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篼坚韧,削磨尖锐后,就是一件极好的利器。

    初暒原先在安南山那片竹林打拳练功间隙用竹篼做了好几把锋利竹刀,她将做好的竹刀分别藏在身上各处以备不时之需,却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将其中一把遗失,还偏偏被赵芊芊捡去。

    她问,“你可曾将这东西拿到过书院外面?”

    赵芊芊点头说,“竹刀锋利,我便用布包垫着将它捏在手里,在书院外跛脚寻人时这竹刀不慎从我手中布包里滑了出去,我脚疼半天蹲不下去,还是栗铜出来才把它捡起来给我呢,眠眠,这个不能拿出去么?”

    “也不是,这东西是我闲着没事时做的,磨得太利,就怕被谁见了拿去玩时不小心伤着自己。” 初暒接过她手里的竹刀,嘱咐道,“土匪吃了瘪至今还没有动静,眼下安南山中还不算太平,大家下了学还是老实待在书院为妙,还有……驻守书院的官差人数削减了,可每日要干的活却还是那么多,他们辛苦,咱们多体谅,平日就别再去烦扰了。”

    成非:“受伤那人怎么办,晚上咱还用不用带着药箱去崇义斋问问?怎么说也是在咱们书院见了血,好歹得去关怀关怀吧。”

    初暒想了想,说,“你说的也对,只是芊芊即使没扭着脚,夜里也不便去男子寝,要不,你一会儿去问问吴夫子,看派谁去合适。”

    成非:“行。”

    栗铜却不解,“他们人不够,书院人多的是呀,为何不能让学生们临时组建的小队和官差们一起换班巡护呢,那样既省力也能让巡护队伍看着大一些。”

    初暒:“原先让学生建立小队自保,就是依仗书院外围有高大围墙挡着,土匪要想进来,还需看他有没有命能闯过墙上的机关,如果像你说的安排学生在书院外和官差一起巡护,要是遇上土匪,谁能保证在混乱中能躲过那些竹矢,保全好自己,真到情况危急时你要人家官差是先护着你还是先杀匪?”

    是他思虑不周,栗铜哦了一声,“知道了,我这就去跟其他人交代一下。”

    成非:“那我跟他一起。”

    看他们离去,赵芊芊笑道,“他俩的年岁比你还要大一些,可我瞧你方才的语气就像是一位兄长在教训自己不懂事的小弟。”

    初暒不接话,向前挽住她的手臂,“走吧,我扶你回校舍。”

    她上次在鬼宅被打,苟旦送来的跌打损伤药膏还剩了些,赵芊芊看初暒娴熟的给自己上完药后,问,“虽然与你同寝许久,可我还是觉得自己不了解你。”

    初暒擦拭沾了药膏的手一顿,随后才回她,“我有时也不了解自己。”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赵芊芊笑了笑,“同窗们聚在一起闲聊,提起你时总会有人说那丫头实在古怪,姑娘不像姑娘,穿得像少年郎,行走像粗糙汉子,说话又像街头说什么就来什么的神算子,大家私下都说看不惯你这幅总是运筹帷幄的模样,但我知道,你只有是这幅模样时,他们心里才最安稳。”

    形容的还挺好,初暒勾着唇角笑了。

    赵芊芊见状,又说,“你笑起来真好看,要是平日里多笑笑,大家一定不舍得在你背后嚼舌根。”

    “整日被困在这小小书院中,学生们也只有说些闲话找找乐子了,我并不在意。”初暒起身为她掖好被角,“你安心歇着吧,下午上课我替你向夫子告假,这几日也别出去了,三餐我会替你捎回来。”

    初暒交代完就要出去。

    赵芊芊靠在床头,轻轻问出一句,“你可有心悦之人?”

