了脸,那是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无数个夜深人静之时,睡不着都会想起的姑娘,两人并未媒妁之言,只是孩提时被口上订过娃娃亲,这一晃她也快二十二岁了,当初娘亲生育自己时还未满二十,叶景舟忽地很是愧疚,暗暗发誓要对她好一辈子。

    叶念知满是愧疚地看着眼前这个他最器重也最满意的大儿子,都二十有五的人了,还在这个边关守个寂寞,当年自己这个年纪时,叶景初都出生了。

    夜晚,叶念知和夫人李氏坐在床边商议两个孩子的婚事。

    “凉州虽几度易主,北凉和吐谷浑又虎视眈眈,好在城内还算平稳,三方势力各据一方,这么些年大大小小的仗打来打去谁也没占到便宜,下个月就进入雪季了,估摸着他们不会率先突破防线,趁着这个空挡你回去把舟儿的婚事办了吧。”

    李氏知道他是叶家家主,也是叶家军的顶梁柱,将不诏不可回的道理她还是懂的,虽是高兴之事,她却热泪连连,她的家人一生都贡献给力边关。

    叶念知低叹一口气,将夫人拥在怀里,轻轻拍了拍。

    ………………………………………………………..

    第二日,叶李氏便带着叶景舟轻装出行,连夜赶回长京,两人归家心切,一路未作停留。

    叶景初在接到书信后,第一时间便命人清扫西平侯府,里里外外都处理得干干净净,盛云初还亲自送了好些珍宝珠饰过来,她知道叶家向来清廉并未多做囤积,权当是未来弟妹的一点心意,又派了精湛的雕花师给叶景舟的院子做打理。

    五日后,叶景舟和母亲回到了长京,当他鲜衣怒马出现在西平侯府时,引起了一股骚动,围观之人甚多。

    “好个俊俏的少年郎啊……”

    “这就是传说中的汗血宝马啊……”

    一别长京十二载,再回来已不是少年,他望着西平侯府的牌匾笑得极为灿烂。

    “大哥。”

    门外马踏声响起,闻讯而来的叶景初,一眼就看到了立马高昂的叶景舟。

    “原来这就是西平侯府的世子啊………真是英雄出少年啊……..看他多气宇轩昂啊………”

    叶景舟翻身下马,两兄弟紧紧相拥抱,“不是说明日才到嘛?”

    “娘亲说想早点回来。”

    “是你想早点回来吧……….”

    叶守光紧随其后,看见叶景舟更是兴奋,直接跳到他身上,“大哥,你终于回来了”,“炮仗,炮仗,点起来”,热泪盈眶的叶守光还不忘吩咐管家把炮仗点了。

    “娘呢?”

    “就是,大伯母呢?”

    叶景舟笑道:“进城之后,我就快马加鞭先回来了,娘随后就到。”

    刚说完,一辆马车就出现在街口,马车上挂着“叶”字,三人立在门前伸着头盼着。

    叶李氏下马车,两个儿子前后搀扶着,“娘,一路辛苦了”,叶景初难得卖乖一次。

    “大伯母,你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这个家都成柱子了”。

    叶李氏笑眯眯地看着叶守光,“你个滑头,这偌大的西平侯府都成了柱子,岂不是方便你上窜下跳?”

    叶守光一双眼睛委屈得紧,“天地良心啊,您不在家的这段时候,我又是帮忙做打扫,又是帮忙清点库房,连二哥的那些贺礼都是我拟的清单。”

    “哦,叶家三郎竟然这般能干了?”

    叶李氏笑着问叶景初,“大约是吧”,他回得很敷衍。

    “什么大约,明明就是………”

    一行人嘻嘻笑笑进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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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李氏吃过午饭后,就开始整理给许家下聘的聘礼,又将自己的嫁妆拿出来平分给两个儿子…………………

    叶景舟用过午膳后,沐了浴,换上叶景初为他准备的衣衫。

    “这才像西平侯府的世子爷嘛”,叶景初站在院中欣赏刚刚出浴的大哥。

    此时,叶景舟已是锦衣华服,英姿挺拔,好一副人中龙凤之样。

    “这是郡主送给你的礼物,未来的大哥”,说罢,叶景初将一个极为珍贵的西周玉佩挂在叶景舟腰间,“别给叶家丢人啊”,他是提醒大哥待会去许家时别怂。

    “你这小子”,叶景舟戳了他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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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府。

    “老爷,西平侯府的世子来了”,一家丁在许老爷跟前汇报着。

    “谁?”

