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忽然出现在眼前的姑娘,念空一时之间有些哑然。

    单施主虽是这样说,他可知道对方不过是见他诧异,故意这般说的而已。

    与之想必,他好歹穿了一件蓑衣,又撑着一把油纸伞,即便这般,他的身上也阻挡不住击打而来的雨水,下摆处确确实实湿了不少。

    可单施主自己,仅凭一把油纸伞就这么大大方方站在这狂风暴雨下,一身玄衣虽看不出倒是湿透了多少,单从那一头沾了些许水珠的青丝看上去,便知单施主怕是好不到哪去。

    方才迈出一步的步伐缓缓收回,念空透过雨帘望向对面笑意盈盈的姑娘,沉默了片刻,终是叹了一口气,开口问:“施主可信佛?”

    一见面,对方不仅不急着让她赶紧躲雨,反倒是在大雨中询问这等莫名的问题,单萃儿脑中快速思索着,眉眼不动,保持着微笑,过了片刻,望着对面在雨中仍是同青竹一般挺拔修长的身形,模糊的容颜,忽然笑道:“原来不信,此刻倒是有些想信了。”

    出乎意料的回答,念空并不感到意外。

    他微微颔首,并未多问,只道:“虽不知施主到底是为何前来,但此时雨势庞大,林中并不安全,您可随我去藏经阁中。”

    单萃儿有些愣怔,点点头,刚想答应,忽然想到了带来的食盒,迟疑道:“那小女带来的这盒糕点,不知藏经阁内可否食用?”

    念空的视线随着单萃儿提起的动作落到她所带的食盒上,食盒上的水珠清晰可见,正缓缓的顺着木盒的边缘线一滴滴地往下流淌着。

    藏经阁内的确未有明确说明禁膳食,可眼下,最要紧地并非是这件事……

    就在念空迟疑的时候,雨不仅没有变小的趋势,反倒是正以一个缓慢的增长趋势,越发的密集,高速的降落地面的水洼处,再迸溅出极大的水花,一圈涟漪还未漾起,便被更多的雨滴打断。

    念空顾不上再考虑其他,垂着眸子避开对方的视线,犹豫了一瞬间,方才开口道:“去藏经阁不急于一时,小僧观您身上此刻怕是有所不便,若施主不介意,可随着小僧前去香客所在的厢房,将这些湿了的物品好生安置一下,避免受损。”

    单萃儿一愣,还未想明白,便见对方忽然垂着脑袋,视线也躲开了她,下意识的以为身上有什么不便之处,低头一看,这才发觉外衣已经湿透了不少,这才明白他话中何意。

    虽是玄色,但是此时天色本就昏暗,即便是湿透了也不会看的很明显。

    她没想到念空竟然能察觉到这一点,唇角的笑意陡然一僵,而后悄然露出来一抹浅笑。

    “那便有劳念空师父了。”

    念空没说话,领着单萃儿便来到了香客所居住的西院。

    西院内的布置同寺内风格基本差不多,都属于质朴无华的类型,四面分布的屋子中央矗立着一个巨大茂密的古树,院落墙面上爬着不少藤蔓,其上点缀着些许紫色小花。

    此刻因为暴雨,青石砖上不断掉落被打下的紫色小花,沾湿了一地。

    念空就近寻了处屋子,站在屋檐下,冲着身后的单萃儿示意:“单施主可在此间屋内整修片刻,小僧便在此处候着,施主若是有什么需求,喊一声便可。”

    单萃儿点了点头,道了声谢,便推门进了去。

    屋内的布置朴素简单,一张硬板床,一套桌椅,一张木质山水屏风则将两者隔开。

    除此外,便是一座衣柜立于墙角。

    单萃儿将桌面上的蜡烛点燃,打量的同时将身上的包裹和食盒放下。

    随手拔出头上的发簪,一头秀发倾泻而下,单萃儿摸了摸湿漉的发尾,便循着衣柜去寻手巾,打开后却发现里面只有一些被褥,手巾之类的倒是没有。

    单萃儿望着除了被褥再无其他的衣柜,脸上不由得有些尴尬,迟疑了片刻,慢慢踱步走到门口,小心地开了个门缝。

    一身苍青色僧袍的身影背对着房门笔直的站在屋檐下,屋檐下口可供躲雨的地方并不小,即便如此,那道身影也只是勉强躲避屋檐上笔直下落的雨帘,他与身后的房门之间还隔着不少的距离。

    听到动静,念空也并未回头,只问道:“施主可是有什么需要?”

