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明支支吾吾不愿对妹妹说出初家不与村里人交好的原因,原来不是不愿,而是他难以说出口。

    如今初暒走出家门,坐在柏桥村村民之中才能知晓其中真正缘由,只是这缘由听着可真叫人心口窝火。

    茶杯没扔过瘾,她们脸上涌出的血痕也不够多,初暒手攥成拳,静静等待一个时机。

    “都是死人么!说话啊!谁砸的?这么多人竟没一个人看见么?”

    一声怒吼叫人们从呆滞中清醒过来,这时有人喊道,“我看见了!茶杯是初家丫头故意砸过去的!”

    终于有人提起了她,初暒一脸无辜,道,“我久病初愈,身上还没好全,一时手滑,不小心砸到各位婶婶了,真是对不住。”

    她嘴上说着抱歉的话可身子挪都没挪一下,仍然稳稳的靠在椅子上,方才说话最难听的一个妇人捂着脸颊吼道,“放屁!我家男人都看见是你故意砸的了,你个烂赃婆娘生出的烂赃玩意儿毁了老娘的容,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说着就要扑过来挠初暒的脸,一旁的初明还没反应过来,余光就瞧见自己妹妹猛地起身冲过去一把扼住那妇人的脖子。

    不到片刻,方才还嚣张不已的妇人脸颊就快速变得通红,她张着嘴却说不话来,只得双手胡乱扑腾着,想要从初暒手里挣脱开。

    初暒的身量在女子中算是十分高挑的,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妇人快要厥过去时才将手松开,轻轻一推便把她丢趴在地上。

    “咳咳……”

    妇人伏在初暒脚下能喘上气后,一边咳嗽一边大口呼吸,她抹去眼角因为窒息而涌出来的眼泪,又用手指着初暒,一张老脸上满是恐惧,“杀…杀人了…”

    她嘶哑、刺耳的声音响在静若寒蝉的厅内,众人才终于回过神来,毕竟没有人能想到,一个十五六岁、先前还病病殃殃的小姑娘竟敢当着村里人的面对一个妇人下此狠手。

    “把她抓起来!报官!”

    “对!当着这么多人面都敢行凶,当真以为没有王法了?必须报官!”

    几个刺头从人群中相互推搡着出来,边说边往初暒站着的地方挤。

    初暒还没开口,初明先一个箭步挡在妹妹身前,吼道,“是她先跑过来打我妹妹的!”

    “为啥要打你妹妹?还不是因为你妹妹故意将茶杯打碎伤了她们么。”

    “那……”

    初明嘴笨,一时间想不出辩驳的话,初暒按下他挡着自己的手臂,从他身侧走出来,冷声问,“报官好啊,报官后我便将尔等蔑视朝廷治安、意欲亲北的言论说出来,看看官府是先治我失手伤人之罪,还是你们亲敌谋叛之罪!”

    村里人不知道初暒在说什么,只知晓亲敌谋叛是要杀头的重罪,他们正被初暒唬的面面相觑时,忽听外头相姑婆大喊着跑进来说,“什么报官?报什么官啊……”

    相姑婆进了屋,最先看到伏在地上喘气的人,而后是满地的碎片,最后又是脸上挂了彩的几个妇人,“我的天爷呀,这是怎么了?”

    老婆被初暒差点掐死的汉子,指着初暒说骂道,“相姑婆,你给村长家说的就是这样的亲么,毁了人家的容不算,竟还要取人性命!我家婆娘差点叫她掐死呢。”

    “是呢,我们要报官,叫官老爷治他的罪!”

    相姑婆心中还在担忧初暒晌午对她说的‘对当朝天子有不满,对我大兴晁都有异心’的罪过,正对官府惧怕着,此刻一听罪魁祸首们还要报官,连忙跺脚摆手,道,“不能报官啊!”

    众人七嘴八舌问她为何,相姑婆恨恨地指着他们说,“都怪你们乱传眠眠青天白日进一趟城就能被人抢了,这意思不是说天子脚下其实与那虎狼窝也无异么?这话万一叫官老爷听去了,难保他们不会觉得你们就是被那北漠探子宣扬了晁都凶险北漠安全的百姓呢,若是将我们全村一起治罪,那我们这儿还会有活口么!”