    “西平侯府的世子,他说他叫叶景舟。”

    许老爷原本悠哉地躺在藤椅上小憩,听到叶景舟的名字腾地起来,“叶景舟,常驻边关的那个?叶家军叶景舟?”

    家丁连连点头。

    “天啊,那小子终于来了………他来干嘛?…………怎么现在才来?”,许老爷一时激动得语无伦次,家丁在那里也不知道该不该把人迎进来。

    “人呢?”转了半天才想起来没见人。

    “外头候着呢,他说容我通禀,我这不等老爷你的指示嘛。”

    “还不快去,这可是未来的姑爷”,许老爷差点没忍住去踹他。

    家丁一听是未来的姑爷,拔腿就跑。

    叶景舟让叶景初先回去,他只身进了许府,面对千军万马他都不曾紧张过,此时迈的每一步都是抖动的,便是站着也是发着抖,背心的冷汗一层一层,他运用内功平息自己的紧张,强迫自己放松。

    “老爷,世子到了。”

    当叶景舟出现的那一刻,许老爷感觉自己紧张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十余年未见,眼前完全是一个俊朗挺拔的陌生年轻人,唯有眼神里的善意似曾相识。

    “晚辈叶景舟见过伯父”,他恭敬地行了大礼。

    许家自太爷先去之后就日渐式微,自己也不过是太医院的一个五品小官,如今受着堂堂世子爷的大礼,他颇为受宠若惊,眼眶热泪盈盈,“回来就好啊,回来就好啊,如是等你等得太苦了。”

    叶景舟惭愧不已,双膝跪地,恳切道:“晚辈今日前来,诚心求娶如是姑娘,晚辈虽不才,已是军中前锋,王侯将相必成其一,我叶景舟向天起誓余生只伴如是姑娘一人,必定爱之重之,请伯父成全。”

    许老爷忍了许久的泪珠终是流了出来,他感受到面前这个年轻人的恳切和真诚,自己女儿等了十几年终究是没有被辜负,遂边点头边扶他起来,“你有这份心就好,如是没白等你啊。”

    “原本今日应该带着家母上门议亲,只是午时我们才到家,一路颠簸,等家母稍作休息,明早她会请蒋老夫人亲自前来说亲,景舟如今唐突前来,还望伯父多担待。”

    许老爷怎么看都顺眼的年轻人,说话温和有礼,丝毫没有战场上那种煞气,本就极为满意的许老爷,听闻连蒋老夫人都请动了,心中对叶家又加多了几分敬重,连连说好。

    “如是,可在家中?”

    许老爷差了点忘了这事,许是太过兴奋,“瞧我这记性,午膳之后她就去了药房,一草堂,你去那里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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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景舟快步往一草堂而去,此时许如是正在坐诊,叶景舟就靠着柱子边定定地瞧着,她认真地问闻望切,丝毫未曾注意有个男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一个时辰有余。

    “下一个。”

    “哪里不舒服?”

    “心。”

    “何时开始的?是何症状?”

    “你看看就知道了……”

    许如是抬头看着他,只见一锦衣俊秀青年端坐眼前,傻傻地朝她笑着,这是一双她永世不忘的眼睛,忽然她有种恍如人世的错觉,这和自己日夜对着的那画像上的男子何其相似。

    “如是,我回来了。”

    “如是,我回来了。”

    许如是晃了一下脑袋,连忙给自己把脉,是否今日病人太多给忙晕了。

    “如是,我是叶景舟,我回来娶你了。”

    许如是确认眼前之人是真的,她望着他,良久,才道:“回来就好。”

    她虽非富贵人家出身,亦饱读诗书,一战功成白骨枯,边关的凶险和艰难非常人所领,若非当初自己让叶景初摆谈一二,自己都不曾想象。

    两人并行走在长街,曾经他们在书信里有千言万语,而今却安静地出奇。

    今夜的长街格外的绵长,月色渐渐加深。

    “今日我已拜会过伯父。”

    “嗯。”

    “我已向你爹求娶你。”

    “嗯。”

    “他已应允。”

    “嗯。”

    “明早,家母会请蒋老夫人来说亲,爹娘的意思是趁着我回来把婚事办了………”

    “好”,不待他说完,她便脱口而出,这一刻她等得太久太久,久到似乎已发生过般,感觉那么熟悉。

    “我到了”,她回头静静地看着他。

    “嗯。”

    她转身进去,眼泪倾泻而出。

    他其实还想问她是否准备好成为他叶景舟的妻子,他哪里知道她的嫁衣早已缝了几套,从十八岁开始绣嫁衣,绣完一套又接着绣,她总想着绣好了,他就来娶她了,于是她绣了整整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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