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唵,齿令,金匝金匝胜金匝,

    吾今为汝解金匝,

    终不为汝結金匝,

    唵,祥中祥,

    吉中吉。

    波罗会上有珠琍,

    一切冤家化吉祥,

    摩诃波若波罗密。”

    沈曦华念着,手里配合着手势,她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化为一个金色的字符,围绕在阴人周围,然后一个一个砸向她的头、腰背、四肢,然后从另一边出来,飘飞至地面,一个一个字拼凑起来,沈曦华一遍念完,这些字便化为一个字莲花,托起女人的身体,她身上的戾气消减下去,她单膝跪着的腿放下去,她跪坐在莲花之上,她看向沈曦华,眼里有欣喜与感谢之情。

    “唵,齿令,金匝金匝胜金匝,

    吾今为汝解金匝,

    终不为汝結金匝,

    唵,祥中祥,

    吉中吉。

    波罗会上有珠琍,

    一切冤家化吉祥,

    摩诃波若波罗密。”

    沈曦华不停,仍然继续念着第二遍,她身上的黑气消减里大半,她坐在那里,就像一个新嫁娘,脸上的白妆也减淡,肤色红润起来,红嫁衣不再是加剧恐怖的红,而是衬托出她气色的喜庆的红。

    “谢谢。”

    她轻声说道。

    声音如莺啼般好听。

    这是她年轻时的模样。

    沈曦华念第二遍,字不再砸向她的头顶,而是围绕在她周围,像一个旋转的转经筒。

    沈曦华听到了。沈曦华说:“《解冤咒》神念三遍,仙念七遍,人念二十一遍方可生效。我知你有冤仇未了,故不念三遍,但两遍已足以让你不再堕入恶鬼道,只是纠缠不清的后果你还要自己承受,我不能插手,那人后来的造化如何,全看他的行径。我且放你回去。”

    说罢便收回她立于二人之间的寒怜剑。

    女人知道她要走,便在莲花座上大拜,久久不见她喊起身的声音,再抬起头来,解难的神已经不见。

    她正要下了莲花座,谁知这莲花座却自己动起来,所去的方向,正是那个男人的家。

    马茂闲悠闲漫步走上去,知道沈曦华在处理公事,所以故意慢上许多步,甚至还在树荫下逗狗玩儿了一会儿。

    “办完啦?”

    “嗯。”

    “超度了?”

    “嗯。”

    “那怎么不见接引神官赶来?”

    “给她机会了却因果去了。”

    “男人会死?”

    “人必死。”

    “哈哈哈哈他们要纠缠一辈子咯?”

    “会早日相见的。”

    她说话简单,细想起来却让人有一阵寒意。

    马茂闲笑笑,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识过沈曦华办事的风格了。说实在的,他有些害怕,因为她曾经是:

    杀神啊。

    她办得干脆利落,如何判决如何拿捏分寸,有何后果,如何承担后果,她在脚踩地腾飞之前,看到阴人的一瞬间,恐怕就已做好了决断。这样的事情她做过千百回。

    “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妖界?”马茂闲主动开口。

    沈曦华说:“不,我还有要紧事要见鬼域十一王,不必送我了,我路上还要去别的地方探望朋友,你去了不太方便,而且你出来这么久,公文该堆积成山了,福君回去吧,我改日再去拜访。”

    马茂闲见她少有的对他和颜悦色,心大悦,便说:“好!祝你顺利!我先回去了。”

    “嗯嗯。”

    后来二人告别,马茂闲跑一趟自己的庙收心愿,然后回神界,沈曦华真的就去了鬼界。

    今日是十六,她刚刚恢复,有些朋友确实需要去见一见,姚齐钰就是头一个。她回茫无梦那天,姚齐钰她没来,想来是在加班。

    神去鬼界,不需要过黄泉走奈何桥,只需要念一个口诀。沈曦华闭眼念了,睁眼就是鬼界。

    面前一道门,两旁是重岩垂直崖壁,上看不到顶,也看不见星月,往后是看不见头的狭长小道,瘴气迷茫,往前看倒是宽敞,这门设在两壁之间,檐角向上翘,瓦片是黑色的,大门口有三个拱门,皆开着,但是能看到门的颜色,它也是黑色的,上有金色门钉,有俩高大魁梧的小将守在门前,一位人身狗头,一位人身熊脑毛手,正门上方,赫然写着三个字:“鬼门关”。

    沈曦华走过去,看门将对她的到来并不感到诧异,对她行礼也像是习以为常的样子,沈曦华道:“免礼。”便走进去。

    沈曦华走过鬼门关,烟雾遮住她的双眼,闭眼,再睁眼,就到了一条河上。

    此河清澈见底,水中无鱼,也没有水草,一条河流向西去,水流不急,静静的只听到一点声响,岸边有七条小船,形制跟人用的差不多,大小上比人用的要大两倍,没有桅杆,船身朴素,颜色是红色的,“十一王”三个字刻在船侧。

    办事的船都留在岸边,想来今天她不忙。

    沈曦华踏着河上的木桥走过去,刚要进门就瞥见匆忙叼着折子的赶进去的青鸟。这鸟尾羽长而鲜亮,毛色似孔雀蓝羽,纯色青毛,喙长能衔物。沈曦华认得他,他是西王母青鸟的后代,来鬼界专管文书。

    如此匆忙地让青鸟外调文书,沈曦华想今日必然有客来。她且去问问值守的鬼兵,若是太忙便改日再来。

    沈曦华走过去,那鬼兵对她行礼,青鸟从里头出来,扑腾着翅膀,正面碰上沈曦华。

    “司还仙子回来啦?”是一句许久不见的问候,话听起来像是在欢迎她回家。

    “嗯嗯,回来看看。齐钰今天有客么?”

