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前,是你抱我回来的吗?”尧天华温柔笑道。

    “嗯。”

    “谢谢你。”尧天华说。

    “嗯。”庄函应声道,然后就没有别的话了,似乎是在等尧天华主动说话。

    “这把刀很漂亮呢。”尧天华低头一眼就看到她旁边竖着放着的一把长刀。这把刀刀鞘做得精致,还镶嵌了几粒蓝色宝石。尧天华猜这把刀是她自用的兵器。

    “谢谢。”庄函回道。

    ……有没有别的话。

    尧天华只得接着没话找话:“这把刀是你的吗?”

    “是我的。”

    尧天华问:“我记得荟姨说过,雪寒林里不能自配刀具。”

    庄函以为她是来挑衅的:“那是你,我不同。”

    尧天华没有露出难看脸色,反而笑道:“荟姨让我来认识认识你。”

    庄函一听这是荼荟的意思,便认识到尧天华确实与那些混账东西不同:“是荟姨的特许。这是何刀。”

    何刀,妖界传统的兵器之一,近似于人界苗刀,单刃,翘首,全长七尺,刀长四尺八寸,刀柄二尺二寸,刀身刀柄比苗刀长一尺,故苗刀总长五尺,何刀总长七尺。因妖打斗多用法力而不以肉身相博,故何刀刀尖更细长尖锐,刀柄相对于苗刀而言更轻。

    何刀用于冲锋,也做尖刺用,劈砍皆可,要求使用者身法疾迅,招式谨严,灵气内储雄厚,法力输出稳定,以便见攻必克,遇瑕反追,从而近身连攻。

    见此刀如识此人,用此刀之人必果断,气韵深沉,言行稳当,若非如此,以法力催动何刀,必被其长处所伤,更不要说以此刀为护身兵器了。

    尧天华细打量她的眉眼,双眼凌厉有神光,眉毛浓黑,不施粉黛,不涂口脂,皮肤如麦色,没什么笑脸,像是个寡言少语之人。

    除了皮相之外,尧天华还看到了别的,她身上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之感,她的身边空缺了一个位置,是她很熟悉的人,来因则看不见。

    尧天华还没接话,看她的周身灵气透出的事情太复杂,一时间竟然与她感同身受,深深的怜悯她的遭遇,眼泪竟然流了出来。

    庄函被吓着了,连忙站起来:“你哭啥啊,我丑着你了?还是这刀吓着你了?”

    尧天华笑道:“没有的事。”

    庄函手忙脚乱:“哎呀!我这……哎呀我不会安慰人啊,你别哭啊!!!我的刀不杀你,你别怕啊。”庄函以为尧天华是被吓到了。

    庄函继续说:“我的刀有凶气我知道,我没想过要吓你啊,我不知道你有这么弱啊,就是一点凶气就被吓到了,我真的不知道你的承受力那么弱,也是我不应该,明知道你身子弱我还硬要跟你犟,我不是有意的,哎呀真是,对不住啊对不住哎呀!”

    尧天华破涕为笑:“不就是这点凶气吗,算不了什么。”

    庄函冷静道:“你果然能看到凶气。”

    尧天华一愣,完了,她框我呢:“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庄函递给尧天华一条手帕,刚才着急的样子全然看不见,跟换了个人似的,她冷静地说:“你的身份,不简单吧。”

    尧天华接过手帕,她想到自己是江潭落徒弟这件事,有些厌倦,所谓的身份地位都是靠江潭落得到的,靠四大门本来的名声得到的,并不是她自己的,众人皆会因为她在王权场里的关系而高看她一眼,又因她是恰好遇到明丘宣而被捡回去,过上他们几辈子也不敢想的日子而感到嫉妒与不屑。

    她没力气似的,带着点儿自嘲的意味,她说:“是啊,哪又怎样呢,还不是被打到这里,畜生不如,从前的种种优待、名誉、地位全都没有了,这种因为运气而得来的东西,从来都是留不长久的。”

    庄函疑惑道:“运气?这怎么可能是运气。这是你凭实力修来的东西,你应得的。”

    尧天华做一个模板式的笑脸,她说:“我不应该得那么多。”说罢用手帕擦眼泪,这句话加上这个表情,庄函看她觉得她十分可怜,心生几分怜悯,但庄函觉得她说话间的自卑情绪未免有些太过,她觉得这人不会如此自卑才是,她皱眉道:“多?你得的太少了吧。”

    尧天华惶恐道:“庄姐姐太高看我了。我就是一个灵羽门的小徒弟,年纪最小修为最浅,算不得是什么不简单的身份。”

    庄函恍然大悟,又想到什么,她说:“她们什么都没跟你说吗?”