    她话说至此,柏桥村村民总算明白初暒说的‘尔等蔑视朝廷治安、意欲亲北的言论’是什么意思。

    村里人胆小,这辈子最怕与官府打交道,方才说要报官,不过是想吓吓那个狠毒的小丫头,此时听相姑婆这样说,他们心里倒先露了怯。

    “那怎么办,总不能叫这些妇人白白见了血吧。”

    相姑婆为难的看着村民,对初暒说,“眠眠,你原先身子不好,鲜少出来走动,姑婆竟不知你是个这样跋扈的姑娘,今日确实是你做错了,但大家都是同村邻居,你先低头给婶婶们认个错,回头再叫你爹娘给他们各家送点礼,这事就算过去了,如何?”

    初暒透过窗扇瞥见从后宅走出来的几道身影,冷笑一声了并不理她。

    相姑婆被卸了面子,也顾不得体面,她对着初暒咒骂说,“还没嫁过来呢就如此嚣张,你也不想想,得罪了我们大家,这门亲事还能成不能!”

    ‘哗’的一声,门帘被人挑开,一个面容富态的妇人最先笑呵呵的进门,问,“发生何事了,怎的这亲事还不能成了。”

    她一进来,相姑婆就像是见到了救星似的靠过去,为难道,“村长家的,是我看走眼了,竟将这个跋扈闺女说给你们家了,万幸还没叫她过门,不然我就是躺进棺材里也悔恨自己呢。”

    相姑婆话里话外都是想将这门亲事搅黄的意思,可是这妇人却看着初暒眼中全是满意。

    给自己傻子儿子说亲,却平白把人家闺女独自晾在大厅供访客议论参观这么半天,她要是不知道大厅发生何事,初暒前世看人知意的本事算是白练了。

    大厅目睹初家丫头掐人脖子全过程的人都在对村长夫人说初暒坏话,可初暒像是听不见似的,端庄的走到她面前规矩行了个礼,问了声,“婶婶好。”

    “好好好,你就是眠眠吧,模样果真是随了你娘,是个小美人。”村长夫人兀自说完,又看向相姑婆说,“你原先说要与我家圣儿找个媳妇我还当你是在说浑话,可今日见着这姑娘才知道,你果真对我们家上了心,只是我不明白,你说的‘看走了眼’是什么意思?”

    相姑婆心想坏了,今日她说了许多得罪初家的话,若是他们真攀上了村长家的,以后还不定会给自己穿多少小鞋,于是心一横胡诌道,“以前不常在村里见她,前些日子听人说她病好了人瞅着也精神,正巧咱们圣哥到了结亲的年纪,于是我便想着初家都是老实本分的,与您家结亲虽说是高攀,但只要姑娘一家人好就成,可今日我一瞧,这丫头像是被宠坏了,为人跋扈不算,下手还狠毒,方才差点给成家婆娘掐死,所以我说,幸好她没过您家门,不然我都担心身子本就不好的圣哥叫她害死呢。”

    村长家的看着自己也不说她的意思,于是初暒瞧准这妇人是想试探她,于是纳闷道,“相姑婆,可您不是怎么对我家说的呀,您那时说‘这村长家的苟圣虽说比我大几岁,可你瞧他身体似是不太好了,估计我嫁过去没多时他就要归西啦,他家中这么着急说亲,想来也是因为这个,我辛苦几年若是能争气点生下个一儿半女的,那偌大的家产还不都是我的了’,还说‘我往后鸡犬升天了,可别忘了给我牵线的姑婆才是啊’。”

    她此话一出,厅内众人大气都不敢出,相姑婆没想到这丫头什么话都往外说,一时间面红耳赤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偷看一眼脸色已经变了的村长夫人,吓得赶忙呵斥初暒,“你这丫头胡说什么,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我久病不常出门,我家也不怎么与村民们往来,你不说苟圣哥哥近来身子不好,我是如何知道的?”

    “就算相姑婆这么说,你们家还不是贪图村长家产才应下此事过来相亲么。”

    有人插话,初暒像是早已准备好自己的说辞一般,道,“那还不是你们谣传我在城里被人抢了,我一个清白姑娘有了这样的名声谁家还愿意娶我做媳妇?就像相姑婆说的,‘就我这名声有人要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因而我也只能认命来了。”

    她说完便佯作委屈,低头抹了抹不见一丝泪珠的眼睛。

    初暒一两句话就将相姑婆说成了想将她当做人情介绍给村长家傻儿子做媳妇的小人,又不动声色的澄清自己独自进城被人抢了这事是村人谣传,只剩下主动为两家牵线的相姑婆里外不是人。

    可是人群里仍有明白人指出,“你这样见人就掐的性子,谁能逼迫得了?”