    这声音既像呢喃也向呓语,初暒不知道她在自言还是在问自己,故而只是停了脚步,背对着她立于原地。

    “我有,所以这些日子我无时无刻不在想,要是我能像你一样勇敢,是不是早就将他救出来了。”

    赵芊芊没有说他是谁,初暒却心知肚明。

    之前还想着替慕峰青还债,没成想到现在自己也亏欠她许多了。

    “脚踝只是扭了一下就这么疼了,明知他在受苦,一定比我疼了千倍百倍,我却一点办法也没有,这滋味可真不好受啊眠眠。”

    初暒紧握着拳,手臂因为太过用力以至于牵带着身子开始微微颤抖。

    “这些话我自知不合礼数,只能借着伤病与你浑说,你不是爱和人家长里短的性子,所以我便一股脑全部都倒给你了,莫要见怪,出了门将它们忘了罢……”

    “我没有心悦之人,但我心里有一群与心悦之人分量不相上下的人,你说的滋味我也体会过,那是比把心肝放在火上煎烤还要疼的,但…疼过了,往后该做的事仍旧要做,该盼望的明天也要继续盼望,只有自己先好好活着,他们才不会被别人忘记。”

    房门被她轻轻扣住,赵芊芊默默静坐许久,直到眼眶终于含不住泪水时,才轻启双唇,答了声,“好。”

    走出校舍,初暒在一处没人的地方摸出了赵芊芊还给自己的竹刀。

    刀把与刀身上虚土被蹭掉了,只有连接处有稍厚一些的灰土,估计掉到门口拐角处有几天了。

    在虔来山杀胖土匪用的就是这种竹刀,那日初暒从悬崖底回来后还专程去崖边寻找土匪尸首,以取出竹刀不留凶器痕迹,但观察地上拖拽痕迹,胖土匪尸首似乎也被人丢下了悬崖。

    这活儿如果是胖土匪的同伙所为,那他一定会瞧见尸首喉间插着的竹刀。

    安南县衙有一位官差被杀。

    留守书院的官差中有人引导成非找懂暗室机关与医术的姑娘去书院外面。

    难道……纪天已经与虔来山那群南夷土匪勾结了?

    南夷土匪果真贼心不死。

    初暒低声咒骂一句,转念又想起赵芊芊说上午在书院外曾不小心将竹刀掉落,此举很有可能已经落入土匪眼中。

    一群蠢货怕是找错了要复仇的人,初暒觉得他们可笑,但隐约又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儿,此时上课梆子正巧响起,午间休息的学生们从书院各处钻出来往学堂里跑,她一时想不起什么,便将这个不对劲儿压了下去,也混跑进了人群之中。

    于允芳最近不知在忙些什么,课业大多都交给吴所仕帮忙分担。

    吴所仕课后听成非说巡守官差被书院机关暗器误伤,估摸着他们快到轮换值守时连忙带着药箱和食盒就直奔了崇义斋。

    高子雄带了两个人刚出去,屋内只有徐英与纪天坐在地铺上小声说话,见吴所仕拎着大包小包进来,徐英立刻捂着胳膊踉跄起身。

    “哎呀呀,您快些坐着,切莫扯着伤口了。

    吴所仕将挎着的东西搁在桌上,小心扶着徐英坐到了靠墙摆着的太师椅上,惭愧道,“都是我们招待不周,让您白白受了这份苦,于先生近日因私事繁忙实在抽不开身,故而只派老夫前来给您赔罪,老夫虽然一把年纪,但年轻时也曾在城里安济坊的老大夫手下学过几日,您要是不嫌弃,便让老夫为您将伤处重新处理包扎?”

    “不成!吴夫子……”

    受伤的人还没开口,纪天先过来阻拦,徐英皱眉用眼色示意他莫要多嘴,而后才和颜悦色与吴夫子道,“我这兄弟年纪还小,没经过大事,言语有些冲撞还请吴夫子莫要责怪。”

    见吴所仕不在意的笑笑摆手,徐英又说,“就是他上午见我伤了,急赤白脸要学生回去寻懂得包扎医治的人来,直到看见您过来,我才明白学生们竟被他唬的将您都惊动了,其实啊就只是被墙洞里忽然飞出来的竹矢划了一下,为这点儿事让您劳累跑这一趟,我倒想先跟您赔罪了。”

    吴所仕担忧道,“总归是见了血的,天气炎热,伤口要是化了脓就不好了,咱这儿外伤药都齐全着,要不还是让老夫……”

    “书院上下山不方便,东西能省就省着吧,我这小伤实在没脸沾学生们的光,吴夫子您再这样客气,我待会儿不好意思睡下,恐怕只能拉着我这小弟再出去值一趟班了。”

