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是,沈牧池不光语调里面带着怒意,双眸里的怒意也一目了然。

    面对这样的沈牧池,方许宁没由来地心虚了一下。

    “书太多,翻阅起来竟忘了时间……”同样难得的,方许宁向沈牧池解释。

    沈牧池左手提着装着酥饼的食盒,右手提着装着午膳的食盒。他挑起一边眉,看着方许宁,不置可否。

    “殿下先吃些东西罢,”沈牧池将右手的食盒放在桌案上,止住方许宁要拒绝的举动,“若是不吃,可就不许笑看了。”

    方许宁面上浮现出一种难以置信的神情,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能从沈牧池口中听到这样无理取闹的话。

    她也不想和沈牧池讲话,揭开食盒端出凉透的午膳。

    手中握着筷箸,方许宁瞧了一眼沈牧池,示意自己开始吃了。

    “嗯,我看着呢。”不用提醒他也会一直看着方许宁的。

    这句话在方许宁听来有些肉麻,又有些脸热,好像刚才看他是要他看着自己一样。

    于是红着耳尖的方许宁又狠狠瞪了他一眼才又低下头去吃了一口饭。

    当然这一眼只是她自认为凶狠的一眼,而在沈牧池眼中,他就像见到了一只高傲又羞涩的雪貂,这一眼像在人心窝子上轻轻撩拨了一下,让人心中软作一团。

    雪貂精贵,不论是吃的还是用的,都该是顶顶好的。沈牧池看到凉了的饭菜,眼中划过不满,可也只有一瞬,他知道,现在城里紧缺粮食,桌上这些饭菜看似简陋,其实指不定是徐厚卿准备的最好的了。

    徐厚卿送来的有些多了,方许宁吃了一些,便有些饱腹了,她看着剩下的这些饭菜,有些可惜,这些也不可给旁人吃了,那便只有倒掉。

    “怎么了?”在方许宁吃东西这阵,沈牧池也拿了本医术翻看起来,没听到细小的咀嚼声,他看向方许宁,了然道,“吃不下了?”

    虽然难为情,方许宁还是轻轻点头:嗯……”

    接着沈牧池在方许宁的注视下,从她的手中接过碗与筷箸,就着碗中剩下的饭将徐厚卿带来的饭菜尽数扫光。

    “那是我吃过的……”方许宁好想使劲摇一摇沈牧池,问问他到底在想什么,他这样做到底要干什么?

    “那又如何?自己夫人吃过的,没理由嫌弃。”沈牧池是真无所谓,这还只是方许宁剩下的,就是她吃一半不愿吃了沈牧池也能吃。

    沈牧池在方许宁呆愣的神情中收拾好空碗,又将自己带过来的食盒打开,端出一盘长得磕磕巴巴的酥饼。

    酥饼的模样很快吸引方许宁的注意,她捻起一块酥饼,仔细看了看,忍不住道:“哪户人家桃酥做成这样的?这样的手艺也能在皖城开铺子?”

    “咳……”沈牧池干咳,十分尴尬,他有些犹豫要不要和方许宁说这是自己做的了。

    明明模样是那样奇形怪状,方许宁却没忍住又仔细端详起来。

    桃酥的形状就和揉好的面团掉地上后,没再揉一揉就直接拿去下锅炸了一样,也或许是炸的时候不小心让几块桃酥黏在一起后,强行分开导致酥饼这里缺一块,那里多一块的……

    这模样,和被狗咬了几口又嫌弃地吐出来有什么差别……

    方许宁实在无力下口。

    她此刻注意力全在桃酥上,没看到沈牧池窘迫的神情,也没看到他红了的脖颈。

    沈牧池不是没想过方许宁的反应,只是真见到了她的反应还是觉着面子有些挂不住。

    “你在哪家铺子……”方许宁本想问他是在哪里买的,可转念一想,今早她走过来压根没见到有铺子开张,她瞬间想通,试探问道,“这……不会是你做的罢?”

    虽然不愿承认,可沈牧池忙活了一上午,他在方许宁忍俊不禁的注视下终是点了一下头。

    “哈哈哈……”方许宁实在难以想象沈牧池在厨房里忙活的身影,她宁愿相信沈牧池是在厢房里闷坏了。

    沈牧池原本还有些脸热,可见到她因为这件事脸上难得露出笑容,又觉得这酥饼做的值。

    “殿下尝尝?”他被笑完又让方许宁试试他废好些功夫做的桃酥。

    “我不要——”方许宁看着桃酥,没有想咬一口的欲·望。

    沈牧池这怎么会愿意,他又道:“殿下尝尝,就当是为了我苦心一片。”