    初暒的抽泣声更大了,她委屈却清晰地说,“我知道你们平日里总用肮脏话编排我们一家,只是不曾亲耳听过,可是方才我清清楚楚听见那几位婶婶在造我家的谣,我一个闺阁女儿哪里听过那样的腌臜话,一时气急便摔了被子,可没想到误伤了几位婶婶,骂的最狠的那个婶婶不听我说抱歉,还要伸手打我,我为了自保才掐她的,我还只是个小丫头哪有那么大的力气能扼住成日做农活的妇人的脖子?想来是那婶婶想冤枉我,诓我家给他们家送礼赔偿呢。”

    成家差点被掐死的妇人听得目瞪口呆,她揉了揉自己还在隐隐作痛的颈部咽喉,又望了望哭的梨花带雨的少女,开始怀疑方才恶狠狠似是要取她性命的小丫头与眼前这位好像并不是一个人。

    看着妹妹哭泣,初明心疼的不得了,他将眠眠揽在怀里说,“我们一家清清白白,你们却总是在背后乱嚼舌根,如今竟欺负到我们兄妹面前,我若是用那些烂话骂你们,你们的子女要是能当做没有听到,反而能客客气气与我讲话,我才愿意承认是我们不对!”

    众人都不说话了,村长夫人这时看着缩在一旁的相姑婆冷哼一声说,“好么,我还当你是真心想为我儿说门亲事,原来是想借着人家闺女讨我们一家一个人情,还教唆我未来媳妇等我儿子归西后掠夺家产,算计到我头上来了,怎么,你当我史陆香是死的吗!”

    相姑婆猛地摇头,可史陆香却不听她解释,挥手喊了声,“来人,将这个老姑婆打出去,今后甭想进我家的大门!”

    几个汉子将相姑婆的嘴捂住推打出去,路过初暒时,唯有那个老婆子瞧见初家丫头低着头本该流泪的眼睛在笑。

    说亲的媒人没了,这亲事便说不成了,初明心中一喜,十分想带着妹妹赶快告辞回家。

    脸上没受伤的村民凑了一整场热闹,到这会儿也有些累了,他们正准备想个由头离去时,忽听村长家的喜道,“来都来了,明哥你正好代表初家来做个见证,没有媒人,咱两家也能说亲,眠眠,你自己也来瞧瞧,你小时候总跟我家这两个小子玩耍的,只不过后来都生了病不怎么出门,即使是同村,这么些年也不曾见过几回,今日正巧是个机会,你们互相相看相看,万一看对了眼也说不定呢,他俩在院里等候多时了,你且等着,我叫他们进来。”

    初明太阳穴一跳,心口噗噗通通开始乱响,他没经历过这样的事,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下意识看向初暒,却见妹妹竟也皱起了眉头。

    完了。

    初明呆呆地看着史陆香掀开门帘迎着两人进来,因为思绪极为混乱,等那两人进来走到跟前,他才发现他们就是村长家的大小儿子,苟圣和苟旦。

    苟旦扶着兄长进来,苟圣一看见初暒就兴奋地喊了句“媳妇!”

    他一张嘴,口里的口水就顺着嘴角留了下来,苟旦娴熟的掏出帕子抬手为他抹去,扶着兄长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苟圣腿脚有毛病,走路一高一低,还偏爱蹦跶,他见弟弟用力扯着自己怎么也挣不开,一生气刚想骂人,可一张嘴,口水又流了出来。

    苟旦此刻很想问问初暒瞧见自己兄长这副模样还想不想做他嫂子,可是不知怎的,这眼睛却始终不敢看她,就连为兄长擦口水这种寻常自己做惯了的动作,现下也做得别别扭扭,像是有种脸红难堪的稀奇感觉。

    一个没留神,苟圣挣开弟弟的手,他大喊着“媳妇”径直朝初暒扑了过去,动作之迅速,腿脚之敏捷,竟叫厅内所有人都始料不及,初暒从没见过这种架势,瞪着眼睛立在原地,一时也忘了怎么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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