    他这话说的让人无法再继续客套,吴所仕看了一眼他手臂上的伤处,还是有些纳闷,“下午有学生说您受伤我还奇怪,自王县尉刚来那日起,于先生同他研究过书院的构造布局、暗室分布后才定下了后期的巡护安排,一些危险的地方,理应都避开了才对,怎么还会伤着人呢……”

    徐英尴尬一笑,“那大概就是我时运不济,倒霉呗。”

    “您别这么说,幸好您没伤着要害,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虽然夫子们再三跟学生们强调不要外出,可万一真有那不听话的出去,万一也不巧跟您一样遇上忽然飞出的竹矢出了事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崇义斋本是夫子们商议公事之所,除了书桌座椅之外再无其他,这几日有专门腾出来供官差们休息,更是将所有东西都挪到了墙边,只将中间空地留出来摆放地铺。

    吴所仕的目光在屋内一隅多瞥了两眼后,像是做了一个决定,又说一句,“我这就回去与于先生商量,加强书院中各暗室的机关灵敏度,课业外安排学生不定期进去检查,你们在外面,我们在里面,绝对不妨碍您的公务。”

    他说着就要起身告辞,纪天看吴夫子心不在焉,像是在想其他事,便跟着他话家常似的,问,“之前与学生们闲聊时,我听说把被土匪绑走的学生平安救回来还有整个书院三次防住土匪之功的是个女娃娃,她在书院中组建了好几支小队,其中就有专管止血包扎的呢,这些长见识的事,怎么不喊她们过来与我们一同参与学习?”

    书院学生们亲眼见过初暒的临危不惧与惊人之举,私下里讨论与崇拜不可避免,但孩子们说话时也常过于夸大事实,故而先前王羌曹听过那些吹捧后只当是他们的童言童语,再加上初暒是个不爱出风头的人,她一下学就与赵芊芊回校舍待着,两人从不在官差与同窗们面前晃悠,时日一长大家也就逐渐淡忘了此事。

    可是这位官差为何将学生的童言童语当了真,还想让两个姑娘与几个大男人一起参与学习?

    他们想干什么?

    吴所仕脸色一变,看着纪天严肃道,“我们书院的女弟子确实有过人才能,但她们更懂得礼仪之道!”

    话刚说出口,纪天就被自己的徐英哥悄悄踹了一脚,他醒悟自己的话略有轻浮,于是立即向吴所仕赔礼,“吴夫子我一个粗人,说话没有分寸却也没有坏心,您别见怪、别见怪。”

    徐英也赔笑,“是我御下不严,吴夫子您……”

    “罢了罢了,不说那些无用之话,老夫就此告辞,您二位尽早歇着吧。”

    纪天规规矩矩对吴所仕的背影颔首称是,可他刚抬起头就看见徐英往前走了两步用手刀在吴所仕后颈砍了一下。

    方才还铿锵有力的老汉,闷哼一声,直勾勾倒在了徐英怀里。

    纪天大惊,“徐英哥!你这是干啥啊!”

    “别愣着,快搭把手!”

    两人将吴所仕抬到地铺,又用被褥将他严严实实地的遮盖住,纪天见棉被上的起伏不明显,哆哆嗦嗦问,“他死了?”

    徐英无语,“瞎说什么?我哪敢杀人,他就是昏过去而已。”

    “可是哥,你砍他作甚啊!”

    “还不是你嘴快,让他起了疑心。”

    纪天讪讪,“我只是想让那个丫头自己来咱们面前,省的费力去寻了么。”

    “哪有这么多好事都能落到你头上。”徐英捂着自己手臂,不安道,“自吴所仕今夜进来,我就总觉得他看我手臂伤处时的眼神不太对。”

    “啊,难不成他已经有所察觉?”

    徐英看着地铺上凸起的部分,思索片刻后,说,“反正吴所仕已被我放倒在这里,夜长梦多,我们不能再等了,纪天兄弟,就今夜吧。”

    纪天:“可是今夜不是咱俩巡守啊?高大哥还带着俩人在外面呢。”

    “高子雄那人平日对我还算客气,他那边我去引开,其他就按照你安排的来吧。”

    “行,徐英哥你放心,事成之后那些金子我一定与你对半分,小弟不贪心,绝不会亏待大哥你的,那我先走了。”

    徐英搭着纪天的肩膀送他出去,临行前将藏在袖中的东西眼疾手快的塞进纪天腰间后欣慰与他摆手,笑道,“嗯,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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