    单萃儿笑了笑,将门缝拉大,彻底将门打开后,轻声回道:“屋内并没有手巾可供擦拭,劳烦念空师父为我寻一块手巾。”

    “除了手巾,可还有其他什么需要的。”

    “唔…”单萃儿低头看了眼湿漉漉的自己,又往屋内撇了一眼,随即道:“那念空师父可否为我借一套外衣,小女身上的……”

    话还没说完,念空忽然出声打断:“施主不必与小僧说这些,小僧这便去将这些东西拿来,还请施主于屋内稍等片刻。”

    说罢,也不等屋内的回应,就执着伞大步离去。

    单萃儿双手环臂,倚在门边上,好笑的看着对方远去。

    不过一会儿,便陷入了沉思。

    她……方才好像看到念空红了耳朵。

    这……算是害羞了吗!?

    雨仍是没有不停歇的下着,没完没了的雨声此时在她听来,倒是有了些额外的趣味。

    心中好像是被雨滴击打着,跳动的厉害,收敛不住的兴奋让她忍不住轻轻地哼出了一曲小调。

    心情甚好的她没忘记这是香客的院落,免得其他人瞧见,哼着小调,不慌不忙的将房门关起来。

    另一头,步伐匆匆的念空走到半途,方才想起来,这寺中就连男客的衣物都没有,更别说女客的衣物了。

    寺中压根就没什么适合单施主穿戴的衣物。

    在雨中,内心挣扎迟疑了片刻,脚步慢慢的朝着自己的厢房走去。

    念无已经离开了,桌面上的簿子倒是被掀到了最后一面,念空匆匆扫了一眼,发觉最后最后一本经书已被全部抄写完。

    没来及多想,念空随手在衣柜最底下寻了一件数年前的僧袍后,又拿了一块干净没用过的手巾快速离开了。

    “扣扣…”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单萃儿把嘴一闭,从椅上站起,快步走向门口,一把将门打开。

    门外赫然站着捧着衣物的念空。

    似是没想到她开门开的这么快,念空的一只手手还半悬在空中,维持着敲打门的姿势。

    单萃儿刚想打声招呼,话还没出口,怀中忽然被塞进了一套衣物,下一个瞬间,门就忽然被人从外面“啪嗒”一声关上了。

    茫然间,一道低沉的嗓音隔着一扇门飘进了屋内。

    “寺中并没有准备香客的衣物,这件僧袍是我…是我数年前的旧衣,已清洗干净,若您不嫌弃,可先暂时…暂时套在身上。手巾夹在了僧袍中。您可暂时先用着。”

    平淡的语气中说的有些结巴,还带着些许急促,活生生得像是被什么吓到一样。

    单萃儿愣愣的应了一声,而后退到了屏风后换衣。

    屋内的悉悉索索声音不断响起,在单萃儿特意放轻的动作下,几乎接近于无声。再有窗外的不断的雨声干扰下,若不是有烛光闪烁,寻常人压根察觉不出房内有人。

    可念空毕竟练了多年的武,五感本就比其他人敏锐,这点声音与他仅仅只是隔了一扇木门,耳中传来的声响不说清晰,起码也能听个大概。

    念空只觉得站在此处,整个人浑身不自在。

    方才单施主开门的瞬间,猝不及防便一眼看到了对方的散着头发的模样。

    不同于第一次在野外林中遇见的披头散发,当时单施主因失血,面色苍白无力,头发更是凌乱不堪,浑身上下除了泥水便是干涸的血迹。

    而方才的单施主,一头干净柔顺的秀发微微沾湿,紧贴脸颊,白皙透亮的肌肤上晕染着点点红晕。唇色润亮呈浅粉。

    发上低垂下落的水珠落入脖颈处,顺着肌肤,滑过锁骨,引入衣内。

    念空紧紧抿着唇,眸光望着前方的雨帘和地面上被打落下的小花,试图将其记入脑海中,驱赶方才的那些记忆。

    第一次觉得他的记忆力以及视力是一种妨碍。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吱呀”一声,门开了,一道轻缓的脚步声踏着雨声传来。

    “多亏念空师父借衣了,我已穿戴好,念空师父也不必如此避讳。”

    念空闻言这才转过身,单萃儿这才发觉对方藏青色的僧袍上或多或少沾上了不少的水珠,被沾湿的布料颜色明显比其余地方的颜色要深。

    尤其是身前,水渍也比其他地方要多。

    “施主,穿着可有什么不便之处?”

    单萃儿望着念空即便转过身,也始终低着头的模样,眸内一暖。

    “念空师兄为我寻来的衣袍甚好,虽不至于合身这一说法,但并未大多少。走动起来倒也是方便。”

    这是自然,念空在第一次无意中将旧衣套在单萃儿身上时,就知她的身形应与他数年前差不多,回房拿衣物的时候,便是同样寻了件和当年差不多的衣物拿了过来。

    他自是不会对单施主说实话,只是应了一声,说:“念无怕是已经在藏经阁内候着了,施主便随着小僧走吧。”

    说罢,又递过一件蓑衣,一把油纸伞。

    “雨大,防止施主被溅湿,还是将这些穿戴上再走吧。”

    单萃儿接过,一一穿戴上。念空这才领着她重新迈进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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