    这话倒是还没从沈牧池口中听到过,犹豫再三,方许宁决定尝一口。

    她试探着找角度下口,咬下的那一刻,方许宁已经在心中做好味道不怎么样的准备了,可等酥饼入口,她却感到惊奇。

    怎么回事?桃酥的味道竟然还行,虽比不上宫中糕点师傅做的,却别具风味,意外的……不错。

    “如何?”沈牧池心中期盼,面上瞧着却和平日无异。

    方许宁回味过来,见着方沈牧池的面庞,脱口而出:“不过尔尔。”

    于是方许宁看着沈牧池眼中的光彩渐渐消失,接着又将头偏转向一边,侧脸和长而挺直的眼睫都透露着失落。

    不知为何,方许宁见到他这幅模样,心中隐隐升起几分不忍,别扭道:“但是吃到后面好像还不错,酥脆香甜。”

    比酥脆香甜还要好吃一点点……

    方许宁在心中默默补充道。

    沈牧池一听到这句话,又将头转回来,面上的兴奋劲儿藏都藏不住。

    “当真?”

    好像自认识沈牧池以来,方许宁还从未见过沈牧池这样直白又浓烈的情绪,她像被烫了一样收回视线。

    “嗯……”

    沈牧池满足了,他将食盒推到一边放着,在桌案上空出一大片地方,供方许宁查阅医书时用。

    “殿下接着看罢,”说着也从堆积成山的书卷中抽出一本,“不介意我也在这处查阅罢?”

    这处是皖城府衙的藏书室,沈牧池要在这处他也拦不住,遂点头。

    两人共处一室,互不干扰,偌大的藏书室只能听到书页间的摩擦声,若是不考虑当下皖城的状况,倒是岁月静好。

    日光逐渐偏移,两个时辰过去,门外徐厚卿再次过来敲门。

    “天色不早了,府衙的后厨做了晚膳,还请殿下与世子移步用些晚膳。”

    二人沉浸在医书中,的确没注意天色,等从书中抬起头,才惊觉已经酉时了。

    “那便有劳徐城正了。”讲到晚膳,方许宁便觉着有些饿了。

    既然方许宁留下,沈牧池自然没理由不留下,是以他也将书卷放下跟着蹭一顿。

    “昨日让统计的染病人数可有统计好?”方许宁原本今日早些时候便要问徐厚卿的,只是一头扎进藏书室后便忘了。

    “呃……这……”徐厚卿支支吾吾,半晌才憋出来,“咱们能用的人实在太少了,只统计完了一部分人。”

    方许宁点了点头,她知晓这是个大工程,虽情况紧急,可实在急不得。

    “可有将统计过的染病者单独隔离出来?”

    “这个倒是有按殿下说得做,只是……”

    方许宁竖起耳朵。

    只是什么?

    徐厚卿有些难以开口:“殿下原先还让咱们将染病者用过的物品也一大清理出来,集中烧掉。”

    “不错。”方许宁是有说过。

    “那些是清理出来了,也答应等这次疫病结束后发放津贴,只是咱们先将那些用具集中放在城门旁,等明日早些时候带出去烧掉,方才有人看到有百姓捡这些东西回去……”

    “荒唐!”方许宁没忍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殿下息怒!”方许宁虽是女子,可也是在皇室中养出来的帝王的公主,气势不比男子差。

    徐厚卿只差两股战战跪倒在地。

    这些用具都是和染病者亲密接触过的,上面一定沾有从染病者身上带来的脏东西,一旦带回去,染上疫病只是时间问题。

    “将那些拿走城门口的用具的百姓调查出来,并不定时统计全城百姓,谨防有人私藏染病者。”方许宁头痛不已,城内能用的人手本就有限,百姓还这样不明事理,如何将重心放在研究良方上。

    “殿下,百姓拮据,这些用具虽是小物件,可也是用辛苦钱买来的,被咱们收走舍不得也是情理之中……”徐厚卿虽无能,可他在皖城做城正多年,对这里的百姓有了感情,想替他们说句公平公正的话。

    “现在是顾这个的时候么?这是疫病!百姓不知道疫病是什么,你堂堂城正还能不知道疫病的危害之巨大么!”

    方许宁不是不知道百姓的苦,只是身外之物如何比得上自己的性命?

    徐厚卿爱百姓,可他太软弱,空有满腹经昆仑,却不知如何运用,这才造成皖城现在的模样。

    而现在他还在替百姓开脱!

    这下徐厚卿膝盖一软跪倒在方许宁面前,急得满脑门汗:“殿下息怒,殿下息怒!”

    见到他这幅模样方许宁就来气,她就没见过这样不作为的人。

    突然,手背上覆上了一只温和干燥的大手,方许宁一愣,紧接着那只手将她的手攥进手心,握住她因气愤而颤抖的手。

    方许宁身边坐着沈牧池,在他的安抚下,方许宁的怒火竟奇迹般慢慢平息下来。

章节目录

死对头白月光竟是我自己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辞别欢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辞别欢并收藏死对头白月光竟是我自己最新章节