    “嗯有,说起来还是你的熟人,我去替你通报一声吧。”

    “等会儿,里头是谁?”

    “陶半神。哦哦哦还有,她还带了妖界的少主过来拜访。”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刚来就走吗?不与我游一遍忘川?”

    “下次吧,下次一定。”沈曦华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转身往外疾走了。

    忽然有个声音叫住她,她可是实在不想听到这声音和这个称呼。

    他叫她:“天华。”

    沈曦华变了张脸,装作没听见继续往外走。

    “神女留步。”

    沈曦华听到那人追上来的脚步声。

    “神女,信人有愿相求。”

    沈曦华停下脚步,她不能走,为愿力极强的信人奔波劳碌是神的职责。

    “信人恳请神女转过来与我相见。”

    沈曦华转身,看他。她不想,但是这是身体的自觉,是神位之力要求她转过去。

    明丘宣站于她面前,眼下有乌青,皮肤也不甚光泽,唇色淡淡,他没扎意气风发时的高马尾,今天只是扎了个髻在头顶,用一根木簪束住。他双手还在作揖行礼,眼神看向她,不像尊敬,像在看爱人。

    他眼里的光是他脸上唯一的亮色。

    虽然他早已想象过她原本的模样,但是真正见了,竟然还比想象中的更惊艳,她不如曹玄鱼暴戾也不如尧天华温和,她清冷,庄重,雍容华贵更甚于真牡丹。

    “你有何愿相求?”

    “求爱侣随我回家。”

    “好,知晓了。”

    沈曦华语气平常,似乎是不认识的样子,面目也亲和,可也是这点亲和,在明丘宣看来,是比小人作祟推他入万丈深渊还要难受。

    他放下恭敬的双手,沈曦华欲走,他急急地追问留住她:“我的心愿多久能实现?”

    “三日内吧。我会尽力而为。”她轻轻笑着,好像她真的会尽力而为。

    明明是不同的脸,眉眼间流露出的神色却是一模一样,明丘宣一下子呆住了,他的勇气也由此而来。

    是她,从来都是她。

    “你为什么不与我相认?”她的欺骗在这一刻被明丘宣戳穿,什么身份的差别什么使命职责全都推到脑后,他只想问一句答案。

    “您说谁?我吗?”

    “沈神君,莫再捉弄于我了。”

    “我是沈曦华,可是您为何说我在捉弄您呢?我刚从去人界回来,正要与十一王商议要事,此前我一直在鬼界生活,并未见过您,您好端端,为何要为难于我呢?”她演得真像一个陌生人。

    “我就是一件可以随手丢弃的衣服吗?”

    “啊?不是,谁这样说你?好好的人哪里是什么衣服?这人真是的。”她说着,就掏出手绢,伸手去擦拭他的眼泪,一遍用手拍拍他的后背,像在哄小孩。

    明丘宣一手抓住她的手臂,说道:“我到底算什么呢?我不值得你如此花费心思去欺骗。”

    “可是我真的不是你说的那个人。”她一挣,手便立即自由。

    “别演了,我们之间不用这样。”

    “您说话我听不懂啊,我一定转达给您的爱侣。”

    “好。您慢走。”他已无话可说,她执意要演,要装作不认识,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将她拉回来。

    “好好好,别哭了昂。”沈曦华笑笑,做出俏皮的样子,然后立刻闪身离去,沈曦华就在明丘宣的眼前消失了。

    又看见这个表情了。

    还是抓不住她。

    明丘宣失魂落魄地往回走。

    抬头就看见陶灵双手拉着一根淡紫色的披帛,陶灵极用力,双腿下压,扎着马步,十一王飞在半空中,给陶灵身后输入法力,飘带丝巾呼呼地飘着,向着陶灵这边。

    “给老娘回来!!!”陶灵对着空中飘着的那位喊着。

    金色的光芒在对抗拉扯,显然是敌不过陶灵这边灰色的法力。

    陶灵扯着她的披帛,披帛那端则是束着她的腰,她正要掏出剑去隔断披帛,却被陶灵一下子扯下来。沈曦华被扯下来,脚在地上根本没站稳,摔了个踉跄,忽然有一个温热的躯体站在她身边,她为了避免摔倒,一把乱抓,就握住他的手,肩膀撞在他的胸膛上,另一只手臂弯过来,环住她。

    明丘宣看向怀里的她,分明就是与尧天华一模一样的脸。

    陶灵连同她的障眼法也一起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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