    尧天华擦眼泪的手一愣,悲伤的情绪已经没了,现在擦的是刚才落在脸上的泪,她疑惑问道:“说什么?”

    庄函拍拍裤腿上的灰道:“那我也不敢说了。”尧天华放下擦眼泪的手,好像突然来了精神,她追问道:“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庄函道:“你觉得我能说吗?”说罢用手指指天,尧天华抬头,看向头顶。

    这是一只眼睛。

    红瞳独眼。每一个入雪寒林的罪妖,头顶都时时跟随着一只神眼。这只眼睛极大,抬头望去,它大得几乎笼罩了大半个天空。

    它就在天空中心,无论罪妖跑去那里,躲去那里,这只眼睛都会一只跟随,并且跑去任何地点,抬头再看,这只眼睛都居于中央的位置,死死跟随,每抬头一望,它就会以愤怒、狠辣的眼神盯着地下的罪妖,宛如锐利鹰眼,威严虎视,直叫人浑身颤抖,而心存恶念,有罪再犯者,每起心动念一次,红瞳独眼就往下降一尺,以雷电惩罚一次,往后的每一次惩罚皆是由上一次的倍数。

    妖界动刑以百年起步,多数来此的妖所犯皆是千年之罪,千年内若起心动念十次,不死也疯。有许多妖进来了,再没出去,就是这个原因。

    尧天华与这狠戾的眼睛对视,被吓得一抖,它的虹膜是火红色的,瞳孔是红中带黑的深色,它的虹膜中有丝线一样的像细血管一样的向外流动着的土黄色东西。

    它每动一次双眼,那东西流动地就更快,在瞳孔边缘与虹膜边缘之间,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多边形的凸起细线,像一个荒凉的红色沙漠之海,这便罢了,每当与对视之时,它的瞳孔会不断放大,深色的瞳色蔓延开来,好似要吞噬掉地下的妖。

    尧天华被它的模样吓一跳,倒没有别的事,也没有任何警告,它只是看了她一眼。

    尧天华尴尬一笑:“还是别说了吧。”庄函笑道:“会想起来的。”尧天华道:“庄姊的话,别有深意啊。”庄函笑道:“什么深意我不知,我嘴最严了。”尧天华笑道:“哈哈哈好。”

    庄函道:“该除草咯。”

    尧天华道:“那我就告辞了。”

    尧天华告辞走向一棵榕树的树荫底下,等待着其他的妖。到齐后排成三行,荼荟,依次分发除草的铁锹,随后跟着荼荟走向地平线东边的地平线。庄函跟在最后,拿着她的何刀,她主要的职责是防止意外的攻击事件发生。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就是尧天华第一次来的时候,及其想去的那条地平线后面的地方。这里是雪寒林罪妖休息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此地不会有大雨与雷雨天气,无四季之分,常年温暖。荼荟所管的地方,称为癸杏田,住宿的地方称为借息林。

    借息林与癸杏田之间,有一道结界相连,一道结界分两界,宛如阴阳两个世界。癸杏田除每五日来一场大雨的时候确切天气以外,剩下的时间,日照无常,温度无常,风量无常,干湿无常,以及妖界修炼之妖最怕的灵气无常。

    妖的身体强过人,前四项的无常对于妖来说是虽不至死,却是活生生的折磨,从炽烈到寒冰低温,从微风轻轻到狂风大作,从干湿适宜到土壤黏腻或干风直吹,毫无规律毫无征兆。

    有时是一瞬间便迅速切换,有时是如温水煮青蛙一般,于不知不觉之间就已接近身体的极限,然而这还不是最难过的时候,最可怕的便是灵气无常。

    尧天华来时并不知此地灵气何以如此阴寒与杂乱。后来得旁人告知,此地灵气由三种气构成,神气、妖气与阴气,纠结混杂在一起,互相对抗,又融入了大量横死于雪寒林的,修炼多年的妖死前四散的阴邪之气,形成了令人作呕的邪寒灵气,雪寒林的罪妖称呼它为黑气。

    与尧天华一样,此地灵气无妖能用。

    尧天华虽然十日内反复踏足癸杏田,但是每次来皆是头疼欲裂。

    结界之处长着一棵大榕树,与借息林中看去,是枯木灰杆的死树,但是一跨入结界另一边,癸杏田,这树又是繁茂非常,郁郁葱葱。

    尧天华每次路过都会盯着这棵树看,想从结界之处看破这棵树的奥妙,然而每次都是一样的结果,结界之中看它,它便是一半生一半死,极其分明。

    这次她也这样看了,可是刚踏入癸杏田,她的眼前就急速地晃着一些密集而细小的东西,一大团地向她涌飞过来。

    尧天华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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